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這個仙尊我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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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集市裏繞了整整一圈,終於不必再受識海限製的天水真人全然沒有未央宗第一人的包袱, 一口氣買了十來套大小不同的衣服, 又揣了滿滿一袖子的零嘴玩具, 才終於心滿意足地回了客棧。

    時限在即, 師徒一眾沒有在山下停留太久, 就踏上了往天門大會去的路程。

    顧在水將元嬰放在懷中貼身帶著, 日日沁著他身上的法力氣息,算著識海中天黑了便將神識借斬魔丹度回去, 黑漆漆地抱著困得迷迷糊糊的小家夥睡到天明。

    心念通達, 修為自然穩固。日複一日下來, 天水真人不僅實力見長, 連神魂也比之前更堅實了不少。

    隻是依然變不出衣服。

    書裏的功法也都試過了,他近來甚至在識海裏給小家夥搭了一樹的花燈,還順利地做出了粉蒸肉蟹釀橙麻婆豆腐的心魔,偏偏隻在這一項最要緊的事上全無寸進。

    天資愚魯的純鈞峰峰主陷入了深刻的自我懷疑。每天天不黑不回家, 天不亮就偷偷離開識海, 也不掌燈,早出晚歸得勤勤懇懇,讓在識海中養出了規律作息的陸燈都沒怎麽能朝見他的麵。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整整一路, 直到在天門大會處安置下來,一場迎賓酒灌得眾人顛三倒四, 才終於打破了天水真人幾乎顛撲不破的規律。

    這次的天門大會是在酒天世界, 由醉仙宗承辦, 待客的風俗就是數不清的酒缸, 來往賓客若是不喝上三四缸,便是嫌主人招待得不好。

    入鄉隨俗,一場迎賓宴席下來,大千世界宗門的峰主、門主大都醉到了桌子底下,三三兩兩被陪侍的徒弟拖的拖扛的扛回去安置了妥當。

    顧在水惦記著家裏的小元嬰,借著手不穩喝一半灑一半,勉強還認得人,卻也已挨不住酒仙釀的威力。假醉退席由徒弟扶回去,隻覺神思昏沉,倒在榻上屏退眾人,放開了純鈞結界。

    醉仙釀是拿靈氣入水釀的,又加了不知多少靈丹藥草,對修為大有裨益,隻是專門醉人神魂,任你修為如何,非得大睡三日才能緩過勁來。

    擔心自己醉得顛三倒四回去在小家夥麵前失禮,顧在水原本不打算回去,隻想叫撥浪鼓精幫忙遞個話。偏偏躺了一陣醉意反而愈洶湧,扒拉過藥袋子熟練倒出幾顆斬魔丹當花生豆吃了,神魂化入識海,帶著沁香酒氣昏沉沉往家裏飄回去。

    識海內天色已暗。

    隻有一條褲子的日子過得格外艱辛,自己不睡熟愛人就不回家,陸燈不得已養成了早早休息的習慣。天才擦黑便收拾好在榻上躺下,聽了撥浪鼓一跳一跳地過來傳話,卻又睡不著了。

    顧在水身旁不喜人伺候,又醉了酒,這樣草草睡下定然是不舒服的。

    左右他在識海裏也無事可做……

    陸燈翻身坐起,忍不住又動了出去看看的心思。

    如今他尚且沒有形體,也不知顧在水那邊準備到了何等地步。心魔貿然化形消耗的能量實在太大,上一次他冒險出來,要不是顧在水眼疾手快連嗑十顆養神丹,說不定他的力量已又倒退回少年模樣,還要再苦修幾日才能補足。

    攢下的藥力得備著不時之需,為了不讓愛人壓力太大,陸燈已許久都不曾再出去過了。

    這些日子都是早出晚歸的難得好好見麵,每每自己睡下了愛人才回來,醒來時身邊就已空蕩無人。雖然有不少成了精的小心魔陪著,陸燈也依然忍不住想要出去好好看看他。

    這些天係統都在替他收集無用逸散的神魂力量,攢著算起來,大概也足夠支撐著出去一次。

    思量半晌打定主意,陸燈同係統交代一聲,正要起身,忽然聽得船外撥浪鼓響得厲害。

    陸燈微訝,出了船艙,朝天邊望去。

    不知是不是今日忽然開竅...學會了變衣服,說好了醉酒不來的天水真人終於憋出了一身純墨的寬袍廣袖,難得不似往日偷偷摸摸,反倒大喇喇禦著劍,披了一身火紅暮色,興高采烈地往河邊趕了過來。

    劍都走不直了,跌跌撞撞在空中上下搖擺,識海內隱隱沁開醇厚酒香。

    陸燈訝然半晌不由輕笑,生怕愛人飛著飛著便掉下來,索性也縱身躍上秋千架去迎他。卻不料顧在水見了他便連劍也棄在身後,腳尖一點,身形縱起,直直朝他落了下來。

    向來高冷的純鈞峰峰主難得有這般瀟灑愜意的時候,展開的袍袖在晚風中獵獵飛蕩,染上一點晚霞的豔紅,映得人眼眶發燙。

    陸燈已看了他不知多少次,卻依然每一次都忍不住覺得好看。彎起眉眼正要迎上去抱住,卻被顧在水展臂往懷中一攬,牢牢護著圈在胸肩臂彎裏,朗聲笑著親下去。

    兩人沒了借力,直直便往下落。

    陸燈倉促要調整方向,卻畢竟被他牢牢抱著,動彈不便,嘴上也占著開不得口,隻能在他唇畔輕輕咬了一口。

    顧在水醉中仍足夠敏捷,手臂牢牢箍著他,軒朗眉宇難得的放肆恣意,身形翻轉仰麵展懷,將他穩穩護在身前。

    水花四起。

    清涼的水色四散濺開,將兩人的衣物都徹底澆得濕透。

    幾隻小風車精生來怕濕,撒腿往遠處跑開,落日染開如血殷紅,映在河麵上,又被激蕩的波紋徹底攪亂。

    顧在水穩穩摟著他,半躺在水裏一動不動。陸燈心裏擔憂,扳著他的臉轉過來,才在那雙因醉意而微渙的深黑眼瞳裏見到了波光粼粼的愜意暢快。

    “星河……”

    迎上心魔潤黑澄澈的眼眸,顧在水眯起眼睛,抬手去撫他臉頰,拉進了落下個吻:“這是我的識海,沒人管我們,做什麽都行……”

    胸膛貼著胸膛,陸燈抬頭,幾乎能聽得清愛人稍許急促的呼吸聲。

    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剛才還紅得灼眼的雲霞已裹上如夢似幻的藍紫色。

    山下的院落裏,五顏六色的風車精高高興興地跑著,竹馬精叼著蜜餞在後麵追,絹孩抱著竹貓兒不撒手,彈弓精裏麵安著糖豆子,四處投喂天上飛的小風箏。

    顧在水老是學不會給他變衣服,卻給他費盡心神,編出了個夢裏才有的,想做什麽都能做的家。

    陸燈忍不住翹起唇角,也徹底放鬆下來,俯身鞠了一捧水,直直潑在了堂堂純鈞峰峰主那張清冷淡漠叫人望之生畏的臉上。

    顧在水:……

    師兄扯淡。

    師兄說這時候會有親親的。

    渾然不知自己當初錯過了多好的機會,天水真人把師兄拉進了黑名單,不甘心地擼起袖子,勁頭十足地和自家小心魔對著打起了水仗。

    兩個人從小都沒什麽真正的童年可言,還從來沒體會過這樣幼稚的遊戲,一場水仗打得真心實意,酣戰良久才終於力竭停下。陸燈被顧在水一把摟進懷裏,兩人結結實實照河水間撲下去,濺起一片熱熱鬧鬧的水花。

    天色早已徹底黑透,太陽捂著臉躲到了山下,隻有不怕看熱鬧的一小瓣月牙還懸在夜幕間,帶著滿天的星星興奮地眨著眼睛。

    陸燈玩兒得盡興,難得臉上都透著興奮的淡紅,輕喘著趴在一宗仙尊的胸口,背後被有力的手臂牢牢箍著,被護得一點兒碎石河沿都沒磕碰著,眼睛裏還閃著亮晶晶的光。

    顧在水含笑望他,醉意被冰涼的河水激得半散,卻反而愈浸得整個人發燙發軟。胸口像是被某種情緒漲得飽滿,落在年輕心魔眉睫間滾落的晶瑩水珠上,忍不住抬手碰上去。

    陸燈仰起頭,乖乖地任他抹去臉上水跡,眉眼彎起來,清澈黑眸裏斂落進一片璀璨星光。

    顧在水細細替...他撫了臉上水痕,想要再擦擦濕透了的頭發衣物,卻發現自己身上的衣物也已濕透,索性解了束帶隨手拋到一邊,把人抱進懷間:“星河……”

    “嗯?”

    識海裏並不冷,沁在水裏隻覺得清涼舒暢。陸燈難得這樣放開玩鬧,這時候也有些累了,眯了眼睛在他懷間應聲,抬手去摸那雙黑徹眼瞳:“醒酒了嗎?”

    “酒醒的差不多了,人還沒有……”

    顧在水緊緊手臂,借著酒意壯膽,低頭望著他,眼裏藏著一點期待的亮芒:“怎麽辦?”

    “那就一起睡吧。”

    陸燈眨著眼睛抬頭,輕輕打著哈欠,抬手去替他褪下同樣濕透的中衣:“衣服都濕了,就在外麵晾著好了,太陽出來就幹了……”

    反正單身了兩百年的愛人這次也純潔得要命,除了蓋著棉被純聊天,估計也是想不到什麽更有創意的活動的。

    或者是上一次五十五天的後遺症。

    陸燈原本也覺得兩個人隻要能在一起,純睡覺也是好的,加上上次的意外折戟,說什麽也不肯再輕易發散,隻盤算著規規矩矩談戀愛,幫主角走完劇情後手拉手回去看哥哥。

    打著哈欠幫顧在水脫下濕透的衣物,新生心魔心無旁騖地擰幹了替他擦擦身上的水,逐一晾在外頭,牽著愛人的手上了船躺下。

    還特意蓋了棉被。

    顧在水:……

    幹將峰峰主也扯淡。

    幹將峰峰主說這時候會有抱抱的。

    兩個人的衣物都從外到裏濕了個精光,都得晾幹才能穿。顧在水被自家心魔以醉酒為由嚴嚴實實塞在被子裏,眼睜睜看著那道清秀身影小蜜蜂似的忙忙碌碌來回晾衣服,最後吹了燈掀被上床,含恨把幹將峰峰主也拉進了黑名單。

    船艙裏吹了燈一片漆黑,顧在水隻能模糊著看到個影子摸近床邊,總算體會到了自己平日偷偷摸摸的行徑落在心魔眼裏有多不威風不利落。

    純鈞峰峰主心裏更苦,正鬱鬱出神,被子已被輕輕掀開一角,冰冰涼涼的身體輕巧地滑進懷裏。

    顧在水心頭一跳,酒意也徹底醒了大半,連忙展臂將人抱住,手腳並用地捂進懷裏:“都涼成這樣了……冷不冷?下次不能跟你胡鬧了……”

    “我不冷,我是神魂,本來就是涼的。”

    陸燈彎起眉眼仰頭望他,又拿臉頰在他頸間貼了帖,熟練地找到了舒服的位置,心無雜念地閉了眼。

    兩人胸膛貼著胸膛挨得極近,幾乎能察覺到眼睫合攏時帶起的微弱氣流。

    顧在水攏著他心跳愈塊,輕輕蹭著新生心魔的鼻尖,深吸口氣輕聲開口:“有句詩——我一直沒教過你……”

    今晚星月正好,醉意原本半醺,兩人在船上逍遙愜意,該是最合適念出來的。

    二百來歲頭一次戀愛的天水真人局促得幾乎燙手,半濕的頭發這一會兒都已蒸幹了。磕磕絆絆正要開口,全然沒有學習精神的心魔卻微仰起頭,準確地在黑暗中找準他的嘴唇親了親,開口時帶出含糊鼻音:“這麽晚了,明早再教罷……”

    心魔的聲音原本就清越幹淨得如同潺潺流水,這樣帶著鼻音開口,倒像是在清透山泉間添了柔柔細沙,纏綿著盤繞在指間,溫軟柔糯得一不留神就整個陷落下去。

    顧在水聽得一懵,原本準備好的話就更說不出來。張了張口正準備重整旗鼓,年少心魔的小腦袋卻已落在他頸間,鼻息輕緩綿長,居然就這樣睡得熟了。

    顧在水:……

    全宗門都扯淡。

    攻略全部失敗的純鈞峰峰主滿心失落,絲毫沒有意識到整件事其實都源於自己當初的無心之過,咬著被子把人往懷裏攬了攬,不無遺憾地輕歎了口氣,將準備好的話盡數咽了回去,闔上眼沉...沉睡熟。

    一夜無夢。

    酒力催發藥性,這一次的斬魔丹失效的尤其快。

    陸燈在晨光中醒來時身邊已空,早習慣了愛人來去匆匆的年輕心魔倒也並不意外,抻著懶腰裹了被子出門,正準備穿衣服,卻忽然對著船外晾著的天水真人全套衣物忍不住發起了呆。

    ……

    很明顯,顧在水離開是由於藥力不夠,在睡夢中被拖出的識海。

    喝了酒的愛人能變出衣服,沒喝酒的估計還沒激發出這個潛力。

    陸燈抱著晾幹的衣物在懷裏掂了掂,思索著堂堂純鈞峰峰主下次回到識海的樣子,覺得自己要是不出去,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自家愛人了。

    所以陸燈決定出去。

    係統上次拉燈失敗,滿心擔憂著這次的目標人物會不會在某些功能上有所缺憾,這一次表現得尤為積極,早已替他準備好了所需的能量,搶了個糖葫蘆精替宿主搖著小旗。

    陸燈啞然,謝了係統凝神闔目,轉眼已出識海,在現世中漸漸顯形。

    顧在水倒在榻上,衣物都不曾脫下,帶著醉意睡得正沉。

    修仙之人早已洗筋伐髓身清體淨,即使這樣昏沉醉倒,也並不算如何狼狽,反倒顯出意外的瀟灑曠達來。

    陸燈還從未在這樣平和的情形下見過愛人大醉的模樣,不由生出好奇,悄悄靠近細看,那張外人看起來格外清冷的麵龐被醉意模糊下棱角,全無所知地沉沉睡著,倒顯出意外的沉靜溫和。

    莫名引得人心裏也跟著輕動。

    陸燈忍不住翹起唇角,將手在他臉上碰了碰。見隱隱有些發燒,便利落地找了帕子替他浸水擦臉,整理床鋪,脫靴好好搬到床上,被子也掩到胸口,還順手泡好了一壺沁香的茶水。

    眼看一屋子的淩亂都已收拾利落,陸燈正要替他將外衣剝下來好睡得舒服,卻被襟間露出的物事引得一怔。

    那分明是他。

    元嬰本就是顧在水精心照著他的模樣塑成的,顧在水一心想要做得完美,時時擱在手裏雕琢不停,又不惜用自身靈力浸潤,處處細節都已栩栩如生,隻等神魂入駐,便能順利化形。

    轉眼猜出了愛人在這上花費多少心思,陸燈抿抿唇角,心頭悄然蔓開暖意。

    顧在水即使大醉睡著,也將胸口元嬰護得好好的,生怕壓了半分。陸燈屏息去碰那元嬰,想要暫且拿了好好放在一旁,卻忽然被一股強勁吸力一扯,身形驀地不穩,隻覺天昏地暗一陣頭暈,習慣了輕薄如紙的神魂身體忽然添上了沉甸甸的分量。

    一室昏暗,日頭還在攀升。

    神魂從睡夢中清醒,大醉後的身體卻還隱約發沉。顧在水從酣眠中醒來,才發覺自己竟已回到了現世,往胸口一摸見元嬰還在,便鬆了口氣,撐身坐起靜思半晌,心頭忽然一空。

    心魔不在識海中。

    他極少有這樣心中空落落的時候,上一次還是新生的年輕心魔偷偷溜出來親他——可那時候畢竟是將人好好抱在懷裏的,識海雖然空蕩,心頭卻並不慌亂。這一次卻分明身邊心中都不見人,倒是他被收拾得齊齊整整,好好地躺在榻上,顯然被人貼身照料過了。

    可心魔卻不在。

    顧在水愈發不安,一口氣提到心頭,縱身躍起慌忙四處搜尋,桌上茶香嫋嫋,榻間利落整潔,卻唯獨沒能找到心魔的影子。

    “星河——星河!”

    顧在水聲音發啞,焦急地朝著空氣中喊了兩聲。抄起斬魔丹抓了一把,正要神入識海去看看究竟,神識卻忽然被一股熟悉的柔軟力道扯住。

    心頭甫地生出個強烈的預感,顧在水不由屏息,怔怔站住。

    晨鍾悠長鳴起,和著最後一響鍾聲,陽光在枝頭一跳,透過窗紙落...在元嬰闔著的眼眸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