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家破{二十六}

    淋了一場雨，像隻落湯雞的嘉怡，幾乎是拚盡最後一口氣，才狼狽地回到丞相府。隻是，門匾上那鍍金邊的“丞相”二字已被人為地抹去，隻留下道道刀刻的淩亂，如同上官良成的一生，即將被他人抹去存在的痕跡。

    雨勢漸停，有多餘的雨水，從屋簷上滑過，滴在嘉怡眼前。她無暇抽出多餘的心思，擦掉睫毛上的雨珠，隻任由它，滴進眼裏，落在心裏。眼前之景，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護送嘉怡至此的禁衛軍，看到昔日丞相府落魄的慘景，也不由得心生感慨。曾幾何時，這裏是最熱鬧的地方，人來人往，街頭巷尾，無不稱讚。但現在，這裏卻像是被掏空五髒六腑的空殼，空有一處宅院，卻再也尋不見往日的地位。

    “郡主，那我們便回去了。你……小心。”隊長站了出來，率領眾人，朝嘉怡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後，便不再多看她一眼，轉身離開。或許，在他們眼裏，郡主的頭銜，遲早有一刻，是會被收走的，就像上官良成的性命一般。

    “郡主妹妹，你……你終於回來了。”徘徊在門口的柳絮，終於等到嘉怡的出現，趕緊迎了過來，將嘉怡抱在懷裏。來不及有任何多餘的疑問，柳絮隻覺得有一團火，在嘉怡身側燃燒。下意識地，她伸手，摸了摸嘉怡的額頭。

    “柳絮姐姐……是你呀？”或許是聽到熟悉的聲音，或許是感受到熟悉的溫暖，一直強撐著的嘉怡，終於有了鬆懈的理由。“我好累……柳絮姐姐，我真的好累。”疲於為上官良成奔跑，卻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嘉怡還能做什麽呢。

    “怎麽這麽燙？我的天！衛管家！趕緊找大夫！”嘉怡的累，柳絮自是知道。但她更關心嘉怡的身體，那滾燙的額頭，令柳絮心跳幾乎快要驟停。自習武後，有內力加持，嘉怡從未有過任何病症。而現在，卻是病重。

    “沒……沒關係的。我隻是累了，讓……讓我回房間睡……睡會兒就好。”言不能成句，氣若遊絲的嘉怡，朝柳絮微微一笑。但笑容如煙火般短暫，不過眨眼的功夫，便隨著無盡的黑暗，消失不見。嘉怡昏了過去，短時間內，無法清醒。

    “郡主妹妹！”這是嘉怡存有意識時，聽到的來自外界的最後一絲聲音。

    真好啊，就這麽睡過去吧，再也不用醒過來。再也不用麵對師父的離開，再也不用麵對爹爹的離開，再也不用麵對昭文哥哥的冷漠，再也不用麵對他人的冷嘲熱諷。仿佛是心裏的魔咒，將嘉怡輕輕地拉向黑暗的深處。

    一望無際的冰川，這次，嘉怡的夢境，成了一片白茫茫大地。見過落雪，但從未見過冰川，穿著單薄，披散著長發的嘉怡，對這番新景象有短暫的好奇。但很快，她便被刺骨的寒冷，剝奪了其他想法。“怎麽……這麽冷。”

    “是誰，膽敢闖入禁地。”有似洪鍾的聲音，從嘉怡身後傳來。這聲音的穿透力，令嘉怡腳下的冰川，跟著起了裂縫，誇嚓一聲，並有蔓延的跡象。“居然是個小姑娘？有點意思。喂，你從哪裏來？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同一時間，出現了兩碼揪心的事，讓嘉怡的注意力，無法迅速作出判斷，是該留在腳底越來越明顯的裂痕上，還是該放在身後的聲音處。好在，冰川並未出現深不見底的窟洞，看來，冰層足夠厚，承受嘉怡的重量，綽綽有餘。

    待確認這點後，嘉怡才小心翼翼地轉過身體，“這是我的夢，是你闖進我的夢裏！”話音落了地，她才看清眼前之物的形象：一頭碩大的獸類動物，頭上長著兩隻犄角，身披棕色毛發，光是一隻腳，便有嘉怡的身體這般大。

    “這……這是什麽？”嘉怡從未見過這樣的生物，哪怕是記載神話故事的《山海經》內，也從未有過類似的形象。“哼，我不管你是什麽，現在，立刻，馬上，離開我的夢境！”嘉怡毫無懼意，有的，隻是對它破壞美夢的憤怒。

    “想要叫我離開，你，還不夠資格。”這頭猛獸嗬嗬一笑，盯著嘉怡的眼神，就像盯住了一盤美味的大餐。“那且讓我試一試，小姑娘你的能耐，到底如何？”不給嘉怡任何反應的時間，一團火，便從猛獸的嘴裏噴了出來，隻奔嘉怡而去。

    火，又是火！嘉怡的夢裏，始終逃不開被火吞噬的命運。

    “不要！”與前次不同，這次，嘉怡學會了反抗，而不再任由命運的魔爪，在她的身上，留下更多的傷痕。學有一身武藝，或許，便可以用在此處。嘉怡騰地而起，深呼吸一口氣的她，作勢要越開這團火的火焰高度。

    嘉怡的跳躍能力還是不錯，隻是，她的平衡性差了點，找不到合適的落腳點，她竟然想要踩在猛獸的犄角上。那猛獸怎可忍受被嘉怡踩在腳下的屈辱，猛一搖頭，便將腳尖剛剛接觸到犄角的嘉怡，甩了出去。“小姑娘，你這兩把刷子，不夠用。”

    “行，那就用三把刷子！我可不信邪，在夢裏，還殺不了你這頭怪物！”落在地上的嘉怡，渾身染上疼痛感，但她咬了咬牙，硬是爬了起來，重新站在猛獸眼前，朝它啐了一口。

    赤手空拳的嘉怡，找不到合適的武器，便隻能揮動手中的拳頭，朝猛獸的關節處出招。但她忘了一點，猛獸皮糙肉厚，並非一般人那稚嫩的雙拳可以傷之一二。力的作用在這裏，並不是相互的，劇烈的疼痛，隻會落在嘉怡身上。

    “我勸你，別白費力氣，回去再養兩年，說不定，你能動得了我一根毫發。”猛獸冷笑一聲，看向嘉怡的眼神裏，滿是不屑。不過一隻螻蟻，踩死她，比吹灰還要容易。“回去吧，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熟悉的話，再次出現在嘉怡耳邊。

    回去？回哪裏去？嘉怡呆坐在地上，想不出答案的她，愣住了。記憶似乎被層層蠶繭封鎖，嘉怡始終想不起來，到底，在夢境之外的世界裏，發生過什麽？“不……我不回去，就這裏，挺好的。”嘉怡縮成一團，極力想避開呼之欲出的念頭。

    “你若是不回去，便會在這裏待上一輩子，甚至，生生世世。”猛獸朝嘉怡重重走了一步，有冰川的裂縫，隨之撕開了一條更大的口子。

    “不……我不回去……”這裏是寧靜的，但冰川外的世界，卻有強烈的不安，隻要一想到，便能引得陣陣發顫。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