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解監視離時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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攬光盯著那糊著白紙的雕花門上投射下的漆黑影子,幾乎是屏住了呼吸。那隻手就擱在離門不遠的地方,幾乎隻要輕輕一落,就能輕而易舉的將門推開。而隻消這門一打開,她就會原原本本的被逮個正著!
這大堂極為普通,一眼便能打量到頭,並沒有可以藏身或後門可以逃脫。
蕭淮,他又憑什麽斷定寧鄴侯一定不會進來呢?
攬光的心懸了起來,四年未見,她都幾乎不確定蕭淮是不是會真心實意的去幫她護她。
若是被寧鄴侯知道她在這裏,她該如何為自己辯脫呢?
她尖銳的指甲摳入掌心,是自己太莽撞了!
“義父。”門外,蕭淮又發出了一聲來,不同於先前,這語調變得僵硬起來。
攬光看見那原本就將要落下的手停在半空頓了頓,而後,門外那人微側轉過身體。“有話要講?”寧鄴侯的嗓音低醇,在外人麵前,他慣來都是人人稱讚的儒臣。
跪在庭中的蕭淮點了點頭,他垂著眼簾,似乎是做了很多的思量才能將這件事情袒露出來。
“義父,這幾年蕭淮在外麵……並非沒有查到些什麽事情。”
寧鄴侯輕輕的“喔”了一聲,他看起來也比蕭淮大不了幾歲,卻是這樣安之若素的應著。狀似不經意的朝著大堂緊閉的大門瞥了一眼,他的眸中像是裝著不能叫人猜透的心思。“是什麽?”
蕭淮抬起頭來,他跪在地上的身子挺得筆直,“是……關於荀夫人的。”
寧祜南掩在袖中的手不經意的動彈了一下,他將那原先要去的打開門的手徹底收了回來,朝著蕭淮的方向走了兩步。
“侯爺當年所想不錯,夫人在衛家當真是掌著實權的。”蕭淮這聲音低低的,話中好像帶著沉重的秘密。
荀夫人,寧祜南的唯一妻室,是四大氏族之一衛家的嫡出小姐,但她自幼就身體病弱,幾乎都是常年流連於病榻的。何況……她一個早已經是嫁了出去的女子,若要說她握著衛家的實權,這樣的驚天之話又有幾人會相信。
但卻被蕭淮說得言之鑿鑿,好似真有其事。
寧祜南沒有立即開口,隻是踱著步子不疾不徐的靠近了蕭淮。他的氣度和神情都是平穩的,叫人看不出有一點異常的端倪來。
“當日回來,你怎麽沒有提到?”他睨著跪在地上的蕭淮,口氣中有沒有嗬責的意味。如同是在尋常的問話一樣,即便四年前……他讓蕭淮隨著衛愫去養病時候的目的,就是為了監測他這位深不可測、隱匿極深的夫人。
蕭淮伏低了身子,沉默了半晌,才勉強著為難開口道:“夫人……大約撐不過幾日了。”
攬光身在裏麵,這院落極小,即便現在是掩著門,她也能聽見他們之間的交談。這些話也猶如是叫她遭了雷擊了一樣,荀夫人……居然是衛家真正的掌權人!她想起前幾日遇見她時候,荀夫人還坐在車中病得幾乎隨時都可能死了,這樣一個孱弱的女子如何能是衛家的掌家人?
曾經的衛家,隻是極其尋常的氏族,哪裏有如今這樣大的勢力錯雜?但這十數年間,卻是發展著迅猛,就算是攬光費盡心機的派遣人去收集,都是查不到半點衛家半點不利的把柄。
然而,這掌家人真的會是一個嫁出去有將近十年的女子?
攬光在細細去想,恍然就通透了起來,原來這寧祜南早就疑心自己夫人了,所以才會在四年前就安排了蕭淮去監視。直到了這一刻,她也才知道原來這四年前,蕭淮一直避而不談的離開原因就是這個了。
她綿綿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難道僅僅是因為這個……就是絆住他不回來的理由了?
果然是個“好兒子”!
她忍不住牽扯起嘴唇冷冷的譏諷一笑。
外頭,寧祜南點了點頭,“她那身子……”說著時候,他抬起頭看著遠處,驀然發笑,“拖了十年都沒有死掉,難道現在就容易死了?”
這話,雖然說得清清淡淡的,但落到的旁人的耳中就字字刺耳了。言下之意,他竟然是……巴不得她死的,可她偏偏又死不掉。寧鄴侯說話,甚少有這樣尖銳的時候。
蕭淮忍不住動了動身子。
寧祜南垂下眼,看了他一眼,黑幽深邃的眸中似乎還從這細末的反應中捕獲到了其他的什麽不同東西。但是他卻是沒有顯露出,衣角浮動,竟然是朝著外麵走去。
蕭淮心中漸漸鬆懈了下來,那垂在身側的雙手也就自然而然的抵在了地麵上。
“這地方……你好好善後!”走到大門處,寧祜南沒有回頭,意有所指的道了一句,最後幾個字也都是咬著說的。
蕭淮明白……他曉得堂中有人,他也知曉自己方才所說的一番當都不過是場交易。萬幸的是,他拿出的消息也夠重要……蕭淮一麵想著,一麵慢騰騰的站了起來。他的目光又正好落在喬姓花魁的那張臉上,就好像是京都所有其他的男子一樣,他也沉迷在了這張臉的風化絕倫之下。
他的神情既迷惘,也有些悵然。等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攬光已經是站在了他的麵前。
蕭淮沒有抬起頭,依舊是看著那死人的臉。
攬光抿了抿唇,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不想開口說些什麽。短短片刻功夫,就好像麵對著眼前的這個人,她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頓了頓,轉身就要走。
“攬光……”
蕭淮突然出聲,他緊蹙著眉頭,聲音中也好像攥著心疼,“你怎麽……你怎麽會想換臉的?”
她方才知道四年前他極要緊的事情就是替他的義父去暗中監視義母,她隻覺得想要痛痛快快的笑一番才能紓解心中聚攏起的惡氣……
先前,她還當真是在猜想,他是不是真的有什麽難處才來不及趕回來,卻沒有想到竟是這樣可笑的原因。
“難道我要頂著這張臉流落青樓嗎?”
攬光猛然轉過身來,她的精致衣裙隨之劃出了狠絕的弧度,這些話劈頭蓋臉的朝著蕭淮砍過來,逼得蕭淮也踉蹌著朝著後麵退了一步。她臉上鋪滿了氣憤,當年所受的苦楚和委屈也都一下子湧了出來!
“要討好你的義父,就將這件事情告訴他去!”
她咬著牙,攜怒說道。說完,也不再多說片字,風行雷厲的走了出去。
蕭淮失落的站在原地,一時臉上也湧起了許多複雜的情緒來,不得不抬起雙手來掩住自己的麵孔。
他……第一次感到的羞愧……那些事情,絕對不能的告訴她!
絕對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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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祜南才踏出那院子,守在外麵的手下就湊了過來。“侯爺,怎麽樣?”
他邊走蹙眉搖了搖頭,彎身鑽入了停在巷子口的一頂青布小轎中,等那轎子被抬著走了幾步開外,他才在裏頭驀然出聲,“蕭淮進去裏頭多久了?”
那漢子立即快步追了上去,跟在轎子旁邊唯唯諾諾的回道:“大約有一盞茶的時間。”
“嗯。”
靜默了會兒,寧祜南又出聲道:“叫人都撤了。”
“侯爺?”那漢子大吃一驚,但冷靜下來隨即是毫無反抗的恭謹稱“是”。
青衣小轎被抬著搖搖晃晃的遠去了,等轉出了巷子,寧祜南才對著外麵又吩咐了一句,“叫人去宮門口守著。”為何去到宮門,又要到宮門去守著誰,他卻沒有說清楚,但他手底下的人也都是知趣的,默聲去了。
當今大膺的皇宮中真正住著的,也隻有兩個人罷了。
寧祜南依靠在轎子中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恍然覺得今日發生了許多事情,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好個明月公主!好個裴攬光!
她今日竟然敢光明正大的攪亂自己的計劃!
好,果真是好!
不過是短短三年的功夫,那個哭得跪在他麵前的膽怯小姑娘,也竟然有這樣的膽色了!
權勢,果真是能徹徹底底的改變一個人的心。
寧祜南將手緩緩的搭靠在轎窗上,顯得姿態從容,而他那雙微微眯著的眼眸中卻是迸發出了叫人心瘮的光亮來。
林家?
林易知那個老匹夫又豈是能這樣容易被拉攏得了的?
即便是尚公主又如何?
更何況是個被掃地出門的不成器的兒子!
寧祜南鼻中輕輕的哼了一聲,他氣度卓絕,好似他早已經是將大膺如今各派的局勢都看得清清楚楚。不!應該說……他的才能這局棋的真正下棋布控的人。
阿樾,就算是你現在頂著明月公主的身份又如何?
寧祜南咬著牙,漠然的挑了挑眉毛,那張溫潤謙恭的臉也一下子鋒芒必現了起來。
——當日,我能將你捧上這權利的頂端,也照樣能不動聲色的將你拉下來。
做傀儡,就不能生出自己的意識!
否則……他總要親手將這木頭做出傀儡拆了扔進火中,燒得灰燼不留!
寧祜南微擰長眉,眸底幽絕。
作者有話要說:咦?咦!咦~咦。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