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家破{十六}

    與其他京官不同，太傅的府邸不在城內，而在京郊。嘉怡曾去過三五次，印象裏，這座府邸除了占地更大一些，與其他民居並無太大區別。素日裏，堅持清廉的太傅，並不惜張揚。低調，才是常態。

    因而，當嘉怡看到，太傅府邸前，沾滿了裏三層、外三層的送禮人群時，心中難免生出錯愕之感。士子們手捧各式各樣的精美禮物，正努力地搶占第一排的位置，以期更容易被太傅發現。

    “這……”這樣的場麵，從小在丞相府裏長大的嘉怡，見過太多次。她心裏一沉，隨後抬眼，好在，她看到這裏大門緊閉，隻在門上貼了張字跡潦草的字條，上書四個字，謝絕來客。“看來，太傅還是太傅。”

    “我呸，我看這張又溫，就是太不把別人放在眼裏。”正在嘉怡站在人群裏感慨時，有一句不和諧的聲音，傳入她的耳裏。不僅直呼太傅的本名，那狂妄的口氣，更是宣泄著對太傅的不滿。

    “我看也是，都來了三天，連門也不開！”有了第一句不滿，便會有應和著，發出第二條不和諧的字眼。這二人，顯然是相熟者，嘉怡注意到，他們手中的禮物盒，有同樣的包裝。“他真是，太自大了！”

    自大與否，嘉怡並不想參與其中討論。當越來越多的士子，以各式各樣的發言，向同伴表達心中的負麵情緒時，嘉怡隻在思考一件事：如何能在第一時間，見到太傅。若真是閉門謝客，她該怎麽辦？

    “早知道，我就不要一個人過來。”嘉怡喃喃自語，神色有些沮喪。臨出門前，衛管家與柳絮，均表示想和嘉怡一塊兒過來，但被她以丞相夫人需要他人照顧為由，給予了直接的拒絕。

    “哎，這可怎麽是好？”嘉怡並不想貿貿然表明身份，以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更何況，在她思考的片刻，耳邊又傳來對上官丞相的議論聲。

    “我看啊，還是丞相大人好，至少不拒人於千裏之外。”也不知道是誰開了個頭，將話題人物，由太傅引向上官丞相，一時間，原本低語的人群，一下子爆發出激烈的爭吵，猶如水中碎石，驚起波瀾一片。

    “丞相大人欺君罔上，乃是讀書人之恥，怎可與正直的太傅相比。”有立場堅定者，立刻出聲給與反駁，勢要為太傅扳回一籌。

    “這你就不懂了吧？官場二字，無外乎黑吃黑。我看，這太傅，也不見得是什麽善茬。”有不明就裏者，妄圖用厚黑學的理論，解釋太傅對上官丞相的dan he。言之鑿鑿的語氣，似不容他人有任何辯駁。

    “我看，這事沒有這麽簡單。若真是黑吃黑，那端親王之變，又如何解釋。”有自以為看懂局勢者，正擺出指點江山的態度，妄想猜透君心，堪破玄機。

    不斷傳入耳裏的議論聲，使嘉怡滿臉掛滿黑線。看似有理，實則不靠譜的士子們，正用他們那詭異的邏輯，攪動此刻的格局。

    就在嘉怡犯愁為見太傅而犯愁時，有陌生的童仆穿過層層人牆，硬是擠到嘉怡身邊，擦了擦臉上的汗漬，像嘉怡拱手行禮。“請隨我來，大人正等著你。”

    “你……”嘉怡有短暫的驚訝，但很快，她便意識到，以太傅對她的了解，定是算準，會有今日之拜訪。眼前的童仆，或許已等候多時。“那有勞你，前方帶路。”

    嘉怡所料不錯，童仆果真是太傅派來迎接她的。繞過三曲五折的走廊，太傅正在大廳裏，一邊低頭踱步，一邊閉眼冥想。當嘉怡的腳步聲，停在門口時，太傅才睜開眼，朝嘉怡遞出深邃的目光。

    “郡主，你果然會來。”太傅擺了擺手，示意童仆留在走廊上，不讓其他人接近。“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但能告訴你的消息，卻不多。”再開口時，太傅的聲音裏，多了一絲惋惜。

    “太傅，那你能告訴我多少呢？”哪怕隻是零星的消息，在嘉怡眼裏，也能補上一絲心中殘缺的碎片。“太傅，我隻想知道真話，你會告訴我的吧。”

    “郡主，我並未冤枉丞相。這點，你可相信？”太傅挑眉，在咬重尾音的同時，向嘉怡表明確切的立場。丞相確實有罪，所謂的dan he，並非空穴來風。

    “這樣啊……”即便有過心理準備，但當太傅，以斬釘截鐵的態度，向嘉怡談到此話題時，嘉怡的內心，還是隨之起了一番波動。“那隻盼，爹爹的罪孽，能夠少一點，輕一點，不要是有違大義之勢。”

    “那你，還相信丞相的清白嗎？”太傅不傻，自是明白，嘉怡所指大義之事，是有意試探他的口風。不過，太傅並未選擇正麵回答，而是朝嘉怡拋了個反問。

    “信或者不信，已經不那麽重要。”太傅在嘉怡心中的形象，定格在幼年的嚴厲中，因而，嘉怡並不敢直視太傅的視線，隻微微偏頭，虛化眼前的視線。“那，我可以見他一麵嗎？”語氣裏，竟有半分懇求。

    “他現在是看押待審的要犯，論理，你是見不到他的。”太傅蹙眉，看向嘉怡的眼神裏，多了一絲複雜的妥協。“不過，法理不外乎人情，看在素日裏與他的交情，我可以帶你去見他一次。”

    或許是上官丞相踩到了底線，啟泰帝越過昭文太子，親自下令，要求太傅著重處理此案。若嘉怡是向他人求情，以獲取見一麵的資格，恐怕，難如登天。

    這其中的複雜關係，嘉怡並不知曉。但她明白，得到太傅的許可，便能與上官丞相見上一麵。她的畏懼之情方才有所減緩，收回視線，聚焦在太傅身上。“我，還有一個私人問題。太傅，你恨爹爹嗎？”

    “同朝為官，私交不深，還談不上，有什麽主觀的判斷。我隻相信事實，相信證據。”嘉怡的問題很是委婉，但太傅給出的答案，確實非常直接。果然，在太傅眼前，哪怕嘉怡選擇偽裝，也能被他輕易識破。

    “五日後，你再到我這裏來。到時候，我領你去見他。”太傅頓了頓，將所有的情緒藏在眼神裏，帶著些許的冰冷，向嘉怡提出要求，“隻能一人前來。若是有他人跟隨，我便是無能為力。”

    “好，我會準時過來的。”這是嘉怡自行爭取到的機會，或許，冥冥之中，她也明白，這樣的機會隻有一次。“謝謝太傅，那我便先行回去。”

    “對了，還有一事，我順便告訴你。”太傅有片刻的猶豫，但還是選擇補充完整，“你師傅他，最近身體似乎不好。”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