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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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宗伯打電話給夏芍的時候,告訴她徐天胤也在,讓她不要擔心。夏芍卻怔愣了片刻,師兄不是說他去買早餐了嗎?

    但師父是不會說謊的,夏芍當即便知事情不對,趕緊出了門。

    唐宗伯和夏家人住在同一酒店裏,夏芍來到酒店房間的時候,徐天胤並未在房間裏,張中先正在屋裏氣得直哆嗦。

    “混賬!那個老不死的!掌門師兄怎麽不問問他在什麽地方?我上門宰了他去!”

    “師父,師兄呢?出什麽事了?”夏芍進門問道。

    唐宗伯坐在套房客廳裏,麵前放著的茶水已冷,麵色威嚴,帶著幾分沉重,見了夏芍到來便歎了口氣,“你來,坐下,師父有話跟你說。”

    夏芍依言坐去唐宗伯對麵的沙發裏,老人在說話之前遞過來一張紙條,“你先看看這個。”

    ……

    在夏芍接過紙條的時候,遠在茅山腳下一座宅院裏靜養的老人,拿起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

    老人一身白色功夫裝,鼻梁上架著副眼鏡,威嚴裏帶些文人氣。老人立在清晨寒冷的院子裏,手顫顫巍巍,不知是冷得,還是情緒所致。

    “喂?欣兒!”電話接通的時候,老人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痛心和怒氣,“這就是你送給天胤的訂婚賀禮?”

    電話那頭,傳來女子輕快的笑聲,“爺爺,你覺得我的賀禮不好麽?”

    “……”老人險些一口氣沒有喘上來,憋了半天,憋得臉色發青,一掌碎了院中一塊青石,怒道,“你給我回來!”

    他真是錯了!

    他不該同意孫女去京城,更不該為了讓她死心,把天胤的八字告訴她!

    冷家就剩下這麽一個孩子,自從她父母去世,他費盡心力撫養,事事依著她,卻沒想到將她養成了偏執的性子。這孩子,也不知怎麽喜歡上了天胤,還去學了人格分裂的黑巫術!他前段時間才發現,可已經為時已晚。她身懷的門派修為已經被廢,終生不能再修煉任何奇門江湖術法,強行修煉,隻會讓她的精神遭受極大的折磨。沒有在修煉的時候自殺或者精神崩潰,已經是奇跡。

    當他發現她模仿的是誰時,更是震驚,這才看出這傻孩子不知在心底默默喜歡天胤多少年了……

    他向來知道這孩子固執,發現她這心思時,她已經將要和奕兒訂婚,為了讓她死了這條心,他無奈之下才將天胤的八字告訴了她。

    七殺、破軍、天煞孤星!如此命格,天生將星,權柄滔天,天下難尋!隻可惜,天妒英才,此乃絕命命格,主一生孤獨,無妻無子。天下女子,豈有人敢嫁他?

    嫁他的女子定逃不過天機,必死無疑!

    當初,掌門祖師收此弟子之時,曾將八字拿出來齊聚門派四大長老一起推演過,最終的結果是眾人都搖了頭,誰都沒有辦法。連他們這些老人都沒有辦法,欣兒這已被逐出門派廢除功法的人自然更不能阻擋天機。他原以為,給她看過八字,她就會知難而退,從此死心。而她也確實乖乖和奕兒訂了婚,哪知道,奕兒……

    前段時間,天胤傳出訂婚的消息,欣兒便提出要前去祝福他。他們祖孫倆並沒有接到請帖,他自知當年對不住掌門師兄,出了奕兒的事後,他更不願見自己,便不想自討沒趣,大喜的日子去惹他的不快。沒想到,欣兒執意成行,並稱這是她多年的心結,去一趟,隻為給自己一個交代,從此了結前事舊怨。

    他聽了這話,想起自從她父母去世,多年來她境遇上的不易,最終動搖了。他沒臉去京城,便準她獨自前往,並囑咐她早些回來。哪裏知道,她走的時候那般平靜,他以為她真是去了除心結的,哪裏知道,她竟在天胤訂婚那天,送上了他的八字作為大禮!

    “你知道你這次捅了多大的簍子嗎?”老人對著手機那頭沉聲命令,“你馬上給我回來!”

    掌門師兄對此事十分震怒,今早打電話來質問他,記憶中他回香港清理門派那晚,都不曾動過如此怒氣。欣兒定然還在京城,如若被找到,後果他實在不敢想!

    “你馬上回來,爺爺帶著你離開!”老人閉了閉眼,畢竟是他的孫女,血脈親情,他怎能看著她往死路上走?

    天胤的八字,當年掌門師兄曾嚴令過,誰也不準告訴他。若不是他的私心,欣兒不會知道。這一次,不是他帶著欣兒登門道歉、請求原諒就能解決的事,為了保住冷家唯一的血脈,他隻能選擇帶她走。

    沒想到,電話那頭,冷以欣竟絲毫不覺處境危急,隻是輕鬆笑道:“爺爺,不必擔心。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什麽?”老人不可思議地一愣。

    那邊卻傳來了電話掛斷的聲音。

    “欣兒?欣兒!”

    老人怔愣了半天,再撥打過去時,冷以欣的電話已經關機。

    ……

    這時候,京城酒店套房裏,氣氛沉默。

    夏芍望著手中的紙條,聽著師父的講述,垂眸,不語。

    這紙條上的內容是讓師兄昨晚痛苦的根源——那是他的八字。

    一直以來,師父對師兄的八字諱莫如深,當年隻說過他八字孤奇,天生適合入玄門。當初算訂婚日子的時候,夏芍就曾有過疑問。一年之中大喜的日子隻有三天,該是怎樣的命格?

    她曾打過小算盤,問了師父算出的日子,以此逆行推演,想推出師兄的命格。但信息太少,隻推演出他命裏可能帶有孤煞,別的便推算不出來了。師父諱莫如深,一來她知道師父一定有他的理由,就像當年師父告訴她門派恩怨的時候,如果他老人家覺得可以告訴她,他一定會說。二來師兄的命格如何都不影響兩人之間的感情,因此這件事她就等到了如今。

    但她怎麽也沒想到,等到的竟是這樣的八字。

    絕命格……

    “小芍子,你要怪師父,師父也不說什麽。這麽大的事,確實不該現在才告訴你。”沙發對麵,唐宗伯閉了閉眼,深深歎氣。當年,他也是有私心的,見這兩個孩子感情好,想著天胤的命格再孤厲,他也能推演得出來。但這丫頭命格之奇,竟是他平生見所未見,從另一方麵來說,她的命格比她師兄的還要奇。這世上,若有人不懼天胤的命格,許隻有她一人了,他這才任由兩人感情發展。

    但不管怎麽說,這孩子被蒙在鼓裏,確實是他的錯。她有知道真相的權利,有選擇的權利,他卻因不想讓天胤這孩子失去唯一一次的命定之女,而選擇了保守秘密。

    他這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唯一覺得有愧的事,便是這件……

    “師父確實應該早點告訴我。”夏芍抬眸,第一次在師父麵前露出嚴肅的神色,“我一直覺得,經曆了這麽多,不管有什麽事,我們都能一起麵對的。您老當初收我為徒,應該知道我的心性。我和師兄走不走得到一起,隻要他是我的師兄,他的命格我都一定會想辦法!”

    唐宗伯一怔,隨即感慨點頭,笑容自嘲。可不是麽?當年她才煉氣化神的修為,就敢獨赴香港清理門戶,不就是因為香港有他這個師父的仇人?這孩子向來孝心可表,哪怕她和她師兄走不到一起,她師兄的事,她都不可能會袖手旁觀。

    “這件事是師父的錯,當年不該看你命格奇特,便有心放任你和你師兄發展感情。師父跟你說清楚,讓你有選擇的權利……”唐宗伯低頭,神情從未如此自責過。

    夏芍聞言卻垂了垂眸,笑了笑。她和師兄的感情並不是因為誰的默許才走到今天的,選擇的權利不需要別人給,她一直都有。當初是她自己考慮清楚的,為了這一世不留遺憾,她選擇了在感情遵從自己的心,哪怕當時知道了師兄了命格,她的選擇還會一樣。

    她隻是鬱悶師父不該將這件事瞞她這麽久,若她早知道,至少能多一個人想辦法。

    若她沒看錯,師兄今年有大劫!這是他這一生最大的劫,若安然度過,此生便權傾朝野,再無大劫,直至壽寢。

    這才是當下最值得注意的,至於這命格裏孤煞一生,無妻無子的命數,她倒並不怕。

    夏芍笑了笑,眸底的柔和如此不合時宜,令人看不懂。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當得知師兄八字命數的那一刻,她心底有怎樣的強烈情感。她重生而來,雖不敢說自己在天機之外,但或許,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這世上如果連她都怕師兄的命格,那估計再無人能給他一生的幸福。

    唐宗伯正愧疚,見夏芍看著手中紙條,臉上竟有笑意,不由奇怪。

    夏芍卻抬起眼來,笑容斂起,道:“師父,我們一起經曆過這麽多,我不知道還有什麽是我們同心所不能解決的。”

    張中先在旁邊聽了半晌,早就忍不住了,開口道:“你這丫頭,你以為天機命理的事,能是同心努力就能改變的?能改變,我們當初早改了!逆天改命,果報太大,不是凡人能承受得起的。”

    “這件事先不談,我和師兄在一起,他的命格對我有沒有影響,可不可以改變,隻要師兄還在,日後有的是時間去想辦法。現在最要緊的是幫師兄度過年後的大劫。”夏芍拿起手上的紙條,挑眉,“我現在隻想知道一件事,這張紙條是誰給師兄的?”

    張中先一怔,看向唐宗伯,兩人看見這張紙條,表情都沉了下來。

    夏芍說得沒錯,徐天胤的命格雖然是絕命格,但隻是孤煞刑克之命,哪怕無妻無子,也好過有性命之憂。人隻要在,一切都還可以想辦法,現在什麽也比不了徐天胤年後的大劫重要。

    “冷以欣。”唐宗伯的聲音裏還能聽出怒氣。

    “哼!都是那個冷老頭!當初天胤剛剛拜師,他的八字隻有當初的四名長老知道,現在那些人就剩下我和冷老頭還在了。除了這老頭,還有誰能往外說?你師父早晨已經打電話問過了,那老頭承認是他說的。這個冷老頭,越來越不靠譜了,當初就應該把他和餘九誌那些人一塊兒宰了!”張中先怒道。

    夏芍目光一寒,冷以欣!

    果然是她!

    這紙條她一接到手,就知這娟秀的字跡出自女子之手。天底下能在師兄訂婚的時候,送這樣的東西來攪局的,除了冷以欣,還會有別人?

    “掌門師兄,這事你打算怎麽處置?冷以欣已經被逐出門派了,冷老頭卻還算是門派裏的人。當初他發誓不往外說,現在鬧出這樣的事來,你管不管?”張中先問,大有唐宗伯不管,他就自己帶著自己一脈的弟子殺上冷老爺子家門口尋仇的意思。

    唐宗伯怎能沒有處置?

    “冷師弟那性子你清楚,他向來明哲保身,不會主動害人。比起處置他來,我倒對欣兒比較在意。以前真是小瞧她了,以為廢了她的功法,把她逐出門派,她縱使心性有問題,也掀不起什麽浪來。沒想到……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她!這比處置冷師弟要有用。”唐宗伯皺眉道。

    夏芍對師父的判斷點頭讚成,比起冷老爺子,冷以欣才是不安分的那個人。

    當初,冷以欣殺害同門,按照門規,本該以死祭同門,但念在她是冷家最後血脈、念在冷老爺子苦苦相求的份兒上,留了她一命。原本,夏芍也以為她掀不起什麽風浪來,畢竟任何的陰謀在武力麵前都比紙薄,但她竟將師兄的八字當做賀禮送了來。

    師兄向來重情,可想而知他得知自己的命格,該如何難過了。

    夏芍前所未有的惱火,僅憑這點,冷以欣此人,就不能再留。而且,以冷以欣的性情,她可能不止會做這一件事,許還會有後續。過了年便是師兄命中大劫,這個時候,她不能允許他身邊有任何可能威脅到他的人。

    這女人,要立刻找出來!

    夏芍看了眼手中的紙條,她有辦法找出冷以欣在哪兒!

    時間寶貴,夏芍當即起身,來到客廳裏的空地上盤膝而坐,將紙條置於掌心中。這張紙條是冷以欣手寫的,上頭有她的筆跡,便有她的氣機在。要找她很容易!

    張中先推著輪椅和唐宗伯一起過來,兩人遠遠看著,麵色嚴肅,誰也沒有打擾夏芍。如今,夏芍的修為是玄門中最高的,由她感應氣機,自然是最快的。

    當初王家覆滅的時候,徐天胤曾經動過王家祖墳,那晚他晚歸,夏芍曾用同樣的方法感應過他的氣機。那時候,她能感應到的隻是個範圍,人究竟在哪裏,她還需要開著天眼一路邊感應邊找尋。但如今修為精進,在感應上也發生了質的變化。

    夏芍靜心入定之後,隻覺天地間的元氣都在眼中,每個人的元氣不同,紛紛雜雜,紙條中的氣機仿佛一條細細的線,在霧蒙蒙的世界裏牽引向遠方。

    夏芍開了天眼,順著那條細細的線,一路遠望,漸漸來到京郊,她的臉色忽然一沉!

    機場!

    “她要離開!”說這話的時候,夏芍憑著氣機的牽引,一眼便找到了冷以欣的所在。

    機場過道裏,一名穿著白色長身羽絨服的女子正準備通過登機檢查,她氣質出塵,明明那般超然,仿佛身在紅塵之外。但卻偏偏眉眼含笑,一副悠然近人的樣子。這頗為相似卻又十分四不像的神韻讓夏芍頓時精神潔癖發作。

    冷以欣要走,而且是已經準備登機了。

    夏芍在京城的人脈現在調動起來,阻止她登機已經來不及了。情急之下,夏芍的目光一路隨著冷以欣登機,在她登機的時候看清了航班信息。

    新加坡!

    她去新加坡做什麽?

    待到飛機起飛,夏芍收回天眼,拿起手機給龔沐雲打去了電話,“喂?龔沐雲,我有事需要你幫個忙。”

    昨晚訂婚典禮,今天這才一大早,龔沐雲尚未離開京城,有事本可以見麵說,但龔沐雲聽出夏芍聲音很急,便直接問道:“難得你要幫忙,什麽事?”

    “我需要安親會在新加坡那邊的兄弟們幫個忙,幫我控製住一個人!”

    “誰這麽榮幸?”

    “冷以欣!她剛剛登機,估計下午三四點鍾到,資料不用我給你了吧?”

    “不必,這點小事安親會還做得到。控製住人之後,我再給你打電話。”龔沐雲在那邊笑道。

    夏芍應下之後便掛了電話。

    回身過來時,唐宗伯和張中先已經在她身後,以兩人的耳力,自然已經聽到了談話內容。

    “被她跑了?”張中先話雖如此問,目光卻有些驚異。他的修為尚在煉氣化神的巔峰,尚不能想象一隻腳邁進煉虛合道的最高境界是種怎樣的修為,不過,夏芍感應冷以欣的氣機,連陣法和法訣都沒有用,全憑對天地元氣的甄別感應,實在厲害!而且從她坐下到感應到,不過一兩分鍾的工夫!要知道,人可是去了機場的,從酒店這裏到機場,怎麽也有三十多公裏!一個人的感應怎麽可能覆蓋這麽廣的範圍?

    若換成他,隻能感應一個方位,驅車趕過去的話,不堵車也得四五十分鍾,堵車就更不用說了!不必等趕去機場,飛機一起飛,離得遠了,氣機微弱,也就感應不到了。到時候,茫茫人海,哪能找出人去了哪裏?

    這修為高了,就是不一樣,差距也太大了!

    張中先感慨,唐宗伯卻知道夏芍有天眼在,明白她的本事,點頭道:“看來隻能先等沐雲的消息了。”

    “嗯。”夏芍點頭,冷以欣如今隻是普通人,她親自打電話給龔沐雲,想也能想到,安親會派出的一定是精英人員,冷以欣一下飛機,不可能走得掉。等將人控製住再說。

    “師父,師兄呢?”事情告一段落,夏芍這才想起問徐天胤來。

    唐宗伯歎了口氣,“他說買東西回去給你準備早餐,已經回別墅了。我打電話給你的時候,他就在旁邊,我看他是不知道你得知他的命格會如何反應,所以避開了。你回去找他吧。”

    夏芍頓時心裏一暖,這男人,還記得給她做早餐。

    “那我先回去跟師兄談談,師父跟張老準備一下,今天小年,一起過。”夏芍囑咐了一句,便離開了。

    ……

    一回到別墅,暖意襲來,夏芍便聞到濃濃的米粥味。火已經關了,徐天胤不在廚房裏,夏芍在房間裏找到了他。

    房間裏窗簾拉著,光線昏暗,徐天胤倚在沙發後頭,一個防禦的姿態,把整個人融在黑暗裏,看得進門的夏芍一愣。

    “師兄?”五年了,兩人相識至今五年,她已很久沒有看見他這樣了。

    她進門的聲音已令徐天胤驚醒,在夏芍走過來的時候,徐天胤已彈身而起,敏捷地退到窗前,緊緊靠著牆,融進更黑暗的地方,“別過來。”

    男人聲音冷沉,不像是不清醒的話語,隻是聲音裏尋常人察覺不到的痛處。

    夏芍心底一痛,“你是不是想說,你會害死我?”

    “他們的死,也是因為我。”徐天胤答非所問。

    夏芍卻聽懂了,心底倏地又一痛,他說的,是他的父母……

    徐天胤的命格孤煞,寡親緣情緣,得知了自己的命格,他當然會將當年父母的死歸咎在自己身上。

    夏芍沉默了一會兒,抬腳,堅定地,走了過去。

    ------題外話------

    悲了個催,今天筆記本忽然花屏,然後藍屏,還以為會掛掉幾天,結果檢查是不兼容的問題,還好當天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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