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燥熱的K城在被熾烈的太陽照射了一天後終於迎來了夜晚，微微的涼風從四麵八方徐徐吹來，舒緩了一下這悶熱的空氣。

    有一個位處市郊荒僻之處的二層小樓靜靜佇立著，小樓看起來有些破落，單從外表看起來，像多日無人打理一樣。那不起眼的小門上掛著一個牌子：三生圖書館。盡管這樣，也沒有人能把這裏聯想成圖書館。

    在小樓裏麵，一個男子懶散地坐躺在椅子上，不住氣地嗑著瓜子。而他的目光牢牢定在懸掛於大廳中央天花板上的吊燈。

    而另一邊，一個中年男子正充滿幹勁地整理書架，嘴裏似乎還哼哼著流行歌曲。

    年輕男子眯著眼，扒拉了一下桌子，發現瓜子已經被他吃完，便吆喝道：“趙叔。”

    “嗯？”中年男子回過頭。

    “再幫我拿點瓜子。”男子眯著眼睛，舒服地吐了口氣。大概是嗓子幹啞了，便直起身子從一邊拿起水杯喝了幾口冷開水。

    趙叔苦笑著搖搖頭，一邊去拿瓜子，一邊道：“莫問，你這幾天倒是悠閑得很啊。”

    “嗯。”莫問將水杯放回原處，“謝必安和範無救正忙著那事兒，我這邊自然也就輕鬆了。”

    趙叔將瓜子放在莫問旁邊的桌子上，道：“也好，忙了這麽久了，趁這陣子休息兩天。”

    這時忽然從地麵傳來有節奏的震動，聽起來顯然是有什麽巨大的東西在靠近他們。

    莫問將手中的瓜子往桌子上一扔，不滿地站了起來，雙手插兜同趙叔一起看著門口。

    一個高大的男子先是撩開門上吊著的遮蚊帳，朝裏麵小心翼翼地探頭瞄了幾眼，然後走了進來。

    “哈哈哈。”莫問忽然臉色一變，大笑起來，“阿傍，你看你這模樣，要笑死人了啊。”

    一旁的趙叔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像是怕引起對方的不滿，所以側過了身。

    牛頭哼哼了一聲，道：“誰讓謝必安、範無救去忙那些事情了，隻好我頂上來。不過來人界還真是麻煩啊，這副皮囊別扭得很。”

    “我就知道那些家夥不會讓我清淨的。對了，馬麵怎麽沒來？”莫問問。

    “他啊，因為我們之前低估了那群羅刹的實力，現在謝必安那倆人根本招架不住，馬麵和鬼王前去協助了。”阿傍回答道。

    “怎麽可能？六殿的謝必安、範無救都解決不了一群羅刹？還得算上馬麵和七殿實力的鬼王？”牛頭沒有看到莫問的臉色有些怪異。

    “不清楚，當時夜遊神告訴了馬麵，馬麵就急匆匆地走了，我也沒來得及問一下。”牛頭說道。

    莫問點點頭，道：“那進來吧——別忘了帶上那東西。”說完，他走向圖書館的一角的一扇門。

    “嗨！雖說平日都是謝必安他們來，不過可不意味著我連這點小事都不知道呀。”阿傍說了一聲，攥了攥手，仿佛抓緊了什麽東西，不過看上去他手裏什麽東西也沒有。

    “趙叔，你看著店，我先進去了。”

    “知道了，你忙去吧。”趙叔應下，然後又幹勁十足地去整理書架了。

    ……

    打開了門，二人走了進去。

    裏麵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小廳，也沒什麽擺件，不過是中央有一石碑。這石碑看起來曾樹立在泥土裏，一邊還黏著泥土。

    “這就是三生石？”牛頭吞了吞口水，“我還是頭一次見。”

    “這就是老待在地府不出來見見世麵的後果。”莫問向牛頭伸手，“拿來吧。”

    “話說你也不收拾一下，看這髒的。”說著牛頭就走上前去。

    “欸欸欸。”莫問一把攔下，“別動。”

    牛頭嘿嘿一笑，看到莫問如此警惕，便作罷了。將好似緊抓著什麽東西的手一鬆。

    莫問接過了那好像空氣的東西，放在了石台上。原本空無一物的石台上，居然出現了一個肚子被利器剖開，死得極其淒慘的女人。而這個女人出現後，還有些許血液流淌在石台上，一股惡臭與此同時也蔓延開來。

    莫問邊用筆在石台上畫下這人的輪廓邊道：“以後這麽惡心的就不要送我這邊了，讓她自己去解決。”

    “我們可不敢勞煩她，再說她也不是把這些事都交給你來辦了嘛。”牛頭連忙擺手。

    說話間，莫問就已經在石台上描繪出來了這個人的輪廓。他朝屍體虛抓一下，然後向牛頭一扔。

    牛頭忙慌接住，道：“你這態度可得改改。”

    莫問沒有理牛頭，而是拿起了一本書。其實確切說起來，也算不上書，因為裏麵都是空白，沒有任何內容。

    他撫摸石台，剛剛畫下的死者輪廓便仿佛活了起來，化成一道光芒鑽入書裏麵。

    “喲，這女人可要玩完了。”莫問隨意翻了翻書道。

    “怎麽？”牛頭也來了興趣，“說說看。”

    莫問瞥了一眼牛頭道：“阿傍，好奇心重可要害死人呀。哦對，你已經死了。”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然後還是說了起來，“奸盜殺生、忤逆不孝、教唆興訟等等重罪犯了不少，得要經曆足足八殿之苦。”

    “這人壞事做盡啊！”牛頭也忍不住有些憤憤不平和心悸，“話說你厲害啊，這種事兒不得交由孽鏡台、望鄉台查看嗎？”

    “我這隻是順手，咱主要還是負責在三生石上刻印這些死者的今世記憶。”莫問解釋道。

    “那行了，我就帶著她回地府了。這人間我可是一刻都不想多待。”牛頭此刻的表情可謂是豐富多彩，讓一進來就冷著臉的莫問都想發笑。

    莫問道：“又不是沒來過，而且我也巴不得你快走了呢。”他打開了門。

    牛頭一把抓起躺在三生石上麵的女人，那原本已經死去的女人竟然在此時睜開了雙眼，不知何時她雙手的指甲已經變得細長而又尖銳。一個瞬間，她便掙脫了束縛，隨後順勢撲向牛頭。

    牛頭淡然地側身躲過，忍不住冷哼一聲，他的手中出現了一把散發著森然冷氣的叉子。他在小廳裏稍顯困難地揮動了一下叉子，然後刺向那女人，其速度之快，根本來不及讓女人做出任何反應。於是女人毫不意外地被牛頭一叉子貫穿了本就鮮血淋漓的肚子。

    “嘿。”牛頭得意地嘿了一聲，將女人挑了起來，道：“那就先回去了。”

    對於這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的一場戰鬥，莫問並沒有顯得驚訝或是其他反應，他就跟蠟像一樣，臉上的表情一直沒有變化。聽到牛頭的聲音，他點點頭，打開了門。牛頭跟在莫問身後走出了小廳，待莫問關上門了後，牛頭便大步遠去。

    “阿傍，記得幫我跟夜乞叉問個好。”莫問吆喝了一聲。

    “這麽多年了，他記不記得你都不確定。”雖然牛頭這麽說，但莫問還是知道，牛頭肯定幫他這個小忙。

    一個晃眼，牛頭身前出現了一片黑洞洞的空間裏，那空間裏仿佛呼吸一樣，吞吐出一團又一團白霧。不過一會兒，白霧將牛頭全身包裹了起來，他隨即消失不見。

    莫問將手中的書扔給了趙叔。

    趙叔接住，瞥了一眼，將其塞到書架上。

    “對了趙叔。”莫問繼續坐在椅子上嗑瓜子，“最近是不是常來一年輕人呀？”

    “對啊，也算不上我記性好。不過咱們這圖書館，地處偏僻，和別的地方比起來堪稱是荒郊野嶺，基本每天都冷冷清清，這年輕人是最近惟一一個來的人，我倒也不得不記住他。”趙叔想了想道。

    “下次這年輕人來了，記得把他留住，他和我有那麽一點像。”莫問道。

    “留倒是能留他一陣，不過……你這一天天在各地瞎晃悠，我怎麽聯係你？這留的時間長了指不定鬧出什麽糟心事。”趙叔總算是收拾好了，吐了一口氣，拿起水杯便灌了起來。期間也一直沒問莫問具體情況。

    “咱們可以手機聯係。”

    “你什麽時候有手機了？不一直玩不慣麽？在接受新事物這方麵你連我都不如。”趙叔笑道。

    莫問擺擺手，一臉不爽道：“前幾天謝必安送的，他說是他花大價錢從人間買的。這小子倒是跟得上潮流。”頓了一下，莫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個……趙叔，你教教我怎麽用這玩意兒。”

    趙叔爽朗地大笑道：“你小子倒也有吃癟的時候啊。”說著，趙叔大步走來。

    接過莫問的手機，看了一眼，趙叔皺眉道：“這手機……是謝必安用過的吧？”

    “咋？”莫問雙手捧著諾基亞，離得眼睛老遠，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實在看不出有個啥毛病。

    “謝必安不是前些日子一直就用這個手機麽，而且一看就是二手貨。你聞聞，一股謝必安身上的腐臭味兒。”趙叔還專門一把奪過諾基亞往莫問的鼻子上蹭了蹭。

    莫問一臉厭惡地掙紮開了後，先是難以置信，然後不爽道：“我得去找他。”

    “我看你是想也插手那件事吧，不過二手的就二手的啦，你也總得學不是？不然還真不好聯係。這年頭咱兜裏的幻音鈴也就兩界相隔的時候好使。”趙叔又耐心地給莫問講解了起來。

    過了好一陣子，莫問堪堪學會了怎麽接電話怎麽打電話。

    趙叔看莫問已經要愁死了的樣子，也就沒給他講更‘深奧’的功能。

    覺得自個兒已經徹悟了諾基亞使用方式，莫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裝。將已經好多天沒洗的衣服都換掉了。

    穿上黑色的寬鬆褲子，深棕色的格子襯衫，倒也顯得帥氣。他的臉龐端正英俊，線條猶如刀削般雷厲風行，不過就是那股慵懶的表情和氣質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無精打采的。原本樣子上看也就二十七八歲的人，這麽一弄，倒像是風燭殘年的老頭子了。

    不過也僅僅隻是換了一套衣服，連雜亂的頭發都沒修整一下，他就走出了圖書館。

    臨走趙叔還不忘問一句：“你認識路不？”

    “不認識，但我可以試著打車。”

    從路上幽幽傳來了那玩世不恭的聲音，趙叔大笑一聲，便又去忙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