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原野之中，葉暝一個人靜靜地走著。

    無邊的黑暗環繞在他周圍，沒有一絲光亮，猶如一個黑洞，隻有他孤獨的身影在其中穿梭。

    黑暗中，無形的存在發出無聲的吠叫，它們環繞在葉暝身邊，想要將他吞噬，將他拉入這無際黑暗之中。

    然而葉暝的腳步沉穩，他的目光堅定而平靜，無光的世界絲毫無法影響他的行進，由堅毅的心靈散發出的光芒猶如燈塔與火炬般閃耀，將黑暗中不可名狀的存在阻攔在外。

    一路前行，葉暝的足跡踏過已經幹涸的土地，踩著遍地枯萎的植物，沿著不再奔騰的河流，越過一團死水的湖泊。他走過高山，走過深穀，看著這個荒涼孤寂的世界的屍體，像是在閱讀一塊墓碑上銘刻的碑文。

    驀地，他的腳步頓了一下。

    眼前是一座城市的廢墟，不算龐大的城牆夾雜在山脈與峽穀之間，那是曾經的亡命城。

    亡命城，一個讓葉暝難忘的地方，那是很多事情開始之處，他在這裏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刹那間，種種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猶豫了一下，葉暝調整方向，走向亡命城廢墟。

    這裏是亡命城的後門，當初葉暝就是從這裏逃離亡命城，走向南域。緩緩行過長長的街道，看著那些熟悉的布局，葉暝看到侯寬曾經的“地下旅館”，現在已經被填平，再也無法容納流民在其中安身。城市中心圓形的大競技場依然存在，隻是已經沒有人在其中廝殺了。

    他的腳步停在一個地方，那裏曾經是“毒花”小隊的駐地，隻是現在已經被改建成一棟高大的樓房。

    望著麵前的建築，葉暝眼前似乎又浮現起那個白衣短發，英姿颯爽的少女。同時，他也想起了那個身披血色鎧甲，直到最後也不知道名字的姑娘。

    駐足良久，他輕歎一聲，從大門走出亡命城，朝著更南方走去。

    一條大河浮現在眼前，昔日裏洶湧奔騰的河水早已枯竭，幹涸的河床如同死去的巨龍屍體橫陳在大地之上，顯得格外蕭索。

    沿著河流向下，走過早已樹葉凋萎的黑木林，葉暝再度停下腳步。

    這裏，是靠山城的遺址。

    曾經的靠山城，早已被噬先生轟成平地，後來也沒有人再在上麵建立城市，這片廢墟一度成為荒野遊民的棲身之所。

    葉暝甚至沒有走進廢墟，在這片傾塌的建築殘片之中，還剩下什麽可以憑吊的呢？

    就連血刀小隊的屍體，也早已順著靠山河飄走，也許已經被魂獸吞噬，連一點痕跡都不剩了。

    毛毛成為了海拉，可最後，強如古獸的存在也消亡了，對於這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來說，這個世界並不值得她留戀。

    也許……在幻想之中，他們會抵達那個不存在的湖泊，獲得真正的安眠吧。

    離開靠山城，葉暝看到一個荒棄的聚集點，這裏就是靠山城曾經的中轉站，自從靠山城被轟平後，失去了城市庇護和供養，這個中轉站很快就蕭條下去。

    也正是在這裏，葉暝遇到了肖雲飛。

    回憶起第一次見麵之時，那種精準如鍾表的步伐，那明亮的令人側目的雙眼，回想起在靠山河邊兩人的談話，葉暝陡然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是什麽時候，明明是充滿希望的開頭，卻總是會變成令人絕望的結尾呢？

    兩人第一次相遇的時候，恐怕誰也沒有想到，他們會以這樣的形式結束。

    離開聯絡站，葉暝走向那個地方，他知道自己一定會去那裏，就像是歸途的鳥兒，就像是離家的遊子。

    這裏，是曾經大水部落的駐地。

    自不夜城建立以來，葉暝便專門將這一塊區域封禁起來，如今，堅固的高牆依然佇立，隻是已沒有當年簡單的木質圍牆去保護的那些人了。

    “山爺，水爺……”葉暝望著遺址輕聲道，“你們想要建立的那個城市，我建立過，你們想要對抗的東西，我對抗過。也許我們都輸了，但不論如何，我們努力過，戰鬥過，就算到最後，也絕不向這個世界妥協。”

    “夏璐……”葉暝輕聲念起那個塵封在心底的名字，想起那雙清泉水一般的眼睛，還有那個不曾開始就終結的承諾。

    駐足良久，葉暝再次上路，終於，他來到了此行的終點。

    那是他蘇醒的地方，在學校背後，是高聳的南屏山脈，因為不夜城防禦的緣故，這一大片的山脈都沒有被阿爾戈斯擊碎，因此學校還尚未被血海淹沒。

    隻是隨著其他界域湧入的血海，整個南域被徹底吞噬的日子無可避免地會到來。

    學校大門依然敞開著，葉暝走進校園。昔日裏荒草蔓生的校園，隨著終末之刻的到來，早已是草木凋萎，反而露出了當年的模樣。

    來到超市門前，葉暝望著自己當初埋葬那個頭骨的地方，小小的土堆依然存在，像是在憑吊什麽。

    繼續向前走，葉暝的腳步變得有些艱難，在他的前方，一團強大的氣息如同滿布雷霆的烏雲，散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力量。

    踏入教學樓，葉暝望向牆壁上被斬開的裂口，望向那個還依然倔強跳動的原子鍾。在原子鍾下方，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背對他，靜靜觀察著那不斷變換的數字。

    兩人都沒有說話，寂靜的氛圍逐漸變得凝固，令人大氣難喘。

    驀地，前方的人開口道“對於我來說，這裏，才是我真正誕生的地方。”

    “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選擇誕生在這裏嗎？”葉暝問。

    對方沉默了，良久，他緩緩轉過身子，平靜地道“我會。”

    葉暝無言地點點頭，他早已料到這個結果。

    “這一路走來，我看到了很多，回憶了很多。”

    “那又如何呢？”肖雲飛不為所動。

    “我想說的是……過去種種成就了我們，就像時間一樣，銘刻下存在的痕跡。也許對於你來說，過去並不重要，向著未來的開拓才是唯一的目標，但於我來說，過去也是我的力量。”

    “那麽……”肖雲飛輕輕抬起手來，“我就在這裏，徹底終結你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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