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四章 餘波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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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後,曹丞相又設下家宴,請江嶽小聚。

    曹丕、曹彰和曹衝,三位公子在席中作陪。

    曹衝代表他的嫡母卞夫人,向江嶽敬酒,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曹衝的生母環夫人,特意來到席間,也向江嶽敬了一杯酒。

    曹丕是嫡長子(不算去世的曹昂),已經成年,經常跟隨曹操一起赴宴,江嶽以前就見過他。

    曹衝是當事人,這種場合當然也應該出席。

    曹彰本來不用來,可是他對大名鼎鼎的江砍頭非常仰慕,特意去向卞夫人告求,才得到了和偶像一起吃飯的機會——他今年隻有十七歲,平生的誌向就是“好為將”,所以把驍勇無敵的江砍頭視為偶像,如果不是曹丞相在場,在飯桌上早就拉著江嶽問東問西了。

    這場家宴後不久,曹丞相下令,在許昌城中撥出一座宅第,作為修雲亭侯的侯府。

    江嶽的修雲亭侯府位於許昌北城,三進的院子還帶一個不小的跨院,再加一個後花園,前門臨大路,後門接小巷,儼然已經有了幾分侯門深似海的意思,住下十幾個人沒有任何問題,曹丞相還非常貼心的在宅子裏配齊了下人和婢女,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

    於是乎,江嶽和同伴們興高采烈的搬出寅賓館,住進修繕一新的修雲亭侯府。

    許都乃是天子腳下,這樣一座宅子價值巨萬,規製不亞於很多的名臣宿將,江嶽為此特意找了個機會,向曹丞相當麵致謝。

    “一所宅子罷了,有什麽可謝的。”曹丞相渾不在意,笑道:“江君乃是本相的一字師,這所宅子全當謝師禮好了。”

    “嗯……喏!”江嶽表情扭曲,已然無力吐槽。

    曹丞相拿無聊當有趣,強行給江嶽扣上一頂“一字師”的帽子,還反複的一再提起,江嶽雖然出了一回風頭,但是也被架在火上烤了起來,滋味並不好受。

    曹丞相的老師,哪怕是一字師,是那麽容易做的嗎?

    事實上,江嶽被曹丞相稱為一字師的故事,這幾天早已傳遍許都,毀譽參半。

    識貨的文官名士不得不承認,江嶽這個“歸”字的確改得好,僅僅一字之差,全詩的氣度憑空高了幾分,有一種畫龍點睛的效果。

    更難得的是,江嶽據說最近才開始攻讀《論語》《春秋》之類的典籍,卻能很快的活學活用,根據場合準確的引用典故,比宴席上眾多的飽學之士反應更為機敏。

    武將們大多數都是牛嚼牡丹的粗人,對“天下同心”和“天下歸心”的差別沒什麽感覺,曹丞相既然說這個字改得好,那肯定就是改得好,江嶽提起刀來能砍頭,拿起筆來能改詩,給武將們大大掙了一回麵子。

    普通的黔首百姓屬於吃瓜群眾,倒是覺得很有意思,在這個小故事裏,曹丞相雅量過人,江嶽才思敏捷,兩人合作完成了一首好詩,堪稱是一樁充滿趣味的風雅事,另外殺人如麻的江砍頭竟然懂詩,也被百姓們津津樂道,引為奇談。

    任何焦點人物都是有粉有黑,江嶽也不例外。

    有人說曹丞相的原詩更好,江嶽的修改是畫蛇添足。

    也有人說江嶽是附庸風雅,嘩眾取寵。

    還有人說江嶽是溜須拍馬,故意迎合曹丞相。

    更有人說江嶽是居心叵測,對大漢王朝有不臣之心,置曹丞相於不忠不義之地。

    漢獻帝聽說這件事後,在後宮裏大發雷霆,砸壞了一架價值昂貴的白玉屏風,並且痛罵江嶽為“奸賊”。

    忠於漢獻帝的漢官們也都同仇敵愾,朝野之間,突然掀起一股抨擊江嶽的巨大聲浪。

    曹丞相雖然很久以前就開始挾天子以令諸侯,但是大麵上仍然遵從君臣之禮,在漢獻帝麵前並不是太過跋扈,可是在這首《短歌行》裏,曹丞相卻毫不掩飾的吐露了他的雄心壯誌,那些忠於漢室的漢官無不為之驚駭莫名,儼然末日將至,他們不敢直接攻擊曹丞相,就把矛頭對準了江嶽這個所謂的“一字師”。

    江嶽無意中,充當了曹丞相和漢獻帝相互較量的一枚棋子,推上了風口浪尖。

    漢官們越是攻擊江嶽,曹丞相就越是誇獎江嶽,圍繞《短歌行》詩中的一字之差,兩方的名士騷客又展開激烈的爭論。

    忠於漢室的那些漢官們紛紛表示,“天下同心”才符合曹丞相的身份,才符合這首詩的意境,“周公吐哺”指的是漢獻帝,曹丞相也是“天下同心”的一員,他之所以渴求人才,呼喚人才,都是為了振興漢室。

    曹丞相旗下的文臣立刻反駁,曹丞相乃是力挽狂瀾的大漢第一名相,功比張良,賢過蕭何,完全當得起“周公吐哺”的比喻,天下為之歸心,才充分說明了曹丞相的威望和貢獻,江嶽身為一員隻是粗通文墨的武將,尚且能夠想到用“天下歸心”來形容曹丞相,更充分說明了曹丞相已經得到了三軍將士的擁戴。

    到底是“天下同心”,還是“天下歸心”,這裏麵的差別太大了。

    天下同心,還留著一塊遮羞布,大家裝裝糊塗,這件事也就過去了。

    天下歸心,分明就是一首反詩,漢官們再不反擊,曹丞相還會得寸進尺,繼續侵奪漢獻帝的皇權。

    隨著爭論的不斷升級,漢官的重量級人物孔融終於出馬,特意做了好大一篇文章,從《論語》到《漢樂府》,引經據典,洋洋灑灑,最後得出一個令人信服的結論,江嶽是一個不學無術之輩,對《論語》的理解非常膚淺,他貿然改動曹丞相的《短歌行》,屬於典型的用典有誤,曲解了曹丞相的本意。

    孔融的這篇文章一出,許都的輿論風氣為之一變。

    孔融當年曾是一方諸侯,現在則是朝廷九卿之一,打仗和做官的本事稀鬆平常,文章學問卻傲視天下,是公認的當世大儒,他既然說江嶽用典有誤,那就肯定用典有誤。

    一時間,對江嶽的批評聲驟然高漲,一個黃巾出身的粗魯武夫,竟然也學世家名士去舞文弄墨,當然是東施效顰,錯漏百出——很多打醬油的無關路人都被孔融的名氣影響,把江嶽當成了不學無術的小醜。

    風頭不對啊!

    曹丞相立刻召集司馬懿、陳琳這兩個著名的筆杆子,讓他們寫文章為江嶽站台,駁倒孔融。

    司馬懿和陳琳卻連連搖頭,孔融的這篇文章的確精彩,引經據典詳實周密,而且占據了大義名分的製高點,想要駁倒他談何容易,除非公然撕破臉皮,坦然承認曹丞相就是心懷異誌,準備對漢獻帝取而代之,“天下歸心”才能站得住腳。

    這樣子當然不行。

    曹丞相雖然早有不臣之心,但是內憂外患之中,取代漢獻帝的時機還遠未成熟,曹丞相更希望以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逐步上位,而不是立刻和漢獻帝撕破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