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廬山真麵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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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奕,肖掌門。
懸崖前,海浪拍岸,浪花撞上礁石,激起數丈,海風呼嘯著從崖下卷來,男人背對著夏芍,衛衣的帽子在海風裏翻下,衣衫鼓蕩,在死寂的氣氛裏鼓鼓作響。
隨後,男人緩緩轉身,一張陌生而平凡的臉,眼神平靜,卻不知這平靜是真是假。
他隻與夏芍對視著,不動,不說話。
夏芍冷嘲一笑,不說話,無非就是不想聲音被認出來。
這時候,玄門弟子們跟在後頭到來,為首的正是坐在輪椅裏的唐宗伯。唐宗伯臉色沉肅,目光威嚴,直直望向懸崖邊上,盯著男人的臉看了一會兒,沉聲道:“肖掌門,玄門與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什麽一而再地在背後對玄門使暗招?”
老人的聲音威嚴雄渾,一點也聽不出剛才受過傷,反而比往日更加精力充沛,氣血雄厚。這聲音隨著夜風送出去,半個別墅的上空都是清亮的聲音。
跟在後頭的玄門弟子們卻是不少人愣了。這件事為了保密,也因為當初沒有確切證據、隻是猜測,因此並沒有對弟子們透露,知道這件事的隻有張中先、丘啟強這些玄門輩分較高的人。但他們對今晚會在英國遇到肖奕的事也不知情,此刻見到一張陌生的臉,誰也不敢確定。但見這人確實一張東方臉孔,且唐宗伯這樣說,一定有他的理由,因此張中先臉色一沉,丘啟強等人立馬全麵戒備!尤其是海若,她不管這人是不是肖奕,隻要他是當初在香港龍脈的山上傷溫燁的人,她就不放過!
張中先等人的態度讓身後的弟子們也受了影響,盡管眾人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還是跟著戒備,邊亮出戒備的姿態邊望向懸崖邊。
“你以為你不說話,玄門就拿你沒辦法了嗎?你今晚傷我弟子是事實,既已現了身,還想走嗎!”唐宗伯見那男人依舊不說話,憤然一拍輪椅,掌力雄渾,直逼那人麵門!
那人身後就是懸崖,這懸崖可不是矮崖,高十數丈,尖石嶙峋,崖下更是礁石大海,跌下去就是萬劫不複,沒人能活命。這人幾次三番暗算玄門,次次小心翼翼不留痕跡,這樣的人自然不會想死。麵對唐宗伯的掌力,他隻有迎麵回擊或者從旁躲避。唐宗伯要的就是他躲避,他的掌勁看似霸道,其實很巧,他坐在輪椅上,掌力是從下往上翻震的,他要的就是震去那人臉上的麵具,看看他的真容!
一切等見識了他的真容,再做論處。
但唐宗伯這一掌擊出去,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那男人竟唇角扯出一道嘲諷的笑意,仰身,翻下了懸崖!
唐宗伯一驚,弟子們也在後頭齊聲驚呼,張中先和海若兩人更是幾步奔到懸崖邊上,俯身下望。唯獨夏芍立在原地,不驚不動,微微一笑。
海邊的懸崖不同於山上的懸崖,崖縫裏沒有林木伴生,更沒看見山洞,這人跳下去,根本就是自尋死路。然而,張中先往下一探頭,頓時道:“好小子!他要逃!”
隻見那人在落崖的過程中,周身元氣大開,全數聚積在雙手雙腳。他的修為足有煉神還虛的境界,比張中先還要高出一重,打眼一看,他雙手雙腳如同包裹著金色的保護層,元氣雄渾,實在令人心驚!在下落的過程中,他雙手不停地抓住突出來的崖壁尖石頭,尋常人這麽做無異於自廢雙手,然而他的手一碰上崖壁石頭,那石頭反而先碎!但即使如此,仍然為他落下減緩了衝力。
眼看著,他以這種方法落去海裏,無非就是受些輕傷。此時正值深夜,即便以張中先的修為,十幾丈下麵的情況,他的目力也有所不及。這座懸崖是處獨崖,萊帝斯莊園選擇將別墅建在這裏,估計當初也是為了風景獨特。從這裏往下,並沒有直接的公路,想要到崖底去需要出了別墅從大路繞下去,而大路幾乎要繞整座半山才能到達崖壁底下的礁石沙灘。
真要給這人下去了,等他們找下去,人還不知道早就跑到哪兒了呢!
張中先一跺腳,現在這小子已經跳下去了,顯然說什麽都晚了,又給這小子逃了!好不容易這次堵住他了!
然而,正當張中先一腳跺下去,滿臉懊惱時,他忽然一驚!這一驚,脊背上肌肉都緊了緊,緩緩抬起頭來,望向遠處海麵。
海麵上,似乎有什麽東西……
這時候,玄門弟子們的驚呼也漸漸落下,四周氣氛一片死寂——確實是死寂,連海風和海浪拍岸的聲音都聽不見。
這種詭異的安靜今晚並非第一次,曾經在別墅周圍布陣的時候,弟子們就曾感受過。所以,氣氛一靜下來,弟子們便眼神發直,麵麵相覷,人人眼裏都透露著一個猜測——不會吧?海龍氣?
伴隨著猜測,所有目光齊刷刷看向夏芍!弟子們已經知道不久前的海龍氣是夏芍召喚而去,難不成這次也是她?
但當目光落到夏芍身上,所有人又都是一愣。
夏芍靜靜立在原地,注視著遠方海麵,眉眼間淡淡寧靜,唇角淺柔。她什麽也沒有做,沒有法陣,沒有手印,沒有元氣的引導召喚,周身卻似染上一層淡淡光暈,那光暈在夜晚的崖邊虛無縹緲,一瞬,好似要升上虛空而去般,弟子們見了全都靜了靜。
張中先一驚,嘶地一聲,驚駭地看向夏芍。唐宗伯卻看向海平麵,忽然,老人目光一沉!
這一沉間,海底似有隆隆之聲湧動,這聲音不僅驚得弟子們驚呼後退,也驚得懸崖處正在急速下落的男人目光一駭!他倏地回頭往下看,隻見腳下已能看見海岸密布的礁石,眨眼間他就能落地。
然而,就隻是這眨眼的時候,腳下忽有巨浪湧來!這巨浪就像是海底竄出的噴天水柱,又像是天空胡來一道龍卷,海水被成柱形卷上天一般,巨大的衝力若非男人雙腳有元氣護持,僅這衝力,他一定腳骨粉碎!但就算是護著雙腳,他這這時候正墜下斷崖,想改變路線已是不可能,且他離地麵距離也不遠了,那水柱一衝起來,男人便被衝了個正著!
霎時間,一個成年男人的重量,竟被水柱頂著隻衝崖頂!男人在水柱中心元氣迅速從手腳處散布全身,猛地一翻,竟在水裏打出一道金符,水柱砰地一聲四破,男人翻身便想繼續跳崖。
但他這一翻身,目光大駭,海平麵上沒有再竄出一道水柱,卻有一道看不見的龍氣直衝而來!男人已將元氣運轉至全身,卻還來不及全部護住胸腹,胸口處便遭升來的龍氣一記重擊,男人噗地一口血噴出,身體更是被浩蕩激闊的海龍氣送上崖頂。
當男人的身影被從崖底拋上來時,弟子們嘩地一聲,紛紛瞪直了眼,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這、這人跳了崖,竟被突來的龍氣又給拋回來了?這也太悲催了!
話說,這龍氣是怎麽莫名出現的,這時誰心裏都沒譜,就隻見那人在空中落下時,口中噴了兩口血沫,然後直接砸到了地上!那人在地上滾了兩滾,正在夏芍腳前。
夏芍不知什麽時候總算有了動作,她抬手,臨空一揭,一張薄薄的麵具便在手上,而那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吐血的滋味如何?不錯吧?”夏芍拿著麵具笑了笑,冷然,“讓我師兄吐血的人,我會讓他吐個夠!”
後頭,弟子們卻是陣陣騷動,目光都盯在夏芍的手上,“麵具?這人剛才的臉不是真的?”
“嘿!這年頭還真有易容的麵具?什麽材質做的?”
“我說你這人注意什麽呢?現在最要緊是看看這人是誰才對吧?剛才掌門祖師說肖掌門,哪個肖掌門?不、不會是……冷……”
那名弟子想說冷家,卻最終沒說出口。畢竟其實現在玄門弟子裏麵,擅長占算的幾乎當初都是冷氏一脈,雖然大多人不姓冷,但畢竟是師承那一脈。對冷以欣也倒罷了,若說起冷老爺子,很多弟子還是有感情的。當年的事,冷老爺子雖然是明哲保身,不夠仗義,但他平時對弟子們還是很和藹的。因此對於掌門祖師最終沒有將冷老爺子逐出師門,也沒有廢其功法,更沒有對外公布他的所作所為,成全了他晚年名聲的做法,很多弟子還是很敬佩感激的。現在大家都屬一脈,平時一起在老風水堂修煉共事,也一起出生入死過幾回,不少人之間已經生出了共患難的同門情義,所以對以前的事,哪怕是張氏一脈的弟子現在也不願舊事重提。
這並非忘記前仇舊恨,而是大家都是拜師學藝,向來是師父挑弟子,沒有弟子挑師父的。分去哪一脈,有時身不由己。當年的事,該怨的是餘王曲冷那四人,與底下的弟子無關。既然門戶已經清理,當年的人也死的死退隱的退隱,得到了應有的門規處置,那恩怨就算是清了!所以,從同門情誼上來說,對以前其他幾脈的弟子,現在沒太有人願意帶著有色眼鏡看待。
那名弟子“冷”字剛說出來就閉了嘴,但其實其他人聽見肖掌門三個字,又何嚐不是想到了冷家?
曾經是冷氏一脈的弟子,這次來了三個人,三人臉上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緊緊盯著地上趴著的男人。一名弟子道:“師叔祖,讓我們看看這男人長什麽樣可以麽?我們……我們不相信他會是冷長老的孫女婿。他、他跟咱們沒有仇怨!”
冷老爺子自從退隱,已經不是玄門的長老了。但唐宗伯和夏芍都沒有說什麽,不過是孝道而已,正因為這些弟子有孝心,當初才留在門派裏的,唐宗伯反而比較喜歡這樣的弟子。
隻是說話間,那名弟子更是自動走上前來,來到地上趴在的男人身前,打算親自查看。
夏芍沒有阻止,有些真相,是要自己去麵對的。既然要揭開,自己揭開比別人揭開要好,這弟子算是有勇氣。
這名弟子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蹲下來,他的目光緊緊注視著那人,先伸手在他頸動脈旁探了探,才扳上那人的肩膀,將人慢慢翻了過來。然而,正當翻到一半的時候,異變突生!
那名弟子將人翻過來的時候,麵朝向他本人,可正當他將人翻側過來的時候,一隻手忽然從暗處掐向他的喉嚨!那弟子大驚,但目光落到男人臉上,更是驚得呆在原地忘了反應,這正好給了那人可乘之機,眼看著一隻手如電光般的速度,連後頭的人都還沒發現有什麽異常,一道龍氣忽然穿過男人的指尖,眼看便要廢了他的手指!
男人此時竟不懼,他的手離那弟子的喉嚨隻有一毫,若龍氣震開,廢了的就不僅是他的手指。
這一次,他賭對了。那似乎無人操控卻確實被人操控著的龍氣倏地一收,男人掐了那弟子的喉嚨便原地一滾,翻身起來。
這一切都是在一瞬間,直到男人挾持了人起身,玄門的弟子們才驚駭地反應過來。隻是弟子們的震驚不僅僅在於同門被劫持,也在於男人的麵容!
男人這一起身,他的麵容已經全然暴露在了眾人的視線裏,稱不上有多英俊,但卻很剛毅沉穩,眉宇間渾然天成的一股仙家氣度更是很少見的。正是這氣度,很多弟子隻見過他一麵,卻對其印象深刻。
“肖掌門,別來無恙?要見你可真不容易。”夏芍冷哼一聲,表現最淡然。
她早就知道這人是肖奕了,此時不過是讓這張臉曝光一下而已。
且不說以前夏芍對肖奕的懷疑和暗查,今晚當她將肖奕逼到懸崖邊上的一瞬就已經開天眼確認過了。當初在京城,肖奕是在公路上開著車行進,角度多有不便,夏芍隻能看見個側臉。但今晚她有太多的機會看見他的正臉,隻要是正臉,他戴多少張麵具都沒有用!
直到夏芍開口,玄門的弟子們這才反應過來。
“這、這怎麽可能?!”弟子們都不可置信地盯著肖奕,另外兩名冷氏一脈的弟子更是很受傷,“肖掌門,為什麽?跟玄門作對的人真是你?”
“肖掌門,我們跟你沒有仇怨,放了阿輝!”
而被肖奕挾持的阿輝也臉色漲紅,不可思議地往後看,眼神實在不願意相信劫持他的竟然是冷老爺子的孫女婿。這怎麽可能?!
肖奕卻沒有理這些弟子,而是笑了笑,眸光深沉莫測,看向夏芍,“夏小姐,你很了不起,我低估了你的實力。不過我很想知道,你是怎麽發現是我的?”
“要發現是你,很難麽?”夏芍挑眉一笑,氣定神閑,卻冷淡。這次自從她布下計劃,就已經派人盯著香港那邊肖奕的動向了。在和冷以欣訂婚以後,肖奕並沒有馬上回加拿大,而是在冷家香港的宅子裏住了下來,這一住就是大半年。這期間,他的賬戶也不曾有過異動,一切都看起來很平靜。直到她來了英國沒幾天,玄門宣布與奧比克裏斯家族撒旦一脈宣戰!
當時,還在香港的冷老爺子聽說了這件事,曾去向唐宗伯問過,並表示他希望能出份力,一起來英國幫幫忙。唐宗伯並沒有答應他,當初冷老爺子為了保存冷家這一脈,選擇了明哲保身。現在他已宣布退隱,如願過上了天倫生活,哪有再讓他出山的道理?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既然已經金盆洗手,再重出江湖是有違規矩的。
唐宗伯的拒絕在冷老爺子看來,他還是在對當年的事耿耿於懷,不肯原諒他。卻不知,其實唐宗伯已經放下了,經曆了這麽多風風雨雨,門派也已經清理,他的心態也寬和了不少,隻當是師兄弟緣分淺,各過各的日子就是。但唐宗伯沒有答應冷老爺子,這次還真是有自己的盤算。他是知道玄門跟奧比克裏斯家族宣戰的內情的,所以他的拒絕,也是想看看肖奕那邊會不會有動靜。
冷老爺子被拒後顯得有些沮喪,在香港住了一晚,第二天便精神不佳地提出回加拿大了。肖奕和冷以欣自然陪同著他一起回去,可是回了加拿大之後,肖奕便接到了一位德國朋友的婚禮請帖,許是見冷老爺子精神不太好,便將冷以欣留在了加拿大,自己獨自去了德國。
可是,本應該在德國的他,卻出現在了英國。
這沒什麽稀奇的,就像當初他說去內地處理師門的產業,但卻出現在了香港,給龍脈動了手腳一樣。同樣的手段而已。
當夏芍得知肖奕有出國動向的時候,就已經八成認定這個幕後黑手就是他了。而今晚他出現後,一直隱藏路數,卻在最後不得不施展出煉神還虛境界的元氣,就更加深了他的嫌疑。
世界上三十歲出頭、又是這等高手,還是東方道家派係出身的人,會那麽巧合地有兩個人?
但這些夏芍並沒有對肖奕說,隻問道:“我也很想知道,肖掌門為什麽要三番兩次暗算玄門?我們有仇怨?”(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