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江左布衣星夜投宿 秦王醉吟初識賢才(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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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聽罷,吃驚不小,緊蹙粗眉,幽黑瞳仁閃閃發光,直視著房玄齡忖道:
“他如何懂得宮裏情況?他說的宮治我連想也不敢想,自從父皇晉陽起兵,大大小小的戰事都與我謀算,自創立大唐基業以來,大小戰事數以百計,我身先卒,和眾位弟兄攻關奪城,為大唐立下無數戰功。太子建成性雖寬厚,但喜酒色遊樂,頹費政務,無功可侍,齊王元吉驕縱不馴,又佞讒有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父皇心裏曾看重我,密召至垂拱殿,撫我肩說‘天下事成獨你功勞最大,太子庸碌無能,元吉驕縱敗事,看來大唐江山百年遺托,也隻有寄托於你了。朝內大臣及外守將領,多有保奏薦你為太子,你意為如何?’我不願與長兄奪嫡,一不願陷兄弟於仇目,二不願讓世人指責猜忌,便極力推辭。建成、元吉曲意事妃嬪,與張捷妤、伊德妃於宮禁深闈猥褻嬉狎之事,偏為我目睹,我裝著不知,為的是不傷兄弟和氣,可張捷妤倚父皇多寵,明知我封淮安王神通數十傾地,卻媚上敕賜其父。與淮安王爭地不成,卻誣告我左右陵暴其家,父皇怒斥我‘視其嬪妃如草薺,何況草民乎?’我雖深自辨析,父皇始終不信,這又讓我奈之如何呢?兄弟相殘,非我所願,可建成、元吉竟追殺我到秦州郊廟,皇天可鑒,難道真要陷我李世民於不仁不義!”
李世民想著,便摒退左右,目光如兩道利劍,盯住房玄齡許久才道:“你就說說如何宮治吧。”
李世民聲音倒是平和,可那兩道目光咄咄逼人,房玄齡心裏一抖瑟,心想,這正言中了他的要害了,遂臉色回轉平和,顯得泰然自若,侃侃說道:
“高祖皇帝自晉陽起兵至誅暴帝隋煬,建都長安立唐代基業,成謀於次子李世民。高祖奠基已成,按曆朝貫例立世子建成為太子,世民亦封為秦王,四子元吉為齊王,殊不知蕭牆之禍由此而生。”李世民目光幽暗,心裏疑惑不解,遂端酒與房玄齡對飲了一杯道:“你慢慢說。”
“莫不知漢高祖成漢大業,懷陰侯死於何因?”房玄齡看李世民神色,更侃侃而言,“功高蓋主,必死無疑,這便叫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然秦王不是韓信,唐高祖也不是漢高祖,皇子功高是皇上大幸,但建成以長子居太子位,功微不足震攝朝野,秦王功名日盛,又手握重兵權,太子日憂其位不穩。至於齊王元吉,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失寵於上,但狡黠異常,況且自少與秦王不和,必與太子結黨而攻秦王,倘若秦王有所不測,太子本不足成大事,必受誅於奸詐元吉之手,此三皇子鼎足如三國之鼎立,
必有兩傷,此為其一。秦王手握重兵,太子既不相容,秦王手下皆驍勇之士,必不甘當太子刀俎之魚肉,必舉天下之大義,擁秦王而攻之,如此一來,秦王可當天下聖主,卻不免數年戰禍,那時社稷動蕩,烽煙四起,生靈塗炭,此為其二。高祖皇帝曾有廢長立幼之心,可建成元吉曲意事嬪妃,諂媚賄賂無所不至,以求取信於皇上,皇上聽嬪妃讒言,疑秦王擁兵自傲,歧視皇則,假若廢建成而立世民,百年之後,諸嬪妃則如寒枝落葉而不禁寒心,假如高祖聖心不蒙,斷然廢建成而立世民為太子,則天下太平有望,奈何情形如此,高祖廢立之事無望。此為其三。”
房玄齡說至此,嘎然而止。目視李世民久久不語。
那李世民臉色漸暗,仿佛有一股怒氣在心底生起,臉上慍色,驟明驟暗,卻又聽房玄齡朗朗一笑,李世民問道:“你笑何為?”
房玄齡止住笑,望著李世民,顯得溫文而雅,說道:“我笑壯士為秦王著急。”
李世民聽著,忽覺自己失態,掩飾說:“我與秦王毫不相幹,何急之有呢?”遂臉露笑意,卻顯得有些尷尬。
房玄齡笑了說:“我說的宮治,是指秦王必須把握時機,當機立斷,為天下蒼生舉大義而誅建成、元吉!”
李世民瞬間臉色驟變。正在這時,天邊忽然一聲霹靂,仿佛半山崩塌,“轟”地震得大地微微顫抖。李世民吃了一驚,猛然從座上站起。看天邊黑壓壓的,滾滾烏雲如千軍萬馬向秦州襲來。
驟然間又狂風大作,大明湖頓時波濤湧起,沿岸柳樹青竹仿佛不堪揉躪似的隨風彎折,狂風吹起的塵埃落葉撲麵而來。
又一陣閃電如長蛇劃破厚重雲層,慘白的光耀伴隨滾滾狂雷瞬息而滅,緊隨著豆大的雨珠便鋪天蓋地地斜刺而下。
約半個時辰,雨頓時止住,狂風驟止,烏雲散盡,天空遂轉現一片清朗,回首見那席上杯盤沾泥帶葉,一片狼籍,那房玄齡仍泰然坐著,坦然含笑。
“此乃天有不測風雲也。”房玄齡站起來微笑著向李世民作揖道:“壯士,小人告辭了。”說完轉身便走。
李世民急忙止住道:“房先生留步,請問長居何處?”
房玄齡回頭一笑說:“倘與壯士有緣,明日請到城西楊家莊一聚。”說完竟徑直去了。
李世民正想說些什麽,話到嘴邊卻又打住,直望房玄齡瀟灑不羈背影悵然自語道:“此人非等閑書生也!”(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