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003 兩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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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子房這個人,我似乎覺得,要麽腦子有些問題,要麽就是對社/會有情緒。怎麽把世界看得那麽黑暗呢?凡是有錢的人都是不要臉的嗎?

    太絕對了,太主觀了。不敢苟同。

    他拿眼睛瞟我,一陣子之後,問我:“清泉兄弟,為什麽不發表你的看法?我說的有沒有問題?”

    我變得不自在起來了。說句實話,我是有壓力的。有些東西,我在心裏想想還可以,但要我說出來,我還真說不出來的。我這人有很強的自卑心理,有文化壓力。

    我怕自己說出來的東西,給別人聽了覺得膚淺。我怕別人說我不懂裝懂。說以,很多時候,在有文化的人麵前,我過多的就是采取沉默的態度。做一個假裝文明的聽眾。

    我不說,你就不知道我到底水有多深。故作深沉,這點我是可以做到的。

    不過,對女人,我是很喜歡賣弄的。我不記得在哪裏看過一句:“男人永遠比女人狡猾。”所以,我在女人麵前,總表現得自信無比。

    但是張子房是一個學富五車的文化人,在這個人麵前,盡量別發表任何看法,我問了一個“錢是什麽東西”,又問了一個“如何能掙到錢”,就被他老兄打擊成“齷齪”“膚淺”,我真不敢說我不敢苟同他的觀點。

    所以我說:“沒什麽問題,我受益匪淺。”

    張子房說:“知道你這叫什麽嗎?叫虛偽!朋友之間的相處,應該直言不諱,有什麽就要說出來,我更想聽你指著我張子房的鼻子說:‘張子房,你小子胡說八道!你小子才是個切切實實不打折扣的王八蛋!’我跟朋友們在一起,喜歡互相指著對方的鼻子罵娘、爭論。道理是越辯越明的,不要怕與別人爭辯。

    “好些人不敢跟別人爭論,是太要麵子,把自己的麵子看得太重,總以為說錯了就會很丟麵子似的。臉麵這東西,是在正規交際場合需要注重的,平時的私下交流講那麽多臉麵幹什麽?你得放下你的麵子,你才能融入到我張子房的圈子裏來。有機會,帶你感受一下我跟我的朋友們那種放lang形骸的爭論,那簡直就是你/媽既雅亦俗,雅俗混雜的大雜燴,真他媽好玩。……”

    他拿起那本《西遊記》,站了起來,轉身打開書櫃,將那本書卡進那一排書裏,順手抽出了一本較薄的書遞給我,說:“這本書送給你。”

    我接過來一看:《世界上最為大的推銷員》,這不就是羊皮卷嗎?我在新華書店翻過。看得似懂非懂。

    張子房說:“我曾經給一些公司做過成功學培訓。我的第一課要求,就是全體員工每天必須讀羊皮卷,不光是在沒人的地方唧唧啾啾的讀,而是要求他們走到大街上,當著更多的陌生人讀。很多人開始時是做不到的,但我親自示範給他們看,他們中的一些人,也就跟著我養成了這個習慣,突破了自己。

    “好些人有交際壓力,不敢在人多的地方發表自己的看法,講出自己的見解,就是因為沒有破過冰——你知道什麽是破冰嗎?”

    我搖搖頭。

    他說:“所謂破冰,就是勇敢的跨出第一步突破自己的怯懦和惰性,隻要這一步跨出去,你基本上就不會有交際上的壓力了。——來,現在書在你手上,你翻開第一卷羊皮卷,用普通話讀一遍我聽聽!”

    我他媽反感起這個神經病來了。

    我靠!在這個嘰嘰歪歪滿嘴強勢的人麵前,我已經被壓得很疲憊,現在要我讀羊皮卷,這不是命令小學生一樣的嗎?

    我當代課教師的時候,用的就是這居高臨下的玩意兒。

    我一個25歲的男子漢,要我當一個小學生,我真是難為情。再說了,我那半拉子普通話,簡單的那幾句日常交流還可以馬虎得過去,真要長篇古文的讀下去,那是要丟麵子的。

    我故作深沉說:“這東西,我先收下。等以後慢慢讀。”

    張子房臉麵一唬,說:“不行!叫你讀,你就讀!”

    我心裏滋生了一種強烈的寄人籬下的屈辱!

    奶奶的,虎落平陽被犬欺,今朝落魄了,找個落腳的地方真不容易。

    沒辦法,看著張子房一臉即將翻臉的情狀,我還真怕把他逗火了,叫我背著旅行包滾出去,那我才是真的沒著沒落了。

    我翻開羊皮卷第一卷,拉著懶懶的聲調,十二分不情願的讀起來:“今天,我開始新的生活……”

    才開了個頭,張子房就十分不滿意:“停停停!你這叫讀書?拿來我讀給你聽!”

    不容我說,一把把書從握手裏扯了過去,自己高亢著激情,敞開嗓音:“羊皮卷之一——今天,我開始新的生活,今天,我爬出滿是失敗創傷的老繭。今天,我重新來到這個世上……”

    這家夥讀書,儼然就像他在歌舞廳裏唱歌時的表現,目中無物,洪亮著嗓音,完全將自己置身於一個無人的境界裏。

    邊朗聲讀著,邊手舞足蹈比劃著各種舞台戲一樣的肢體動作,邊度步出門,最後在走廊上忘情揮灑激昂。

    我震撼了。

    你/媽的,原來讀書是這麽回事兒!

    ……

    後來我發揚了張子房的這種精神。

    張子房說,這本書沒必要一字不漏的背誦,隻要隨時能夠拿出來,隨時看著書本大聲朗讀就行。

    我可沒有照他說的做,我把十卷羊皮卷一字不漏的全部背了下來。

    後來,當我騎著自行車,橫穿於昆明的大街小巷,我就邊騎車,邊大聲背誦羊皮卷。

    有幾次,在紅燈口等紅燈,我依然不住口的大聲背誦。身邊一起等紅燈的人都像看一個神經病人一樣的看我。我口裏背誦著羊皮卷,輕蔑地回看著這些人,好多人都慚愧得低下頭去。

    我後來在實木樓梯公司當銷售經理,我的部門裏那幾個小家夥被我訓練得猶如餓虎下山一樣,行銷的時候,幾十上百號的行銷同仁裏最衝撞的就是我帶的這幾個小年青。

    我部門裏一個叫張建雲的小夥子,職業高中畢業,一個大小夥子,像個大姑娘一樣的,見人就臉紅。行銷時,連走近客戶遞張名片都猥瑣得要命似的。

    我對他下了死命令:“從今天開始,你必須每天給我抬著羊皮卷,到廠門口的院壩裏大聲朗讀半小時,你如果做不到,你就走人!”

    我抬著羊皮卷,帶著張建雲,陪著他在院壩裏讀了半個小時,這小子後來讀羊皮卷上了癮,居然在公交車上也抬著羊皮卷瘋狂的讀。他的第一單就是在公交車上讀羊皮卷簽下來的。

    ——哈哈!扯遠了!這些是後來的事情。咱們還是先壓製住,到後麵再來看看這些小家夥是如何犯傻的吧。

    張子房讀完一卷,我心裏的好勝心被激起,我把他手裏的羊皮卷要了過來,在走廊上肆無忌憚的用我那半生不熟的普通話縱聲朗讀了起來。

    張子房轉身進屋,取了長笛,在我旁邊吹奏著悠揚悅耳的笛音。

    儼然倆瘋子在毫無心智支配的幻境中肆意放lang、撒潑,可惜沒有觀眾。

    這棟房子的住戶,想必早也習慣了張子房的目中無人、從不顧及別人的心裏感受。偶爾站出一兩個婦女,也隻不過是好奇:咦!怎麽今天竟然多了一個瘋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