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所謂的齷蹉

    97年2月15日，農曆正月初九，我帶著麗麗回到了昆明。考慮返城的農民工隊伍會給我們乘火車帶來極大的不便，我們改走興義方向，坐臥鋪回昆明。

    臥鋪車到達昆明境內的大風埡口，已是全城萬家燈火的時節了。透過車窗，瞭望著那滿城的輝煌燈火，我的心靈從遠古的洪荒回到了這個遍地文明的世紀。

    昆明啊，走的時候，我是一個孩子，回來了，我變成了一個男人。在我的心裏，盛滿了沉甸甸飽滿滿的愛情。這座溫暖猶如母親的城市，讓我收獲了夢寐以求的愛情，我心裏默默為這個美麗的城市祈福著。

    我扭頭看麗麗，麗麗的小嘴咬著手指甲，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麗麗在思考什麽呢？是不是也在感歎著這洪荒與文明的差距？是否也在向這個慈祥博愛的偉大城市致以深深的謝意？是這個無私偉大的母親將我們集聚，讓我們相識相戀的。

    臥鋪車經東向南，最後停靠在昆明火車站左側的客運站裏。

    麗麗依依不舍的回頭打量剛才自己臥躺過的床鋪，戀戀不舍的打量著我躺臥過的那一小片天地。她是要努力記下我們共同經曆過的每一個細節，她要將我們共同走過的每一寸空間裝進自己的腦海裏。

    走出客運站，我叫了一輛出租，本來打算先把麗麗送上車，讓出租司機把麗麗送回她的住地，我再重新打一輛出租的。麗麗說：“清泉，你也上來，我們走同一方向的。你可以在環城北路穿金路口下車，那裏回你們公司很近。”

    一語點醒夢中人。我趕緊上車。麗麗一把將我緊緊抱住，將頭深深埋在我的心窩裏。

    到了穿金路口，我要下車了，麗麗還是舍不得鬆手。

    啊，多情而脆弱的女人，她好不容易拽住了自己的愛情，怎麽舍得就輕易鬆手呢？也許，她心裏想著，在這個浮躁著滿世界誘惑的城市裏，也許這一次的鬆手，她的愛人將可能消失在這一片嘈雜的車水馬龍裏，消失在這彌彌漫漫的誘惑之中，愛人將不再屬於自己。也許，這一次鬆手，愛人就會被一個無恥的做服裝生意的女人又給搶了去。

    我輕柔著托起麗麗的下巴，為她拭去一臉的珠淚，爽朗的笑著，說：“怎麽了麗麗？要不然我們折回頭去，從新買兩張車票，明天的這個時候，又回到鄉下老家裏了。你願意嗎？”

    麗麗睜著兩汪秋水，定定的看我，堅定地說：“行，我聽你的！”

    我啞然。

    我說：“麗麗，那不現實的。回到昆明，我們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裏。而且，你跟我之間的距離也不是太遠。我要去看你，也就是二十分鍾的路程。你要看到我，也就是二十分鍾的時間而已。你看，多近。我得先回公司報道，七天的假期，我超了兩天。得回去解釋解釋。等這幾天工作安排走入正軌，我就抽時間去看你。說真的，習慣了跟你在一起，我也很舍不得的，但是，該走的過程，我們還得走的，你說呢？”

    麗麗可憐兮兮的看著我，可憐巴巴的說：“那你要盡快來看我！”

    我說“當然”。其實，在我的心裏，何嚐不想：管他媽的什麽公司不公司的，今晚就陪著麗麗一起回去。但是，那顯然是不行的。那樣做，不好。

    我拍拍皮帶上的傳呼機：“想要跟我說話的時候，你就不停的騷擾它。不管什麽時候，不管多晚，隻要你傳呼它，我都會第一時間給你回電話的。”

    麗麗纖柔的手臂，無限愛憐的摩挲著這小東西，一臉的敬意。是呀，多虧還有這個小東西，可以讓我們之間的綿綿愛語不斷維係。

    麗麗將頭拱進我的心窩，深吸了一口，懶懶的說：“習慣了你的氣息，沒有你的日子，真不知道怎樣過下去……”

    我下車關了車門，目送出租遠去。

    穿金路口到公司，大概一公裏的路程。我掃視著這一路輝煌的火樹銀花，嗬，怎麽從來就沒感覺到過，這段路竟是如此的美麗迷人。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嘴裏哼哼著“做完了一天的功課，讓我們來盡情歡樂……”用最快的時間梳洗完畢，並把辦公室打掃得幹幹淨淨，每一個角落我都竭盡仔細，絕不留一絲一粒的灰塵，完事後把沙發座位下近段時間的報紙全翻了出來，摞在辦公桌上仔仔細細的搜索起商業信息。

    十點整，電話“嘟嘟嘟”歡快地唱了起來。我抓起聽筒，抄起一口春風拂麵的普通話：“喂，您好！……”

    還沒等我問“請問您找誰？”對方就抄起一口純正的昆明話：“找陳平！”

    一聽就知道是陳哥的朋友楊繼東，國安局的。我趕緊滿臉堆笑，以正宗昆明話相迎：“楊哥哥咯，您好。陳哥還在睡覺呢，咯有什麽需要轉告的？”

    楊哥問：“你哪位？”

    我說：“我是小吳，清泉。”

    楊哥說：“哦！清泉呀，你陳哥今天跟我約好的，都幾點了還在睡？你把電話轉過去，我跟他說！”

    我趕緊撥通子機，聽到聽筒裏傳來睡意濃濃的“喂”，我瀟灑著壓下了聽筒。

    一會兒，電話“嘀嘀嘀”響起，這是陳哥用子機撥過來的，我趕緊抓起聽筒。

    “今天誰值班？”陳哥問。

    我把嗓音提高了十八度，說：“是我，清泉！陳哥，有什麽吩咐嗎？”

    陳哥說：“趕緊泡杯茶水，茶味濃一點。呆會楊哥要來跟我談事情！”

    我趕緊答聲“好的”，掛了電話。趕緊泡了一杯濃茶擺在茶幾上。

    約摸十分鍾，陳哥、楊哥相繼進入辦公室，我趕緊讓出辦公桌前的藤椅，探手示意陳哥“您請坐，請上座”，那是陳哥的龍椅。

    一陣寒暄過後，陳哥、楊哥分主賓位置坐了。

    我正欲轉身離開辦公室，陳哥將我叫住：“清泉，你先坐會兒。”

    我趕緊在沙發上坐了。

    陳哥點起一隻“萬寶路”香煙，深吸一口，噴出一陣濃濃的煙霧，把香煙盒遞給我。我擺擺手，心裏說：陳哥，兄弟最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著呢，暫時戒煙。趕緊捧起茶幾上的煙灰缸，端端正正的擺放到辦公桌上陳哥的麵前。

    楊哥是不抽煙的。

    陳哥翹起二郎腿，悠閑的斜躺在藤椅上，用眼睛斜睨著我，懶懶的問：“怎麽樣？這個春節過得還滿意吧？”

    我說：“還行，遲到了兩天，貴州的天氣真是糟糕……”

    陳哥說：“沒事，過年嘛，隻要開心就行。……我聽楊輝說，你帶了一個坐台小姐回貴州過節去了？”

    我心裏一沉。

    楊輝這小子，真他媽的婆婆媽媽，這種事情也跟老大嘰歪，拍馬屁也該有點水準，真不是東西。

    我點點頭“嗯”了一聲。

    陳哥爽朗一笑：“這麽說，我們辦事處唯一的處男清泉正式談戀愛了？”

    我羞得一臉通紅。

    陳哥一臉正經：“清泉，我最了解你，你是個用情專一的小夥子。你用情專一，這是我為你擔心的。坐台小姐，玩玩就算了，別認真！”

    什麽，要我拋棄麗麗？怎麽可能？那麽可憐可愛又善良無比的麗麗，我怎麽舍得拋棄？

    我看著陳哥，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竟然衝口而出：“陳哥，這是我個人的私事，是我個人的終生問題，我想自己做主！”

    陳哥似乎鎮住了，有史以來，我第一次跟陳哥說“不！”

    陳哥調整了一下情緒，盡量溫和著說：“清泉，這就是我最擔心你的地方，你認準的事情，就是撞破了頭，你也要去，死不回頭——你會吃虧的。我現在就可以預見你的將來：等你把你的那點存款揮霍幹淨，你的所謂的女朋友就會跟你提出分手的，到那個時候，你就會焦頭爛額，滿身心的疲憊……陳哥是過來人，陳哥給你的是經驗之談，不會害你！”

    楊哥在旁邊聽得仔細，也聽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慈祥著對我說：“清泉，聽你陳哥的。坐台的女人，都很下賤的……陳平，你還記得上次我們在lt酒店叫的那幾個坐台的小姐嗎？那麽大的一個豬肘子，老程（一個廣東老板）硬是逼著人家吃下去，那女人吃得眼珠子都鼓了出來，一臉的油膩……這些廣東人，也真他媽粗魯的……哈哈哈……”

    “……這些坐台小姐也夠賤的，就為了那區區的一百元小費……哈哈哈……”

    我的心一下子墜落到小龍女縱身跳下的絕情穀底，眼前浮現出麗麗被一群男人強逼著啃那碩大的豬肘子的場麵，我的內心一陣刀絞，疼得我一陣陣眩暈……

    聽著這兩個男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糟踐著坐台小姐，我大腦裏一片混沌，我的意識變得模糊，我變得麻木不仁，似乎有一大群麵目猙獰的男人，陳哥、楊哥、那個廣東的老程、楊輝、我們辦事處的八兄弟……還有好多認識不認識的臉孔，指著我說：“你個窩囊廢！你真齷齪！找一個坐台的女人做女朋友！還當撿了個寶貝！……”

    不知什麽時候，陳哥一句：“你可以出去了，我跟楊哥談點正事！”

    我從噩夢中驚醒，狼狽著跌跌撞撞，走出了這間處處寫著“齷齪”的辦公室……（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