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章 百年公館,恍然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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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五十章百年公館,恍然若夢
不同於楚曼靈直爽簡單,楚星輝城府要深許多。
從妹妹嘴裏反複印證了她和寶鏡的初識,楚星輝心中的疑惑並沒有減少。聽起來似乎是個巧合,徐寶鏡是一家影視公司的負責人,來台販賣版權洽談業務時與曼靈相識,兩人很快成為朋友,曼靈邀請徐寶鏡上門做客……年僅十八歲的徐寶鏡不僅是一家影視公司的負責人,還是一個中醫天才,她恰好能治母親的病!
然後再告訴楚家人,他母親原本是徐寶鏡失散多年的親奶奶?
楚曼靈相信這是巧合,隨著陸敏之病情好轉,楚曼靈甚至虔誠認為上帝聽到了她的禱告,才寶鏡派來楚家人身邊。
楚星輝是不信的。
他敏感察覺到父親楚修諺對寶鏡的態度有異。
楚星輝在來台島的路上想過各種陰謀論,見了寶鏡之後他的迷惑並沒有解開。
似乎不僅僅是父親為了寬慰母親,找來了一個醫術出眾的少女演繹了一出認親的戲碼……楚星輝開始做最壞的打算,徐寶鏡真是母親的親孫女。
楚星輝比楚曼靈大七八歲,楚曼靈是懵懂稚童時,楚星輝已經記事了。
楚修諺將他當做長子教導,也曾不忌諱告訴過他,這輩子他大概是楚家唯一的兒子。那麽,徐寶鏡是母親的親孫女,卻不見得是父親的親孫女。楚星輝知道的比妹妹多,比如母親陸敏之是再嫁之聲。
如今徐寶鏡出現,楚家的內部形勢會陡然複雜。
他和妹妹曼靈本就是楚家收養的孩子,再忽然出現一個隻和養母有血緣關係的大哥——楚星輝歎氣,他倒不是擔心楚家的產業被搶走,以他在楚氏的就職經曆和學曆,另找一份拿年薪的工作又有何難?
楚星輝隻是在擔心父母。
養母本事再善良單純不過溫婉女人,養父對外人智謀百出,對家裏人,尤其是和養母有關的一切,總容易失去判斷力……如果徐寶鏡目的不純,楚星輝怕二老進來會因為這突然冒出來的孫女而傷心難過。
楚星輝心裏有了成算,表麵上卻看不出,待寶鏡這個便宜侄女依舊做足了禮數。
寶鏡哪能看不出?
楚家,對她的出現由衷開心的,大概隻有奶奶陸敏之和楚曼靈。
楚家的男人們心思深沉,寶鏡清者自清,隻能期望日久見人心。
她決定帶奶奶陸敏之回內地,楚修諺考慮了幾天,見寶鏡的治療手段很有效果,也沒拒絕到底。
“依舊要瞞著你奶奶?”
寶鏡點頭。
情誌病的治療,講究的就是出其不意,陸敏之提前得知了,沒有驚喜,衝擊力不夠,哪能解開心底的鬱結?
楚修諺沒有當即同意,而是把亨利醫生再次請到了楚家。
亨利醫生以為陸敏之決定要做手術,哪知替陸敏之一檢查,各項身體指標居然趨於平和。
“楚,這都是那位徐在治療?”
華夏一向很神秘,經濟封鎖之下,國際醫學界對華國的中醫了解太少了,這是亨利醫生首次見證到華夏的中醫,居然還是從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女孩兒身上!
“太神奇了!”
亨利醫生毫不掩飾自己的讚譽。
陸敏之和亨利也相識多年,說話間很隨意,對於最近相認的親孫女兒,她早就想找人誇誇:
“小鏡真的很厲害,中醫固然神奇,像小鏡這樣厲害的女大夫鳳毛麟角。”
陸家百年經商,再之前則有先祖入仕,學醫的陸家從未有之,陸敏之覺得孫女兒的醫術似乎比從前替陸家人看病的老禦醫厲害。
楚修諺送亨利醫生出去時,才私底下問:“敏之的情況,適合長途飛行嗎?小鏡建議她回內地繼續醫治……”
亨利醫生鄭重點頭:“楚,你應該信任徐,她正在用神奇的華夏中醫創造醫學奇跡。”
得到亨利醫生的首肯,楚修諺總算鬆了口。
不過如今想從台島直接去內地,別看隻隔著一條海峽,那比隔著太平洋還麻煩。
眾人隻有學寶鏡那樣,到國外轉機。
寶鏡親自去抓了副方子,給奶奶陸敏之燉煮藥膳,喝完了孫女的愛心排骨湯,陸敏之打了個哈欠竟轉眼睡熟。
“沒有兩天兩夜,奶奶不會自然醒來。”
也就是說,等陸敏之醒來,他們一行人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楚修諺不肯讓妻子一個人回去麵對往事,楚星輝更不放心寶鏡。
他從亨利醫生口中得知,就在去年,dna親子鑒定技術已經被用在司法案件上——似乎隻要人體身上的毛發,甚至是唾液,就能進行dna鑒定?
轉機時,楚星輝將一個密碼箱當著眾人的麵交給下屬。
“是一份重要文件,現在國際原油價格波動……”
楚修諺抬手製止:“私人時間不說公事,我相信你能處理好公司的事。”
楚曼靈也嘟嘴,“大哥,你難道都不激動嗎,我們馬上就要回到爹地、媽咪的故鄉,你還有心情賺錢呢。”
楚星輝無奈道:“大哥不賺錢,你買攝影器材的錢難不成會從天而降?”
楚曼靈哈哈大笑,“拿零花錢來威脅我沒用啦,我現在有小鏡侄女。”
楚曼靈挽著寶鏡的手,寶鏡也笑。
其實有太陰鏡在手,隻要她想知道,這個世界能瞞住她的秘密太少了。對於楚星輝的心思,寶鏡並不在乎,密碼箱裏裝著的東西讓寶鏡不太感興趣……既然楚大少爺對她的身份有疑惑,那就盡管去查好了。
如果有個對她抱以善意的叔叔自然挺好,如果不合拍,寶鏡也不會太失落。
反正找到了奶奶,還附送一個聊得來的“姑姑”,已經是意外之喜。
經過長途飛行,飛機終於降落在羊城國際機場。
一直到等到明年,為了和港澳通訊接軌,羊城才會興建900mhz模擬移動電話,就是傳說中的“大哥大”真正進入華國市場。至於現在嘛,遠程聯係完全靠尋呼機。
國外尋呼機沒辦法用,到了羊城,寶鏡發現有好幾條信息。
她顧不上一一回複電話,因為陸舅公帶著外甥來接機了!
寶鏡找到奶奶陸敏之的消息,一早就傳遞回了國內。寶鏡數次勸說,才打消了陸舅公和徐海東奔赴台島的念頭。
此時,陸謹行正帶著外甥一家三口守候在機場門口。
好幾輛黑漆油光的轎車並排成一排停著,過路的人都在猜測是不是有什麽大領導要來羊城。
六歲的徐朗換上了新皮鞋,白棉襪散發著肥皂的芬芳,特意定製的小西裝剪裁合身,西裝口袋裏還露出一截手巾,看上去完全是個合格的小紳士。
他眉毛濃密,眉間的胭脂小痣若隱若現,穿著小西服卻扭來扭去,比電視上的童星長得好,也更古靈精怪。
大概是在母體中時吸收了不少月華珠精華,年僅六歲的徐朗展現出不亞於寶鏡的智力優勢。
寶鏡是攜帶作弊器重生,徐朗卻是真正“別人家的小孩兒”,六歲已經學完了小學五年級的課程,智商上碾壓同齡人,更要效仿親姐姐在家自學,李淑琴覺得小兒子仗著智商高看不起人,狠狠揍過他幾次。
徐朗生性活潑,在後車座上呆不久,大家都很激動,就他一個人還趴著車窗坐不住。
李淑琴狠狠看了他一眼,“一會兒給我乖一點,不然回去揍你。”
徐海東其實也坐不住。
自從十八歲那年,偷聽到徐老根夫妻的談話,知道自己不是徐家親子後,徐海東無時無刻不在幻想自己的親生父母。
幾年前,倒是找到了親生父親,徐海東想來想去,完全沒有相認的必要。
他也不是真正想對血緣上的妹妹許晴趕盡殺絕,可許晴的存在,始終是父子相認的芥蒂……更別提,還有四十年前的舊怨。如果他與許首長敲鑼打鼓相認,又拿什麽臉麵去尋找親生母親?
濟南城,他和劉芳華去過,卻一無所獲。
這幾年,徐海東進軍建築行業,寶鏡將建築公司分離出來交給他管理,徐海東如今也是頗有身家。
賺了錢,徐海東沒有學會像其他私人企業老板那樣享受,什麽找小蜜,開好車……他投了不少錢尋找生母陸敏之。徐海東知道女兒和舅舅一直在尋找生母,但他也要盡自己的一份心。
看見小兒子扭來扭去,向來很和藹的徐海東忍不住喝道:
“不聽話,連我都想揍你了。”
徐朗扁扁嘴,決定不與父母一番見識。對,這肯定就是所謂的“近鄉情怯”。雖然還沒見過奶奶,舅公卻說過奶奶是很溫柔的性格,徐朗不覺得奶奶會見怪。
陸謹行緊緊盯著機場出口。
他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找不到妹妹陸敏之的下落,沒想到自打兩年前與外甥一家相認後,在他有生之年,還真守得雲開見月明。
人生七十古來稀,他不奢望能活到百歲高齡,若能再活幾年,他一定會珍惜和妹妹重逢的每分每秒!
——父母臨終前,囑咐他照顧好幼妹,未曾想一分別就是四十多年,他幾乎不能與妹妹再相見。若真是那樣,九泉之下,他也無顏麵對父母!
李淑琴是既激動,又忐忑。
她給徐家當媳婦兒時,徐老太不知道磋磨了她多少次。
李淑琴沒有見過親婆婆,不管陸舅公再三描述,她做兒媳婦的,始終心懷忐忑。
她正要開口緩和下氣氛,機場出口處,一行人緩緩走出來。
當中那個高挑的姑娘,不正是她大閨女寶鏡麽?
李淑琴一眼就看到了女兒。
陸謹行早激動的走下車。
陸敏之依舊昏迷著,被醫護輪椅推著,膝蓋上搭著一張薄毛毯。
老友重逢,本應激動萬分,可他瞧見楚修諺的激動都被巨大的喜悅掩蓋住了,他將外甥推上前,“海東,那、那便是你的母親……”
那便是你的母親,我的妹妹,陸家的大小姐敏之呀!
濁淚在陸謹行臉上肆虐,老管家也激動得泣不成聲。
“是大小姐,真的是大小姐……”
他和少爺都成了老頭子,大小姐瞧著還算年輕呢。老爺,太太,我和少爺總算是找到小姐了!
徐朗湊上前,好奇打量著昏睡中的“奶奶”。
看見陸敏之眉毛裏同樣的位置,也長著一枚胭脂痣,徐朗從心底生出了親切感。
“臭小子,還不叫人?”
見徐朗伸出小爪子,似乎想去摸一摸陸敏之眉毛裏的小痣,寶鏡一把抓住他的手。
“楚爺爺,曼靈姑姑,星輝叔叔好!”
徐朗抬頭來試圖賣萌,隻有楚曼靈帶著笑意摸了摸他腦袋。
“姑姑給你帶了禮物,都裝在行李裏。”
徐朗立刻敏感察覺到,隻有楚曼靈是真心喜歡他。楚修諺哪裏顧得上小孩子萌不萌,他正一臉複雜看著又哭又笑的故友,以及敏之的兒子。
徐海東和許泰達長得完全不像。
他完美繼承了陸家人的輪廓,根本不用證據,隻需要肉眼就能辨別,他就是敏之的兒子。
徐海東被舅舅一推,望著昏睡的生母,目光有些呆滯。
何止是近鄉情怯啊,千言萬語都描述不出徐海東的心情……他不顧人來人往的機場,還沒有回過神來,膝蓋一軟,已經跪倒在陸敏之的輪椅前。
“媽……”
徐海東哽咽。
男兒膝下有黃金,唯能上跪天,下跪父母。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動情處。
人到中年,他終於找到了失散的親生母親!
……
陸敏之覺得有些吵。
屋子裏彌漫著一股蘇合香的味道,這是她尚待字閨中時,閨房中慣常熏得香料。
出了國,隨著楚修諺靠能源發家,楚家不是熏不起香,哪怕是龍誕香呢,隻要花足夠多的錢,也能買到。隻是國外醫生並不建議臥室中常年燃燒香料,陸敏之也就斷了這愛好。
蘇合香的味道,倒有許多年不曾聞到了,這清新宜人的香味,一直鐫刻在她的記憶中。
老夫老妻了,諺哥總拿這些小情趣小驚喜來討她歡心。
陸敏之帶著愉悅的心情睜開眼睛,入目是一頂魚戲蓮的繡花帳子。
陸敏之微怔。
不僅是蘇合香,她閨房中就曾掛了這樣一頂帳子。夏天是魚戲蓮葉,秋天是月宮丹桂,冬天是傲雪寒梅……屋裏的擺設,大到一扇屏風,小到被褥帳子,在陸家都是順應季節變化的。
陸敏之不會繡技,她屋子裏的針線向來是母親替她操持的。
看見熟悉的魚戲蓮葉帳子,她不僅眨了眨酸澀的眼睛。
這夢倒是真切,好似忽然回到了少女時光。
陸敏之俯身一看,床邊木塌上果然有一雙精美的繡鞋。
她掀開帳子左右四顧,桌椅板凳,多寶閣,拔步床,梳妝台,都與記憶中一模一樣。
窗沿下,還擺著一盆蟹爪蓮。
東西不值錢,卻是八歲那年諺哥送給她的,那時候她已經到了知道羞澀的年紀,被長輩們打趣,就不肯把諺哥送的東西擺到台麵上來。唯有這盆蟹爪蓮推辭不過,養在了窗台上。
十幾歲時,自己有段叛逆期,不願意承認“封建包辦婚姻”,沒想到最終還是和諺哥走到了最後。
陸敏之忍不住撥弄了下蟹爪蓮的葉子。
既是夢境,那她就要愜意些,不受約束才好。
廊下有畫眉鳥清脆的叫聲,陸敏之想推開門四處走走,能在夢中遊覽故居,與她而言也是一大幸事!
哪知她一拉開門,竟見到一個穿著長衫的老者站在廊下,正逗弄那籠中畫眉。
老者滿頭銀發,扭頭看了她一眼,陸敏之滿臉迷茫。
“……哥哥,您怎麽老了?”
同胞哥哥,就算毀容了,隻看身形動作,陸敏之都不會搞錯。
何況哥哥隻是老了。
陸敏之心中酸澀,她已經有很多年沒見到過同胞大哥陸謹行了,沒想到夢中相見,哥哥滿頭華發。
陸謹行大步走來,滿臉嚴肅。
“癡兒,一別幾十年,難道哥哥是老妖怪能容顏常駐不成?人吃五穀雜糧,自然會生老病死,就像咱們陸家住了幾代的老宅子!”
陸謹行拉著妹妹的手,讓她看梁柱上的蟲眼。
新漆的味道很衝鼻,陸敏之輕輕咬了咬舌頭,“我竟不在夢中?!”
陸謹行意味深長道,“你幾十年過得迷迷糊糊,的確是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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