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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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是在天擦黑的時候才回到村裏。
他駕著馬車剛進村就遇到村裏人, 一個個都用充滿同情地目光看著他。
這讓王守仁覺得莫名其妙。
等他回到家的時候,居然看到家裏來了這麽多的人。
這會兒天都黑了, 怎麽都不回家呢?
看到王守仁回來了, 大家全都跟他打招呼。
“小仁呐?回來啦!你也別太在意你那媳婦,能過就過, 不能過就讓她待在娘家。攤上這麽個拎不清的媳婦, 你也真夠倒黴的。”
“就是!以前,我就在路上遇到過幾回, 她回回都說是走娘家,手裏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我還以為是你們同意的呢?原來,全是偷的啊?她也太不隻羞恥了,竟然幹出這樣的事來。”
“我跟你剛好相反,我遇到的都是她回家的時候, 她那手比臉還幹淨。我看她們老孫家就跟個貔貅似的,隻進不吐。”
。。。
王守仁臉上有些尷尬。說到底自家的事被那麽多人知道, 他臉上也是無光。
錢淑蘭怕他麵皮薄下不來台,趕緊過去給他解圍,“三嫂子, 大嫂子,天都黑了, 路上滑, 你們。。。”
“哎呀, 我的娘嘞, 就一會兒功夫天都黑了。我得趕緊回家了。”
“我也得回了,我就腳上這一雙鞋呢,可不能濕了。要不然明天都沒法下炕。”
“我也走,我跟你還順路。咱倆搭伴一起走。”
。。。
呼啦啦沒一會兒全走·光了。
錢淑蘭拉著王守仁問正康的情況。
王守仁禿嚕下臉,滿臉都是無奈,“我也沒問出來。”
錢淑蘭拍了一下大腿。
“那等倆孩子考完試再說吧。”
因為下雪,兩個孩子就選擇住校。一直要到期末考試結束才能回來。
走的時候,錢淑蘭給兩人帶了足夠的口糧,應該也夠他們吃到放假了。
正康的事兒就此打住,錢淑蘭就把孫家人過來的事情說了一遍。
王守仁聽了,揉揉額頭,麵容十分疲憊,而後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錢淑蘭沒有打擾他,站起來到灶房給他熱飯。
熱好飯之後,錢淑蘭拉著王守仁到灶房吃。
剛吃到一半,突然灶房門被人拍響。
隻是,聲音有點小。錢淑蘭有些好奇,起身去開門,原來是正軍。
他穿著自己的棉襖,趴在門邊,探著小腦袋往灶房裏看,當他看到灶房裏他爹的背影,趕緊小跑進來,往他爹懷裏鑽。
王守仁圈住他的小身子。就要把碗裏的雞蛋遞到他嘴邊給他吃。
正軍搖了搖頭,王守仁有些驚訝,“怎麽不吃了?平時不是最喜歡吃雞蛋的嗎?”
正軍低著頭撅著嘴不說話,誰都能感覺到他有些不高興。
錢淑蘭擔心這孩子被人欺負了,忙把他從王守仁懷裏拉出來,緊張地問,“正軍,是不是有誰欺負你了?”
正軍半閉著眼,長長的睫毛濃密又黑亮,雖然錢淑蘭對這個孩子是真的很喜歡。可她平時忙得不得了,照顧他的時間並不多。所以正軍跟她並不親。
正軍掙脫開錢淑蘭的懷抱,重新跑到王守仁身邊,強行坐上他的膝蓋,躲進他的臂彎裏。
王守仁一臉茫然,扭過頭看著他娘,有些不知所措。
錢淑蘭用口型指了指門外,緊接著又指向自己,意思是說“她先出去”,王守仁點了點頭。
等人走了,王守仁摸著兒子的頭發,誘哄著開口,“正軍,你奶奶走了,你到底怎麽了?”
正軍從他爹懷裏鑽出來,往四周看了一...眼,似乎是在找他奶的身影。
發現人真的出去了,他鬆了一口氣。
等他回過頭的時候,剛好看到他爹朝他看。
正軍下意識低下了頭,絞著手指,癟著小嘴,奶聲奶氣地告狀,“爹,奶奶是壞人。她把娘趕走了,我都看到了。”末了又怕爹爹不相信,又補充一句,“姐姐們也都看到了。”
聽到這話,王守仁摸摸正軍的頭,溫聲跟他解釋,“瞎說,你奶奶是這世上最善良的人。她不是在趕走你娘,她是讓你娘回姥姥家拿錢治病呢。”
正軍琢磨了一下,對治病這個詞有些陌生,“治病是什麽意思?”
王守仁對三個兒子從來都是好脾氣,抹著他的頭發跟他解釋,“你娘,她生了很重的病,需要很多很多的錢治病。咱們家的錢根本不夠。所以,你奶奶讓你娘跟你姥姥回她們家借。”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懂,‘噢’了一聲之後就繼續趴在他膝頭玩手指了。
王守仁歎了口氣,三兩口把飯吃完,把孩子抱回屋裏的炕上,然後側身問他,“正軍,你喜歡你娘嗎?”
正軍愣了好一會兒,才小聲道,“喜不喜歡,她都是我娘啊。”
王守仁有些心塞。又換了個說法,問,“如果有一天,你娘不見了,你會傷心嗎?”
正軍想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回道,“可能。。。會吧。”
這麽遲疑,看來,他還是不太懂這話裏的意思。王守仁不再問了。
正康和正國年紀都大了,早已對他們的娘沒有期待。可正軍還小,渴望母愛再自然不過。哪怕孫大琴這個娘當的並不稱職。
話說,當孫保財看到孫大琴手腳並用從板車上下來的時候,可把孫保財氣得不清。
指著魯三翠的鼻梁就開始罵,“讓你這婆娘辦點事,你可倒好,人原封不動又回來了。你知道借一次馬車要花多少錢嘛。你這個敗家娘們!你咋這麽不會辦事呢!”
孫保財年輕的時候脾氣就非常壞。可能年紀漸漸大了,不愛動彈,好些年沒有罵過魯三翠了。
乍然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而且還都小輩,這麽罵她,魯三翠覺得很沒臉。
她直接哼了一聲,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給自己倒了杯熱水,三兩下灌下肚。
而後,才開始罵回去,“你能!你能你咋不去!你自己就是個慫貨,你好意思罵我嘛!”
這年代的男人都有些大男子主義,孫保財也不例外,看到自家婆家衝自己罵,他伸手就要打。魯三翠卻不怕她,直接從凳子上跳起來,伸著脖子,把臉湊到孫保財眼前,手指戳著自己的臉,嚷嚷道,“有本事,你就打!往這兒打!”
孫建黨和孫建設兩人本來就為那兩百塊錢心煩意亂。
現在,見爹娘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吵架,忙過去拉架,“你們別吵了!都火燒眉毛了!不趕緊想對策。為這麽點事就吵吵。是不是等人家把離婚書送上來,把我們老孫家的名聲全都敗光了,你們才知道急啊。”
聽到這話,孫保財也顧不上跟魯三翠吵了,忙回過頭問,“啥情況啊?離婚?誰要離婚?”
孫建設沒好氣道,“還能有誰!你女兒唄?”
孫建黨也在一邊陰陽怪氣地說,“爹,恭喜你啊,你要成為咱們全孫家村生產大隊第一個有離婚的閨女,光榮吧?”
說著翻了個白眼。抱著雙臂坐在凳子上生悶氣。
孫保財有些懵了,他回過頭來,一把拽住魯三翠的胳膊,咬牙切齒地說,“什麽意思?不是讓你把大琴送回老王家嗎?怎麽還離婚了呢?”
魯三翠也顧不上生氣了,抹了眼淚就開始講事情的原尾。
說完之後,直接罵上了,“那老妖婆根本就不給我時間考慮。還說,如...果明天不給他們家送兩百塊錢。她就讓大琴男人去隊裏開離婚書。她那生產隊,大隊書記是她堂侄,生產大隊長是她親侄。開離婚書分分鍾就能給你辦來。我能有啥法子?隻能說回來跟你商量一下。”
孫保財也有些傻眼了,他有些納悶,“為啥要離婚呀?不治就不治唄!我們也沒非要他們家給大琴治病。”這年頭能拿出來1000塊錢的人家那是鳳毛磷角,他們走的時候,他一再叮囑他們,隻要把人送回去就成,治不治就由老王家自己來決定,他們別摻合進去。
聽到這話,坐在凳子上背靠著門歇息的孫大琴雙手握起來,眼裏蓄滿淚水。這就是她的家人呐?她掏心掏肺對待的家人啊!把她當作貨物一樣隨意往外拋的親人呐?一點也不在乎她的死活。
其他人卻絲毫沒有看到她的異常。全家人都朝魯三翠看去。
魯三翠歎了一口氣,“還不是因為大琴總是拿東西回來嘛。親家說了,必須賠償他們家兩百塊錢。如果不賠錢,後天就把離婚書送過來,到時候一定讓我們老孫家遠近馳名。”最後這個詞她也不知道是啥意思,但總歸不是什麽好話。
孫保財呆若木雞,“她怎麽就知道了呢?”親家可是個一毛不拔的人呐。大琴哪一次拿東西,不都是偷偷摸摸的?他還再三叮囑過的,千萬別被她發現。
怎麽就露餡了呢。
哦!對了,是昨天大琴給說漏嘴了,被王守仁聽了去。他肯定一回家就告訴親家了。
想到這裏,孫保財氣得咬牙切齒,從凳子上騰地站起來,然後撈起門後的擀麵杖就朝孫大琴麵門揮過來。
本就虛弱的孫大琴突然感覺眼前有熱氣騰騰的殺氣襲來,她下意識就低下了頭。
孫保財這一棍子直接揮到門上,發出叮咚一聲響。嚇了眾人一跳。
孫保財沒有打到人,氣得他一腳踹過去,把孫大琴直接連人帶凳子踹翻在地。
孫大琴疼得嗷嗷直叫。眼淚從眼眶中流出,縮著脖子往後挪,畏懼地看著她爹,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魯三翠嚇傻眼了,忙上前攔住了他,“老頭子,你消消氣。現在不是打人的時候,你要是把人給打死了,咱家花得錢更多。她現在可是老王家的人呐。”
孫保財一陣憋悶,把手裏的擀麵杖狠狠地砸到孫大琴頭上,她趕緊伸出手肘擋住,擀麵杖掉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他們家一共才三百塊錢,為了一個已經嫁出去的閨女就要花掉兩百塊錢。憑什麽?
他越想越覺得憋屈。氣的不行,狠狠地踹了一腳木門,把門踹的差點倒下來。
兩個兒媳婦對視一眼,不敢說話,孫建設卻是握緊拳頭,眼裏全是怨憤。
這個夜裏,老孫家沒有一個人能睡得著的。
這晚,孫大琴沒有睡在炕上,孫家的炕本來就坎坎夠用,昨天因為她暈倒了,孫家老兩口是跟著幾個孫子擠一處睡的。
現在,老孫家的人全都恨死了她,怎麽可能還會讓出炕來給她睡。
哪怕她還生著病,也沒人願意理會她。
到最後,孫大琴隻能裹著自己的棉襖跑到灶房裏將就。
老孫家可能怕她把剩下的黃豆杆點火取暖,愣是把火柴盒也收起來了。
孫大琴隻能坐在灶前,不停搓手哈氣給自己取暖。
她必須要堅持,隻要她堅持一夜,她爹娘一定會同意給她兩百塊錢的。
到時候,她就有救了。
懷著這樣的信念,她愣是一夜也沒睡,第二天,雖然麵容有些倦怠,可精神卻比昨天還好一些。
孫建設看到她不緊沒有加重病情,臉色反而變好了,目光緊緊地盯著孫大琴就像一條毒蛇陰冷地嚇人,在她因為害怕往後退的時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轉身離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