第106章 這個仙尊我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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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去偷了趟褲子, 居然就又出了這麽大的事。
眼看著那些無賴當街生事, 滿心都是自家的小心魔會不會又因為消耗力量過多重新變小的憂慮。顧在水絲毫不敢耽擱, 加緊催動劍氣趕過來, 正要放開神魂查探狀況,卻迎上了自己眼中盈著的水汽。
那雙眼睛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卻又分明不是他的。
尤為湛亮透徹的光芒從瞳底清泉似的溢出來,睫眶微微紅了一圈,滿眼裝的都是有話要說, 嘴唇卻依然緊抿著。
兩人一體雙魂, 感受多少和外人不同。顧在水眼中所見自己的五官一瞬模糊, 化成另一張稍許陌生的清秀麵龐。
那是張介於青年和少年之間的臉, 軒秀眉睫顯得格外溫雅, 眉峰受了委屈似的細細蹙起,水汽盈著眼眶蓄滿一圈, 卻依然打著轉負隅頑抗。
顧在水轟然繳械,神魂搖曳一瞬, 心頭一片動蕩空茫。
……
不論究竟怎麽回事, 小家夥一定是挨了欺負的。
顧在水顧不上神魂歸體, 氣勢洶洶抄起純鈞劍, 準備找出叫小心魔挨了欺負的罪魁禍首。那雙眼睛裏的光芒卻忽然毫無預兆地熄滅,他的身體也一瞬失去了控製。
就知道肯定累著了!
心頭瞬間騰起濃濃不安,顧在水咬緊牙關, 瞬間將心神度入身體, 正要開口, 卻忽然被口中物事一瞬吸引了注意。
不是丹藥,倒像是個圓滾滾的果子。
完完整整的,外麵還裹著一點點的甜意,本能咬下去,極酸的汁水果肉瞬間盈滿口腔。
整天嗑藥王穀那酸苦鹹辣俱全的養神丹,天水真人的承受度早已無限提高,一口咬下去也麵不改色,反而從酸得人舌根生津的果肉裏品出莫名誘人的細甜清香。
記憶裏那串紅通通的糖葫蘆盈著的酸甜香氣,忽然就毫無預兆地充斥了整個腦海。
小心魔的精神印記在識海內柔柔蕩開,向他一本正經地報著平安,安撫下了激烈動蕩的神識。
顧在水放心了,卻仍一動不動立在原地,慢慢嚼著口中那顆其實早已含化了大半糖皮的山楂。
那時一瞬瞥見的清秀麵容再度浮上腦海——那實在是張很好看的臉,即使不多做打扮,隻要穿上一套素淨白衣,手裏再拿上把折扇,在街上走一圈,就能勾走不少未出閣小姑娘的眼睛。
但那些都不很重要。
修仙之人其實已不看重皮相,況且真有些天賦能步入仙途的,也罕有什麽太過不端正的長相。未央宗長得好看的修士不知凡幾,他也見過尤為出眾的,卻也都並不曾額外留意,真論起來還不如一本功法對他的吸引力強。
可這張臉卻不是的。
他似乎並不曾見過這張臉,卻莫名覺得仿佛早已是舊相識。仿佛在萬丈紅塵中兜兜轉轉不知多久,終於久別重逢,於是心頭漾開糖沁山楂似的無限酸甜。
在接手回身體的時候,他其實就已察覺到袖子裏藏得豐富的小物事。
吃的玩的,摸的看的。栗子細細剝了殼,蒸糕細細糯糯的香氣和糖果子的香甜混著,叫他整顆心都像是被浸在柔軟的溫暖裏。一時幾乎說不出什麽話,也做不出什麽多餘的動作。
仙家瓊釀,宗門盛宴,他不知吃了多少,仙丹靈藥也隨手可得,卻沒一次有過這回的感受。
他的小心魔一個人逛街,給他買了這麽多的小東西,見什麽好的都想給他留一份,滿心的惦記都是怎麽叫他也能高興。
哪怕隻有一顆糖葫蘆,也擱在嘴裏含著,等到他回來,將神識退出身體讓給他,讓他嚐嚐究竟是什麽味道。
從沒人這麽對他。
幸虧當時貪玩,天天被師父揪著領子回來修煉。...
要不是現在的修為這麽高,說不定還真生不出心魔。顧在水在心裏真誠感激過了當年不修煉就揍的師父,沉穩地嚼完了那一刻山楂,目光威嚴落向仍愣愣舉著竹簽子的小徒弟。
心魔本是由他識海所生,心念自然隱隱想通,隻要隨意一掃,也就清楚了是怎麽一回事。
梁牧一無所覺,被他視線一觸,剛被師父給買的糖葫蘆安慰下的難受就又翻湧上來,哭得嗚嗚咽咽:“師父,是弟子不中用,弟子一定好好修煉,一定破開封印,為師父爭氣……”
顧在水沉默良久,終於開口:“好。”
打是親罵是愛,這個弟子天賦無限,師門的優秀傳統必須傳承下來。
小心魔親手買給自己的糖葫蘆!
真人麵上沉靜巋然,心底哇呀呀呀生出了個名為糖葫蘆的心魔。一把拎起坐在地上的小徒弟,一言不發地禦劍而起,縱身淩風回了客棧。
畢竟還是太酸了……
酸得說不出話的天水真人一路麵沉似水,把吃了小心魔買給自己糖葫蘆的徒弟塞進靜室,不給他多問的機會,一掌灌注進去大半法力助他破開封印,準備日後也走上師父不練功就拎回來痛揍的光榮傳統。
……
重新失去了褲子的陸燈回到了識海之中。
順利喂了愛人最後一顆糖葫蘆,讓他心中總歸稍許安慰。正坐在河邊等係統緩衝動畫片,忽然睜大眼睛,眼睜睜看著一溜長腿的糖葫蘆氣勢洶洶從眼前狂卷了過去。
陸燈屏息半晌,下意識伸手拾起一串,糖葫蘆就變成了普普通通的模樣。
誘人的酸甜馨香沁在鼻端,嚐試著輕咬下去,山楂果晶瑩紅潤,甜脆糖衣在齒間碎開,比記憶裏那顆含化了糖的好吃不知道多少。
陸燈新奇地睜大眼睛,忍不住翹起嘴角,又咬了一顆慢慢吃了。依然把剩下的留著,邊看係統重播的動畫片,邊耐心地繼續等待起了還在外麵忙碌的愛人。
遙遠的縹緲景色裏,五光十色的燈火映在水間,順流而下,在心海裏開出一朵朵的花。
*
梁牧心頭已慌得不成。
師父原本就已在心魔的威脅下身體不好,難得出去散散心,自己偏偏又惹出事端,同那些人不知死活地糾纏,最後還要師父來解圍。
為難自己的那些人梁牧都認識,梁家那個少家主自己就已到了金丹期,護衛中甚至已有元嬰分神的大能。若是師尊全盛時期,對付這些人自然隻是一揮袖子的事,可現在師尊身體法力盡皆受損,甚至已不得不動用純鈞劍來逼退對手,一定已經極虛弱了。
可即使這樣,師父竟然還在耗費法力替他衝開封印。
梁牧被點了軟筋穴道,隻能一動不動趴在榻上,咬著木欄忍下筋脈瘀滯被疏通開的痛楚,眼淚開閘似的嗚嗚橫飛:“師父……”
他被顧在水救了命,心裏自然也一直感激師父。隻是師尊向來清冷淡漠,對他們雖不多責罰,那一身被純鈞劍養出的不怒自威也讓人不由生畏,平時多半是能躲就躲的。
現在才知道,師父雖然不言不語,對他們這些弟子卻都回護到了什麽地步。
自己若是再不拚命修煉,又如何對得起師父這份心血……
梁牧咬緊牙關,將呻-吟狠狠咽回去,終於徹底下定了變強的決心。
顧在水的靈力依然在向他體內灌注。
靈力衝撞穴脈是開啟封印必經的步驟,卻也會經受難忍痛楚,若是下手輕些,多少還是能不那麽疼得厲害的。
顧在水自覺罰得幾乎有些過頭,想起小心魔高高興興給自己買的糖葫蘆,依然板著臉色罰完了徒弟。打定了主意下次就要把人關在靜室裏修煉七天七夜不準出門,勢必要扳過來小徒弟這個...見什麽吃什麽的毛病:“知錯了麽?”
梁牧心頭難受得厲害,隻當師父惱他惹禍又打不過人家,叼著木頭嗚嗚咽咽:“知錯了,師父,弟子再不敢了……若是再犯,便一頓換兩頓……”
若是出去挨了人家的打,挨了一頓打,回來就再挨兩頓!
一定要盡快變強!
梁牧抹著眼淚,狠狠下定了決心。
……
居然還要還回來兩根糖葫蘆。
沒想到這個徒弟的腦子竟還有這份心思,聽他說一頓換兩頓,顧在水眉峰微挑,心頭怒氣稍平,語氣也和緩下來:“不必如此,有一算一就是了。”
師父寬容若此,梁牧滿心感念,自然嗚咽著答應。顧在水起身稍一沉吟,還是自袖子裏掏出一瓶祛痛丹,正要放在榻邊,一盞河燈忽然從裝滿了東西的袖子裏咕嚕嚕滾落出來。
梁牧剛被解開穴道,滿臉是淚,打著哆嗦爬起來,目光剛巧落在河燈上。
顧在水:……
顧在水:“不是你的。”
一邊說著,他已眼疾手快抄起那盞河燈塞回袖子裏,又緊了緊袖口。
不能讓這個小徒弟接觸到小心魔給自己的任何東西!
“我知道……師父這河燈怎麽買來沒放?不是買給心上人的嗎?”
梁牧眨眨眼睛茫然應聲,猜著師父是不知道這河燈還要放進水裏,囫圇抹了臉上淚痕,從榻上一骨碌爬起來。
“那小販說這河燈是保平安的,師父就買了。我還當師父是想放——這河燈留著不送進河神手裏,可就不準了……”
師父現在身體不好,正是該祈福的時候!
師有事,弟子服其勞。梁牧油然生出濃濃責任感,一躍而起,拍胸脯保證:“師父若是不方便,弟子替師父去放,一定放進河心——”
話音未盡,他已被顧在水一祛痛丹拍進嘴裏。
怔忡抬頭,那道墨色身影已舉步離開,不知怎的腳步倒顯得有些急促跌撞,還被門檻絆了一下。
純鈞結界轉眼放開,將顧在水的臥房圈了個結結實實。
……師父一定是法力耗盡,支撐不住了!
梁牧噎了半天才把那枚祛痛丹咽下去,慌亂地來回轉了幾個圈,縱身一躍而起,朝大師兄的臥房跑了過去。
*
顧在水盤膝坐在自己屋裏,卻反常的沒急著用斬魔丹。
藥王穀贈送的那一瓶養神丹早被吃完了,金風玉露一時又買不到,他隻能又從藥王穀多買了一麻袋的養神丹。雖說味道實在難咽,這樣流水一樣嗑進去,效用卻還算是顯而易見——這次小心魔出來放風,都已經不會明顯損耗多少力量了。
一麻袋的養神丹敞著口放在榻邊,天水真人焦灼地一枚接一枚往嘴裏塞,嚼得嘎嘣作響,似乎全然沒嚐出幾乎能要人命的古怪滋味。
小徒弟無心的話還在他腦海裏來回全無章法地亂撞。
素淨的河燈被捧在掌心,早已上下左右仔細看過一圈。簡簡單單的白紙上,隻拿最細的兔毫毛筆寫了“顧在水”三個墨字。
顧在水的目光落在那三個字上移不開,一彈指就有火光在河燈裏燃起,活潑潑地跳動著,在牆上投下晃動的暗影。
是買給心上人的……
真要說起來,小心魔吃住都在他心尖識海上,拿心血藏著護著,自然算得上是“心上人”半點不差。
可凡人說的那一個,卻無疑不該是這個意思。
他從小心魔出生起就日日盼著看著,隻當是萬金不換的寶貝,滿心歡喜地安置住處縫製衣物,樣樣都做得心甘情願,卻也並無太多超越這一層的念頭。
隻是今日忽然見了那張臉。
乍看時...的隱約陌生過了,便不難找得出分明熟悉痕跡。
眉眼五官都是一脈相承的好看,隻是忽然就褪去了平日看慣的稚氣,變成青鬆翠竹般的青年模樣,竟忽然生出無解的怦然來。
隻是驚鴻一瞥,那道影子卻直到現在還依然清晰地烙在腦海裏,隻要稍一回想,就仿佛能碰觸到格外軒秀的眉眼睫瞳。
心上人……
顧真人心跳愈促,忍不住往嘴裏連塞了五顆斬魔丹,指尖順著那幾個清秀字跡逐個描過,嘴角毫不自知地咧起來。
他是他的小心魔的心上人。
他的小心魔都給他寫河燈了。
天水真人的識海裏,心魔糖葫蘆忍不住撒腿狂奔,拚成一個碩大的愛心!
陸燈正看動畫片看得出神,忽然聽見身後動靜,下意識回身,不由睜大眼睛。
紅彤彤的糖葫蘆愛心竹簽攢動,排著隊朝他蹦跳不停。強烈的喜悅全無掩飾地波動開,陸燈忍不住翹起唇角,才要起身,熟悉的墨色身影已自天邊疾趕過來。
陸燈彎起眉眼,朝他張開手臂。
清風刮過,溫暖懷抱已穩穩將他圈住。顧在水低頭望著他,緊緊手臂,深黑瞳底映出河間波光,倒像是在等他先開口。
“集市很好玩。”
陸燈仰頭望著他,認真想了想,盡力把自己所見的描述給他:“有很多人,也有很多新奇的東西,還有好吃的。街道坊間有人耍把戲,繞都繞不完……”
顧在水耐心聽他說著,唇角彎得愈柔,等到小心魔已細數到糖葫蘆,才低頭貼了貼他的額發:“我吃到了,特別好吃。”
陸燈臉頰一燙,在寬厚懷間低下頭:“都化了。”
糖都被含化得差不多了,定然是酸得要命的。
他原本從也沒吃過糖葫蘆,還以為連裏麵也是酸甜的,才特意留給了顧在水。直到自己親口嚐了,才知道原來裏頭的山楂居然酸得要命,不過咬了一下,牙根到現在還軟得發倒。
小心魔在懷裏紅得發蔫,顧在水心頭比生嗑了一麻袋山楂更軟,把人護進懷裏,柔聲淺笑:“化了也好吃,我就喜歡吃酸的。”
陸燈眨眨眼睛,將信將疑抬起頭。
顧在水含笑抬手,扶住小家夥線條柔和的下頜,沿著往上輕擰了下鼻尖:“還忘了件事。”
……
忘自然是沒忘的,隻是回頭才想起顧忌來。
陸燈心跳不由微快,依然仰頭望他,目光明淨澄澈,純潔得一塌糊塗。
顧在水同樣和他一水兒的正氣凜然,低頭望著懷間依然是奶娃娃形態的小心魔。
一地的糖葫蘆急得撒開腿亂竄,兩兩結組把自己彎成了個通紅通紅的心。
這個年代還不流行比心,愛人的數據庫也不知道都額外存了些什麽東西。陸燈臉上愈燙,拉拉身邊的糖葫蘆精:“別鬧……”
糖葫蘆一著急,蹬著腿望他嘴上懟,被顧在水穩穩接住,耐心喂過去:“吃這個,這個帶糖,甜。”
那時候看到的虛影絕不是斬魔丹服用過量的幻覺,以小心魔目前的力量,自己的識海又全然夠大,那樣的形態才該是正常的。
小家夥不肯長大,一定是還有什麽特殊的緣由。
顧在水不願催他,耐心地喂他吃著糖葫蘆,一邊抱著他慢慢說話:“我看到河燈了……河燈好看,寫名字的字也好看。隻是還缺個名字,得一塊兒寫出來放下去才行。”
陸燈目光微亮,忍不住抬頭。
顧在水彎起嘴角,有意不往下說,話題輕巧一轉:“我還看見你給我買的小風車了,玩兒了好一會兒。栗子好吃,糖果子特別甜,牛乳糖是香的,和你身上的氣息很像。花生糕擱在嘴裏一抿就化,還有花生碎,吃著可...香了……”
陸燈貼在他胸口,聽著宗門上仙同樣偏快的心跳,抿抿唇角低低應著聲。
原本是一直盼著聽他說起這些的,偏偏前麵又墜了半句話,也不知道自己這一次究竟叫什麽名字,那盞河燈又到什麽時候才能放下去。
兩人心念在一定程度上是相通的,往日甚至都不需他開口就能明白的真人絮絮叨叨說了一串,低下頭迎著黑眸裏幾乎要滿溢出來的迫切,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一本正經道:“……回來的時候,我還見了個生得特別好看的年輕後生。”
陸燈心頭一跳,臉上忽然更燙了。
神魂離體那一刻是會顯出本來形態的,他始終把自己控製在眼下的大小,顧在水也一直沒能真正察覺,卻沒想到竟然在這裏出了紕漏。
雖說確實也是因為有些難言之隱,在旁人看來卻難免容易生出誤會。他倒不是不能解釋,可眼下的氣氛,卻也實在說不出口……
“那後生實在太好看,我都挪不開眼,心裏自然而然就想出了個名字。”
見他依然低著頭不語,顧在水含笑望著他,低頭蹭蹭額發,晃晃他的身子柔聲哄著。
“我在宗主臥房裏撿到一本秘籍,是有關心魔化形的。等你也長到那麽大,多熟悉幾天身體,我就幫你化形,然後你就能出來了——到那時候咱們想放河燈就放河燈,想逛集市就逛集市,還能和現在一樣這麽抱著,一塊兒睡覺……”
這樣的誘惑力實在已太大了,陸燈聽的心跳愈塊,眸底都跟著散落一片細碎星光,攥著他的袖口抬頭,卻依然欲言又止。
即使的確能這樣操作,等他恢複了真正的形態之後,也還是要在顧在水的識海裏多待幾天……
已經把想得到的心上人一起做的事都念叨了一遍,顧在水屏息等了一陣,卻依然沒能等到懷裏的小心魔點頭。
今天小家夥似乎尤為有口難言,顧在水不願叫他著急,啞然一笑,低頭揉了揉他的發頂:“是我心急了,我們先不說這個,其實——”
“我是能變大的。”
他才要換個話題,陸燈已抿抿唇角抬頭開口,攥了他僅存沒被砍下來做衣服的左袖口,仰頭小聲開口。
“你身上的布料……還夠做褲子的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