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父女升官
字數:15001 加入書籤
接到聖旨那日,海誠休沐,正在府裏和幾名幕僚議事。聖旨送達之前,海誠先收到了一份邸報,傳遞了兩條重要的信息,他同幕僚議論的正是這些消息。
幾經周折,鑲親王世子蕭梓璘還是被封了臨陽王,一幹用度、份例、薪俸等同於成年封王的皇子。正因為他的封號裏帶“陽”字,他比幾位皇子更受朝野關注,連篇幅珍貴的邸報都寫了他不少逸聞趣事。當然,他也會倍受猜忌。
為報皇上厚恩、報效朝廷,蕭梓璘自請坐陣華南省。由他親手督辦的幾件大案要收尾,他要有始有終,另外他還要監督治理羅夫河華南省一段。
遠離京城,避開朝堂是非,這又何嚐不是蕭梓璘避禍了一種方式呢?
之前,皇上要封蕭梓璘為臨陽王,卻遭遇皇族宗室、朝堂後宮半數反對的消息已私下傳開。賜封之事最終塵埃落定,人們不再驚訝,感慨唏噓自不可少。
海誠遠在西南省,官又做得不高,朝中這一類事與他關聯並不大。但蕭梓璘要坐陣華南省辦案並監督治理羅夫河的消息令他驚疑,就與他有了關聯。
華南省與西南省相鄰,兩省的官員素有交結,同窗同年的官員走動不少。蕭梓璘拿下的華南省半數官員,如同華南省官場的洪流地動,哪個為官者不心驚?
再說,蕭梓璘要監督治理羅夫河,而羅夫河支流圖是汶錦所畫,以後也少不了打交道。因此,海誠不得不對蕭梓璘加深了解,以求他日有備無患。
海誠想了想,對其中一個幕僚說:“煩請嚴先生給武大人寫封信,問問華南省的情況。華南省變動如此之大,西南省或許也要動,我們還是多了解為好。”
嚴先生答應之後,趕緊磨墨鋪紙,準備寫信。他是武大人的同鄉,來給海誠做幕僚還是武大人舉薦的,而武大人則是華南省新任巡撫。
官場關係盤根錯節,方方麵麵都要照應,一言一行不慎,就有可能惹禍上身。
聽說這蕭梓璘是羅刹般的人物,殺伐有膽量,決斷有魄力,是第一不可得罪的人物。他剛被封為臨陽王,又是新官上任,不燒幾把旺火怎麽能彰顯威嚴呢?
“大人擔心什麽?”一位幕僚問海誠。
海誠輕歎一聲,說:“華南省去年被審查下獄的鹽運司轉運使平大人是我的同窗,亦是同年。我跟他平日有些來往,私交也不錯,我擔心朝廷對他的處置。”
幾位幕僚聽海誠這麽說,都不作聲了。他們都不傻,海誠說他與平大人有私交往來,肯定涉及到見不得光的往來,否則海誠也不會如此擔心。
“大人不必擔心,臨陽王弱冠之年,年少氣盛,也隻是想立威而已。再說後宮有海貴妃,朝中有二皇子,臨陽王看他們的情麵,一些小事肯定不會計較。”
海貴妃是柱國公海朝的原配發妻白氏所生,二皇子是海貴妃所出,因身有殘疾與皇位無緣,倒是早早封了王。因柱國公府內部的齷齪恩怨,海誠與他們並不親近,從沒指望得他們看顧。到關鍵的時候,隻要臨陽王能賞幾分薄麵就行。
海誠點點頭,說:“我與平大人沒有利益往來,隻是替他謀劃了幾次,都是些小小不言的事。平大人的案子主要牽連利益糾葛者,我是沒份兒的。”
自我安慰之言聽起來很牽強,但幕僚都會信任海誠,畢竟海誠還算正直之人。
一位幕僚思慮半晌,說:“按說皇上應該知道前朝隆豐年間叔終侄繼的相關記載,為什麽還提出封鑲親王世子為臨陽王呢?雖說皇上迫於皇族宗室、朝堂後宮的壓力,也曾想過改變主意,但他畢竟有過那樣的想法,哪怕是一時半刻。
廢太子殺了三皇子和程德妃,還企圖弑君,確實傷透了皇上的心。二皇子身有殘疾,自出生就與大位無緣了。四皇子出身低微,養在蘇賢妃名下,仁平之亂後,皇上曾重用他,因錦鄉侯府嫡次子鬧出殺妻滅子的嫌疑,皇上就冷落了他。
五皇子與廢太子一派,現已被圈禁,也與儲位無緣了。六皇子是天下第一愛財之人,根本無心儲位。七皇子剛十三歲,其他幾位皇子就更小了。皇上是清正英明之君,為朝廷計、為天下計,想扶植一個能承繼大位的侄子也不為過。”
另一位幕僚搖頭道:“那還不如立六皇子呢,請鑲親王世子輔佐不是更好?”
海誠衝幾位幕僚擺了擺手,說:“此等朝堂重事,我們還是不議為好,以免有妄猜聖意之嫌。我們還是商議眼前的事,這邸報上可還有一條重要消息。”
另一重要消息是關於範成白的,被所謂的正義之士罵成篩子的範奸賊又升官了。他由朱州知府升任治河道元,連升了兩級,主管修堤、築壩、治河、賑災。
曆朝曆代,賑災都是肥差,連皇子王孫都爭著到災區撫民。國庫撥出白花花的銀子,最終有多少會用到老百姓身上,誰也沒有明確的數字,也沒人敢統計。
六皇子監督西南省治河,臨陽王監督華南省治河,皇上卻把這賑災的肥差給了範成白。無論是官是民,隻要對朝堂還有一點了解,都會深思這個問題。
是皇上不信任六皇子和臨陽王,才對範成白委以重任,還是這其中另有玄機呢?不管怎麽說,六皇子和臨陽王與範成後互相掣肘的局麵已經形成。
範成白就任朱州知府短短幾個月,未
州知府短短幾個月,未破獲奇案,未立下大功,可人家偏偏高升了。要說他的功勞,不過是給工部和朝廷呈上了一份羅夫河支流草圖,還是汶錦畫的。而且最早提出根據羅夫河草圖治理河道的人是海誠,範成白純粹是搶功。
說到這些,不知又有多少人拈酸感慨,痛罵範奸賊真是奸詐。他知道皇上想治好為患多年的羅夫河,就抓住時機獻計獻策,識時務者不高升才怪。
“範大人高升的消息傳開,不知又要有多少人替老爺和姑娘鳴不平了。”一個幕僚引出這個話題,立刻引來諸多感慨、怨懟及附和之聲。
海誠搖了搖手,說:“別人如何鳴不平是他們的事,我們不能有半句不滿之辭。若不是範大人向皇上提議,羅州也不會改州為府,為人者知恩圖報為首。”
羅州改州為府,管轄區域還是原來的八縣兩郡,要管的人、要管的事、要操的心都沒增加。可海誠卻升了兩級,俸銀供給等按例提高了,連妻子都封誥了。
若沒有範成白,海誠想連升兩級,那就不單單是困難了。從他到了西南省就任正七品知縣起,到他去年升為從五品知州,升了"三--級",花了五年的時間。
而他由羅州知州升成羅州知府,隻用了一年的時間。從四品官階是官員仕途的分水嶺,至關重要。他未立下奇功,若再無貴人相助,這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範成白就是他的貴人,他也是知恩圖報的人。
海誠正要和幕僚商量備禮恭賀範成白高升的事,就有隨從匆匆進了書房。
“老爺,有聖旨到,請老爺帶四姑娘接旨。”
“有給四姑娘的聖旨?”海誠又是驚訝又是擔心,“來傳旨的欽差是誰?”
“一個小太監來報信,說是給老爺和四姑娘的聖旨,錢王殿下親自來傳旨。”
“知道了,快、快去告知四姑娘準備。”海誠趕緊更衣收拾,準備接旨。
汶錦聽說有給她的聖旨,很吃驚,又聽說來傳旨的人是六皇子,她的嘴角挑起狡黠的笑意。或許根本沒什麽重要的事,之所以大張旗鼓來傳旨,根源在六皇子身上。上次他來傳旨,周氏出手就給了他一千兩銀子,他肯定是嚐到甜頭了。
“太太聽說姑娘要接聖旨,派人送來這個,讓姑娘接完旨之後一定交給傳旨的人。”荷風遞給汶錦一個信封,又說:“太太還說姑娘大了,她就不陪姑娘來接旨了。給傳旨官好處是規矩,姑娘一定要懂,免得以後吃虧,咱不差銀子。”
不用看,汶錦就是知道信封裏是銀票,上次是一千兩,這次肯定隻多不少。
碰到周氏出手大方,美死愛財如命、是錢就撈的錢王殿下了。
“太太讓姑娘穿頭年剛做的衣服,戴紫金南珠頭麵,別穿戴得太隨意。”
汶錦點了點頭,心裏滿滿的感動,又吩咐丫頭去道謝。
前世她沒見過生母是什麽模樣,這一世能有周氏這樣的親娘,已是老天對她的厚愛。她要知恩圖報,對周氏、對老天,她都要好好活著,活出兩世的風采。
“姑娘快點吧!別讓老爺等急了。”
“傳旨官不是還沒到嗎?”汶錦梳妝更衣完畢,還在房裏轉悠磨蹭,“我覺得光太太給的一千兩銀票有點少,上次我衝撞了錢王殿下,他都沒計較,我真該重謝他。我把舅舅送我的金票拿出來,一並裝上,數額不高,是我的心意。”
“舅老爺給姑娘的金票可是二百兩,都合兩千兩銀子了,還數額不高?”
“錢財都是身外物,哪有能攀上錢王殿下實惠?你去外麵等著。”
“是,姑娘。”荷風聽說汶錦要把兩百兩金票送給錢王殿下,都替她心疼。
一盞茶的功夫,汶錦就出來了,衝荷風晃了晃信封,說:“弄好了,去接旨。”
汶錦主仆前腳到了前院,六皇子後腳就帶隨從侍衛來到海誠府上。模仿上次接旨的情況,海誠讓人灑掃庭院,擺了香案,因為時間不允許,才沒張燈結彩。
六皇子手裏沒有聖旨,看到海家如此重視,略帶歉意幹笑了幾聲。又見汶錦手裏拿著一個薄薄的信封,他立刻笑臉開花,心裏早有一千隻手掏向信封了。
汶錦看到六皇子身上的衣服金光閃閃,衣飾華麗,連他本身都透出一股不正經,與他年前來傳旨時鄭重的裝扮、嚴肅的表情截然不同,她就感覺不對勁。
“皇上口諭。”
折騰了半天,原來隻是口諭,海誠鬆了一口氣,口諭向來沒什麽大事。
“海四姑娘所畫羅夫河支流圖詳盡謹細,想必熟讀羅夫河相關記載,繪地圖於腦中。現令其參與治河,任監理,一幹薪俸費用由臨陽王自掏腰包,欽此。”
這算什麽口諭?君無戲言,汶錦給朝廷和官府做事,皇上會說她的花費薪俸由臨陽王自掏腰包嗎?最早說讓海家接聖旨,又變成口諭,可現在這口諭八成也是假的了。六皇子拿聖旨和皇上的口諭開玩笑,這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海誠也聽出這口諭中的端倪,但還是領諭謝恩,又給六皇子行了禮。
六皇子不理會海誠,也不讓海家眾人免禮,對他們的謙恭視而不見。他仰頭望天,左右手不停地互相抓撓手心,又不時掃汶錦一眼,目光裏飽含貪婪。
汶錦暗哼一聲,把信封遞給文媽媽,又衝她使了眼色。文媽
眼色。文媽媽點了點頭,站起來,滿臉陪笑走向六皇子的隨從,借口請他喝茶,讓他把信封轉給六皇子。
“免禮免禮免禮,都起來。”六皇子捏了捏信封,憑厚度,他料想裏麵不隻一張銀票。他很想馬上打開看看,又怕海誠因這道口諭生疑,暫時忍住了。
海誠再次躬身行禮,“請錢王殿下到書房喝茶敘話。”
“不必了,時候不早,本王也該回去了。”
汶錦笑了笑,說:“現在巳時三刻,離用午膳還有半個時辰。有勞錢王殿下移駕書房,為小女解讀口諭精髓,小女對口諭有諸多不解之處,請錢王殿下教誨。”
“教誨談不上、談不上。”六皇子衝汶錦擠眉弄眼,又嘻笑說:“臨陽王到了羅州,非賴著本王蹭吃蹭喝,本王要去接待他,一會兒自然有人為你解讀口諭。”
海誠微微皺眉,“錢王殿下,這道口諭……”
“聖旨到,羅州知府海誠及其次女海氏接旨。”
“這……”海誠滿臉驚疑看著六皇子,六皇子剛傳了口諭,又有聖旨到,難道六皇子的口諭有假?他身為皇子,不知道假傳聖旨或聖諭都是死罪嗎?
“趕緊跪下,接旨接旨,這才是聖旨,剛才本王傳的是皇上的口諭,怕你們驚疑太過,是來給你們打預防的。海大人,你不用懷疑,本王來傳的口諭確實是皇上所說。本王也是一片好心,也謝謝你們的好意,嘿嘿。”
汶錦和海誠都明白了,這六皇子純粹是來坑人騙錢的。
海誠重重歎了口氣,帶幕僚和隨從到大門口接前來傳旨的人。大概一柱香的時間,來傳聖旨的人就由海誠領進來了,是一名四十歲上下的文士,帶了兩名侍衛、兩個太監。這人衣飾樸素、不苟言笑,手捧聖旨,別有一番威嚴。
“羅州知府海誠接旨。”
“臣海誠接旨。”海誠帶汶錦及幕僚下人又一次跪地行禮。
六皇子瞄了汶錦一眼,也跪下了,他緊緊抓著信封,象是怕汶錦搶走一樣。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羅州知府海誠勤於政事、教女有方,朕心甚慰。其次女聰慧貞靜,所畫羅夫河三省支流圖詳盡謹細。現任海誠為治河巡查使,官階不變,任其女為監理,羅州府事務由海誠自行安排妥當。欽此,謝恩。”
“臣海誠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才是聖旨呢,跟六皇子隨便傳的口諭內容有相似處,威儀卻截然不同。
海誠接過聖旨,又和來傳旨的文士見禮,“敢問大人怎麽稱呼?”
“海大人客氣了。”文士衝海誠抱拳施禮,“在下姓衛名生,字瑞階,現任臨陽王府長史。這道聖旨本該由臨陽王來傳,隻因他一到羅州,就感染……”
“我呸——”六皇子重重啐了衛生一口,又冷哼一聲,終於找到了存在感。
六皇子軟磨硬泡,非要爭取來海家傳旨的機會,臨陽王不答應,最後派衛生來了,這令六皇子很氣憤。他偷看了一眼聖旨,就快他們幾步,提前來傳口諭了。
衛生笑了笑,沒理會六皇子,接著說:“臨陽王染病,不能來傳聖旨,特準下官代勞。海大人對聖旨有不解之處,盡管詢問,我不能解答,也會代大人請示。”
“多謝衛大人,請大人書房喝茶敘話。”海誠給管家使了眼色,又很無奈地看了六皇子一眼,“下官正有話要請教大人,還請大人不吝賜教。”
給傳旨官送紅包是不成文的規矩,先前準備的給了六皇子。真正來傳聖旨的人就沒有了,衛生是臨陽王府的人,第一次打交道,不能缺禮,隻好另行準備。
“海大人客氣了。”衛生跟海誠去書房,又提醒海誠叫上汶錦。
“繡兒,你也來。”海誠跟汶錦交待了幾句,又滿臉堆笑請六皇子同去書房。
汶錦驚訝於衛生的衣飾外表,驚訝於他的言行舉止,不由多看了他幾眼。王府長史是武官,衛生卻是文士打扮,而且舉止斯文,言辭有度,倒有幾分清高隱士的風範。能駕馭這樣的屬下,這位臨陽王到底是什麽人?
海誠和衛生走在前麵,客氣幾句,說:“小女一介女流,養於深閨,讓她監理冶河,拋頭露麵,下官恐怕有諸多不便,隻是皇上任命,臣不敢……”
衛生搖手打斷海誠的話,“大人有此想法未免太過狹隘,我朝聖賢皇太後和聖勇長公主不都是一介女流嗎?她們提刀上沙場、下馬入朝堂,氣度風采有幾人能比?聖賢皇太後總說巾幗不讓須眉,我朝也不限製女子為國分憂解難,隻是出色的女子太少。海四姑娘畫出羅夫河支流草圖,參與治河,也是為朝廷立功。”
“聖賢皇太後和聖勇長公主都是奇女子,小女望塵莫及,皇上加封就是對她莫大的抬愛。”海誠並不是真的反對汶錦任治河監理,隻是怕人非議,才這麽說。
六皇子跟在他們後麵走出了一段路,幹笑說:“本王突然想起還有公務工處理,就不跟海大人去書房了。海大人想知道聖旨的蘊意,問衛長史即可。”
衛生笑了笑,沒說什麽,給六皇子的隨從使了眼色。
海誠猶豫片刻,施禮道:“錢王殿下有公務要處理,臣不便叨擾,殿下請便。”
“客氣客氣,兩位,本王告辭。”六皇子鬆了口氣,轉身就要走。
“錢王殿下請留步。
下請留步。”汶錦衝六皇子深施一禮,又道:“殿下負責督辦西南省治河事務,家父又升任河道巡查使,小女任治河監理。從職責上來說,小女和家父都是殿下的下屬,我父女準備就任,殿下理應垂訓。殿下說有公務要處理,難道訓導我父女,與我父女溝通治河事務不是公務嗎?不瞞殿下說,家母已派人到醉仙樓請最好的廚子來府裏現做河鮮美味,午膳時間將近,殿下就不想嚐嚐?”
衛生淺笑點頭,衝汶錦投去讚許的目光。熟悉六皇子的人都知道他有兩大愛好,第一是斂財,第二是品嚐美味佳肴,有時候,他的兩大愛好也互換排序。
要想拿下六皇子,送他銀子和請他吃美味一起“出擊”,自是攻無不克。
“這……多不好意思,嘿嘿。”六皇子被汶錦盛情邀請,竟然有些難為情了。
衛生衝六皇子拱手道:“就憑殿下這句實話,臣就應陪你暢飲幾杯。”
海誠趕緊施禮道:“臣恭請錢王殿下訓導。”
“好說好說,嘿嘿,那本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六皇子快走幾步,追上汶錦,笑著說:“姑娘才思敏捷,心細如女,又善為人處事,本王佩服。”
“小女多謝殿下讚賞,請殿下不吝訓導。”
六皇子受人錢財,還有美味等著,汶錦對他這麽客氣,他自是高興。雖說他把錢財美食擺在第一位,真談起正事,倒也頭頭是道,畢竟他的身份擺著呢。
“訓導談不上,羅夫河支流圖全是你畫的,想必你也把羅夫河支流沿岸的地形地貌、風俗習慣等情況熟記於心了。官府裏那些整天坐在公堂上、關在書房裏的官老爺肯定不如你熟悉那些情況。你做監理,就能依照書籍上與羅夫河有關的記載監督治河要務,還可以給他們提供參考,這是你的職責所在。
另外,範大人升任治河道元之後,肯定會到羅夫河沿岸的城鎮鄉村、山林原野走走,你理應同去。你一個女兒家,和諸多男子出行有諸多不便,臨陽王和本王就向皇上提議封海大人為治河巡查使,你們父女就可以同去了。嘿嘿,你別謝我,這主要是臨陽王想到的,我隻是在他給皇上寫折子時幫他鋪紙磨墨了。”
“多謝錢王殿下。”汶錦知道他們父女最該謝的人是臨陽王,可人家正主不在,她隻能銘記在心,又衝衛生微笑施禮,“請大人代小女轉達對臨陽王的謝意。”
六皇子怪笑道:“他比我還貪財,你知道怎麽謝他吧?還須我明示嗎?”
“就不勞錢王殿下垂訓了。”
衛生衝汶錦拱手道:“臨陽王向來清正,姑娘不必客氣,也無須聽旁人多言。”
“他清正?或許吧!隻是……”六皇子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
海誠聽他們這麽說就明白了。他剛接到聖旨時滿心疑惑,皇上讓他任治河巡查使,羅州府的事務還由他自行安排。治河結束,他或許回羅州任知府,或許會高升。但在聖旨沒頒下之前,他始終是羅州知府,這是皇上對他莫大的信任。
柱國公府空有勳貴之門的高帽子,聲威恩寵早就不複當年。海貴妃得皇上尊敬,二皇子因身有殘疾,得皇上憐愛,但他們跟他不親近,自不會為他說話。皇上重用他,還讓他身兼兩職,若朝中無可靠之人關照,是根本不可能的。
此時他明白了,原來是臨陽王向皇上提議的。
聽說臨陽王殺伐決斷素來爽利,而且不近人情,不看情麵。他一直為自己曾經和華南省落馬官員私交甚篤而憂心,怕受到牽連,被臨陽王一並辦了。現在看來他之前的擔心很多餘,臨陽王不隻放過了他,還請皇上對他委以重任。
“多謝錢王殿下。”海誠給六皇子深施一禮,又轉向衛生,說:“還請大人替下官向臨陽王道謝,臨陽王剛到羅州就身染疾病,是下官照料不周。不知臨陽王時間是否方便,下官想去驛站拜見他,還請大人替下官安排。”
衛生擺手說:“海大人不必客氣,以後共同治河,少不了見麵。不瞞海大人說,我們王爺最不喜客套往來,若臣子送禮請客,他會拒絕,還會心生厭煩。”
六皇子哼唧幾聲,“你們王爺什麽時候能對我這麽好?能對我心生厭煩?”
“下官不敢說,殿下不如親自去問我們王爺。”
“還是算了,反正我自幼被他欺負,他不剝削我,我都活不起了。”
衛生打趣了六皇子幾句,幾個侍衛跟著起哄,在場的人都笑了起來。
海誠想了想,叫過汶錦,問:“你還有事要問衛大人和錢王殿下嗎?”
汶錦笑了笑,搖頭說:“父親兼任治河巡查使,女兒有事問父親會更方便。”
“哦!那你先回去跟你母親說說聖旨的事,讓她替你早作準備。”
“女兒明白。”汶錦向海誠、衛生和六皇子行了禮,就告退回房了。
汶錦同荷風幾人進到垂花門,聽到竹修在後麵叫她們,就都停住了腳步。
荷風板起臉訓斥竹修,“你又到哪瘋去了?不讓你在姑娘身邊伺候,你到是安安分分看屋子、學習針線女紅呀?誰象你,一天不知在府裏跑幾圈。”
“我有事跟姑娘說。”竹修很不情願地噘起嘴。
“荷風訓斥得對,你是該安分些。”汶錦笑了笑,問:“你要跟我說什麽事?”
竹修壓低聲音
修壓低聲音,說:“馮大娘派一個婆子來傳話,那婆子隻認識奴婢,就讓人喊奴婢出去了。姑娘跟太太住一個院子,不用人看屋子也沒事,何必……”
“說正事。”
“唐二蛋回來了。”竹修直入話題,見汶錦麵露遲疑,又說:“昨天午後,包畫舫的李大哥在老唐頭那兩間破草屋旁看到了唐二蛋,他就問唐二蛋這幾個月去哪了。唐二蛋站在河邊發呆,沒理他,他要過去跟唐二蛋說話,就有兩個男子過來向他問路。被那兩名男子一打岔,也就一錯眼的功夫,唐二蛋說不見了。”
汶錦長吸一口氣,問:“李大哥會不會看錯了?”
“不會看錯,老唐頭和李大哥住得近,唐二蛋跟李大哥也很熟。馮大娘說姑娘要是找唐二蛋有事,她就讓人仔細打聽一番,再報給姑娘。”
“不必了,他都走這麽久了,我找他還有什麽事?”
當時,唐二蛋不辭而別,她很生氣,卻也念念掛懷了許久,總擔心他會遇到不測之事。幾個月過去了,唐二蛋依舊音訊全無,她整日忙碌,也慢慢平複了心情。偶爾想起他,她還會失落,畢竟過去了,慢慢也會扔進記憶深處,直至淡忘。
唐二蛋回來了,就算他不會想起她,不會來看她,她也不會在意了。一直以來,都是她欠唐二蛋的,救命之恩、相助之義,他來了,她是不是要還?
她兩世生命,總會有來來往往的人,來過,離開,唐二蛋不過是其中之一。
周氏聽說女兒由皇上下旨任命為治河監理,喜不自禁,若不是汶錦攔著,她就要大擺宴席慶祝了。女兒給她爭氣,她不隻高興欣慰,更有了揚眉吐氣的底氣。
“羅夫河全長兩千多裏,流經三省,要若沿著河岸走一趟,邊走邊勘查,真要走上一年了。”汶錦一想到要走這麽長的路,就心裏起急,也很為難。
她畫的支流圖去年已呈交工部,聽說沿河岸走一趟也是工部的提議,可這一趟走下來就能想到治河之策嗎?汶錦對這一提議並不看好,但她人微言輕,不能明言。她想跟範成白建議,可範成白在朱州,這些事也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清的。
“繡兒,你想什麽呢?”
汶錦跟周氏說出自己的看法,又皺眉道:“我若直言自己的想法,就怕一不小心開罪了那些官員。父親今天剛升任治河巡查使,皇上重用他,我不能給他惹麻煩。範大人是務實之人,我也跟他提過我的想法,他一直沒有回音,我……”
“跟臨陽王說。”周氏不聽汶錦諸多顧慮,直接替她出了主意。
之前,烏蘭察跟汶錦說過徹底解決羅夫河洪災水患的方法,她感覺這想法太大膽,但並非不可行。她跟範成白提過,範成白隻說這件事太大,他要好好思慮是否可行。直到現在,都過去的這些天,他一直沒回複,定是認為不可行。
烏蘭察提出的治河之策主要在華南省施行,臨陽王監督華南省治河,跟他直接說也行。她相信範成白不會因此而責怪她,但她仍有諸多顧慮。
“我跟臨陽王素未謀麵,怎麽跟他說?再說他高高在上,會聽我說嗎?”
“給他寫信,要是怕在信裏說不清楚,就約他見一麵。”周氏見汶錦滿臉猶疑,笑了笑,說:“不管他多麽高貴,你跟他說正事,又不是向他求愛,怕什麽?”
“娘,你怎麽隨便說這些話呀?”汶錦不禁臉紅,又歎氣道:“我聽說臨陽王是羅刹王爺,殺人不眨眼,做事也善用陰詭手段。他去年拿下了華南省半數官員,這些人中至少有一半要滿門抄斬,這要死多少人哪!太可怕了。”
“那些人都該死,不值得可憐。”周氏握住汶錦的手,說:“範大人一直沒回複你,就證明你的想法在他那裏行不通,你再為隻會讓他為難。依我之見,你這次臨陽王說,說不定他會認可你,你還沒說,怎麽就知道他不會聽你說?”
“好吧!我聽娘的,就跟臨陽王說。我先告訴父親一聲,讓他替我安排。”
“繡兒,你要想跟臨陽王說,就別告訴你父親。你父親也算耿直之人,做事悶守規矩,難免迂腐。他對範大人感恩戴德,決不允許你越過範大人行事。”
“嘿嘿,現在他也對臨陽王感恩戴德了。”
“那不一樣。”周氏分析了海誠其人,言明自己的考慮。
汶錦想了想,說:“好吧!我聽娘的,給臨陽王寫信,讓唐融送過去。”
周氏點點頭,說:“你跟你父親出門在外,娘也不放心,不如娘跟你們一起去。我們家在中南省、華南省都有生意,我也正好到處走走,去巡查一番。”
“好啊!有娘在身邊,我諸事方便。”
“娘主要是對你放心不下。”周氏叫來盧嬤嬤和文媽媽等人,商量出門的事。
汶錦親自鋪紙磨墨,一邊磨墨一邊思慮該怎麽給臨陽王寫信。猶豫許久,她才落筆,隻大概說明了自己的想法,也寫明她之前跟範成白提過。
如臨陽王想詳細了解,自然會詔她麵稟,若是沒有下文了,這件事她也不再提起了。說到底,如何治河是那些官老爺們的事,她隻是個監理。
信寫好了,她仔細檢查了一遍,才讓唐融去交給衛生。若讓唐融直接送到客棧,她怕會引起誤會,正如周氏所說,這是光明正大的事,別弄得太小家子氣了。
午後,唐融回複說信已交給衛生。她不禁怦然心跳,等消息可是最磨人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