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紀人兢兢業業，一場工作匯報就做了個把小時。

    今天的熱水器尤為給力, 被搶了浴室的小藝人裹著大塊的浴巾, 熱乎乎地被經紀人從浴室裏抱出來放在床上, 整個人都還是紅通通的。

    “大概也就是這些……是不是都記得差不多了？”

    最後貼著耳邊結束了報告, 顧寒山幫他換上睡衣，抱著靠在床頭，揉著小孩兒吹幹了顯得毛絨絨的頭發：“我們看兩期節目就睡覺, 好不好？”

    陸雲生抬頭望他，黑眸被霧氣蒸得澄亮：“看節目算工作嗎？”

    工作就是要收費的，金牌經紀人微微挑眉，瞬間心領神會, 低頭在唇上輕輕一碰：“結賬。”

    精打細算的小藝人彎開眉眼，心滿意足地鋪起了床。

    小動物勤勤懇懇絮著窩，台燈的暖光投落在他身上, 拉開長長的影子。輕輕一晃，就在心頭瀉落無邊沁甜。

    顧寒山在門口停步, 靜靜望了他一陣, 才心情頗佳地快步出門，簡單收拾了客廳, 把充好電的平板拿上, 順便給他煮了每晚的睡前牛奶。

    兩個人都想給對方最好的，每天可著勁兒的在廚房裏琢磨, 一門心思地互相投喂, 都沒少花下心思。

    顧寒山吃得好睡得好, 這幾天又沒了以往的心事，前陣子掉的分量都補了回來，體力也明顯有所恢複，偶爾心情好了想活動，徒步上十一層樓也成了時常來上一次的習慣。

    倒是陸雲生不管吃多少、動不動，身體數據都隻在小數點後兩位浮動。

    顧寒山提心吊膽地守了一個星期，終於忍不住開始給小孩兒加上了睡前的小加餐。

    ……甜牛奶也是素的。

    嚴苛的經紀人堅決不改動自己的計劃，不動聲色地拓寬著範圍，低頭對著咕嘟咕嘟冒泡的牛奶沉吟著記好時間，加了一勺半的糖，一起端回了床邊。

    《能吃嗎》一推出就迅速走紅——節目立意正巧切合民族天賦，嘉賓的綜藝感又好。兩個前輩都平易近人，小的也知禮懂事。都不是一線的流量藝人，粉絲也不胡鬧，算是時下幾檔刀光劍影暗流湧動的綜藝裏難得的一股清流。

    兩人難得有這樣安安生生在一塊兒看綜藝的時候，顧寒山找了兩集播放量高的點開，一邊給陸雲生按摩著肩頸，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和他講解著綜藝的拍攝剪輯手法。

    陸燈沒怎麽看過綜藝，還不太能體會得到這些節目有趣的地方。靠在顧寒山臂間小口抿著甜牛奶，全神貫注看著一群人繼鱗刮不淨、圈套設不準、野外生火時灶口放反之後，兵荒馬亂地追著沒拴住的雞滿山亂跑。雖然聽顧寒山說了嘉賓在直播間隙其實可以找劇組領盒飯，也依然難以自製地陷入了對這一群人會不會在山裏餓死的深重擔憂。

    充滿了事業心的小藝人對著平板憂心忡忡地看了半個小時，就被腦海中的機械音拉回了注意力。

    “宿主，我已經叫他們去散布透露真相的言論了！”

    係統買下了公司，剛通過網絡會議讓公關部秘密開始行動，高高興興跑回來同他匯報：“我們什麽時候開除譚一哲？我都準備好合同了！”

    “再等等，不著急。”

    陸燈給它發了朵小紅花，想想上個娛樂圈的世界遺留的經驗，耐心同它交代：“現在開除他，反而是幫他……要等時機合適才行。”

    娛樂圈裏事情定性就難翻盤，即使翻盤也會被人們當作洗白，能不能洗幹淨還是兩說。

    現在隻要潛移默化的散布言論，讓網友們開始對事情的真相產生懷疑就夠了。譚一哲是主角欽定的反派，黑料會在和主角的衝突中全被抖落出來，那個時候出手才是最好的。

    陸雲生正沉吟著接下來的安排，肩上力道忽然微沉，下意識抬頭...，還在工作時間的經紀人已經先不小心睡著了。

    畢竟也是大火的綜藝，加一個露臉的角色都有無數人盯著，更不要說堪比嘉賓的常駐。要把這一檔資源跑下來，說不費心力是不可能的。

    顧寒山前幾天都沒怎麽好好休息，今天又早早出去跑了一整天，身心好不容易放鬆，睡意就不自覺地找了上來。

    陸雲生沒出聲，關了平板放好，小心扶著他躺下。

    “雲生？”

    顧寒山隻是淺眠，被他一碰就醒了，迎上關切的黑潤眸光，揉揉脖子無奈一笑：“瞌睡了……怎麽不叫我，還看嗎？”

    “不看了，我都記住了。”

    陸雲生搖搖頭，抱著他低頭罰了個款：“最近太辛苦了……”

    沁著奶香的吻落在唇邊，滿身疲憊的經紀人心裏暖得滿滿當當。仰頭朝他笑笑，一手攬住人圈下來，細細嚐過舌尖上顎，把香甜滋味盡數搜刮了個遍：“不辛苦，我喜歡。”

    喜歡替陸雲生跑資源，喜歡給陸雲生做今後的規劃，出去說起自己的藝人腰背都是挺直的。

    今天那個相熟的導演還問他，都已經摔得一敗塗地了，為什麽還要再爬起來跑第二次，他隻是笑笑沒回，心裏卻比任何人都清楚。

    陸雲生眨眨眼睛，台燈的柔軟光亮落在眸底，蕩開柔柔的光。

    “喜歡你……”

    顧寒山滿足地喟歎一聲，把人整個揉進懷裏，輕吸口氣正準備征詢自家藝人的意見，已經被懷裏的小孩兒頗有預見性地抬頭堵了回去，順便在唇畔咬了他一口。

    這大概是“行的行的行的行的（再問咬人）”的意思。

    金牌經紀人完美地翻譯了自家小藝人的身體語言，身體力行地抱著人吻下去，大了不少的寬鬆衣物下，掌心溫存覆上涼潤脊背。

    ……

    五十五分鍾後，不好好睡覺的經紀人和被他帶壞的小藝人又一起去了浴室。

    *

    meda引起的颶風還沒過去，注定動蕩的一晚，有人睡得沒心沒肺，有人睡得活活遭罪。

    郊外別墅裏，活活遭罪的譚一哲氣得大步來回走著，重重把手機摔在一旁，眼裏幾乎冒火。

    “公司怎麽還沒反應——公關都去哪兒了？！怎麽還不去控評！就這麽讓他們在這兒鬧個沒完？”

    “咱們這邊控評容易，meda官方的評論區，要交涉得困難點兒，他們晚上又不加班，隻能明天再協商……”

    譚一哲身邊的新經紀人是個沒主意的，什麽都隻會順著他，被訓得頭都抬不起來，小心翼翼跟著他賠禮。

    “公司的意思我試探過了，不知道為什麽，態度忽然變得很模糊。我今天去問的時候，才知道公關部那邊——有關經紀人事件的造勢團隊，已經被撤了……”

    不光撤了，法務部那邊甚至已經著手準備徹查事實真相，他們居然一點風聲都沒能聽到。

    經紀人本能覺得不對，卻又不敢跟他直說，心驚肉跳地瞄著譚一哲近乎暴戾的神色：“譚哥，公司是不是因為咱們跟meda強行調換代言內容生氣了？要不我明天——”

    “不可能，多半因為看顧寒山又捧起來一個，就又動了招攬的心，想拋橄欖枝了。”

    譚一哲陰沉著臉色打斷，眼裏現出些狠色：“跟我對著幹，我怕他公布事實嗎？公司現在已經跟我站在一條船上了，要是不想跟顧寒山一塊兒被罵，就得捏著鼻子憋著……”

    他之所以敢對這件事有恃無恐，是有自己的盤算的。

    事情已經定了性，什麽都能往陰謀論上扯。

    顧寒山自己拿出證據，就能說是早就蓄意偽造找好退路。有人替顧寒山說話，就是狼狽為奸互相包庇。他們的事有許多都理不...清，顧寒山的證據業內認可，打官司卻難上加難，就算顧寒山敢魚死網破，他也能找人收拾得對方老實下來。

    要是公司真打算自打臉麵，頂著風險出麵替顧寒山澄清，那就更好了……

    譚一哲眯了眯眼睛，嘴角露出冷笑。

    他現在走的就是苦情人設虐粉路線，境遇越慘粉絲就越買賬。就算公司澄清，落在粉絲的眼睛裏也無疑是公司和顧寒山沆瀣一氣欺壓藝人，他正好順勢單飛，不會有任何人指責他火了忘本。

    正好還能解釋這次的發揮不好。

    隨手敲出支煙讓助理點上，譚一哲狠狠吸了一口，用力吐出來，陰鬱目光粗粗掃過評論：“這個……算是人身攻擊網絡暴力了吧？”

    沒拍好他自然也是知道的——那個大胡子導演越拍臉色越難看，最後甚至讓他草草換了衣服隨意拍完了事，顯然是拍的不滿意了。

    他拍到後麵也存著火，要不是助理死命拉著，說不定就要和那些捧高踩低的攝製組起衝突。

    不過就是一次發揮失常，犯得著被這樣揪出來說個沒完！

    助理看他臉色仍沉，硬著頭皮過去，小心翼翼點頭：“算了算了，譚哥，我們回頭就想辦法發動粉絲——去meda官微下麵鬧一鬧，給他們施點兒壓……”

    譚一哲神色稍霽，冷哼一聲：“我可沒說過。”

    “是是，譚哥放心，全是我自作主張。”

    助理牙根都在打顫，卻依然咬牙點頭，把桌上的平板也收起來，扯著經紀人一塊兒出了屋。

    正趕上周五晚上，不少人都異常珍惜第二天能睡懶覺的機會，夜貓子比工作日成倍增長。譚一哲轉了meda那條官宣禮貌表示感謝的微博下麵，評論現在還在一秒一變地飛快刷新。

    『當眾處刑……何必呢。』

    『說真的，你們是怎麽覺得譚有少爺氣質的？把舊經紀人祭天給自己刷熱度，這是家世好做出來的事嗎？下一個被祭天的是誰，新經紀人？助理？司機？』

    『麻煩說話客氣點:)經紀人都幹了什麽指路譚一哲後援會置頂微博。逼他跑通稿，背著他接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小節目，有好資源不給他光給別人。我們家少爺熬了這麽久熬出頭，公司才看他有價值出麵換了經紀人，這種人祭天都是罪有應得吧？』

    『醒醒，你們真以為是人家經紀人的錯？去查查meda什麽時候開始找代言人的吧，經紀人得花多大力氣打點跑關係，才能給一個才躥紅幾天的小明星拉來這個級別的代言，一回頭發現自己被點了天燈……求求你們譚大少爺做回人吧。』

    『我去……剛剛查了，真是這麽回事？？？錯亂了，不是說那個經紀人壓榨剝削藝人，還不給資源的嗎？』

    『金牌經紀人，帶出的明星手拉手能繞譚一哲三圈，手裏有多少錢可以估計一下。那幾個代言就算代言費全給經紀人，人家能看不看得上還不一定，用得著他給掙錢？』

    ……

    新刷出來的評論刺眼得可怕，助理本能地打了個激靈，背後瞬間冒出涔涔冷汗。熟練地上手準備把這幾條刪掉，點上其中一條評論時，卻忽然生出遲疑。

    下一個被祭天的會是誰……經紀人，司機，還是他？

    難以自製的恐懼混著兔死狐悲的淒涼，在他心頭飛快地跳了跳，助理的手一抖，平板落在堅硬的地麵上，屏幕閃了兩下就徹底漆黑一片。

    “怎麽了——是不是頭暈？唉，我也頭暈……”

    經紀人被嚇了一跳，連忙抬手扶他，發愁地歎著氣：“明天那個小藝人又有新資源了，《能吃嗎》的直播，聽說表現好的話就是常駐——常駐啊，我還什麽都沒給譚哥拉回來呢。”

    助理站穩搖搖頭，心跳半晌才低聲道：“慢慢來，就都...有了。”

    “我要是慢慢來，估計就得快快滾蛋了。”

    經紀人自嘲地苦笑一聲，重重搖了搖頭，撿起平板往外走：“譚哥說了，明天找外包團隊，直播的時候那個小藝人一出來就狂刷彈幕，怎麽難聽怎麽刷，我還得趕緊出去聯係……今晚又別睡了。”

    助理站在原地，沒跟上去，目光悄然黯淡下來。

    *

    次日晚七點，《能吃嗎》的直播如期開始。

    陸雲生的角色是節目組公開征集來的，按照網友的嚴格要求，全程沒有語言，表達意思全靠舉節目組準備好了的提示牌，爭取全程起到行走的提示器效果。

    當初公開征集的時候，就有不少人滿心期待著改版後的效果，也有人擔心會畫蛇添足。好不容易盼到修改後的新節目上線，不少觀眾都早早就打開了直播。

    這次的地點選在了一處臨水的山腳樹林裏。

    雖然和譚一哲同樣是一夜爆火，梁鳴卻要比他平易近人得多，綜藝感也頗佳。開頭短短十分鍾，就和常駐嘉賓順利打成了一片。

    近些天依然炎熱，節目組的選址卻因為依山傍水、林間有風，不比空調房裏缺多少安逸。林間景色清幽，讓人心曠神怡的滿屏翠綠轉眼勾起了網友們的強烈向往，求坐標的彈幕轉眼刷了滿屏。

    幾個人走到林深處，忽然察覺到什麽似的齊齊抬頭，攝像機上揚，落在樹枝間一道身影上。

    彈幕安靜一瞬，忽然數量暴增，轉眼將屏幕擠得嚴嚴實實。

    「我天這是什麽神仙顏值？？節目組忽然加濾鏡了嗎？！」

    「今天來了兩個嘉賓？！還有這麽厲害的出場嗎？？」

    「不常混娛樂圈見識短淺，求新嘉賓名字微博直播房間號一條龍！在下準備拿這張臉下飯了！」

    「混圈的也不知道啊……這是誰家丟的小哥哥？沒人要扛走了嗚嗚噫噫(*≧3)(e≦*)」

    ……

    顧寒山跟著攝製組在後麵，分心守著直播間，看著屏幕上呼嘯而過的彈幕，唇角禁不住往起翹了翹，順手舉報了那條要扛人的彈幕。

    他家的。

    沒丟，不給扛。

    不虧有人懷疑節目組忽然喪心病狂加濾鏡——陸雲生坐在樹枝間，穿著一身設計感十足的純白短袖運動服，別著一抹顯眼的鮮亮紅色袖標。露出的皮膚同樣瓷白細膩，毫不介意地落在亮得耀眼的陽光裏，第一眼就能晃得人怦然心動。

    像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好看，仿佛就天然住在林中的少年微微偏頭，左腿屈起輕踩在樹枝上，五官精致眉睫溫秀，清朗黑眸溫順幹淨，正朝樹下的訪客好奇張望。

    “確實好，比你以前帶的哪個苗子都好。”

    他看得高興，後麵導演也忍不住把腦袋探過來，看了一眼是哪一幕差點讓彈幕擠崩了服務器：“不過——他就這麽坐在上麵，真不用節目組幫忙下來嗎？”

    設計出場的時候陸雲生執意選擇了這一種，顧寒山居然也縱容到底地慣著他。導演實在擔心小孩兒從樹上跳下來直接撲街，特意找了一票救援隊跟在後麵，已經擔憂了一路，生怕出現什麽直播事故。

    他們做的是網綜，直播形式是台裏頭一回嚐試，手裏的經費因為要批協同公文要天南海北的到處跑而頗為拮據，用的服務器也都是別的直播平台淘汰下來的，動不動就卡頓，還被網友吐槽過史上最窮節目組。

    萬一出現什麽直播事故，說不定服務器就真會被擠爆炸了……

    “不用，他身體好。”

    顧寒山笑笑，抬頭望過去，目光透過人群，落在那道靈動的身影上。

    陸雲生像是知道他在哪兒似的，在那一瞬也恰好望過來。眉眼朝他融融一彎，曲著的左...腿發力，手上攥著條樹藤稍一借勢，整個人已經輕盈掠下，穩穩站在眾人麵前。

    “漂亮！”

    導演沒忍住，脫口而出稱讚了一句，一把拉住顧寒山：“你從哪兒淘來的寶貝？！不是跟你吹，就憑他這個亮相，配上我們現在的的流量，明天就能有上萬人準備著查坐標來偷他……”

    顧寒山：？！

    金牌經紀人倏地坐直，警惕回身：“真的？”

    “真的啊，不騙你，上次有這個待遇的還是我們做的烤全兔呢。”

    導演全然不知道他在擔心什麽，心滿意足地摸摸下巴：“不用謝，你把他多借我們兩天就行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