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定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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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芍在房間裏,客廳裏說話的聲音傳來,雖隔了一進院子,夏芍還是從床邊站了起來!

    老爺子來了?

    這時候,客廳裏,老夏家一大家子人站著,沒人敢坐。夏國喜和江淑惠兩位老人陪著徐康國坐著,還有點坐不住,夏誌元笑道:“咳咳,小芍在屋裏。小徐今天來送日子,雖然是訂婚的日子,我和她媽商量著也按喜事的規矩辦了。那孩子想出去迎,我們沒讓,她、她還在屋裏呢,我這就去叫!”

    夏誌元有些不好意思,徐康國倒笑了起來,擺手道:“不用。這規矩是得論!天胤,去外頭把準備的東西搬進來。”

    “還、還帶了東西?”夏家人一愣,趕緊要跟出去幫忙。

    徐康國又一擺手,“不用幫忙,讓他自己去。給他媳婦的聘禮,就該他搬!”

    聘禮?

    夏誌元和李娟愣住,夏家人也相互間看一眼,都很意外。聘禮婚前才下,現在別說婚前了,兩人離訂婚都還有半年呢,今天就把聘禮帶來了,這是不是太隆重了點?

    “不算是聘禮,也不是什麽貴重東西,隻是按著古禮準備的,就算是兩個孩子的小定吧重生之不做炮灰。”徐康國道。

    小定?

    小定也叫文定,或者定聘。古時周禮六禮之一,也叫納吉。曆朝曆代的納吉之禮不盡相同,從最初的祭祀占卜到後來的遣媒人到女方家裏送薄禮,以示到清朝時期融入到問名和合婚的過程中,再到民國至今,用此禮的已經越來越少了。

    夏誌元和李娟結婚的時候是沒有這禮數的,那時候家裏條件也不好,哪有這些講究?倒沒想到,徐老爺子今天過來,竟然準備周全!

    徐天胤出去了五六回,每回回來都搬著些東西,一樣一樣放在客廳。夏家人眼瞅著,有彩綢六匹、禮餅六盒、禮香燭六對,竟然還有一隻大白鵝!

    那隻大鵝脖子上紮著紅色的蝴蝶結,瞧著倒是喜慶,就是徐天胤抱進來的時候,那畫麵讓夏家人嘴角齊齊抽了抽,秦瀚霖倚在門邊都快笑蹲下了。

    眼見著夏家人盯著那隻肥大乖巧的鵝,表情很精彩,秦瀚霖邊笑邊解釋,“呃,伯父伯母,古時候去女方家提親不是講究送雁嗎?據說,那東西忠貞,取個忠貞成雙的好意頭。現在雁是保護動物,不能送,所以……咳!領會精神、領會精神。”

    夏誌元抽著嘴角笑了笑,見徐天胤轉身又出去了。再回來的時候,手裏的箱子沒那麽大,卻樣數很多。眼瞅著那大小形狀,應是首飾盒子,粗略一數,竟有十八件!

    夏誌梅幾家人臉色微變,說是沒什麽貴重東西,但就這十八件首飾,也必定不是小數目!

    秦瀚霖在一旁笑了笑。其實,這裏麵最貴重的應該是那六匹彩綢。現在民間量身裁剪衣服的人雖然少了,但國家對傳統技藝的傳承還是很重視的。這些彩綢都是幾乎失傳的工藝,古法織造,一針一線都是現今傳承的最高技藝,每年送進紅牆大院裏的都有定額。他家也沒有幾匹,徐家一下子送了六匹過來,算是大手筆了。這可是外頭花錢也買不到的,若放去拍賣會上,天價難得。

    夏誌元和李娟夫妻倒沒在意東西貴重與否,家裏不缺錢,隻在乎心意。這些聘禮,都是按照老一輩的規矩下的,不多一樣,不少一樣,這其中代表著的喜慶吉祥寓意,是多少值錢的東西也比不了的。

    徐家對這門婚事的心意,讓李娟在一旁瞧著,眼圈都有些發紅。

    她是感慨的,當初跟丈夫結婚的時候,家裏不同意,別說訂婚了,就是結婚那天一切也都操辦得很簡單。那時候她和丈夫兩人都剛到廠子裏工作不久,家裏條件清貧,李娟也不圖大操大辦,但結婚那天就連長輩的祝福也少得可憐。

    婚姻大事,除了感情,還有什麽比長輩的承認和祝福更重要的呢?

    今天,徐老爺子親自上門為孫子提親,還特意遵照老一輩的規矩,這份心意代表的重視就令李娟感動了。她沒有的,女兒都有了,這輩子也就沒什麽遺憾了。

    “這回該把那丫頭請出來見見了。”徐康國見夏芍的父母對此事還算滿意,這才出聲道。老人眉宇威嚴,身在高位半個世紀,言談舉止間的氣度頗令人敬畏,他一說話,夏家人便趕忙當作國家領導人的指示去辦。卻誰也沒看見,老人握緊龍頭的手杖的手微微鬆了鬆,不露痕跡地鬆了口氣。

    多少年了?他出席領導人會議都沒這麽緊張過了(清穿)和諧清宮。

    “我們去、我們去。”夏誌梅、夏誌琴和蔣秋琳三人笑著結伴出了客廳,一起去帶夏芍過來。

    夏誌元和李娟身為父母,按著徐康國的意思坐到了椅子裏,夏誌濤、劉春暉、張啟祥這三個長輩也去旁邊小心翼翼地坐下,其餘晚輩站去一旁,警衛員門口站了兩人,屋裏站了兩人,秦瀚霖陪著徐天胤站在老爺子旁邊,等。

    夏誌梅三人到了夏芍房門口,整了整衣服才敲了門。門一開,三人便笑著開始道喜。

    “咱們小芍就是有麵子,徐家老爺子都親自上門提親了!”

    “聘禮都下了,說是小定,可也貴重著。”

    “老爺子要見你,快來吧。”

    夏芍早就聽出徐康國來了,聽了姑姑嬸嬸的話也不驚訝,悠然一笑,便跟著出了門。夏誌梅三人見了心中驚訝,這孩子遇著什麽事都這麽沉穩莫測,今兒這麽重要的日子,她看起來倒跟平時沒什麽兩樣。

    但三人哪裏知道,夏芍即便是緊張,也不會表現在臉上。剛才她在屋裏,隻覺時間漫長,如今從屋裏走出來,近午的陽光暖融融照在身上,她如今這修為,竟覺得熱。

    客廳裏的人並沒有等太久,也就三五分鍾,便聽見外頭女人的笑聲。

    所有人抬頭,見夏誌梅三人進了客廳,往旁邊一站,看向門口。

    門口,夏芍在暖融融的陽光裏走來,淺粉上衣,深青裙子,發絲垂落肩頭,一到門口,客廳裏便一靜。夏芍這兩年已很少穿這麽粉嫩的顏色,但正是這淺粉深青,映得她臉頰薄粉如玉,恍惚那年山裏宅院,石榴樹下立著的少女,臉頰粉如今日。

    這是她的心意,在這一天,讓他看見當年。

    屋裏,徐天胤深邃的眸定凝著門口的女孩子,恍惚。

    屋外,夏芍的眼卻盯著牆角的大鵝,怔愣。

    哪來的大鵝?

    好好的相見場麵,誰也沒想到出現了點意外。秦瀚霖在一旁開始捂肚子。

    “雁。”徐天胤見夏芍總也不看他,出聲道,聲音有點沉。

    “噗!”秦瀚霖沒忍住,捂著肚子蹲去一旁。剛一蹲下,渾身激靈靈一冷,像被冰水澆了個透,他立馬跳起來,往後麵一退,嘴角還抽著。

    徐天胤這小子,最近不知道怎麽了,好像他得罪了他似的。前兩天他在家裏陪著他家老爺子,這小子來了一趟,看了他一眼,撂下一句話就走了,“你有官災,她找你。”

    誰找他?誰有官災?

    正納悶,昨晚十點,他又出現在他麵前,這回二話不說,把他丟進車裏,一路從京城來了東市。路上他旁敲側擊,總算得到了點消息,可是徐天胤本來就惜字如金,這一路上說的話更少,差點沒把他悶死。這倒也就算了,好歹他知道他讓他來東市是為了什麽事了。可是,他到底哪兒得罪這小子了?

    秦瀚霖一張怨念的臉,夏芍卻在注意到那隻鵝脖子上的蝴蝶結和客廳裏包著紅紙的禮品後,明白了過來[重生未來]外交風雲。

    這時,夏誌元咳了一聲,道:“那是徐家下的定聘,你看看誰來了,過來跟老爺子打聲招呼。”

    夏誌元難得端出父親的威嚴來,夏芍卻忍著笑抬眸望進客廳,走了進來,對坐在椅子正中的老人道:“老爺子過來,也不提前說一聲。”

    徐康國也有日子沒見夏芍了,沒見她這副笑眯眯的模樣時,還怪想的,見著了又生氣,忍不住拿著手杖一敲地上,訓斥:“我老頭子一把年紀了,走到哪兒還得跟你這個小丫頭匯報?”

    老人板起臉來,臉色威嚴,嚇得夏家人頓時提一口氣在心口,一家子看向夏芍,都沒回過神來。

    夏芍卻笑意不變,眉頭挑了挑,“您老也知道自己上了年紀了?從京城到東市,十二個小時的車程呢。”

    成年人坐十二個小時的車都會覺得累了,莫說是老人了。徐康國快八十高齡了,夏芍能不擔心麽?

    徐康國瞪著眼,老臉一紅,咳了一聲,“誰說我坐車來的?我乘專機來的。”

    嗯?

    徐康國確實是乘專機來的,來夏家的座駕也確實是他的專屬車。但是他出行,安全部門免不了一番部署,他的車昨晚跟著徐天胤一起從京城出發,他是今早起來才乘上專機過來的。最後祖孫兩人在機場會合,才一起到了夏家。

    其實,有徐天胤同行,徐康國是不會有事的。但徐天胤考慮到他年紀大了,也讚成他乘坐專機過來。

    夏家人一愣,老爺子是乘專機來的?那那輛車……他們雖然想不通,但卻更震驚於徐康國和夏芍之間說話的氣氛。先前是受了驚嚇,沒注意到,此時看起來,這兩人瞧著倒有點像是在鬥嘴?

    這、這……

    夏誌元瞪著眼,也不知該說女兒大膽還是該說什麽了,她就不怕惹了老爺子生氣!

    其他人也不多是一個意思,這可是共和國的開國元勳啊!跟老人這種語氣說話,得多大的膽子?

    “你這孩子,怎麽沒大沒小的!”雖然鬆了口氣,但夏誌元還是訓斥女兒道,“尊敬孝敬老人,我和你媽平時怎麽教你的?”

    “嗬嗬。”徐康國卻擺了擺手,他不缺晚輩的尊敬,缺得正是能把他當做普通老人對待的晚輩,能讓他在人生最後的年紀享受幾年天倫之樂,“不礙事。丫頭,你過來。”

    怕夏誌元再說什麽,徐康國幹脆對夏芍招招手。果然,這個舉動讓客廳裏安靜下來,夏家人都看了過來。

    夏芍聞言笑著走過去,徐康國又對徐天胤招了招手,“天胤,你也過來。”

    兩人一起走過去,夏芍這才轉頭看向徐天胤。男人低頭望來,眸深得有些發沉,夏芍準確地從其中讀出了不滿來。夏芍噗嗤一笑,不就是從進門到現在都沒理過他麽,這不是一直沒空嗎?

    “咳!”徐康國清了清嗓子,讓對視的兩個年輕人把注意力轉到他這裏來,見兩人都看了過來,他才從身上拿出了一樣東西來。

    那東西用紅布包著,正好一掌大,夏芍一見便已通過輪廓猜到是什麽了陽光如約而至。

    果然,紅布打開,在一屋子人的目光裏,一對白玉鐲子躺在老人手上。那鐲子頗潤,拿眼一瞧,能看見清晰的水線在其中,色潤白淨,已達到羊脂,如今市麵上如此漂亮的白玉圓鐲已難得一見。而且,這鐲子是老料,瞧著少說有上百年了。

    一屋子人見到這對鐲子都臉上揚起喜氣的笑意,這幾乎是傳統了,老一輩傳下來的鐲子,給兒媳婦的,這對白玉鐲八成是徐家的傳家寶。

    徐天胤一看見那對鐲子,卻氣息一變,目光盯在上頭,久久不動。夏芍站在他身旁,明顯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不由轉頭望去。

    “這對鐲子是天胤的母親嫁進來的時候戴的,前兩天給你置辦定聘的時候,我從她留下的物件裏找出來的。”老人歎了口氣,沉默了一會兒。這一刻似有千言萬語,最終隻飽含在一句裏,“天胤的母親不在了,他奶奶……也不在了,這鐲子也就隻能由我來交給你了。”

    夏芍淡淡垂眸,剛才在徐天胤情緒波動時她就猜到了,許不是他奶奶的。果然,這是他母親的……

    她望著那對鐲子,這是他母親的嫁妝,雖沒有緣分讓那笑容溫柔女子為她戴上,但是今日接過,同樣是緣。這緣,她這輩子會戴在身上,此生。

    夏芍伸手鄭重接過,徐康國卻抬頭看向她,道:“我現在把這鐲子交給你,但是我交給你的不是隻有這對鐲子,我還要把天胤一起交給你。他的事你都清楚,爺爺沒別的希望,就希望你們能好好過日子。”

    “您老放心吧。”夏芍看了徐天胤一眼,男人這時倒不鬧別扭了,望著她的目光柔和。

    但就在兩人對望的時候,夏芍一愣,低頭看去,徐康國已經將鐲子親自為夏芍戴上了。

    屋裏,氣氛震動,這不僅代表這最大的承認,也代表著最高的禮遇。

    從今往後,哪怕還沒舉行訂婚儀式,夏芍也已是徐家的準孫媳婦了!

    “咳咳!”徐康國也知道因為他,氣氛有些沉寂,這便咳了咳,擺出一副威嚴的臉來,看向徐天胤和夏芍,訓話道,“當然,我不僅希望你能好好過日子,我還有一個要求!你們必須要把這鐲子傳下去!”

    一屋子的人都是一愣,這話什麽意思,任誰都懂。

    夏芍少見地當眾鬧了個大紅臉,見她這副樣子,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夏誌元和李娟夫妻感慨萬千,李娟剛才看見聘禮時就紅了眼,這回更是偷偷抹眼淚,好像女兒要出嫁了一般。

    這才來送個訂婚的日子,她就這樣了,真等到女兒結婚那天該怎麽辦?

    那天是什麽樣,誰也不知道,但眼前卻還有很多事要做。

    夏芍戴了徐家的鐲子,便是徐家內定的孫媳了。徐康國進了門這麽久,今天這日子,夏芍也該給他敬杯茶了。

    茶水端上來,夏誌梅、夏誌琴和蔣秋琳也去椅子裏坐好,今天這日子,用不著給他們敬茶,但身為長輩,他們是要觀禮的。

    徐天胤給夏國喜、江淑惠、夏誌元和李娟四人敬了茶,改口,“爺爺,奶奶,嶽父,嶽母。”

    兩位老人趕緊應了,這環節他們是有準備的,紅包早就包好了,遞給了徐天胤有種你別死。夏國喜沒想到今天能見到徐康國,本來他是準備了一堆話要跟徐天胤說的,這孫女,他一直都對不住,她要訂婚了,他總想著囑咐些什麽。但是徐康國在他身邊坐著,他到現在還激動著,原來想好的話早就忘了,傻愣愣地遞了紅包,喝了茶就完事了。

    這節骨眼上,他還不如江淑惠能頂事,老太太還笑著囑咐了徐天胤兩句,“小徐啊,小芍這孩子從小就乖巧懂事,奶奶不擔心她耍小脾氣欺負你。但是萬一她有使性子的時候,你比她大十歲,要多讓著她些。小兩口要是吵架了,別紅臉,回來告訴奶奶,奶奶幫你教育她。”

    夏芍聞言,嚴重扶額。奶奶,您老什麽時候教育過人?

    但她心裏還是感動的,隻是覺得家裏人這也太感性了,今兒不是訂婚也不是結婚的,像是她要出嫁一樣。

    “嗯,奶奶放心。”徐天胤點頭道。

    “哎。”老太太笑著點頭,笑容慈祥。

    隨後,徐天胤又給夏誌元和李娟敬了茶。夫妻兩人都是沒太多話說,就是有話,也得留著,到了日子再說。

    夏芍隨後也給徐康國敬了茶,改口叫了聲“爺爺”,徐康國遞了紅包來,這訂親的事,到此才算是定下了。

    這時候,已經到了午飯的時候了。李娟趕緊張羅著把定聘的禮給收拾了,然後去廚房。隻是收拾到那隻大白鵝的時候,有點犯難。

    這鵝怎麽辦?

    “中午收拾了,下酒吧。”夏誌元道,但他這話一出口,便遭了妻子和女兒兩個白眼。

    “這是小徐送來的聘禮,你就記著吃!”李娟道。

    夏芍也舍不得,不僅因為這是徐天胤送來的聘禮,還因為這鵝長得肥肥白白的,又特別乖巧。從她進了客廳起,便見這鵝蹲在門邊,如今把它抱出門,它還是乖乖的。夏芍一見,便喜歡上了,道:“養著吧,先養在後院。”

    萬物有靈,家禽中壽元最長、最聰慧有靈性的便是鵝,今天因喜事來到家中,夏芍也喜歡,想來便是有緣。既如此,自然不忍要它性命,便養著它吧。

    夏誌元一聽要把大白鵝養去後院,便擔心他那些花草。其實,他那些花草也不是什麽名貴品種,就是這幾年閑暇時候的樂趣罷了。李娟隨口說了句“那你改天給它搭個窩”,便將鵝給抱走了。

    ……

    中午,一家人坐在客廳的大桌上吃飯,隻是多了個徐康國。

    警衛員不肯同桌吃飯,李娟隻好給他們準備了張小桌,在旁邊用餐。

    吃飯的時候,夏家人已經比剛見徐康國的時候放開了不少。當然,所謂的放開,隻是不再唯唯諾諾,但緊張還是有的。

    這可是跟國家領導人同席啊!夏誌梅和夏誌濤兩家人都有些恍惚,感覺做夢似的,竟然能有今天。

    “老爺子,這一桌都是家常菜,也不知您老吃不吃得慣,嗬嗬。”夏誌元道,兩家定了親家,徐康國便發了話,不許再叫他主席,家裏人便都改了口,稱呼他老爺子了。

    “好多年沒吃過家常菜了,這次出來就是想吃家裏的菜重生之誘君歡。”徐康國這話的意思很明顯,誰也別安排他去酒店吃飯。這次來東市,他是悄然出行,除了上頭那位和徐家、夏家的人,誰也不知道。他不想驚動東市市委市政府的官員,跟這些人一碰麵,官麵上的迎接排場少不了。他都在政壇大半輩子了,這些事早就膩煩了。

    這趟出來,就是為了晚輩的婚事,他瞧著夏家這宅院挺幽靜,小區裏的人也少,在這裏住兩天就挺好。

    這些事,夏誌元也不是沒有眼力,其實他心裏明白,隻要老爺子有這個意思,讓他們不會覺得招待不周就行了。

    吃飯的時候,開始氣氛還拘謹,好在有夏芍和秦瀚霖兩人在。夏芍不太在意老爺子的身份,常打趣得徐康國拿眼瞪她。起初夏誌元等人還提心吊膽的,到後來便習慣了。他們是看出來了,徐康國挺喜歡夏芍,兩人在一起鬥嘴純屬樂趣,若是不知道的人,瞧著還以為是爺孫倆。秦瀚霖從小在紅牆大院裏長大,徐康國是看著他從穿開襠褲到長成翩翩公子哥兒的,秦瀚霖的性子更歡脫,有他和夏芍一起撐著席上的場麵,製造著話題,夏誌元領著家裏人時不時插一句嘴,氣氛倒不曾冷場過。

    隻是夏國喜從坐下來吃飯就沒開過口。他心情感慨又複雜,這不僅是因為身旁坐著的就是這一輩子最敬重的老人,還因為他和孫女之間的談話看起來更像祖孫。當年,如果不是他重男輕女,不曾關心過孫女,或許這其樂融融的天倫場景會發生在他身上,也不至於此刻坐在這裏,尷尬得無地自容。

    徐康國坐在夏國喜旁邊,吃菜間看見他捧著碗,默默夾菜吃飯,便笑著開口,“年輕的時候,吃飯都像打仗,現在老了,沒力氣打了?”

    夏家人聞言都笑了笑,夏國喜乍一聽見徐康國跟他說話,趕忙把碗一放,眼盯著碗,像當兵的時候回答首長問話,“回老主席,現在生活好了,也老了。沒力氣搶飯吃了,也不用搶,現在的孩子們都有出息,我們當老人的也不愁生活。”

    “確實是。”徐康國點頭,夏家的情況他早就在徐天胤跟夏芍求婚後就做過了解了。在夏家二女兒和小兒子的生意沒出事前,夏國喜和老伴就應該不愁生活,畢竟不是誰家的女婿都能有千萬資產的廠房,也不是誰家都能像他一樣有個孝順的大兒子和兒媳的。

    夏家的恩怨徐康國也了解過,以他在政壇半生的敏銳,怎能看不出夏國喜現在的心情?

    但他沒挑明了說,隻是打趣,“都是親家了,不用再叫我老主席了。你現在就是想當我的兵,也不成了。老了!我看你現在連說話都沒年輕的時候嗓子亮了,年輕的時候,脾氣硬得鬼子都怕,現在說話頭都不敢抬。這還是我的兵嗎?”

    夏國喜聞言一愣,抬起頭來,想像年輕的時候起立喊上一嗓子,“我是您的兵!”但想想,自嘲地一笑,還是免了吧。老了就是老了,不服老也不行。

    夏國喜自嘲地笑了笑,低著頭,“您快別提年輕的時候了,年輕的時候脾氣硬得鬼子都怕,沒仗打了,這脾氣就招人煩了。沒少得罪人,把家裏的孩子都得罪了……”

    夏家人一愣,夏誌梅等人微微皺眉,今兒這場合,說這些讓徐老爺子聽了,還以為夏家兒女不孝順呢!

    夏誌元和李娟夫妻倒坦然得很,他們從結婚到現在,不管家裏是窮是富,一直都很孝敬老人。行的端做得正,不怕老人提這些。兩人隻是訝異,夏國喜脾氣確實硬得很,平時哪有人說得聽他?想從他嘴裏聽一句軟話,那真是很難!他們這些當兒女的,這麽多年了,也就隻見這幾年夏芍有本事把她爺爺治得服服帖帖的,其他人以前隻有受氣的份兒給你權世界的溫暖(權誌龍,bigbang同人)。

    夏誌梅和夏誌濤兩家人有點緊張地看向徐康國,前幾年家裏確實鬧過分家,年輕的時候,他們也都有過不地道的做法,但是這幾年已經改好了許多,今天就怕徐康國會因此對夏家人有什麽不好的印象。

    徐康國卻放下碗筷道:“得罪家裏的孩子怕什麽?這是自家的孩子,又不是別人家的孩子,吵吵鬧鬧還能坐在一起吃飯的,才是一家人。我兒子兒媳婦過世得早,想把他們拉到跟前教訓教訓、得罪得罪,連個人都找不著。你最起碼這些兒女子孫都在,得罪了怎麽了?有人可得罪,也得知足!”

    席間一片寂靜。

    夏國喜抬起頭,情緒震動。夏誌元等人卻都是一愣,沒想到徐康國這樣身份的人能開口幫自家老爺子解開積鬱在心的心結。

    徐天胤看向老人,目光震動,“爺爺。”

    “行了。”徐康國知道剛才那番話又讓這孩子難受了,便遞給他個安心的眼神,對夏國喜道,“一家人,隻要人還在,什麽錯誤都能挽回。趁著人還在!別等人不在的時候再後悔。”

    夏國喜怔愣著不說話,震動明顯很深。他一直以來都鑽了牛角尖,進了死胡同,認為自己脾氣不好,家裏人都不待見他。忽視孫女這麽久,現在她贍養他也隻是出於義務,但他沒想過,一家人終究是一家人,隻要他肯低頭,改改這脾氣,他們未必不會接納他。就算他現在脾氣不改,他們不也待他挺好?何況是他改了?

    一切的症結都是出在自己身上,隻是以前未曾意識到。

    沒想到,今天這頓飯會因為老主席肯開口點破,而讓自己茅塞頓開!

    徐康國見夏國喜這副樣子,便知他是想通了,不由欣慰一笑。不管怎麽說,這是他曾經的兵,戰場上殺敵勇猛,今天的一切都是他們曾流過的血,沒有道理讓他到了晚年,心裏還留著解不開的結。在戰爭年代,他可以在戰略上護他們的命,到了晚年,在家事上也能幫他們一把,也不枉費被他們惦記這麽多年,至今見了還稱他一聲老主席。

    “老主席……”夏國喜感動,一句話沒說完,又老淚縱橫。

    這場麵看得夏家人也有所觸動,不知從何開口。

    夏芍拍了拍徐天胤的手,示意他不要太擔心老爺子,這才站起身來倒了杯熱茶送到了夏國喜麵前,淺笑道:“爺爺,今兒是大喜的日子,知道您跟老爺子見麵激動,但酒就別喝了。年紀大了,喝酒傷身。喝茶吧。”

    夏芍雖說的是平常家話,但這樣的話夏國喜這幾年可沒聽到過,孫女一直因為他以前給兒子兒媳氣受的事對他不冷不熱,雖然也沒虧待他,可也沒有祖孫倆之間的熱絡。今天這番話,讓夏國喜受寵若驚,看著她手上那杯茶水,老人接過來,老淚淌得更凶。

    江淑惠在一旁看著,又好氣又好笑,隻覺得這老頭子年紀大了,反倒小孩子似的,說哭就哭。他以前不是挺能耐嗎?現在在兒女麵前哭成這樣,倒不怕丟人了。

    夏芍敬過茶坐回去,見氣氛沉默,便笑了笑,張羅著家裏人吃飯。夏誌元反應過來,也趕緊張羅著眾人吃菜吃飯。

    這一頓飯雖然吃得有些拘謹,狀況也不少,但好在徐康國看起來胃口很好,吃了不少,看起來真是有很多年沒吃過家常菜了。

    午飯過後,一家子人又陪著徐康國在客廳裏坐著聊了會兒,這才為老人安排了住處豔寵天下。自從唐宗伯回了香港,當年他在桃源區裏住的宅子一直都空著,李娟常去打掃,宅子裏一切都幹淨整潔著。

    徐康國和徐天胤祖孫倆,在加上秦瀚霖和四名警衛員,這麽多的人,夏誌元這邊的院子安排不下,徐康國又不能跟警衛員分開安排,於是夏誌元隻能征得了女兒的同意,將人都被安排去了那邊宅院。

    那邊同樣是三進的院落,景致清幽,院子裏至今還有風水局在,住著調理身體實是再好不過的去處。

    徐康國年紀大了,哪怕是乘坐專機來的,這一中午折騰下來也累了。夏芍陪著父母將老人送了過去,夏誌元夫妻走時,夏芍便稱有事留下來要和徐天胤聊聊。

    兩人今天算是把訂婚的事給定下了,在雙方長輩眼裏也算名正言順了。雖然夏誌元還是警覺地看了徐天胤一眼,李娟倒囑咐夏芍不可留太長時間,要早點回來午睡,晚上還得商量年底在京城訂婚擺宴的事。

    夏芍點頭應下,見兩人走了,這才回身。這時,院子裏已經隻有徐天胤和秦瀚霖還在。

    夏芍的目光先往秦瀚霖臉上一落,果見他麵相上官災的跡象比半年前深了不少。

    “嗨,小師妹。”秦瀚霖見夏芍看向他,便笑嘻嘻招手。

    但爪子剛晃了晃,旁邊便一道冷空氣。

    徐天胤薄唇緊抿,目光冷得要把人凍成冰渣,“我師妹。”

    秦瀚霖眉一挑,徐天胤牽緊夏芍的手便回了屋。

    砰一聲房門關上,把秦瀚霖給關在了外頭。

    門一關上,男人懲罰的吻便落了下來。夏芍忍不住輕笑,男人眼眸一眯。

    她還笑!

    今天,她冷落他,他滿心期盼今天能見到她,身上穿的西裝是訂婚日子沒推遲時,她親手買給他那時穿的……可是,她進門的時候看鵝看得都忘記了看他。還有,在京城時,她打電話給他,先問別的男人,連掛電話的時候都不忘。

    夏芍大抵知道徐天胤為什麽鬧情緒,她隻是覺得好笑,向來知道這男人的醋勁兒,可從來不知道,他還會吃一隻大白鵝的醋。夏芍越想越好笑,她越笑,徐天胤的吻越狂肆,直到她招架不住,屋裏的輕笑聲漸漸變成了喘息聲,男人才停了下來。

    夏芍依在徐天胤胸膛上喘息,卻有些奇怪,他往常吃醋,沒這麽容易放過她的。今天這麽容易就平靜下來了。

    “秦瀚霖有官災。”徐天胤聲音低啞,說話時緊緊擁住夏芍,習慣性在她頸窩裏埋住,蹭蹭。

    夏芍有些癢地一縮,輕笑。還以為今天兩人剛見麵,又是初定的大喜日子,他會明天再問的。而且,這男人瞧著似乎連秦瀚霖的醋也吃了,其實到頭來還是關心朋友。

    “嗯,我發現了些事情。讓秦瀚霖進來,我們坐下說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