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湖別墅內，阮棠坐在沙發上，全身蜷縮著，下巴放在雙膝上，神情冷淡而哀傷，她想了很久，似乎在醞釀著怎麽組織語言。

    季庭北坐在沙發另一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啤酒。

    “我媽叫阮明珠，她從生下來就深受寵愛，尤其是我外公，從小到大一直視她如掌上明珠。”阮棠輕輕開口了，聲音很淡，情緒更淡，“我外公那時候經營一家酒店，生意還不錯，也算是有點家底，他那麽寵愛我媽，所以我媽從小到大沒吃過什麽苦，要什麽也是應有盡有。而且我媽長得很漂亮，我外公對她保護的太好了，導致她的性子非常單純，也可以說很傻。在她上大學後，我媽算是第一次離開外公的庇護，相對獨立一些，可我外公還是怕她被人騙了，所以就特意找了一個人看著她。我媽性子雖然單純了些，但是從小被寵到大的，脾氣自然也不怎麽好。她知道我外公找人看著她，她就生氣地跟外公大吵了一架，離家出走了。那一次，她意外遇到了趙春山……”

    說到這裏，阮棠停頓了下，似乎是情緒壓抑得太滿，她深呼了一口氣才繼續，“趙春山年輕的時候長得挺帥的，他們倆算是一見鍾情吧。反正他一開始對我媽挺好的，還把她親自送回家去。我外公對他也很看重，覺得他很不錯。那時候趙春山就是一個剛畢業的窮小子，外公得知他正在找工作，就把他招進了酒店，讓他當個服務員。他很殷勤，在酒店裏很快就當上了領班，對我媽也非常好，三言兩語就把我媽哄得不知南北，死心塌地地愛上了他。我外公得知這事，原本是想給趙春山一個機會，讓他出去進修學習一下，回來後再委以重任。外公也是趁機想考察他一下，畢竟我媽是他最愛的女兒，他不舍得隨隨便便交給一個男人。誰知道……趙春山以為我外公是故意想趕他走，他就攛掇我媽，想讓外公答應他們倆結婚，還說如果不同意的話，就是看不起他。我媽什麽都聽他的，自然也是原話這樣跟我外公說了，外公聽了後氣得心髒病差點犯了，他知道趙春山不是好人，就沒有答應我媽的要求，我媽堅持要跟趙春山在一起，為此跟我外公大吵了一架，還賭氣說要離家出走，再也不回去了。”

    “結果我媽就真的跟趙春山走了，兩個人不告而別。我外公大病一場，沒有辦法，隻好讓我舅舅趕緊去找人。然而我媽那時候還做著跟趙春山雙宿雙棲的美夢，私下拒絕了我舅舅。沒多久，我媽懷孕了，那時候她跟趙春山兩個人並沒有結婚，我媽用懷孕逼趙春山跟她結婚，趙春山卻因為‘有錢人家的女婿夢’破裂，對我媽嫌棄起來，他知道我媽懷孕了，就要帶她去醫院打胎，我媽死活不同意，堅持生下了我。”

    “趙春山其實一直都是因為我外公的錢才那麽對我媽的，然而我媽卻始終認為他是愛自己的。離開了阮家之後，他們的日子過得非常清苦，我媽從小到大十指不沾陽春水，什麽事情都不會做，趙春山又是個好吃懶做一心想發財的，再加上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三人的日子過得越來越拮據，那時候我媽還以為有了孩子後趙春山會收點心，誰知道他卻變本加厲了，沒多久他就攀上了一個有錢人的女兒，幾乎是跟當初追我媽時候一樣的套路，趙春山跟那個女人在一起後，就很少管我媽和我了，再過沒多久，他就徹底消失了。我媽的愛情夢，從那時候也徹底碎了……”

    “趙春山走了後，我媽帶著我生活，那時候她沒有回去找外公，我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也許是覺得愧疚，也或者是覺得沒臉回去吧，反正我小時候是在一個很破舊的小巷裏長大的，租的那種別人家的小閣樓，冬冷夏熱，我媽白天就去附近的一個工廠當女工，每個月就幾百塊的工資，除去一些開支，幾乎就沒剩下的了。”

    “小時候，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媽一直都是憂鬱的，眉間淡淡蹙著，眼神裏經常有一些哀傷憂思的情緒，隻有見到我的時候，她才偶爾露出一點淡笑。”

    “我跟著我媽在一起過了十年，十年間，我從來沒見到過趙春山，也從來沒聽我媽說起過他。”

    “我媽很傻，她真的很傻，我從來沒見過比她還要傻的女人……”

    “她的一生……簡直是自作自受！如果我不是她女兒，我可能真的會打她，我想把她打清醒一點，可她卻始終不願意醒。”

    阮棠說著說著就開始有些胡言亂語似的，有些不太連貫，深黑的眼眸裏氤氳著一層霧氣，“一個未婚的年輕女人，帶著一個孩子，想要好好生活是非常艱難的，那時候我要上學了，我媽連給我買雙鞋的錢都沒有，工廠裏有些男人見她長得漂亮，經常給她獻殷勤，可她倒是一下子學乖了，誰的都不接受。後來吧，有個男人說願意給她錢，讓她跟他好。那個男人是有老婆的，我媽不願意，結果就……嗬，我媽一直以為我不知道那件事，其實我都看到那個男人匆匆衝出我家的身影了，我回到家的時候，看到地上有兩百塊錢，我高興地撿了起來，我媽卻哭著搶過去把錢撕掉了，那時候我就想，好可惜啊，兩百塊錢，夠我們一個月的夥食了。我還在想，有什麽好哭的，活著才重要吧？如果換做是我的話，我肯定是願意拿錢的……”

    “十歲之前，我的人生是灰暗的，沒有是非對錯，對我來說，活著，就是最重要的事。我那時候可能也是太小了吧，有些事也不能理解，但我知道什麽才是對自己最好的。”

    “也或許是我媽前半生過得太好了，所以命運跟她開起了玩笑，在我十歲那年，她檢查出了胃癌，還有抑鬱症。雙重打擊之下，她自殺過，被我救了，但是救了以後麵對的是更可怕的艱難日子。沒有錢給她治病，就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我甚至去偷過，搶過，簡直跟個瘋子一樣。我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活著。”

    “我媽沒有住院，她帶著我準備去跳河，可是諷刺的是，半路上我們遇到了趙春山，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我媽激動地緊緊抓住他，想讓他帶我離開，可趙春山罵她是瘋女人，還罵我是野種，嗬，我真是覺得很可笑，我媽到那時候了居然還在做夢。從那以後，我對趙春山恨之入骨。”

    “最後，大概也是那一次的相遇，讓我媽心死了，她突然決定帶我回到阮家。我外公想了她十年，看到我媽的時候，我外公身體已經非常不好了，他插著呼吸管，不會說話，可是眼淚一直在流，沒多久，他就去世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我還有那麽多的親人。外公離世後，舅舅收留了我們母女倆，但是舅媽對我們頗有微詞，我沒有想到的是，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我媽突然寫下遺書，自殺了。”

    “那封信很長，我媽寫出了她跟趙春山之間的種種，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他們倆的事，其實我看了以後覺得挺可笑的，那麽一個男人，至於為他尋死覓活，作踐自己嗎？所以你說我媽傻不傻？簡直傻透了！人為什麽活著？我覺得除了自己，沒有任何原因。”

    “我媽走了這麽多年，趙春山就跟消失了一樣，他這幾天突然出現在我周圍，又是認女兒又是低聲下氣地求原諒，我隻覺得跟個跳梁小醜一樣。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我嫁到了你們季家。他今天說了，公司出了狀況，想要你拿點錢出來……季庭北，這樣的人，你還覺得有必要嗎？”

    ……

    夜深了。

    阮棠累了，頭枕在季庭北的大腿上，睡得很熟。

    季庭北抬手輕輕地理順她頰邊的碎發，目光中有一抹深濃的繾綣，她紅腫的臉頰還沒完全消下去，眼角處還有一些濕潤，看著格外令人心疼。

    阮棠說的“故事”太出乎他的意料，以至於現在他心中還有些說不出的沉鬱。

    原來，她所有的那些怪咖表現，都是因為她有一個那樣的童年。

    他不敢想象，如果不是回到了阮家，現在的她，該是什麽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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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章基本上解密了一些阮棠性格上的原因，她其實就是一個骨子裏隻為自己考慮，比較涼薄冷漠的人。當然，現在的糖糖已經好多啦，將來她會越來越好滴~當然，季二爺也會越來越心疼媳婦了

    PS：之前說欠你們的字數，這一章也算是補上一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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