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寶鏡論策,章母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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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三章寶鏡論策,章母教子

    聽說有個兩百萬的大餡兒餅砸到頭上,李立德急匆匆將兒子塞給他親媽,難得鐵公雞拔毛,自己請妹夫徐海東坐飛機直飛京城。

    寶鏡要借李立德兩百萬的事,李家二老還不知道,倒是李明雨受他媽吩咐,時刻注意著家裏的動靜,李淑琴兩兄妹談話時沒留下小胖墩在偷聽。李明雨被送回王家,就向他媽和外婆學舌。

    “借兩百萬給你爸做生意?”

    先不說徐家那個外甥女能不能拿兩百萬出來,王老太當時就勃然大怒:“李家這是在算計你媽呢!”

    沒離婚前,李淑琴明明隻肯借兩萬,離婚也才一個月吧,就翻了一百倍,肯借兩百萬了?

    王愛群有些遲疑,覺得是兒子年紀小聽錯了。

    “媽,別聽明雨瞎說,20萬我瞅著徐家能拿出來,200萬說借就借,徐家又不是開銀行的。”

    現在的銀行又不差錢,每年甚至都有放貸的任務。但那是麵向各大單位的,個人和私人公司想向國內銀行借錢,它們寧願發黴都不會外借的。

    所以王愛群這話說的不對,徐家若是開銀行的,還真不可能借給李立德200萬。

    王老太拍了她一下,“明雨他爸不是連夜跑京城去了?你和他做了這麽多年夫妻,還不了李家老二是啥樣的人麽!200萬擱南縣是天文數字,我聽說沿海那邊有私人老板,幾百萬家財的大老板都有……明雨他爸要是真成了大老板,我看你就別指望複婚了。”

    王愛群急紅了眼睛,自覺李家人不厚道,特別是前小姑子李淑琴。

    明明有那麽多錢,當初爽快借了,她和明雨他爸咋會吵架,鬧得最後離婚呢?

    王愛群蹲下身來,一點一滴教導兒子,“你爸有錢了,指不定就給你找個後媽整天虐待你,打你,不給你飯吃,也不讓你上學!隻有媽媽才是最愛你的,所以你要幫媽看好你爸爸,要是有不要臉的女人出現在家裏,你撒潑打滾兒也要趕走她們……還有你姑,良心都壞掉了,你大爹家也是,這兩家最有錢卻不給你用,你才是李家的男孫子,家產都該你來繼承才對。”

    王愛群邊說,李明雨不停點頭。

    他三觀早就被王愛群養歪了,哪裏會想到小姑家剛答應借200萬給他爸?李明雨還記得過年時兩個表姐不肯給自己紅包的事,可不就是有錢也不給他用麽。

    王愛群教唆著兒子,李明雨小小年紀,眼神裏已經有仇視的光芒。

    ……

    爸爸和二舅坐飛機來京城,陳文安開車,寶鏡坐在後座,兩人一同去接機。

    京城國際機場。

    李立德是第一次坐飛機,不巧他就是有些暈機的體質,飛機一離開地麵他就頭重腳輕,耳朵嗡嗡嗡響。好不容易飛機落地,雙腳再次踩在實地,李立德才又找回了安全感。

    “飛機就是快,這才幾個小時呢,就從蓉城到帝都了。”

    帝王之都,自然處處都比旁的地方繁華大氣,特別是在80年代,京城和內流其他城市的城市化建設差別是很大的。徐海東已經是第二次坐飛機了,沒有二舅哥的不適應。

    他不適應的是李立德的態度,比起從前,那真是再熱情不過。

    徐海東本人是很為女兒自豪驕傲的,卻也經不起飛機上李立德將寶鏡誇了幾百遍,幾乎所有的讚譽之詞都被李立德從旮旯裏翻出來用完。

    二舅哥明晃晃的打聽寶鏡到底靠什麽賺錢,是不是真的有200萬,把徐海東耳朵都挺起繭子,不得不靠裝睡來躲避騷擾。

    好不容易下了飛機,徐海東真是大步流星往外走。

    寶鏡帶著陳文安就等在通道外呢。

    “爸!二舅。”

    “徐先生好,李先生好。”

    徐海東的年紀,叫陳文安叫叔叔那是太年輕了,他就給兩人安了個“先生”的稱呼。“先生”聽著比“同誌”時髦有檔次,李立德喜笑顏開。

    徐海東左右張望,“怎麽不見徐朗?”

    寶鏡有些心虛,說是帶弟弟來京城玩,事實上她忙起來像個陀螺,徐朗全靠大舅媽在帶。

    “大舅媽和表姐帶著他去故宮玩了,我們先回賓館吧。”

    寶鏡自己坐了副駕駛位置,把後座留給徐海東二人坐。徐海東倒還沒覺得有什麽,李立德坐著真皮座位,直覺有了老板派頭,輕易不肯講話,好歹沒在路上就等不及詢問寶鏡是不是真有200萬借給他。

    到了友誼賓館,陳文安去安排飯菜,李立德就憋不住了。

    “小鏡,你媽說的事,你該不會是糊弄二舅的吧?”

    寶鏡搖搖頭,“二舅,這事兒我們一會兒再聊,把你教叫到京城,總不會讓你白跑一趟。”

    出錢的人是大爺,李立德再混,也不至於“軟飯硬吃”,對待財神爺外甥女的態度他拿捏得不錯,勉強按捺住心急。

    “是是是,該讓你們父女倆說說話的,別和二舅計較,我就是個大老粗。”

    陳文安安排了菜,在包廂門口轉悠,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來——徐總二舅的諂媚功夫,他是極想學一學呢。

    寶鏡眼尖瞧見了他,“陳經理,你進來,正好一塊兒商量下。”

    陳文安方走進來,坐到了徐海東身邊。

    “說吧,把我急吼吼從蓉城叫來,到底有什麽為難事?”

    女兒有多懂事呢,徐海東再清楚不過。她萬事都放在心裏,從來報喜不報憂,給家裏買車花錢很爽快,賺錢難不難,是不肯向父母講得。徐海東就琢磨著,寶鏡要他幫忙,肯定是遇到了難事兒。

    這才是他,明知道生父就在京城,仍然要前來的原因。

    寶鏡失笑,“爸爸你想岔啦,這事情對我來說是挺為難,可也不是壞事。”

    寶鏡就把自家要成立一個地產部門,讓徐海東給中紡新宿舍畫建築圖的事說了。

    徐海東不解,“現在全國的房子都是國家在修,有單位福利分房,你成立一個地產部門,總不可能隻為中紡修棟宿舍樓吧,以後這是要修房子賣?”

    到底是開闊了視野,徐海東的觸覺也比一般人敏銳起來。

    包廂的人,要麽是可信任的,要麽是聽了也沒能力使絆子的,寶鏡也不遮遮掩掩,爽快承認了爸爸的猜測。

    “沒錯,累積幾年經驗,我會把地產部門拆分出去,成立一個新的公司。”

    徐海東搖搖頭,“組織一隻建築隊和各大國有建築單位搶飯碗就算了,自己買地皮,修房子,能賣給誰呢?現在國家都是分房,福利好的單位,宿舍是免費住的,待遇差點的單位廠子,提供的宿舍也隻要幾塊錢租金,哪裏會有人買房子。”

    徐海東的想法,正是現在大家的觀念。

    就連物價偏高的京城,房管局提供的好房子,月租也不過十幾塊,有本事有能量的人,還能從房管局手裏劃拉到各種民國有名的“公館”住,房子不屬於私人,也就無從討論買賣。

    徐海東的想法,也不能說是錯。

    現在自然也有私人產權交易,否則寶鏡在蓉城買下的大量破舊平房,又是哪裏來得?包括徐海東兩夫妻買下地皮,拆掉原有破房子重建,都是這一性質。

    隻是成交量極少,靠這個做生意,在徐海東看來是沒什麽賺頭的。

    寶鏡也不急,慢悠悠給她爸灌輸新想法,“您說得沒錯,現在大量修房子,似乎沒什麽會買,工人階級都靠分房,工農剪刀差下,農民階級想要進城,也買不起房。但您有沒有想過,現在都經濟開放了,福利分房有一天會不會被取消?國家要是不再分配房子,那對房子有需求的人家,又要住在哪裏呢?”

    福利分房能取消?徐海東不敢相信,這是人人爭當工人的福利待遇,若是房子能不分配,是不是意味著連鐵飯碗都不一定是真的鐵飯碗?

    若是國有單位上班的人都會失業,那肯定是一場波及全國的巨大浪潮。

    徐海東努力說服自己,這些事不過是十幾歲女兒的大膽猜測,可近兩年來,寶鏡從沒給過錯誤的猜測。徐海東半信半疑,不由凝神細聽寶鏡接下來的話。

    “……現在的福利房,等製度改革時,肯定要優先賣給個人的。僅僅如此,卻仍是不夠的,最近一年多物價漲了多少啦,物價漲了,工資是不是跟著也要漲?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對物質追求對生活水平肯定有新的要求。一家幾代人擠在一居室裏,舊的宿舍,能和有獨立衛生間獨立廚房和客廳的商品房相比嗎?”

    寶鏡說得這個,徐海東就很能體會了。

    這簡直就是徐家自身的情況比照。

    一開始全家擠在徐海東單位分得宿舍裏,寶鏡連個獨立房間都沒有,晚上睡覺就是在兩張床間拉個簾子。

    所以李淑琴賺了錢,加上寶鏡要到省城上學,兩口子一致同意在蓉城買地蓋樓。

    徐家如此,全國千千萬萬的家庭,對人均隻有幾平方米的居住麵積,真的能滿意?不過是因為沒條件改善罷了!

    李立德在一旁聽外甥女講生意經,雖然對寶鏡描述的政策改變啥的聽得半明不白,寶鏡最後的話他肯定是聽懂了的,忍不住插嘴道:“賺了錢肯定是要換房的,看看京城這些大賓館,睡覺的房間都比咱們整個屋大。”

    正說著,菜來了。

    寶鏡停了下來,“吃飯吧,填飽了肚子再談正事。”

    舍得請外人吃飯一頓花費上千,沒理由舍不得將錢花在親爹身上,菜名簡單,味道可真夠絕的,徐海東吃了慢慢兩碗飯,李立德更是舍不得放筷子。

    不過到底還是生意經比較重要,賺了大錢,這樣的飯菜才能天天吃。

    “小鏡,你繼續講,二舅聽著,這麽多年渾渾噩噩的,好像剛開竅一般。”

    屋子裏,三個男人的認真勁兒,絕對比他們上學時還實在,一分鍾走神,可能都跟不上寶鏡的思路。

    “中紡的宿舍,我是打算拿來練手的。戶型也不用太大,控製在70平房以內,盡量保證有獨立的衛生間和廚房客廳,等宿舍交付,就是星美地產打響第一槍的時候。”

    徐海東遲疑,“你的意思,是讓我來畫設計圖?”

    自己家的房子,徐海東是邊學邊實踐,根據寶鏡的意見瞎倒騰的,聽說中紡的宿舍仍要帶有獨立衛生間和廚房、客廳,這種房型徐海東倒是有經驗,可京城人才薈萃,他不信閨女找不到其他專業人士來畫圖。

    寶鏡點點頭,“不僅是畫設計圖,我還想請您留在京城做監管。”

    陳文安負責星美電器,他一個人不可能再有精力分管地產,再信任陳文安,寶鏡可不能把下金蛋的母雞全交給陳文安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若手下的權利過大,又沒個監管的,那不是逼著人起歪心思嘛。寶鏡可不敢拿金錢權利來考驗人性,所以必須要有一個信任的人來管理地產部門。

    再過30年,且看看,全國首富家是做什麽產業的,就知道星美地產可能創造多麽龐大的利潤了。

    她爸徐海東是不擅長經商,不過現在是星美地產草創,這幾年過渡期,寶鏡覺得可以讓她爸代管下,等她讀大學了,便可以親自操控。

    寶鏡沒把話說的太明白,徐海東了解女兒,知道畫設計圖還在其次,這點才是寶鏡真正為難的事情。

    趕鴨子上架,徐海東也得替女兒做好監管,一個家庭的責任,總不能讓寶鏡一人抗下,徐海東做父親的,非得羞愧致死不可。

    所以盡管沒啥信心,徐海東仍然點頭:

    “那我就暫時留在京城,邊看邊學吧。”

    寶鏡大喜,挽著她爸的手臂撒嬌,“除了監工,您在京城的還有其他事可以辦嘛,華清大學的建築係,可是全國有名的。”

    京大的經濟係,華清的建築係,都是全國領頭的大係。

    寶鏡瞧著她爸對修房子還挺感興趣,就向他推薦了華清大學。

    徐海東舉雙手投降,“你就饒了我吧,華清大學不比京大好考,你瞧著你爸爸是文曲星下凡呢!”

    天下間的女兒,大抵都對父親有著盲目崇拜,寶鏡也不例外,聞言沒繼續給徐海東壓力,卻順勢轉了話題,“那可說不好,您要是真感興趣,念不了華清建築係,我們可以私下請幾個華清教授來講講課嘛。”

    華清教授?

    國家全麵建設時期,有些輕工教授大牛是可以直達天聽的,就算是建築係的教授,徐海東本科文憑都無,連見一麵都難,談何講課?他認為女兒是在開玩笑,寵溺笑笑,沒有多談。

    寶鏡豈會拿她老爸開涮?

    華清的教授,擱她前世,那就是從蓉城磕頭磕到華清大學,也別想人家睜眼瞧她一眼。

    可誰叫她重活一輩子,不僅早早抱上了“祁教授”的金大腿,學術界的敲門磚她有了,83年,掌握了上千萬資產,她更有了可以打動教授們的“糖衣炮彈”。

    這時候的教授們,想要申請國家項目資金是極難的。

    寶鏡覺得,完全可以給清貧的教授們提供下項目資金,請他們來講講課,應該勉強行得通。

    不過事情沒有定論,寶鏡也沒當眾說出來。

    好不容易,寶鏡和徐海東談完了中紡宿舍的事,李立德望眼欲穿,趕緊插進來道,“那我的事……”

    寶鏡笑眯眯,十分親和,“二舅舅考慮過做哪方麵的生意嗎?”

    做哪方麵的生意?要擱李立德說,他要是有錢修一座友誼賓館,照著一餐飯如此貴的消費,就等著躺著數錢就好,還做什麽生意。

    不過想是不可能的,李立德老實搖頭。

    “200萬呢,我的確是有,咱們一家血脈,我也是要打算借給二舅舅的。但是錢呢,拿到手怎麽用,還請二舅舅多聽聽我的意見,您看行不行?”

    李立德點頭,他這人雖然眼高手低,卻也信奉“有奶便是娘”的教條,寶鏡是債主,那就外甥女說了算。

    寶鏡看在眼裏,暗暗點頭。

    她為什麽找不太親近的二舅,不找親密的大舅?

    一來大舅李立平誌雖在企業,卻是一心奉獻,是要為國家產業操心的命,為人方正,並不適合離開國有單位單幹。二來,寶鏡也不是有錢沒地方花的大傻子,會白白扔兩百萬給親戚,升米恩鬥米仇的道理她懂,若將來她和大舅舅在生意上產生分歧,反而壞了兩家的情分。

    二舅李立德就不同了。

    比起方正的大舅,二舅做人自私,更適合幹“壞事”,感情不親厚,寶鏡沒那麽多顧忌。說得直白點,大舅胸中有溝壑,有自己的主意,二舅卻需要人在前牽著他走,寶鏡有把握控製他。

    “我給你出的主意,就是開超級賣場,簡稱超市。”

    200萬借給二舅李立德,不僅僅是要和陸銑搶奪市場,上輩子,超市的概念在80年代末期被引入國內,直到90年代初,後世國內最大的連鎖超市“聯華”才在明珠市注冊成立。

    “聯華”有明珠市政府扶持,91年注冊成本就高達1200萬,盡管時間提早了七八年,200萬啟動資金肯定是不夠的。

    “當然,這個超市不僅僅是你一個人持股,200萬,你僅僅持有超級市場10%的股份,我會額外再出1000萬,持股51%,剩下39%的股份,我還需要找其他人認購。”

    李立德不由咽了咽口水,從大老板,落到僅僅持有10%的股份,這落差不可謂不大。

    可是200萬都隻能占10%的股份,這該是多大個公司?

    聽到寶鏡說她格外會出資1000萬,占據51%的股份時,李立德不由迷惑了。既然超市不是叫他來做主的,那有1200萬,外甥女何不自己單幹?借給他200萬參股,簡直像白白扔錢給他賺。

    李立德雖然飄飄然,也不覺得外甥女和自己的感情到了這地步,換了他大哥還差不多。

    為什麽要白白扔股份給李立德?

    她既沒有精力去管超市的事,與其他人合作,肯定需要一個自己人在管理層,請外人,還不如拉扯她二舅一把,李立德若不可信,寶鏡自有辦法收拾他,對外婆那邊就算有了交待。

    二來,要論擠兌人打擊競爭對手,李徐兩家裏,還真就是她二舅最適合。

    當著徐海東的麵,寶鏡沒有和二舅細說,超市成立的另一目的,就是阻擊陸銑和許晴的生意。

    陳文安心裏直打鼓。

    從陸氏身上賺回來的兩千多萬,在京城瘋狂買買買,如今賬麵上隻剩有幾百萬,徐總規劃的挺大,星美賺錢的速度可跟不上。

    徐總要去哪裏變出足夠的錢來?

    陳經理滿腔憂愁,不知道找誰說,隻能埋著腦袋一言不發。

    寶鏡能去哪裏變錢?

    除了港城拍賣場能最快變現,陸銑要開超級市場,能從哪裏找資金,寶鏡同樣能。

    現在國人還沒有向銀行貸款的概念,星美在蜀省有幾十家連鎖店麵,她在京城買下的地皮等等,全部都可以是抵押物。

    陸銑和許晴有的關係,她不見得沒有。

    雲崢的舅家,就是國內金融係統的頂級大牛了,寶鏡自覺,像她這樣的良性客戶,銀行完全可以發展下嘛。

    四個人就具體事宜談了一下午,直到下午五點過,大舅媽三人才從故宮回來。

    “爸爸!”

    徐朗撲倒徐海東懷裏,撒嬌摟著他脖子不放,然後就開始告狀,“姐姐壞,是大騙子,沒有帶我出去玩!”

    寶鏡頭疼,能在長輩麵前侃侃而談,不意味著她能對付徐朗的撒嬌魔功。

    這小子,今年才三歲呢,記憶力格外好,真是一點半點都不能騙他,誰對不起他,徐朗絕對是能一直記住的。寶鏡想腳底抹油開溜,餘光一瞧,大表姐李蘭芯鬱鬱寡歡,寶鏡拉著她一共走了。

    “蘭蘭姐,這兩天沒見我章姐夫?”

    李蘭芯咬唇,不知道該怎麽說。

    在她和章則在咖啡廳鬧別扭後,整整兩天過去了,章則都沒有再聯係她。

    不說來友誼賓館找她,就算是打個電話,捎個口信都沒有,李蘭芯如何在寶鏡麵前講?說出來,也不過是難堪,本來她媽也不是特別滿意章則。

    寶鏡沒提自己瞧見了咖啡廳一幕,隻做猜測狀,湊上前問,“你和章姐夫,這是吵架了?蘭蘭姐,你們為什麽吵架我不知道,可你千萬不要主動低頭,紅樓夢蘭蘭姐不陌生,林黛玉說,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蘭蘭姐你要考慮清楚,這頭一低下去,可就一輩子的事。”

    寶鏡巴不得兩人冷戰呢。

    若章則傲氣不主動聯係表姐,傲著傲著,兩人隻會在冷戰中分手。

    這已經是最不傷筋動骨的分手方式,對女方傷害最低,寶鏡當然忍不住煽風點火。

    之前想靠章則的存在,阻止表姐重走上輩子的悲劇,如今看來像是腦子被門踢了,咖啡廳的一幕,已經讓章則在寶鏡心目中判了死刑。

    調教鳳凰男這種事,隻能留給強勢的白富美做。

    經濟和性格上都能完全碾壓鳳凰男,他們才能好好和老婆過日子,女方一旦氣勢稍弱,越是通情達理的包子,鳳凰男欺負起來就越痛快。

    在寶鏡心中,大表姐人美學曆高,家境毫無拖累,品格又醇厚善良,是再完美不過的姑娘,憑啥要去填章則那個火坑?

    李蘭芯細想寶鏡的話,想起自己舍不得吃的零食送給章則,將待遇豐厚的兼職讓給章則,男友卻在外人麵前下自己臉麵。

    想想,也挺心涼的。

    再加上寶鏡一激將,李蘭芯還真按捺住了性子,沒有主動找章則。

    ……

    章則負氣離開友誼賓館,搬回京大宿舍住,心裏憋得氣可想而知。

    薪水豐厚的兼職工作丟了。

    也沒有冤大頭肯花錢請他在友誼賓館此類高檔地方繼續白住白喝,章則過了幾天滋潤日子,當即感覺到了生活質量的落差。

    從前喝免費湯,就著饅頭鹹菜,也不覺得有多難熬。

    因為還有教職工在,京大的食堂暑假倒也開放。隻是同樣的白菜幫子隻放點鹽的免費湯,喝在嘴裏,章則總能想起那入口絲滑的“一品翅”,他後來知道那不是粉絲了,而是傳說中的魚翅。用高湯文火燉出來的魚翅,肯定要甩京大食堂的免費湯幾百條街。

    饅頭吃在嘴裏,肯定也不如高檔賓館那些花樣繁多的傳統糕點好吃,也比不上什錦炒飯。

    章則咬了兩口,食不下咽,自己掏錢買了份紅燒肉。

    這在從前,對他而言是極大的享受,如今吃過了罐悶鹿肉和鮑魚三吃等菜式,京大食堂的紅燒肉顯得粗糙而廉價,失去了從前那股經久不褪的魅力。

    而且章則也不能頓頓點紅燒肉的。

    和譚曜鬥氣,章則沒有領最後一周的薪水,早前的錢又寄回了老家,章則兜裏拮據起來。

    學校宿舍的硬板床沒有友誼賓館的床軟,七月流火,宿舍裏更不可能有空調,悶熱難言,還夾雜著男生寢室所特有的臭味,章則翻來覆去睡不著。

    要說他老家的居住環境,比京大的宿舍更差,從前都能忍受,現在怎麽就忍不了?

    章則悶頭找了兩天工作。

    京大生精貴,可那是畢業分配時。

    正規單位聽說他是做兼職,都連連搖頭,熱情好客點的,也是邀請他畢業後來工作。私人公司,在83年的京城不是沒有,可像譚曜那樣可以養閑人的私人公司,章則在京城沒那門路,根本不可能複製此前的經驗。

    不養閑人的,又要求有從業經驗。

    高薪請個兼職翻譯,太不劃算,私人公司哪有那麽多涉外業務?

    章則跑了兩天,第一次受挫。他囊中羞澀,又吃回免費湯就饅頭時,到底沒能忍住,想找譚曜要回最後一周的工資。跑到譚曜公司去,人根本不在,秘書陰陽怪氣道:

    “章則,你自己說說,你在公司就翻譯點無關緊要的資料,哪有真正接待過外賓?譚總為什麽給你開那麽高工資,我看你現在是心中有數,都說男人有血性,我看老話說得也不怎麽樣嘛。”

    秘書不屑的眼神,讓章則握緊了拳頭。

    若不是對方是個女人,章則說不定真會拔拳相向。

    到底是沒能要到最後一周的薪水,章則從譚曜公司離開時,還特意騎著自行車饒到了友誼賓館那邊。他想若是能在大門口遇到蘭芯,女友誠心向他道個歉,自己便不計前嫌,還是依舊和女友住同一處地方最好——他不是舍不得友誼賓館的條件,就是想念蘭芯了。

    可惜徐海東和李立德來京,蘭芯主動充當導遊,陪著姑父和二叔遊覽京城去了。

    李蘭芯那邊早出晚歸,心血來潮轉到友誼賓館前等候的章則,到底耐不住腹中饑餓和頭頂烈陽,自己憋著氣騎車回校了。章則揮汗如雨蹬著自行車返回京大,遠遠瞧見百年名校前,有兩個提著大包小包的人在張望。

    頭發稀疏發黃的少女,兩鬢發白的老婦人。

    章則眼睛有些刺痛,說不準是因為驚喜,還是因為兩人與大京城格格不入的穿戴。

    “媽,小茹,你們怎麽來了?”

    章母帶著小女兒從魯省坐火車上京,到了陌生的京城頓時傻眼。最後還是火車站的公安同誌主動幫忙,將兩人帶著找到了京大校門前。

    京大做好了登記,訪客是能隨便進去的。

    隻是章母不敢帶著女兒亂闖,這才拎著大包小包在校門口苦等兒子。門衛一再請兩人喝口水,對大城市充滿警惕之心的章母始終不肯,曬了兩三個小時,章茹臉上都烤出油花子了,總算等到了章則。

    “兒啊,你可讓娘好等!”

    章母扶著兒子的手臂,當即就哭了。

    章則眼眶發酸,忍不住也默默流了幾滴男兒淚。用袖子擦了擦臉,章則奇道,“媽,您來京城前,怎麽不給我拍個電報?城裏這麽大,您和小妹幸好沒走丟。”

    章母得意道,“電報不要錢?你娘也沒有走丟呢。”

    鼻子下一張嘴,長來不就是問路的?再說了,自己兒子是京大的學生,章母也不怕找不到地方。

    提著大包小包的,章則肯定要把母親和小妹帶到學校裏去。

    章茹對風景如畫的京大很羨慕,其實她讀書成績也不錯,就是沒有哥哥出眾,家裏條件供一個讀書都很勉強,讀了小學章茹就沒有繼續念書了。

    瞧著帥氣俊朗的哥哥推著自行車走在京城大學裏,章茹既羨慕又自豪。

    “媽,這次來,你和小妹打算呆多長時間?小妹的病可是好了,您帶著她坐火車,就沒想過萬一路上複發麽。”

    對兩個出嫁的姐姐,章則感情不太深厚。

    但章茹輟學後,在家裏包辦了章則的衣食起居,他對這個小妹還是有幾分疼的。

    章茹並不是什麽大病,不過是闌尾炎發作,在老家縣城做了手術。

    “隻是闌尾炎?”

    章則心裏不太得勁兒,就是個闌尾炎,他一開始寄了個180,找蘭芯借了500,後麵還連續寄了兩周薪水400塊回家,前前後後,得有一千塊吧?如今得知,卻不是什麽怪病,僅僅是闌尾炎。

    章母把病情講了,又感歎道,“你妹妹這病,做手術雖然沒花多少錢,到底是年紀小幹活多虧了身體,得好好替她補補。”

    母親的感歎,把章則的疑慮憋了回去。

    “是該好好補補。”

    章母笑得很驕傲,臉上的皺紋在陽光下都舒展開來:“我兒如今有出息了,我們章家也算苦盡甘來,你妹妹從前吃了那麽多苦,如今花你的錢也不算什麽。一個月就能賺800塊,縣長都沒你賺得多,兒啊,娘替你高興,你死去的爹泉下有知,也會感到高興的,你替章家爭光了!”

    章母並不是大字不識的農婦,她曾念過兩年私塾,說起話來遣詞用句都與真正的村婦不同。

    她的話,章則聽了卻麵紅耳赤的。

    800塊的工作,他不巧已是丟了,如今卻不好同母親講。

    罷了,她們呆兩天就回去了,還是別叫母親和妹妹擔心好了。章則打定主意報喜不報憂,哪知章母猛然又拋出一個重磅炸彈:“老家的地,我找人替著種了,帶小茹來京城,我們娘倆是不打算回老家了……”

    不打算回老家,那在京城要怎麽生活?

    章則顧不上在母親和妹妹麵前掙麵子,把自己當下的困境講了,包括還欠女友400塊錢,如今兩人鬧了矛盾,他又丟了工作的事,一股腦都講出來。

    章則低下頭不敢與母親對視,小妹探究的目光更叫他羞愧,覺得自己沒本事。

    章母深受打擊,風風光光離開老家,她是放話要到京城來享福的,總不能灰溜溜又掉頭回去吧?!

    兒子這裏的情況,章母實在沒料到,竟如今窘迫。

    不過兒子找的那個對象,一開始隻說是小縣城的姑娘,父親是單位上班的,章母還有些不樂意,隻是沒有打擊章則的熱情。如今,乍聞李蘭芯家巨富,章母覺得勉強能配得上她兒子了,便有了教子的心思:

    “傻兒子,女人都要靠哄的,哪有你那樣硬邦邦行事?聽媽的話,去和蘭芯道個歉,既然蘭芯她家人也在京城,我們兩家正好碰個麵,談談你倆的事。”

    章則拉不下臉,心裏其實有七八分願意了。

    章母又添了一把火,給兒子找了個台階下。

    她從腰帶裏拿出卷起來的手帕,解開裏麵都是錢,“先把蘭芯的錢還了,咱們章家不吃軟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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