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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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淮剛想要發問為何,心思一轉,已經想明白了,他頓時胸口騰起煩躁,口中隻道:“隻怕要等到明日早上。”
這話落下後,兩人都沒有說話,反複是在想著各自的煩心事情。這營帳中果然是昏暗的,僅有的兩支蠟燭發出微弱光亮,不能將這個寬敞的營帳照得通透。攬光處在其中,也好像是鍍上了一層昏昏暗暗霧氣,叫人看不清晰。
沉吟了片刻,她才再次開口,聲調清冷的問道:“元八呢?”
這一路過來,蕭淮也自然知道那個隨身的護衛叫做元八,原本她帶了三個侍衛出來,隻是當日在樓船上為了能帶走她,他親自設計除去了二人。可如今……攬光竟然是這樣劈頭蓋臉的問他元八所在……
是不是自己之前所做的事情,她都全都知道了?因為心中有怨恨,才會這樣發問自己?
蕭淮麵色有些難看起來,他抿著唇,幾乎就要問眼前這人……當真如此鐵石心腸?
在她心中林沉衍是個好東西值得去惦念,就連這些侍衛又都是一一放在心上,那麽他呢?她可有過分毫擔憂過?
蕭淮陰厲的笑了幾聲,笑聲古怪而臉上又帶著冷意,之前的掩飾此刻盡數撤去,“隻怕是死了!”他咬著牙說道,分明其中是帶了幾分惡意的譏嘲。
攬光被這聲音一怔,不由得抬起頭打量了他兩眼,而自己卻是緊緊的閉著雙唇。她素來不是會軟語哄勸別人,而在蕭淮的麵前,自然也就用不上對付寧沽南那份小心謹慎。隻是這話將她的確是堵得有些啞口無言,不錯,元八是自己的護衛,即便是死了,又他蕭大人有分毫關係?
她蹙著眉頭,又好像是厭惡他這樣的說法,站起了身,微微側對著他。再開口,語氣中卻早已經是帶了不願多做逗留的意味,“明日一早替我準備好兵馬。”她這樣說著,頭也不願意再回一下,一時間隻覺得心力交瘁,好像無數的事情都一齊朝著她傾軋了下來,四肢百骸都疼得快要散架。
不過,她走出了兩步,尚且沒有走出營帳,蕭淮又猛然回過神來。之前的憤恨一下子都被他臉上平靜給替代了下去,“好。”他有些後悔,也惱恨自己方才為何會這樣失了分寸,此刻也不避諱,皺了皺眉,開口致歉道:“方才是我不對……攬光。”
他的姿態又一下子放低了下來,好像所有的事情和她一比較都微不足道了起來,他以前是將她捧在手心如珠似寶。
攬光微微側轉頭,匆匆的“唔”了一聲,就疾步要出去。
“我現在就去找那個景拂夫人。”好像是在為方才的事情做著補救的事情一樣,他將這話飛快的說了出來後就徑自一人出去了。
攬光一人站在原地看著他雷厲風行而去的背影,胸口愈發不暢,發作不得又咽不下去,隻能歎了一口氣盡數吐了出去。
蕭淮走了不過一會,又有一人朝著這營帳走了過來。那人一見到攬光就立即跪了下來,深深的躬下了自己的頭,“……宮……”
“好了,起來。”攬光見了來人,心中也鬆了一口氣,心中擔憂的事情終於是能交代合適的人去辦了。
她將風塵仆仆的元八帶入了營帳,才剛要說話,元八耐不住內心的自責又跪了下去。“公主,是屬下失職,求公主責罰。”
攬光居高看著低埋著頭跪在她眼前的人,見到他渾身上下都是煙塵,而束起的頭發中全部都是還未來得及清理幹淨的白砂。這事情……實在是說不上責罰,更何況,她眼下能用得著的也隻有他一人了。
原來元八見和她分散了就一直在搜尋,正巧遇見蕭淮幾人入了南城便一道進來,不見攬光立即又折回白猊丘搜尋。
攬光聽得他這樣說,才知道自己失蹤,盡心去找自己的恐怕隻有元八一人罷了。至於蕭淮……攬光眸中迸出冷意了起來,他當真是半點舊情都不念了……
這人果真是做得一手好戲,若不是如此又怎麽會一麵對著自己展現深情不舍,一麵又將寧鬆做了後備之需呢?
林沉衍他不願意去搜尋也就罷了……隻是連著自己,他都能仍由生死不顧……
這樣思來複去一想,攬光心中比眼底更加的寒,寒得幾乎要凍徹骨髓。她咬著牙齒,咯咯的打了個寒顫。
這人才是真是的……心冷。
她抬眸去看了睡在紗屏之後的寧鬆,不免又有幾分可憐。
“眼下我可用的隻有你一人。”攬光收斂的心情之後抿了抿唇,“駙馬還在白猊丘。”她的話短促而簡潔,但其中意思卻是讓任何人都不言而喻。
之後,她拿了帳中桌上的紙筆,粗略的畫了一下那村子的位置,交予了元八。蕭淮之前心中有愧,出去了不過片刻,果真是拿了景拂夫人的手筆來,非但是兩百兵馬,更是多添了一百,眼下就已經是準備妥當隻等出城了。
原本蕭淮還在思量要不要自己親自去白猊丘一趟,可一見元八已經是在了攬光麵前,心知這事情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自己去插手了。他暗地裏苦笑了一聲,隻將那手筆交給了元八。
“你就在這休息吧。”待到元八走後,蕭淮柔聲上前說道。他原本有心修複和攬光之間的關係,可轉眼卻見她臉上極其寒。
“怎麽了?”
攬光轉開視線,像是在回避著他一樣,長睫微垂,眼下的兩團烏青看起來近乎墨色。卻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是藏了她的多少反複心思在其中。
她果然不再是嬌養在宮中不諳世事的小公主了,蕭淮噓唏起來,卻又偏偏生出一股不能罷休的執念,可到底是她!他不知自己又有什麽地方得罪了她,如今有點諸事不順的感覺,立在原地,他袖中的兩隻手握著拳頭,像是刻意在提醒著自己。
一轉念,他也恍然明白了過來,原來她怪罪的是這事情……
他大約是在看著她被林沉衍帶走的時候,心中反複銜恨,就已經不能控製了自己了。風暴來襲,他那一刻心中所存的不是擔憂,而是嫉恨和詛咒!
既然願意同他走……那不如一起去死吧!
隻有到了死了的那一刻,恐怕她才會知道後悔!才會知道和林沉衍在一起根本就是死路一條,根本……
蕭淮單單是想到了當時的情景,那股子怨憤又都將他整個人都控製住了。既然她要和林沉衍走,那他就盼著她死,盼著他們一道去死了才好!這樣扭曲而病態的想法卻是叫他有著異乎尋常的快感!
隻是……攬光一出現在他麵前,那些惡毒的心思就又都隱匿了起來。他滿心裝著的,還是對她的眷念和不能割舍。
他不能失去她,裴攬光……
蕭淮眼中越發幽深,仔細去看,卻又是真正叫人覺得情真意切,容不得一絲作假。隻叫人覺得是他的滿腔熱情捧著到了攬光的麵前,卻受到了冷待一樣。
攬光微微一哂,不過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是她自己看得太清楚,將他的目的都看得一清二楚,這樣的人,怎麽會全心全意的對待自己?如是……她看了一眼仍然昏迷不醒的寧鬆——如她一樣的嬌憨,倒也能得到些喜歡。
二人皆不再說話,好像如果在此時將話都說盡說開了,隻怕這輩子再不能說上半句話。原本攬光覺得自己的身子極困,可這個時候,卻又覺得輾轉反側,再難成眠。從慣會做戲的蕭淮,再去想林沉衍,想著他最後還在和自己說著戲言,不覺滿心細密的酸脹。
第二日天一亮,喊戰的戰鼓又在那南城之外響了起來,動靜響徹天地。比之昨日晚上,又好像有了些許不同。
帳外,一眾腳步聲靠近,烏壓壓的一片人疾步而來。
“蕭大人!”有一道女聲動容的喚了一聲,她的語調中好像透露出颯爽氣派,若是凝神去細聽,又覺得有股說不清的柔情在裏麵。那人身上穿著銀白色的盔甲,外麵罩著一條血紅的披風,叫人望之隻覺得英氣勃發,不能小覷。
偏偏,她容貌姣好,如天上新月,看了一眼挪不開目光。原本就是個大美人,卻還能有如此膽色和忠勇,如何能不讓人心中歎服?
攬光見她當先進來後,便帶著一臉焦色對著蕭淮開口道:“蕭大人奉皇命前來,還望能解了勒州百姓之苦。眼下蠻夷在外擂鼓喊戰,外頭雲車也都架好,避無可避,妾身鬥膽來問蕭大人可有對策?”
她明明是此地主將,可此時又用妾身自稱,好像是將一切問題都拋給了蕭淮。攬光凝神望著她,忽然想起了他昨晚的一句話——好像景拂夫人……是盼著我們來似的。
漸漸的,不甚清晰的事情越發明朗起來,攬光猜度著……隻怕今日的事情不會比昨日少!也不會比昨日的小!
僵持不下十數日的戰事,居然在他們剛到就要打響了……攬光扭頭望著蕭淮,他不是傻子,怕也是明白了這景拂夫人帶著一眾人來此地意欲何為。今日若是守不住勒州南城,隻怕一切罪責都要落在他的身上了。
而蕭淮緊蹙劍眉,遲遲不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