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經驗之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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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汝蔓!你敢?!”那女生臉色一變,怒喝一聲。

    她也是這一屆的軍校新生,體格當然也不錯,會些擒拿的功夫,一見張汝蔓抄起啤酒,便頭一偏,手從底下擒向她的手腕!旁邊五人也沉著臉起身,站在旁邊的一名男生也出手,去奪張汝蔓的啤酒杯。

    張汝蔓仿佛料到對方會如此出手,就在兩隻手向她抓來的時候,她冷嘲一笑,手一抬,啤酒杯呼嘯拋向空中!

    六個人抬頭,眼睜睜看著那啤酒杯呼地升上高空,再呼地落下來,被張汝蔓另一隻手一接!一翻!

    嘩啦啦!

    從天而降的啤酒雨像有人從高空潑了盆水下來,當頭把那女生潑了個透!

    那女生呆住,酒吧裏的喧鬧漸漸靜住。

    一片死寂裏,那名女生的頭上淌著金黃的啤酒液,而張汝蔓還高高舉著空啤酒杯,裏麵已空,酒液卻還在往下滴。

    滴答,滴答,一滴不落,全落在了女生濕漉漉的頭發上。

    那酒液每滴一下,就像在女生臉上打一巴掌,讓她的臉色迅速由白變紅,由紅變青,砰地拍一下桌子,兩眼發紅,“張汝蔓!你敢……”

    “你說呢?”張汝蔓挑眉,晃晃手中滴滴答答的啤酒杯,冷嘲的意味明顯。

    她都已經做了,還問她敢不敢,這問題好蠢。

    那女生的臉刷地由青再變紫,旁邊五人皆被張汝蔓的冷嘲笑意刺到,一名男生沉下臉來道:“打架,欺淩同學,你這是違反校規!你知道嗎?”

    “我欺淩你了?你急什麽?你是她相好?”張汝蔓眉頭挑得更高,冷嘲笑意更甚。

    那男生一噎,六人都臉色漲紅,傻子都聽得出來,這話正是他們剛才拿來擠兌張汝蔓的。

    “校規不準在外打架,好像也不允許談戀愛吧?”張汝蔓砰地把酒杯放下,甩去一邊,手往褲子口袋裏一插,下巴一抬,“喂,我潑了你,回頭我就寫檢討請求處分。你們倆呢?談戀愛的事敢檢討要求處分嗎?”

    兩人臉色一變,身旁那兩對男女本想替朋友出頭,聽了這話都縮了縮脖子,恨不得張汝蔓不要注意他們。軍校的校規是很嚴的,大學不比高中寬鬆多少,周末都有訓練,今天是聖誕節,又逢周末,學校難得給了一天假期,還是白天的,晚上六點之前必須準時回校,晚了便會被處分。隻是這樣都會挨批評處分,別說打架和戀愛這種校規明令禁止的事了。

    張汝蔓這人,根本就是個瘋子!她說出的話,誰也不懷疑她會做不到。開學近四個月,她絕對屬於問題學生。成績,沒人比她好;訓練,沒人比她狠;脾氣,沒人比她壞。她是特立獨行的一類人,開學就被調查組重新審核入學資格,雖然最後查出符合資格,但仍有不少人在背後議論,說她是靠著秦瀚霖和夏芍的關係走後門進來的。

    京城軍校裏不乏靠關係的人,但也不乏靠著真才實學考進來的天之驕子。學校裏向來分成兩派,一派是關係生,家裏有錢背景深厚,少爺公主似的,訓練時嬌氣得不得了。一派則是他們這些背景平凡但肯努力的人,但他們努力爭來的機會常常比不上這些關係生的權錢。久而久之,學校兩派之間勢同水火。

    張汝蔓因為開學的事,被劃在關係生的行列裏,那些背景深厚的公子千金也很奉承她,想跟她交好的人不少。但是她脾氣壞,整天沉著張臉,對這些人從來不給好臉色,也不愛搭理。時間長了,那些人對她也有些意見,漸漸地就沒人纏著她了。而另一派的學生認為她是關係生,也不願意跟她多交往,她在學校便成了獨行俠。

    她似乎也不介意獨行,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課,一個人在課後訓練……

    讓人生氣的是,她這樣不合群的人,偏偏成績屬於尖子生,在新生裏,她還有個槍神的稱號。當初在新生考核的時候,震驚過全校,訓練場上她比男學員狠,教官和領導對她又愛又恨,愛她的好資質,卻對她的不合群恨得牙癢。相對於他們這些也很努力的人來說,得到的關注就少得可憐。

    資質好又怎麽樣?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講究的是協同合作。一個獨行俠,就算再是尖子生又能怎麽樣?

    “你愛寫檢討那是你的事!誰不知道你就算寫了檢討,學校也不會處置你?你有背景嘛,不用靠著這種事找優越感。”那滿臉狼狽的女生冷笑一聲,嘲諷。

    “滾你!連膽都沒有的人,少在這兒嚎他媽的不公平,我聽得胃疼!就是給你公平,你也是這副熊樣!”張汝蔓爆一聲粗口,抄起桌上的空啤酒杯,往那女生臉上呼地一送!

    那女生驚住,旁邊五人倒吸一口氣,眼看著厚重的啤酒杯就要拍上女生的鼻梁,今天少不得鼻梁被打斷的下場,但那啤酒杯卻在女生鼻梁前一寸停住了。張汝蔓挑著眉頭,嘲諷地看著女生這副呆嚇的模樣,道:“滾回去!回去等著,等老娘的檢討遞上去,全校通報給你看!”

    六人一愣,臉色古怪,看張汝蔓的眼神就像看腦子不正常的人——哪有人那麽喜歡被全校通報的?還是自己遞檢討上去。吃飽了撐的?

    張汝蔓卻心情大好,哈哈一笑,擺手,“趕緊滾,滾了我好想想檢討怎麽寫。就寫口角之爭,我潑了你一臉啤酒怎麽樣?”

    女生一怔,臉色又紅一重,其他人也臉色一變!太無恥了,就這麽點小事,要真的全校通報,那受處分的是張汝蔓,丟臉的可是他們!到時候,全校都會知道他們被潑的事,臉都丟到姥姥家了,以後走在學校裏,還不被人笑死?

    女生臉色很難看,打又不是對手,罵也不是對手,擠兌人到最後被人給擠兌了,最後隻得使出三十六計最後一策,“你狠!我們走!”

    “哈哈哈……呃!”張汝蔓大笑三聲,三聲笑罷,一口氣吸在了嗓子眼兒裏。

    那六人轉身欲走,一個轉身間,眼倏地睜大,緊緊盯著前方。

    前方,夏芍一行七人走了過來。夏芍走在最前頭,酒吧裏仍然靜悄悄的,如今在國內,尤其在京城,不認識夏芍的人還真的是很少,那六人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夏芍,轉身間,那名被張汝蔓潑了酒的女生當先臉色煞白。

    張汝蔓在後頭縮了縮了脖子,“姐……”

    “嗯。”夏芍淡淡應了聲,看了那六人一眼,六人頓時緊張得屏住呼吸,說是要走,竟都忘了挪腳。

    剛才他們跟張汝蔓衝突時都背對著門口,誰也沒發現夏芍什麽時候來的,她、她該不會聽見什麽了吧?

    沒想到,夏芍隻是看了他們一眼,什麽也沒說,便帶著朋友在張汝蔓那桌坐了下來。酒吧的老板這時才走了過來,一名三十來歲的男人,胡子拉碴,身上掛著白圍裙,手裏提著瓶朗姆酒,不修邊幅,醉眼朦朧。

    砰一聲,酒瓶子往夏芍麵前的桌子上一放,男人往桌上一倚,指著張汝蔓,笑問:“夏董,這是你妹妹?”

    夏芍點頭,眼裏有笑意,“老高,我妹妹剛剛給你的酒吧添麻煩了,抱歉。”

    這酒吧的老板姓高,夏芍與他的相識隻屬偶然。這家海盜風情酒吧起先是柳仙仙等人發現的,去年剛來京城大學上學的時候,夏芍曾和朋友們來這裏聚過一回,對這裏的氣氛很喜歡。後來,夏芍周末與徐天胤在一起的時候,想起這家酒吧,兩人便來了一回。

    沒想到,徐天胤竟與老高認識。

    這人是軍方背景,經曆卻很坎坷。他早年家中在京城也屬於有背景的,可是少年時期,這人卻不成器,整天打架鬥毆進局子,家裏人頭疼之下,找關係把他送進了部隊。沒想到,他在部隊倒混出了名堂,成了特戰部隊裏一員猛將。

    徐天胤出國執行任務的時候,老高曾是他的前輩,由於執行任務的那些年得罪的人太多,老高的父母和未婚妻在五年前被一夥外國分子綁架,最後雖然經過全力營救,他的母親和未婚妻還是死在了那場綁架裏,老高的父親親眼目睹了妻子和未來兒媳的死,受了很大的刺激,回來之後沒兩年也過世了。

    父母親人遭逢巨變,高廣義也就此一蹶不振,當年就退了役,成天喝酒度日。以前的戰友兄弟看不過去了,便給他開了這家酒吧,讓他有個生計。但他懶得管理,隨便這些客人來怎麽喝,久而久之,酒吧裏就成了這種無拘無束的氣氛。沒想到,反而大受歡迎,生意紅火。

    高廣義哈哈大笑,一身酒氣,“什麽添麻煩,我還以為能看場打架的好戲呢,沒看著,不痛快!”

    “要是打起來,酒吧今天就做不成生意了。”夏芍笑著搖搖頭,做生意向來和氣生財,希望客人在自己店裏打起來好看戲的老板,這絕對是夏芍見到的第一人。

    這家酒吧,來光顧的客人多把這裏當成了發泄情緒的場所,大家大杯喝酒大口吃肉,忘懷外麵世界的辛苦和憂愁,哪怕一刻。因此,酒吧裏的客人多比較豪爽,打架鬥毆的事也常有。這樣的酒吧,本該早被列入治安黑名單,被勒令停業整頓,或者直接關門。但軍方的背景,讓這家酒吧一直開到如今,隻要不出人命,一般沒人管高廣義店裏打架鬥毆的事。

    “不過,你這妹妹的性格,我喜歡!架沒打起來,照樣看得痛快!”高廣義一笑,轉頭一拍張汝蔓的肩膀,“就衝剛才,這頓我請了!小劉,他們能吃多少,給我上多少!”

    “遵命,老板!”那小劉是名女孩子,身段妖嬈,聲音酥人骨頭,踩著貓步便走了過來,手上的盤子裏端著滿滿一盤子大杯的啤酒,後頭又跟兩名酒吧女郎,端著大盤的烤肉,香氣誘人。

    高廣義抄起朗姆酒,醉醺醺地走了,看也沒看那六名京城軍校的學生,隻對酒吧裏幾名男侍者道:“把這幾個孬貨給我丟出去,以後不準來!”

    “遵命,老板!”幾名男侍者領命過來,叉著幾人便攆了出去。六名學生出門的時候,臉色早已百般顏色,難以形容。

    其中有人忿忿不平,憑什麽!明明是張汝蔓潑了他們,為什麽被攆出去的要是他們?就算是他們先擠兌的張汝蔓,他們說的那也是事實,她就是靠後門進來的,這社會就是不公平!

    卻聽高廣義晃晃悠悠走進酒吧台裏,咕噥不清地說了句,“這也算軍校的學生?老子沒念軍校,直接進部隊,都沒這麽孬。”

    那幾人一愣,卻已被人給攆了出去。

    ……

    酒吧裏,夏芍和朋友們已經坐下,麵前食物豐盛,張汝蔓卻笑嘿嘿的,“姐……”

    夏芍抬眸,看她笑嘻嘻的臉,不知怎麽,覺得跟秦瀚霖那小子倒有點像,頓時無奈地看了她一眼,“笑什麽?剛才不還挺能耐的嗎?還檢討,你來軍校讀書前是怎麽跟我保證的?”

    張汝蔓聞言笑了笑,臉上笑嘻嘻的神色淡了淡,瞧著倒有些認真,“姐,你放心吧,我有數。我要是上趕子找處分,剛才就不是潑杯酒了。那幾個找揍的,現在早就頭破血流了。”

    不過是潑杯酒,檢討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還能讓這些人在全校麵前丟丟人,何樂而不為?她也不傻,就憑這幾個人,還不值得讓她失去理智,把他們打到住院,她有什麽好處?

    “還學會耍小心眼了?”夏芍一笑,明顯沒生氣。

    這三四個月,她心知張汝蔓不受錄取那件事的影響是不可能的。但人生不可能一帆風順,與其幫她處理這些事,她憑自己的想法處理反而更有機會成長。所以,剛才夏芍雖然目睹了衝突,卻沒有插手。而張汝蔓的處置也確實讓她感覺到了她的成長。

    “也不看看是誰的妹子。”柳仙仙這時開了口,喝著啤酒搖頭歎息,笑得打趣,“我也以為剛才能看見場打架呢,沒想到這麽溫和就解決了。軍校讀了四個月,你高中的膽子哪兒去了?”

    “我的膽子不是用來揍校友的,但是可以揍你,你要不要試試?”張汝蔓大嚼一口烤肉,像是要咬誰的肉。

    “哦,你的膽子不是用來揍校友的,是用來揍朋友的?”

    “如果連你都能算是朋友的話,好吧,朋友是可以揍的。而且可以隨便揍,往死裏揍。”

    兩人一人抓著啤酒,一人叉著烤肉,四目相對,火光劈裏啪啦。

    這兩人在青市一中的時候就是這樣了,連膽子最小最靦腆的苗妍都見怪不怪了,一群人舉杯,喝酒,誰也不理兩人。

    今天中午夏芍把衣妮和溫燁也帶來了,溫燁現在在京城讀初中,這小子對上學讀書煩得要命,嫌學校裏吵,嫌總被人當成新生。如果不是師門有訓,不得欺負人,他早就在學校打架打到被退學了。

    夏芍在一旁看見溫燁拿過杯啤酒來就灌,伸手給他攔了下來,“小孩子,不允許喝酒。”

    “我不是小孩子!”少年炸了毛,臉色發黑。過了年,他就十五了!

    夏芍笑眯眯,夾了筷子烤肉往少年碗裏一放,“多吃肉,長高高。”

    “噗!”周銘旭噴了口啤酒,咳得厲害。元澤和苗妍也忍不住發笑,笑的時候,苗妍見周銘旭咳得厲害,便遞了塊紙巾給他,周銘旭接過,臉色漲紅,也不知道是嗆的,還是激動的。

    衣妮倒是麵無表情,看起來最厚道,但卻伸手也夾了一筷子烤肉,摞到了溫燁碗裏,末了還拿筷子壓了壓。

    這下子,元澤都忍不住輕笑出聲,溫燁的臉色有青轉黑,死死盯著夏芍和衣妮。

    如果,師父是可以揍的,他一定往死裏揍。

    可惜,別說師父了,師父的朋友都不能揍。唯一能供發泄的就是眼前小山高的烤肉,溫燁拿眼神殺過夏芍,便黑著臉坐下。

    這時候,柳仙仙和張汝蔓還在對峙。

    柳仙仙那張嘴,永遠知道怎麽氣人,“往死裏揍?我好怕哦。有個秦少這樣的緋聞男友,放狠話都底氣足。啊,不行,我也要抽空去釣個有背景的凱子。”

    柳仙仙眉眼含媚,笑得人桌旁的男性生物雞皮疙瘩掉一地,背後齊齊發冷。

    張汝蔓卻臉色淡了下來,眼一垂,低頭喝酒,吃東西,不說話了。

    氣氛一下子就沉了下來,連衣妮都抬眼看了張汝蔓一眼,她是不知道一些事的,但也看出張汝蔓心情不太好,似乎不太想聽到跟那個秦少有關的事。

    柳仙仙一看張汝蔓不高興了,便聳了聳肩,也興味索然,但她還是看了張汝蔓一會兒,問:“不是吧?你不會真喜歡上那小子了吧?”

    張汝蔓皺著眉頭抬眼,眼神沉肅。

    苗妍眼神發飄,飄去夏芍那裏,求援。夏芍卻不言語,隻是看著張汝蔓。

    “幹你什麽事?”張汝蔓抬眼,聲音裏聽不出火氣,但卻能聽出冷來。

    “跟我是沒關係。不過,就當我多管閑事好了,提醒你一句。永遠別找官家子弟,尤其是背景深厚的。”柳仙仙也臉色淡然。

    元澤維持著的笑容頓時變得有點古怪,官家子弟怎麽了?

    “尤其是打算做官的,或者已經身在仕途的。給一個當官的人做老婆沒那麽容易,你有很多事需要妥協。你和芍子不一樣,她能適應官家生活,你根本就應付不來那些爾虞我詐。你的性格不可能為了男人妥協,那一開始就別碰,免得到時候後悔的是你。”柳仙仙說完,灌了幾口啤酒,眼望著天花板,又補了句,“經驗之談,愛聽不聽。”

    經驗之談?她哪來的經驗?

    柳仙仙從高中的時候起,看似身邊男人不斷,實則她根本就沒有好好談過戀愛。包括上了大學,她一直嚷嚷著要釣個有背景的男人,可卻從來沒見她身邊有這種男人。其實,她外在條件很好,在京城大學的男生堆裏很受歡迎,獵豔的男生裏不乏一些家世背景不錯的,卻從來沒見過柳仙仙跟誰交往過。

    她看似是經驗豐富的戀愛高手,實則是個戀愛經曆為零的雛兒。這點身邊的朋友們都知道,隻不過不愛去揭她的短兒罷了。

    今天這番話,別人都聽不出她所謂的經驗哪裏來的,隻有夏芍輕輕垂眸。

    大概,與仙仙的母親有關吧。

    柳仙仙是私生女,她的母親是位舞蹈家,已經不在世了。這件事,胡嘉怡以前提起過,但柳仙仙從來不提此事,因此元澤等人都還不知道,隻有夏芍通過柳仙仙的麵相,看出她父親身居高位,應該是官家背景。

    這些年,過年的時候柳仙仙都是在胡嘉怡家裏過的,她母親去世,又不跟父親一起生活,身上卻從來沒缺過錢。這些錢若不是她父親還在供養她,就是她母親留下來的。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人人都有不願提起和麵對的往事。今天這番話,與其說是柳仙仙的經驗,說不定是她母親的經驗。

    夏芍笑了笑,拍了拍柳仙仙的肩膀,這妞兒平時雖然喳喳呼呼的不靠譜,但對朋友還是挺真心的。她母親的事是她的禁忌,今天拿出來提醒張汝蔓,若不是將她當成朋友,也不會有這番話了。

    張汝蔓也聽得出來,至少她看得出來柳仙仙不是在打趣她,於是朝她舉了舉杯,“以後見到你,我決定揍揍就得了,就不往死裏揍了。”

    柳仙仙被氣笑了,“喲,我還得謝謝張將軍不殺之恩?”

    “滾!誰是將軍!”

    “不是將軍你拽什麽?瞧你說的,我還以為您老有生殺大權呢。”

    兩人一語不合,又抬杠了起來。其餘人見氣氛又恢複往常了,便都鬆了口氣,繼續喝啤酒吃烤肉,聊著半個月後的寒假,夏芍準備在京城訂婚的大事。

    夏芍在聊天的時候,瞥了柳仙仙一眼。有些事,逃避是沒有用的,終究要麵對。近來夏芍一直很忙,未曾發現,剛才倒是瞧出柳仙仙精舍左側有一點損傷,像是自己不小心撓破的。但這精舍這個位置在鼻子兩側,出現損傷的話大多預示著未來會有家庭爭吵。但柳仙仙母親過世,自己又未成家,這預示著的爭吵自然就來自她的父親了。

    而且,她的額頭今天瞧著有些橫紋,未來一段時間內事業可能不太順利。

    夏芍輕輕垂眸,柳仙仙的父親在京城?

    這猜測幾乎是可以肯定的,但對於柳仙仙麵相上顯示出的事業不順的事,夏芍卻沒開天眼多看。她對朋友的事,向來不願窺其隱私,既然已從麵相上看出些信息來,那便留待日後再看。畢竟家事上的事,柳仙仙一直沒有提過,她若能自行處理,夏芍自然不好插手,若是不能,到時再說也不遲。

    ……

    這天中午,吃飽喝足時已是下午兩點多,張汝蔓六點前需要回學校報到,見還有些時間,一行人便一起出了酒吧,逛了逛街。隨後柳仙仙等人自行回學校,順道帶上了溫燁。夏芍開著車送張汝蔓回京城軍校,車子停在學校門口後,夏芍轉頭看向張汝蔓。張汝蔓正轉頭望著車窗外的校園大門,那是她夢寐以求的地方,但看見軍校的大門,她的臉上隻有嚴肅,完全沒了今天中午和朋友們談笑時候的樣子。

    “在學校壓力很大?”夏芍淡淡一笑,問。她雖然希望張汝蔓能自己解決煩惱,靠自己慢慢成長起來,但她的心情還是要關注的。

    其實,錄取的事曝光時,夏芍就知道會對張汝蔓的大學生活產生一些影響,所以這段時間她曾了解她在學校的情況。雖然那些議論影響不了她未來的發展,但對心情沒有影響是不可能的。她的大學生活才剛開始,這四年總不能就這麽過。

    “小事,姐你不用擔心我。”張汝蔓回頭笑了笑。

    “秦瀚霖有沒有來找過你?”夏芍毫不避諱地問。她們姐妹之間,不需要這些避諱。錄取名額的事是秦家為保秦瀚霖先薑係一步曝出來的,秦瀚霖應該知道,這會對張汝蔓有什麽樣的影響,哪怕隻是普通朋友,秦瀚霖都應該來問問。

    “提他幹嘛?”張汝蔓皺了皺眉頭,明顯不想提秦瀚霖。但這話是夏芍問了,她眉頭皺過之後,便轉頭看向窗外,好半天才道,“來了,讓我給罵回去了。”

    夏芍挑眉。

    見被盯著不放,張汝蔓才又補了句,“來幹嘛?還嫌我不夠亂的?要讓人看見我和他在一起,我走後門的事算是一輩子洗不清了。我做過的事,不喜歡別人替我背黑鍋。沒做過的事,也不喜歡被人冤枉。”

    夏芍一笑,垂眸,“世事就是如此,當你含冤,恨自己沒有能力對全世界宣告真相。可是你想過沒有,即便你有能力讓全世界都知道真相,也未必所有人都信你。一萬個人心裏有一萬個你,你不可能按照每個人的所想去活。相信你自己,比一萬個人相信你都有用。”

    這些年,夏芍在心性上的修為漸進,畢竟已是半隻腳邁進煉虛合道境界的人,她的話雖有些深,但若張汝蔓能聽懂,必將受益匪淺。

    張汝蔓怔住,眼神微閃,夏芍一見,便知自己猜對了。

    錄取事情上的風波,果然對她一直以來的自信產生了些影響。張汝蔓從小雖然性子野,但她有自己的驕傲,成績好,體能好。她有優秀之處,也有理想,一步步朝著自己的理想邁進,她許從未想過會遭遇挫折。

    以她的成績和才能,本就該被錄取,可是又是被頂替,又是莫名失而複得,再被調查組詢問、重新測試入學資格,這幾個月來學校裏又盡是懷疑的目光和氛圍,換成任何人都會心情不好,張汝蔓懷疑自己到底該不該來京城軍校讀書,也在情理之中。

    “姐,你跟我說句實話,我的錄取名額是怎麽回來的?”張汝蔓轉頭,目光前所未有的認真。這件事,是她心裏的一個疙瘩,不弄清楚,她一輩子都會有種感覺,覺得自己原本不該能來到京城軍校。

    夏芍卻垂眸蹙眉,不知道該不該跟張汝蔓說實話。這個真相,可能會對她和秦瀚霖之間的關係有所影響。

    “我想,這件事你應該去問秦瀚霖。”思考了一會兒,夏芍最終還是決定——說。

    張汝蔓有知道真相的權利,無論她說不說,這個事實都存在,早不影響,晚也得影響。那不如讓一切早點來,趁著兩人都還年輕,有什麽想法,早點交流比晚點交流要好,越拖誤會越深。

    夏芍這話雖然沒有明說,但也跟明說差不多了。

    張汝蔓怔住,夏芍第一次看見她眼神有些發直,“真是他……”

    “當時我不在國內,能幫你的隻有他。”夏芍道,沉默了一會兒,她見張汝蔓沒有反應,才又問,“你會不會覺得她幫了你,前段時間又拿你錄取的事做文章,有些動機不純?”

    夏芍就怕張汝蔓會這麽想。若她真這麽想,少不得要將秦薑兩係的事說些給她聽,讓她知道秦瀚霖有難處。

    張汝蔓有些懵地回頭,眼神還有些渙散,卻搖了搖頭,“沒有。我們之間又沒什麽關係,沒道理讓人義無反顧地幫我。就算他有動機,我也沒權利怪他。”

    道理確實如此,但……怎麽聽著這麽理智?

    感情的事從來都不是理智的,太過理智就表明感情沒到那份兒上。

    “我欠他兩個人情。一個是錄取的事,一個是他把事情曝出去,讓調查組重新查了我一次。雖然我挺惱火的,但這至少還了我清白。”果然,張汝蔓算得很清楚。

    “其實有些事,既然大家是朋友,就沒有必要算得太清楚。”夏芍垂眸一笑。

    “我和他之間算不算朋友,我也弄不清楚。我承認,有段時間我對他確實有點好感,可他身邊女人不斷,我的理智告訴我要離他遠一點。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全憑青春年少時候的好感來選擇一個人。他是秦家三代,我隻是很普通的……”張汝蔓說到這裏,笑了笑,“當然,不考慮姐和姐夫的話。但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三年來,他一直沒有說過什麽,我認為這是很明顯的意思了。柳仙仙說得沒錯,我們不合適。我受不了他的花心,他在官場上的爾虞我詐,我也沒那些心機和腦子去想。假如讓我為了他放棄什麽,我也做不到。我記著他的人情,以後有機會還給他就好。”

    張汝蔓說完,看了看手表,道一聲該回學校了,然後便下了車,走進了校園。

    夏芍在車裏坐了好一會兒,終是一歎。

    這兩人的感情路,還早著。

    不過雖然感慨這兩人的事,夏芍卻還是有自己的事要忙。

    半個月後,京城大學放了寒假。

    訂婚的事,終於要開始準備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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