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伯爵之死,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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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艾伯特左臂被斬,血噴如泉,身子一個趔趄,卻強忍著站穩,四下裏瘋狂地掃視,怒喝:“誰!誰!誰在那兒!”

    連喊三聲,回答他的卻是三刀血線,老艾伯特一口血噴出來,此刻的他已經衣衫襤褸,渾身上下都是被劃破的血痕,活像受過大刑的人。然而,暗處的那人卻似乎覺得這還不夠,依舊讓他沒有前路地逃,逃一次,割一刀。

    漸漸的,老艾伯特已經不記得他被割了多少刀。他是奧比克裏斯家族的家主,皇室親授的伯爵,萬民敬仰,信徒千萬。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天以如此狼狽的姿態被人追殺,血失得越來越多,頭腦越來越模糊,腿腳越來越遲鈍,這個時候他心裏竟奇怪地閃過一個念頭,覺得現在的他好像東方古國的書籍裏記載的一種殘忍的刑罰。

    淩遲。

    但這也不像淩遲。淩遲是讓人活生生看著自己的肉被一片片割下來,而求死不能。他的肉還在身上,隻是已經不知道被劃開了多少道,一百?兩百?還是幾百?老艾伯特已經數不清,他隻覺得自己的身上到處都是被割翻的肉,原本就佝僂削瘦的身體,此刻劈肉見骨,躲避之時,地上滿是血痕,身上卻白花花一片。

    這時候,老艾伯特手上還拿著黑水晶的手杖,但他這時候哪裏還有力氣畫魔法陣?就連揮動的力氣也漸漸沒有了。起初他還能敏捷地躲過金甲人的攻擊,到了這時候,隻剩下抬抬手,用手杖作擋了。

    這手杖其實不是手杖,而應該稱之為法杖,是奧比克裏斯家族的封印之物。家族曆代家主的經曆都富有傳奇色彩,得到的法器多用做傳承之物。但是這根法杖是家族十三世家主命令封印的,因其上麵附著著怨靈,十分凶惡,向來都隻有曆代家主才能見到,家族子弟有很多人甚至都不知有這根法杖的存在。他因迷戀黑巫術,將這根法杖的封印解除,用來當做了施展黑巫術的助力。因為有法杖在,他完成了很多被認為不可能完成的古老黑巫術,更因此對法杖的威力很有信心。

    八名金甲人雖然是法杖的克星,但卻幫老艾伯特擋下了一次又一次的攻擊,讓他十分信服它的力量,並因此升起希望。

    這個希望就是等待。

    他是偉大的巫師,知道東方的術法和西方的巫術是相通的,沒有人能一下子操控這麽多傀儡,又布下詭異的迷魂陣法,還能堅持這麽久。那暗處的人所承受的比他多,他現在一定也不好受!

    想到此處,老艾伯特咧開嘴,笑得直噴血沫。他幹脆不躲了,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氣,拿著法杖擋著金甲人的攻擊,目光在四周搜尋,卻是拚著一口氣心中默念咒語,等。

    等這該死的迷陣沒有了,等他看見那該死的殺手,他一定要讓他體會深深的恐懼!他一定要堅持著活到那個時候!

    但讓老艾伯特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念頭剛在他腦海中閃過,他便聽見了一聲細細的崩裂聲……

    這聲崩裂細如發絲斷裂,在周圍震耳欲聾的警報聲中並不那麽容易被聽到,但是老艾伯特卻覺得掌心裏有輕微的震動。霎時,他的心底掀起驚濤駭浪,目光小心翼翼地移到舉著的法杖上,借著強光,他看見法杖上一道細小的裂痕在蔓延……

    眼睛倏地睜大,老艾伯特死死盯著那道裂痕,這時頭頂刀又齊齊落下來,沒有金屬刀刃砍在水晶上的鏗鳴聲,有的隻是他右臂上的刀傷因壓力噴出的血線,和裂痕再次地蔓延擴大。

    這、這不可能!

    這是奧比克裏斯家族第十三世家主主持封印的寶物!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老艾伯特不願意相信,任何寶物,哪怕是法器都有承受的限度。他已經不知道用法杖承受了多少次陽煞的攻擊,陽煞對黑水晶法杖來說本就是克製之物,徐天胤煉神還虛的修為,如此高強度的攻擊,哪怕是黑水晶的法杖也有承受不住的時候。況且老艾伯特身受重傷,早就沒了抵禦的力氣,他早已將承受陽煞攻擊的所有壓力都交給了法杖,自己一點修為也拚不出了,法杖損壞是遲早的事。

    再厲害的法器也需要主人的引導和控製,修為越高的人越能發揮出一件法器的威力來,如今在老艾伯特手中的法杖恐怕連它本身五成的威力都發揮不出來。

    斷裂,實屬必然。

    眼睜睜地看著裂縫一次比一次大,老艾伯特這才露出驚恐的目光,法杖是他最後的防線,沒有了法杖他隻有死路一條!深知不能再這麽下去,老人掙紮著又從地上爬起來,打算再次逃跑。雖然知道跑不出去,但是他可以拖延時間,畢竟這些金甲人也總有會消失的時候。

    但這一次,老艾伯特剛站起來,便猛地撲倒在地!他的大腿上傳來劇痛,一條腿在他爬起來的時候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他趴在地上回頭一看,一條腿靜靜躺在血泊裏,已經從他身上被斬了下來。

    再次大量的失血讓老艾伯特眼前又是一黑,這回他的視線很久都沒有恢複,本能地揮動法杖又擋了一次金甲人的攻擊,他顧不得手上再次傳來的清晰的震裂感,再次往前爬去。

    而這一次,他失去的是另一條腿。

    這回,老艾伯特是真的再沒了逃跑的力氣,他倒在血泊裏,仰麵朝天,兩條腿和一條胳膊就斷在不遠處,而他此時就隻剩下一隻手——拿著法杖的那隻手。

    那隻手開始發抖,脫力、劇痛並不是最難熬的,最難熬的是恐懼。不知道什麽時候這隻手會被斬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法杖會斷裂。那身在暗處的人很懂得如何讓一個人在臨死前吃盡苦頭,嚐盡恐懼。他一直給他留著一隻手,就是想讓他品嚐更多的痛苦和恐懼。

    但老艾伯特不懂,那個人應該不比他好過,為什麽他願意忍著元陽耗盡的危險來對付他?他不是來盜壁畫的嗎?跟玄門有什麽關係?他到底是什麽人!

    但這個答案他恐怕是永遠得不到了。

    再難熬的恐懼也有盡頭,老艾伯特的盡頭便在法杖斷裂的那一刻。

    當法杖斷裂的一瞬,他清晰地感受到手心有被玻璃割破的感覺,沒有什麽感覺比這一刻絕望,最後的倚仗已經失去,等待他的隻有死亡。

    然而死亡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令老艾伯特沒有想到的是,法杖斷裂的一刻,一股令人畏懼濃烈黑氣從斷裂處湧出,像是被封印了很久的死亡氣息忽然得到了釋放。刹那間,有死靈的尖嘯衝在耳旁,而他握著法杖的手被死亡的氣息纏住,頃刻在強光中呈現青紫色!這青紫的顏色順著他的手臂向上蔓延,手臂上被刀割開的皮肉以可見的速度腐蝕變黑,轉眼一隻抓著法杖的手成了森森白骨。

    老艾伯特眼底充血,這種滋味比死痛苦百倍,到了這一刻,他寧願他的這隻胳膊也是被斬斷的。隻可惜沒有,他在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胳膊成為一條白骨的時候,法杖從他手中滑落在地,頭頂金甲人的金色大刀毫不留情地斬來!

    這回他沒有了任何可以抵擋的辦法,在陣中掙紮逃竄了這麽久,第一次被實打實地擊中!

    天靈、胸口、肚腹,陽煞的衝擊讓他一口血噴了出來,血沫降下來,灑了滿頭滿臉。而這個時候,法杖上的死靈之氣對他的身體仍舊在進行腐蝕。腐蝕到他的肩膀、肋骨,速度比剛才腐蝕手臂的時候慢了不少。這一切自然是因為有金甲人在,陽煞在攻擊的時候對陰煞進行了克製,身在陣法中,這些殺伐極厲的陰煞也沒有機會散出去,在金甲人一次又一次的攻擊中,一次次被消滅。而這個過程中,老艾伯特所受的痛苦卻是雙重的。

    他感覺到身體在一點點變成血水,而髒腑卻在一點點地脹起來。或者說,發脹的不是他的髒腑,而是他的經脈氣血。陽氣過盛,氣血便旺到極致,血流加快,胸腹發脹,漸漸地脹得像要炸開一般。

    老艾伯特在痛苦中轉頭,想最後看一眼陣法的外麵,想記住這個讓他嚐盡痛苦的人,他發誓要變成死靈,絕不放過他!但他最終還是沒有看見,一生中最後的記憶是一片飛濺的血肉,漸漸地,歸於黑暗……

    在顯赫的家族中出生,曾經受皇室信重,受世人敬仰,人人眼中慈祥和藹的大主教、大巫師,老艾伯特自己都沒有想到,最終他會以如此難看的方式結束了一生。

    他的命是了結了,但這場鬥法還遠沒有結束。

    在對麵,兩位老人和一名少年圍坐成三才陣,三人手中法器金光大盛,連接成一坐三角形的巨大防護陣,而陣中心,一名女子盤膝而坐,周身元氣大開,吐納間別墅後的海麵上,風雲變色!

    這種變色,普通人也能感覺得到,隻覺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從來到別墅開始一直都能聽到的海浪拍岸的壯闊聲,停了。

    不僅浪停了,連風都停了。

    大海變得很安靜,這種詭異的安靜其實並沒有被此刻別墅客廳裏的賓客們注意到,他們所有的注意力都門外前方。別墅這裏的視野並看不見太遠的地方,西側的停機坪被院子裏停放的車輛和花園裏的噴泉、園藝擋住,停機坪上發生了什麽,沒人看得見,隻是因為金蟒太過巨大,因此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隻不過從剛才開始,那條金蟒就遠遠地退到一旁不動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客廳裏彌漫著驚恐、焦慮的情緒,最為焦慮的莫過於老伯頓,他的壁畫到底怎麽樣了!那邊不是還有威爾斯花重金雇來的雇傭兵嗎?怎麽會被人上了直升機,並且發現了贗品下麵的夾層?

    老伯頓急得恨不得衝出去看一看,但那邊有一條恐怖的生物盤踞著,門口又有玄門的風水師們堵著,別說出不去,就是能出去,估計他也不敢過去。現在他就擔心那邊的戰況,剛才還聽見了槍聲,明顯戰況很激烈,壁畫、壁畫還能保得住嗎?

    正當老伯頓滿心滿腦子都是他價值十億英鎊的國寶壁畫時,身後的賓客們紛紛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老伯頓被這尖叫嚇得險些原地竄起來,霍然抬頭遠望,不由倒吸一口氣,心都要從嘴裏跳出來!

    隻見西邊停機坪的方向,那條一直盤踞著不動的金蟒忽然轉過頭來,望向別墅的方向!它一雙巨目說是像夜空的圓月也毫不誇張,大得驚人,那生物似有人的智慧,轉頭望來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栗!

    沒有人被這樣的生物盯著能不恐懼,客廳裏立刻有人喊道:“快!快!關門!”

    不等老伯頓反應過來,也不等傭人上前,便有幾名賓客湧過來,七手八腳地把門給關了上。門口,丘啟強等人為首布陣的玄門弟子都鬆了口氣,他們還正想勸這些人關門在屋裏待著呢,關得正是時候!他們也感覺到了,有不尋常的氣場正從別墅後方的海麵上湧來。

    “專心布陣!護好這座宅子!”丘啟強臉色一沉,低喝一聲。弟子們紛紛收斂心神,但對於海麵方向不尋常的氣場他們還是心裏震驚,不知者氣場會不會過來,如果過來,他們能抵禦得了嗎?

    同一時間,別墅後方的空地上,正酣戰的三人齊齊停下了動作,轉頭望向海麵。

    夜晚的海麵深邃平靜,雲層壓得極低,遠遠望去似與海麵連在一起,染得波瀾壯闊的海麵黑如濃墨。沒有風浪,與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不同,海麵像忽然間變成了死海。

    然而,卻好像有什麽東西從遠方的海平麵滾滾而來,似海底最深處的咆哮,似天邊最遙遠的力量。那力量,看不見,摸不著,但它越來越近,卻令安德列、亞伯父子和亞當臉色大變!

    向來優雅的亞當這次都變了臉色,深深望向海麵,藍眸深沉裏異常湧動。

    “誰?誰召喚了海神波塞冬?”安德列驚駭道。

    難不成,會是伯爵?

    亞伯臉色急變!海神波塞冬的力量是不可能被召喚的,雖然家族有召喚傳說中大天使拉斐爾,或者惡魔撒旦的秘術,但沒有人能做得到。在家族的傳說中,人類的力量是無法召喚神靈的,即便有這種天賦如神的人,神靈被召喚出來後也不會多看人類一眼,這個人的下場通常會很淒慘。聽說撒旦一脈曾經有一位天賦極高的繼承人,就因為試著召喚惡魔,最終身體當場被燒成了黑灰,死狀極慘。

    天地間的能量不是人能夠掌控的!而且要召喚這樣恐怖的能量,需要布的魔法陣很複雜,玄門的人在前麵,怎麽會給老伯爵這樣的時間?

    亞伯不知道,老伯爵已經死了,他更不知道,正因為西方巫術最大弊端是施法的時候需要畫魔法陣,消耗時間頗長,這才造成老伯爵在八卦殺陣中幾乎沒有反抗能力。

    眼見著遠方海麵的力量越來越近,根本就沒有多想的時間,安德列、亞伯父子和亞當互看一眼,三人忽然向後方疾退!安德列和亞伯往別墅東邊退去,亞當則往別墅西邊,三人來到別墅兩旁,與玄門弟子會和,這個時候不得不放下舊怨,三道巨大的五芒星在夜空中升起,三方一起抵禦這湧來的海之龍氣。

    但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時候,那龍氣湧來,卻未對他們造成多大傷害,因為所有的令人畏懼的力量都是從他們頭頂過境,一齊往西邊停機坪處湧去。

    玄門弟子和安德列三人齊齊轉頭,望向西邊,目光驚駭——怎麽?這海龍氣當真……是有人引過去的?

    這怎麽可能是人力可以辦到的?

    此時此刻,同樣的震撼地抬起頭來的還有唐宗伯、張中先和溫燁三人。

    隻見此時整個別墅上方的夜空都變了色,雲層壓得極低,天像是懸在頭頂上,有怒龍從遠方狂奔而來,躁動,暴怒,未至跟前便已讓人心底如被千軍踏過,震撼駭然。

    這毫無疑問就是海龍氣!

    張中先震驚地望向陣中盤膝坐著的夏芍,這丫頭居然真的辦到了?

    要引動天地自然之力,並非修為高就可以的。同樣的修為,張中先敢保證,唐宗伯就做不到!因為他沒有這麽好似永不枯竭的元氣!元氣全開,以吐納之法和自身氣場引動大海龍氣,理論上行得通,但自身氣場卻不是全開一會兒就行的,需要保持高度且長久的釋放,所以實際上沒人能做得到,龍氣未到,自己就先元氣枯竭而身受重傷了。

    雖說是為夏芍護持,但其實張中先從未想過她能成功。隻是想著一會兒她支撐不下去了,護著她不至於受傷罷了。

    沒想到,這丫頭還真辦到了?

    這……玄門這是收了個什麽樣的奇才?

    “張師弟,集中精力!海龍氣要來了!”唐宗伯忽然沉聲道。

    而在陣中的夏芍卻是抬起眼來,望向對岸。八卦殺陣光芒漸弱,忽閃而散的金影裏,男人的身影微晃,忽而撫住胸口,一口血噴了出來!

    夏芍臉色大變,衝著對岸喊道:“師兄!盤膝,調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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