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有兩隻鬼提前告知路徑, 在這種分岔路極多的地方，不出百步就會迷失方向。

    眾人不敢耽誤, 急急而行, 此時距離陣法到達的時間不剩一個小時。大家都知道現在的疾走不是為了旁人，而是完全為了自己。所以哪怕在昏暗的環境下不小心撞到了頭上的石頭, 或者腳步踉蹌, 也沒任何怨言。

    摸摸隱痛的地方，繼續跟上大家。

    但似乎一件看似圓滿的事總是需要臨時出點岔子, 增加點戲劇化的刺激才會在未來變得更有回憶的價值一樣子。走在最前段的蘇卻突然聽到了來自隊伍後的隱隱騷動。

    隨即在較為寬闊的地方停下後，蘇卻轉身看向柏方等人，“怎麽？”

    柏方幾人也朝後望去，不是很清楚發生了什麽事，直到特警組組員急忙上前，看向李組長和其他人, 微微喘氣的說，“組長, 副手和馬勇還沒回來。”

    “什麽？！”李組長一聽直接就怒了，“什麽叫還沒回來？什麽時候不見的？”

    組員聽了，雖然心虛也馬上第一時間回答, “十分鍾前。馬勇說想上廁所，副手不放心他一個人, 就讓我沿路留下記號隨後趕上, 但是現在還沒回來, 而且……”他頓了頓, 小心翼翼的看了蘇卻等人，“我留的記號全不見了。”

    這才是騷亂的起因，要不是無意間回頭，發現自己用熒光筆劃在山壁上的熒光毫無蹤跡，估計得等到更久之後才發現兩人不見也說不定。

    蘇卻聽了根本就來不及生氣，“這裏是鬼都，連我都不清楚這些山壁是真的還是幻想，你做在上麵的記號會消失並不奇怪。”

    “尊駕。”李組長咬著牙，腮幫子都因為太過用力而有些疼痛。

    ——完全是被這兩個關鍵時刻居然拎不清的人氣的，但又不能就這樣丟下兩人。畢竟……一旦在這裏放棄，可以說是直接宣布了兩人的死期。

    所以哪怕知道希望渺茫，他也隻能硬著頭皮地請求蘇卻。

    誰叫他是老大呢，被叫老大，肩膀自然要扛起比旁人更多的責任。

    哪怕他也不認為這是明智的做法。

    蘇卻和其他人又哪裏不懂李組長的為難，隻是心裏對這個馬勇的厭惡又深了一層。眾人不說話，看向蘇卻，隻等她一句話就照做。

    “王強力和柏方帶上你們小隊的人先出去，其餘的人留下。”蘇卻想了想後說。

    “尊駕，我們也留下。”沒等王強力和柏方說話，倒是第六部的隊員先開了口，“這次大家是為了我們第六部才涉險的，現在不能我們先撤了。”

    港都特別隊也點頭，看向身邊同伴，發現彼此想法一致，“幫忙幫到底，哪有現在先撤的理由，再說副手還請我們吃過冰呢。”

    隻提了副手，卻未提及馬勇。可見其人緣已經敗壞到什麽程度了。

    柏方和王強力互看一眼後也衝蘇卻點點頭，“這是身為警察的職責。哪怕……”柏方笑了笑，半開玩笑，“雖然我們是不被人知道的‘假’警察？”

    救死扶傷，不會因為你的性別和身份就區別對待。

    危難之時，眼裏隻有同胞。

    僅此而已。

    蘇卻沉吟後點點頭，想了想後看向小陳姑娘，對眾人說，“人不能太分散，這裏有什麽危險我也不清楚，每組人帶兩個紙人，艾峰和小陳姑娘就在這裏，時間為一炷香，到了時間無論找到與否都必須跟著小陳姑娘召回的紙人，回到這裏。”

    “要是能保證這一點現在就行動。”蘇卻問。

    柏方幾個負責人連連點頭，“放心吧。”

    “我隻說一次。”蘇卻平靜看向眾人，“等下如果誰晚了，為了大多數人我是絕不會等的。要是誰因為自己的原因被拋下，本座...先在這裏說一句對不住，往後清明忌日，定不會忘記祭拜就是了。”

    眾人聽了心中一凜，知道蘇卻並未開玩笑，隨即再次點頭保證。

    畢竟沒有人會拿自己的性命來開玩笑。

    見所有人都點頭後，蘇卻插上細香，衝柏方等人點頭後，所有人已帶著紙人侍衛，快速朝各個洞口分散尋找。

    而蘇卻、宋枕和殷暝，則分散行動。小陳姑娘站在原地，盯著慢慢燃燒的細香。

    另一邊，副手正艱難的抓住懸崖邊的石頭，額上鮮血直流，迫使他右眼不得不閉上，避免血流進眼睛裏。

    他怎麽都不會想到，想要他死的人竟然是馬勇。

    當看穿一個人，明白對方就是心理扭曲後，這種時候再問為什麽難免顯得太過可笑。隻是現在才醒悟似乎又晚了一些。

    副手心中微微苦笑，自嘲自己到了這種時候居然還有餘地去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人生反思，也算“人才”了吧。

    但手……好像有點抓不住了。

    副手感到失血的原因已經開始頭昏眼花，手上的冷汗也逐漸讓他抓不穩石塊。

    偏偏，害他的人就站在上方不遠處，就這樣低頭冷眼看著。

    冷酷又殘忍的欣賞著這一幕。

    但卻也逐漸不耐煩，“給大家省點時間，快點鬆手掉下去，也免得我還在這裏等你死。”

    馬勇看著吊在那兒的副手，有些懊惱自己太快將那塊石頭丟掉了，現在周圍竟然找不出另一塊石頭，能讓自己把他砸下去。

    一了百了。

    但他也沒想到這個洞穴內居然還有更深的地方，石頭掉下去水聲傳來時，才知道有暗河。

    不過這對馬勇來說是好事，有暗河讓副手掉下去，更能毀屍滅跡一了百了。

    偏偏副手抓住的石塊處，距離他站的位置大約有一米六左右的高度，周圍沒有其他落腳點，馬勇就算想下去踩住副手的手，自己也許反被對方抓住腳，一起拉下去也說不定。

    見副手已逐漸抓不住手，而再不走自己的時間也不夠了。馬勇冷笑一聲，再不管已經注定必死無疑的副手，轉身離開。

    等從這個較偏的洞穴出來後，馬勇想找尋山壁上的熒光，卻在發現周遭什麽都沒有時，心裏一個咯噔。

    他不死心的又走了幾步，發現真的什麽都沒時忍不住驚喘。一股獨自一人身處異地的恐懼突然從心底升了出來，寒氣從腳底往上冒，偏偏背脊卻可以感覺到冷汗直流。

    馬勇立馬掉頭，重新返回剛才的洞穴。去查看副手還在不在。

    在這裏的恐懼，已經暫時戰勝了他想要副手馬上死的惡意。

    但當他回到原處再往下望時，卻早不見了副手的身影。馬勇趴在懸崖邊，努力向下望，但除了什麽都看不見的黑暗外，什麽都看不見。

    他呆在原地半響，連忙爬起來準備再出去找出路時，卻在轉身的瞬間被不知什麽時候已靜靜站在他身後的殷暝嚇了一大跳。腳不由自主的就朝後退了一步，後腳掌懸空，差點就失足掉下去。

    “原……原來是你啊。”馬勇回頭看了眼根本看不到底的深淵，吞咽了一口口水後小心縮回腳，回頭看著殷暝強笑，“我和副手走散了，現在正在找他，要不我們一起吧？”

    說完後好像才想起什麽似的，臉上作出焦急又懊惱的神色，“都怪我，懶人雜事多，早知道就出去再說了。”

    殷暝背手站在他的麵前，一言不發。直到馬勇被他的靜默弄得有些站立不安時，才輕聲嗤笑，下巴微抬，如看螻蟻般的慢慢開口。

    “……那你就留在這裏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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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手？副手！”李組長似隱約看見前方山壁靠坐著一個耷拉著腦袋的人，微眯眼看輪廓覺得是自己熟悉的副手，和組員快速上前查看，蹲下後才確定真是他。

    蹲在他身邊才聞見淡淡的血腥味，伸手一抹，手上滑膩濕潤，不是血又是什麽。

    趕緊幫著組員給他簡單止血包紮後，才一起使力，將他雙手架在自己和另一組員的脖子上，一起攙扶著走。

    剛起身副手就微微轉醒，發現自己居然沒死，有些意外的輕輕“唔？”了一聲，細看攙扶自己的人後，笑得虛弱的開口，“組長，兄弟，又讓你們給救了。”

    “都是廢話。”李組長沒好氣，“你回去等著寫檢討吧。”

    “哎……寫十萬字都行啊。”副手劫後餘生的半開玩笑，但隨即想到什麽似的開口提醒，“馬勇呢。”

    李組長和組員一麵架著副手向前走，聽他的問話後微抿了下唇，冷言，“隻看見了你，沒看見他。”

    “副手你這是怎麽回事啊。”另一組員沒忍住，開口問。

    “是馬勇。”副手說到這裏突感又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強忍下後閉著眼勉力開口，“他……總之怪我沒警惕。”

    “這……”組員聽了就算不喜馬勇，卻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心中一下子為副手湧起怒氣，恨不能爆揍馬勇一頓。

    李組長聽了忍下怒氣，低聲開口，“你別說話省點力氣，馬勇的事出去再說。”

    副手點點頭，難耐的忍住昏眩感，皺眉閉眼不再言語。

    而另一邊，殷暝已隔空卡住馬勇的脖子，將他吊入半空，懸在暗河之上，嘴邊含笑微眯眼看他無力掙紮。

    見馬勇滿臉通紅，雙手卡著自己的脖子，兩腳在空中胡亂踢騰後，才在他昏厥前淺笑開口，“……你不是說……要趁機多弄幾個裝神弄鬼的嗎？”

    馬勇一聽，心裏一涼。終於明白眼前的禍事是因為什麽了。

    可就算他現在想求饒也沒法兒開口，隻能從喉頭發出“哢！……哢”的聲音，隨即有尿液從褲腿流了出來，頓時在周圍發出淡淡的尿騷味兒。

    殷暝蔑笑，正欲開口再說什麽時，朝一邊暗處“唔？”了一聲，下一秒隻見黑暗中有一 金色微閃，再定眼一看，就見一邊石柱後轉過一穿黑紅衣袍，雙手抱肩的身影。

    ——鬼都城主。

    【不若把他交給我？】慵懶的聲音傳出，城主靠在那裏淡淡看著殷暝，【你們偷走了原本的食材，現在隻還一個已經很劃算了。】

    殷暝看向它，馬勇已經懸浮空中，禁錮絲毫未鬆，哼笑後開口，“哦？……本尊為什麽要聽你的。”

    【唔……】城主食指點點下唇，嘴角多了抹笑後，微朝殷暝身後不遠的方向揚了下巴，若有所指的開口，【或者你想……全部留下？】

    殷暝遮擋在白符下的淺眸微眯，微微側首，斜眸身後洞穴外。

    等了幾息後在靜默到隻剩馬勇痛苦喘氣聲中，鬆開禁錮。

    眼見著馬勇就要掉進無盡深淵時，從鬼都城主身邊快速竄出兩抹慘綠的光影，將馬勇一把接住，再一閃就又不見了蹤影。

    鬼都城主輕笑一聲，似自言自語又似對誰說話一樣開口，【看在爾等對鬼少不錯，還給了紅蠟燭的份上，我也可以回贈你們一個重要的信息。】

    頓了頓後，淡淡開口，【陰川，已經快封不住了。】

    【我等……就等著四象十方陣崩塌，好進入人世呢。】

    殷暝聽了，微微凝眉，再次微側首，似看非看的留意身後某處位置。

    卻依舊隻有一片靜默，不見任何回應。

    高傲的魔尊冷哼一聲，抬眸看向鬼都城主，嘴邊蔑笑微掀，“那也得問本尊允不允。”

    ...  【哦——？】鬼都城主輕笑著，再輕點著下唇，笑看殷暝。頓了頓後恍然點頭，【這句話……你倒也沒說出錯。】

    話音一落後像是終於失去了興趣一樣的準備結束話題，【行了，走吧。不然……說不定本城主過會兒就改變主意了。】

    說完鬼都城主背靠著石柱，一麵轉身一麵頭也不回的隨意揮手，回於黑暗，留下一片死寂。

    殷暝站了會兒後，才輕哼一聲轉身走向洞外，黑金袍角在腳邊劃過一個弧度。

    等出了洞穴，他腳步微頓了下，轉身走向另一邊，在岔路處停住，等了一息後才斜眼抱著小鬼火站在那兒的蘇卻。

    默默斜睨，不說話。

    “咦？！小明你居然在這兒？找到馬勇了嗎？”蘇卻一臉驚訝的看著殷暝，一副“好巧！居然在這裏碰到你了！”的樣子。

    殷暝盯著她看了兩秒後冷哼。

    “哎，沒找到就算了。”蘇卻放開小鬼火，安慰殷暝，“人嘛，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再說自己作死怪不得別人。”

    說完後連忙伸手重新把一直往她麵前湊的小鬼火一把抱住，兩隻手扒住人家的圓腦袋揉捏，哭笑不得，“鬼少，我真的不吃蠟燭啊……”

    所以你能別想剛做麻麻的小鳥一樣，一定要把叼著的紅蠟燭往她的麵具上塞了嗎？

    那裏不是真正的嘴，就是麵具……

    小鬼火不聽，依舊要和新朋友分享。

    你次！你次呀~

    “……”麵具上已有不少蠟燭印的蘇卻。

    “不過……沒想到你居然是鬼少啊？”蘇卻一把抓住小鬼火，捏著它的身子湊近，好奇的研究了一會兒，確定看不住構造後重新放開它。

    正欲衝殷暝笑著說什麽時，卻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快速的腳步聲，然後在遇見什麽後驟停，“宋君？”

    嗯。是柏方的聲音。

    不過……蘇卻有些心虛的默默摸摸鼻子，卻隻碰到麵具訕訕鬆手。

    ……好友是什麽時候來的。

    這個距離……

    唔——

    蘇卻望天，繼續和殷暝默不作聲聽著不原處的對話。

    “這條路我查過了。”宋枕淡淡的聲音響起。

    “嗯，那我們去另一條路。”柏方點點頭，臨走之前叮囑，“宋君，時間不多了。”

    言下之意就是找不到趕緊往回走，畢竟大家現在已經仁至義盡了。

    不聞宋枕回答，估計是微微點了點頭，就再次響起柏方等人遠去的腳步聲。

    又靜了幾息後，才聞一沉穩腳步聲朝蘇卻和殷暝走近，果然沒過一會兒兩人就見宋枕一身素白衣袍，轉過拐角而來。

    宋枕走近，低頭拍拍蘇卻的軟發後，抬頭看向殷暝，語氣淡然好像隻是和蘇卻一樣恰巧經過一樣開口，“走吧，柏方說時間不多了。”

    蘇卻點點頭，將小鬼火放開，拍怕還叼著紅蠟燭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它，笑著輕聲，“你乖，快回去，等以後有機會……我再給你寄其他好吃的。好嗎？”

    小鬼火聽了，眨巴眨巴眼，湊過來又蹭蹭蘇卻後，才依依不舍的一飄一回頭，叼著紅蠟燭回去了。

    “好！解決！回去。”蘇卻輕鬆的一拍手，拉著宋枕的袖袍袍角，就跟春遊完畢準備回程一樣。

    才走兩步就察覺身後殷暝未動，正疑惑欲開口時，卻被他搶了先。

    “我是想殺了馬勇。”殷暝站在原地，冷顏冷語的看著就一起回頭的蘇卻和宋枕，下顎骨線在暗處緊繃，雖語氣依舊倨傲又不屑，喉頭間卻因繃緊而略顯隱痛。

    他看著兩人，冷冷開口，“……你們不想說點什麽？”

    “或者幹脆直接做點什麽？”頓了頓後嗤笑再開口，...“萬年薄雪鏡第一層結界所顯示的，神秘之眼裏看見的，難道還不夠？”

    ……所以，為什麽不動手。

    殷暝瞪著兩人，不知是期許，還是……希望自己徹底死心。

    蘇卻看著殷暝，笑歎了口氣後，暫時鬆開宋枕，走上前拉住殷暝的袖袍袍角，在他微楞不由自主就跟隨時，帶著他走向宋枕，另一手重新拉住宋枕的後，才又笑歎一聲，無奈搖頭開口。

    “小明啊……我讓你改名你還不信，你看看，我都說過叫小明的就沒在高中課本上出現過吧。”

    可憐的孩子，被傳染了吧？

    蘇卻“同情憐憫”的看著高傲的魔尊。

    “……喂！”高傲的魔尊很氣，想打人。

    他現在很嚴肅有沒有？！

    但下一秒蘇卻的話卻讓他微楞。

    ——“他們都是背向王座而死的。”

    蘇卻淡淡開口，頓了頓後笑了笑，“素慎……也是以守護的姿態戰至最後。”

    也就是說，這些人，根本不是在防備殷暝，而是因為某個原因守護他，齊力向外，抵禦某個真正入侵的敵人。

    殷暝淺眸微閃，扭頭看向宋枕，發現他也無聲的點點頭，表示讚同蘇卻的話。

    一時間倒讓他不知該說什麽才好。想像平時一樣不屑的冷哼一聲，卻最終沒順利出聲。

    “所以我才說要給你換名字嘛。”蘇卻老不正經的開玩笑，一麵拉著兩人往回走，“不如就按照上次說的那樣，跟我姓吧。如何？傑克？”

    半響後，才傳來殷暝悶悶的反駁聲。

    “……你好煩。”

    “唔？？？我煩？？”蘇卻聽聞，扭頭就朝宋枕“哭訴”，“好友，小明說我煩。”

    然後委屈巴巴的蘇卻，隻換來宋枕再一次但笑不語的輕撫狗……咳，其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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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依舊身處黑暗，但似乎就算是鬼蜮也不再顯得令人恐懼孤獨，反而有種並行的……心安。

    無論前路是地獄，或末路。

    都不孤單。

    “……也許，有一天我會告訴你們的。”殷暝的聲音很輕很輕的至黑暗中傳來。

    “嗯。”蘇卻笑應。

    “我和好友等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