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拉幫結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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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裏飄出了一股清香,肉的香味,不是幹燥的,像這秋季口幹舌燥的燥,那聞起來多糟糕,嗓子都要冒火了。要李敏評價的話,叫潤的流油,讓人聞著流口水。

    放在柴火上,用棍子插過去的走地雞,皮上塗抹了一層可以食用的香油,再撒些芝麻粒,絕對是香噴噴的。

    伏燕蹲在火堆邊手裏拿了個小碗,拿根筷子在小碗裏攪拌著,混合了各式各樣的醬料,看過去,不是大家一般想象中紅紅的,大冬天火辣辣的滋味,而是黑糊糊的,看起來蠻可怕的一樣東西。

    等調好這個醬料了,伏燕看準時機,舉起小碗,把碗口倒在烤雞上,嘩啦啦流下來的醬料,塗滿了一隻雞。

    等再熱會兒以後,天下一絕的護國公烤雞可以大功告成了。

    書房窗台靠著的那張貴妃榻上,像上回一樣擺了一張棋桌,桌上黑白兩兩方的廝殺,似乎不像上次那樣一目了然,淺而易見。

    任憑窗外烤雞的香味不斷地傳入書房裏,按理是可以引起人饑腸轆轆的香氣,書房裏的三人卻都是紋絲不動。偶爾,隻有李敏順著風兒聞一下味道,再轉過頭去看眼窗外烤雞的過程。其餘那兩人,卻都是忙到好像不能分身,聚精會神,全被棋盤上的棋子給吸住了。

    要說與上次有什麽不同的話,那就是這回下的不是圍棋,而叫做五子棋的東西。

    五子棋,大明王朝沒有人玩過。當她向書房裏的人說了規則以後,一下子吊起了兩個圍棋高手的興趣。

    比起規則複雜的圍棋,李敏當初在現代沒有時間能好好研究,但是,五子棋比較簡單,一學就會,李敏在現代的時候,在五子棋上,也可以算是打敗天下無敵手。

    下了幾步棋以後,朱隸歇下了手,兩隻手放在膝蓋頭上,一張臉板的一絲嚴肅,似有一種大禍臨頭的預感。

    公孫良生在旁來回走了兩步,時而射向棋盤上的目光,會轉到李敏臉上停頓一下。

    李敏反而被他們兩個這個樣子,快驚到要舉手投降了。不就是下一盤棋嗎?有必要搞到這樣心驚膽寒的陣仗?

    “王爺,你之前,不是輸過妾身很多回嗎?”李敏有意調侃下老公。

    朱隸那一記回給她的眼神,意味深長:上次我是故意輸給你那些臭棋的,好不好?

    李敏腦子裏頓時閃過一個主意,要不,這回換做她,故意輸給他?

    仿佛一眼可以洞穿她糟糕的想法,朱隸搶先一句話打斷她的念頭:“本王最討厭故意讓棋的人了。”

    切!怎麽不說他自己!

    “本王讓棋,乃君子的本質,實屬應該。倘若本王作為男子漢被一個女子讓棋了,會貽笑天下。”

    他那一本正經的口吻,還真的把她嚇唬到了。嚇唬到她想讓棋的念頭橫空斬斷。

    “下吧,下吧。”李敏豁出去說,等拿起棋子的時候,才忽然發現,自己把這個棋子按在棋盤上的時候,這盤棋,她也就贏定了。

    難怪了,他一臉大禍臨頭的樣子。

    於他這種圍棋高手來說,怕還是第一次輸棋吧。

    朱隸吧啦吧啦點著頭,對她說:“沒關係,王妃下吧。本王在這世上,在棋藝上也隻輸給了王妃一人。”

    他這話絕無誇張。小時候剛學棋藝的時候不說,肯定有一個過程。到了他行冠禮以後,再也從來沒有在圍棋上輸過一次給別人了。按照他父親朱懷聖的說法,圍棋猶如沙場,護國公要在沙場上戰無不勝,怎可在棋盤上讓步於他人。

    聽了這話,李敏頓時感到了頭頂上壓力山大,好大的鴨梨!

    早知道不教他什麽五子棋了,總算看穿了男人的本性,男人這個本性,好比小男孩,特別愛鬧別扭。輸棋不行,贏棋也不行,兩麵都不行,隻有自己撅著一張嘴。

    李敏可以想象出眼前這個男人小時候的樣子了,整天撅嘴的一個小男孩。

    朱隸對此肯定矢口否認。他自小,是個男子漢,哪裏來的撅嘴,隻是偶爾板著一張過於成熟的臉是真的。

    撅嘴和鐵板臉有什麽區別?李敏要扶額。

    烤好了烤雞的伏燕,不敢把雞切開,整隻雞先拿進屋裏給兩個主子查看。

    把棋盤推開,不管那個撅嘴的男人如何抗議,李敏發誓本王妃要開始享用天下一絕的烤雞了。

    “來來來。”招呼著,讓人把烤雞一整隻放在了案上,李敏揮起手,把烤雞上的香味往自己鼻子間掃了掃,深深地吸入鼻子裏麵以後,“嗯,好香。我猜,上麵塗了芝麻糊,對不對?”

    一句話,讓屋裏三個大男人全愣了。

    公孫良生啞聲一笑,隻不敢當著朱隸的麵說他娶的這個媳婦是鼻子天下一絕。這樣都能準確聞出是塗抹了芝麻糊。

    伏燕隻相信李敏是偷看秘方了,或是朱隸告訴李敏秘方了,說:“既然王妃都知道了是芝麻糊,何必說猜?”

    “我知道?我什麽時候知道的?”李敏睜開眼,好笑的晶亮的眼珠子看著他們幾個。

    顯而易見,她真是猜的,而且一猜即中。

    伏燕傻了眼地問:“王妃如何得知的?這個秘方是王爺首創,沒人知道。”

    “味兒,怎麽,你們都聞不出這個芝麻糊的味兒嗎?”

    是沒有人想到能用芝麻糊來當烤雞料吧?

    李敏唇角彎彎,兩個小梨渦好比湖水中的兩個漩渦兒,春豔蕩漾,狡黠非常:“本妃是不知道秘方,不過,本妃知道王爺愛吃甜的。”

    這話,直讓公孫良生和伏燕一塊真正傻了眼。

    朱隸頓然有種從頭到腳,都被眼前這個女子看穿了的感受。

    太可怕了!

    李大夫的火眼金睛!

    “奴才,奴才怎麽不知道!”伏燕失聲驚呼,好比天要塌下來了。他是自小跟著朱隸跑的,自小,從幾歲大的屁孩開始陪朱隸鬼混,結果,到至今還比不上李敏,李敏嫁給朱隸才多少天?!

    哪有這個天理!他怎麽可以不知道朱隸愛吃甜的。隻知道朱隸小時候像尤氏,隻喜歡吃香吃辣,因為護國公府的人,習性都偏向北燕,愛吃肉,重口味。

    公孫良生微張的嘴唇,輕輕地揚起了一截,像是有一點點突然醒悟到李敏話裏的意思了。

    “不要小看甜食。關鍵時候,一個人,因為點甜食,都能把命救回來。你們應該都聽說過,一個人暈倒了,弄一碗糖水給他喝,比什麽都有用。”在李大夫眼裏,不是隻有藥才是藥,什麽東西,都可以是藥。

    藥材,不過是從人的食材上升級一步的東西。有些藥材,本身是一種食物,隻不過有人誇大了它的藥性,演變成為了藥。

    “可是,王爺不吃甜的——”伏燕依舊在這個問題上與李敏辯解,沒理由他這個青梅竹馬能輸給不過幾日功夫爾爾的李敏。

    “誰說王爺不吃甜的?王爺喝的酒,大都味道比較清甜。王爺愛吃雞蛋,本妃倘若給他做的甜雞蛋羹,他一口吃下去了。你們王爺是嘴巴挑剔,過膩的東西,其實他不喜歡。你看他吃東西,與夫人吃東西還不同。他吃的肉,要三層肉,有瘦肉,有肥肉,肥瘦兼得,口感甚好,不膩味。夫人吃東西,沒有王爺講究,隻要火味兒夠,醬料重,足夠了。你們王爺先講究的是食材。比如眼前這隻烤雞——”李敏邊講學,邊拿起了一隻筷子,活靈活現的,要當場剖開眼前這隻雞,“雞皮底下一層肥膩,入油以後十分潤口。雞肉不是全都是幹柴似的瘦肉,是要起來十分有韌勁兒的肌肉,這是走地雞,常年奔跑的雞,才能具有的肌肉。”

    三個男人其實不止聽她說,是被她那兩隻巧奪天工的巧手給吸引住了。隻見她左手一隻筷子,右手一隻筷子,兩隻筷子分開一隻雞的順序,仿佛知道雞的骨頭和肉都是什麽結構一樣,不需要刀子,都能輕易而舉把一隻雞從頭到腳給剖開了,給開的徹底。

    伏燕眨著眼,再一次深深感覺到,眼前這個女子絕對不是平常人,不是從天下下凡的仙女,就是那不知道哪裏來的天外來客。

    朱隸一樣是深深有感,唇口微張,喟歎一聲悠遠深長的:“書生皆可畏!”

    伏燕從他這話,立即想到上回公孫良生二話不說先斬了魯爺的腦袋。

    躺著中刀的公孫良生,百口莫辯,一張書生臉顯得既無辜又委屈,退了兩步躲一躲先說,眼看李敏還有話要說。

    “王爺,妾身的話裏有哪處錯了嗎?”李敏問。

    “沒有,王妃說的每一句,本王都記在心裏,欽佩到五體投地。”朱隸擲地有聲。隻見他臉上表情,也不像是戲弄她,敷衍她。

    他這個王妃,多才多藝,征服了他不說,是把整個大明王朝內內外外的人,都可以征服了。

    李敏卻突然覺得無趣了,放下了拿來當解剖刀的筷子。

    伏燕給他們端來兩杯解膩的茶,李敏嚐試了一塊帶皮的雞肉,確實是油中甜味滋潤,肉味鮮美,咬而不柴,韌勁十足,好吃極了。

    朱隸那把小尖刀,在磨石板上擦擦,正兒八經的,幫她拆開單獨的雞腿雞翅膀。按理來說,手撕的話,雞肉順著手的勁兒撕出來的肉兒也好吃。不過,看他這個氣勢,是有意給她彰顯自己的刀功,誰讓她剛才給他剛顯露過一手刀功了。

    幾個人吃雞吃茶,談談笑笑,說笑聲,引來金毛在窗外不停吠叫。後來,朱理聞著香味尋來,進到書房湊一腳。

    隻餘尤氏,後來,兒子兒媳婦是沒有忘記她,給她送來了最肥那隻雞腿。尤氏看到那隻雞腿卻是氣到七竅生煙都有了。

    “不知道我不愛吃甜的嗎?”尤氏一腳踢翻捧著盤子的喜鵲兩隻手。

    喜鵲趕緊跑過去撿滾落在地上的雞腿。

    尤氏胸口的氣未完全平息。因為,愛嚼舌頭的某些院內人士,把李敏的話都傳到她這裏來了。說她什麽隻會愛吃香愛吃辣的,其實,對食材並不在意,全被醬料給糊弄了。說的她尤氏好像餓肚子的饑民一樣,看到什麽東西就吃,不懂什麽才叫做好吃。

    “她能懂什麽?她要是能懂吃的?能把自己吃到像病癆鬼一樣臭名遠揚嗎?!”尤氏料定了李敏就是個草包,隻有一張嘴會說,會糊弄人。

    她兒子愛吃甜?!笑話!跟在她兒子身邊多少年的伏燕都不知道朱隸愛吃甜,可能嗎?

    聽到這話,尤氏身旁的一個婆子,因為當初照顧過朱隸的飲食,所以略為知道一些,對尤氏悄聲說:“大少爺小時候,有次是站在街上看著冰糖葫蘆不願意走。”

    “冰糖葫蘆?冰糖葫蘆小孩子哪個不愛吃?騙小孩子的玩意兒。你們大少爺從小和人不一樣,知道那是騙人的東西,所以,隻看著賣冰糖葫蘆的,沒有開口說要吃。”尤氏兩句話,立馬為自己兒子正名。

    不過,這個正名靠不住。因為,上次李敏和朱隸上西市玩的時候,夫妻倆,一人是吃了一支冰糖葫蘆。

    要李敏說,甜食是人類味覺的第一本性,沒有不愛吃甜的人。她老公愛吃甜,很正常啊。相反,正好說明,她老公內心裏最深處,是最善良最可愛的那一個。

    尤氏卻一口認定兒媳婦說兒子愛吃甜,是對兒子的誹謗,是非常可怕的一樁誣陷。因為,男人怎麽可以愛吃甜?愛吃甜是女人,中年女人的天性。像她們這些養尊處優的太太,平常閑來無事,愛吃點甜點心,是對的。像男人整天在外,忙於公務,若愛吃甜,不就變成了遊手好閑不務正業的混賬東西了。

    比如那個九爺,九爺愛吃,而且,愛吃甜,一副身板,卻被甜食害慘了,不到二十的年紀,身材已經走形,肚皮好象挺著半個西瓜圓溜溜的。

    無論是萬曆爺,還是哪戶人家的長輩,哪個不會教育子女說必須愛吃苦。吃苦好,吃苦才有勤苦耐勞的精神,為國家,為社稷,兢兢業業做大事的精神。

    要尤氏說的話,兒子最好是天天吃苦瓜,對,吃苦瓜,傳到外界,絕對是百姓們奔走相告的美聞一件。

    大家就此都會評價護國公府為真正為民為國的典範,因為,都為了錘煉心誌天天吃苦瓜了。這樣一來,可以同時教育自己家兒女,學學人家護國公吃苦瓜的精神,以後才能有護國公保家為國的本事。

    吃甜的?!

    尤氏砰,打了桌子,警告底下所有的人:“此話不得傳到府外,倘若有誰到府外嚼了舌根胡說八道敢說大少爺愛吃甜的,割了誰的舌頭!”

    婆婆因為她傳老公愛吃甜的大發雷霆,這事兒,由春梅的眼線傳到李敏耳朵裏時,李敏吃飽喝足了,躺在屋裏榻上,閉著眼睛假寐,歇會兒眼。

    念夏與春梅麵麵相覷時,不由都看向那屏風外,隻有一壁之遙的朱隸。

    朱隸脫掉鹿皮靴,每天必備功課,不敢不聽李大夫的教誨,把腳泡在藥桶裏。泡的發汗了,感覺頭暈,身體比較虛的時候,遵從媳婦的指示,吃一盤甜點心。

    以前,他吃甜食時,真有點畏畏縮縮的,和尤氏的看法大同小異。大男人家吃甜的,算什麽東西。如今聽了媳婦一番話以後,感覺眼界頓開。

    原來甜食根本不是罪。有時候,甜食甚至是救人命的堪比救命神丹的東西。

    大夫就是大夫,專業,普通老百姓根本不懂。說回來,他問過公孫,公孫都稱自己原先不知道。

    李敏在床上翻了一下,睜眼看到自己那兩個小丫鬟一臉憂愁,令她忍俊不禁:“又怎麽了,你們倆?”

    “甜,甜——”其實春梅也不懂,吃甜的好不好。不過,小時候,她想吃甜的,大人不讓吃,一方麵,糖貴,另一方麵,都說吃糖多會吃壞牙齒。

    “我說過多少遍了,大夫盡人事,說了就說了,病人聽不聽,是病人自己的選擇,要聽就聽,不聽就不聽。身體是病人自己的,病人自己都不愛惜,大夫操什麽心?”李大夫說完這話兒,趕兩個小老太太似的丫鬟,“去去去,這有什麽你們好操心的。”

    兩個小丫鬟繞過屏風,見到朱隸已經拿起塊棗泥糕在吃甜食了,更是一臉驚訝,半天說不出話來。

    看來,在尤氏和李敏的說法上,朱隸顯而易見選擇了自己老婆。

    尤氏知道後,八成得氣瘋了,跪在列祖列宗麵前,訓斥兒子現在連老祖宗的話都不聽了,竟然聽從兒媳婦的鬼話吃起了甜食。

    不說朱隸敢吃甜的了,朱理這個小叔,更是早就對自己大嫂佩服到從頭到腳百分之百的執行。朱理天天都要訓練,射箭,騎馬,練武,累的一身發汗,有時候想吃點東西,都不知道吃什麽好。李敏教他,運動前半個時辰,要喝水,運動後半個時辰,再喝水。喝的是鹽和糖混淆的特別的開水。

    糖、鹽,都是人十分重要的一種東西。不要看醫院裏整天給人開什麽抗生素,但是,當人真正到了危重病的時候,營養問題比什麽都更重要。糖、鹽的補充,關係一個人的生死。

    高了不好,低了,更是致人命。

    李敏反正是透露了這個現代醫學發出來的信息,要說她老公聰明,真聰明。隔著一塊屏風而已,她能清楚聽見,她老公和公孫良生在討論怎麽給部隊儲備糖鹽了。

    在古代,無論種糖,製鹽的工藝,都不發達。尤其是鹽,屬於管製流通的東西。私家不可賣鹽。有一袋鹽堪比黃金的說法。

    護國公府裏有關婆媳之間的問題,早就被京師裏,皇宮裏,許多人關注上了。因此,大家得知,尤氏和李敏為了朱隸能不能吃甜食的問題鬧矛盾時,大夥兒反而都一頭霧水了。

    首先,這不是什麽大問題。吃不吃甜,朱隸身為一個大將軍,一個王爺,想吃就吃,不吃就不吃。最多,像九爺說的那樣,為吃而死,也無憾。

    其次,話說回來,真沒有幾個人讚成吃甜食。吃甜食的危害有目共睹,像九爺,像福樂公主的母親唐修容,都是典型的吃了甜食身體直接走形。

    要說吃什麽東西最好?對了,吃齋!

    素食最好不過的了。吃多少素食,人的身體都不會走形。尤其老人家,更該多吃素食。吃素食能長壽。

    按照這樣的邏輯,那些參加了給太後壽宴準備菜品比賽的參賽選手們,一個個絞盡腦汁,都在素食上麵大做文章。

    王氏和大女兒小女兒再三商酌。

    據說八爺為了常嬪,都到魯親王那兒尋找天下獨一無二的食材了,敵手們一個個的好牌一張接一張層出不窮。

    “長春宮都緊張起來,這幾日,把廚房裏的柴火、鍋鏟等東西,一路搬到了長春宮裏,十一爺的福子,八爺的侍衛,天天都在長春宮的門前牆內把守著,密不透風,不讓人知道究竟常嬪都準備了什麽稀奇的東西。皇上聞聲,派個人想先去一探究竟時,都被常嬪婉拒了。這個常嬪,真是深藏不露,平日裏裝著清心寡欲,到了這個點上,卻是一副豁出去的模樣了。嘖嘖,皇後娘娘聽說了,都說是大開眼界。”說這個話的,倒不是李華和王氏、李瑩,而是靜妃所在秀慧宮裏的張貴容。

    李華和王氏以及李瑩,今天是都到了秀慧宮裏拜會靜妃。結果靜妃出門了,說是又是去兒子府上監工,一時半會兒沒有能回來的那麽快。不過,知道自己未來兒媳婦過來,靜妃不敢怠慢,是急著要從朱璃在修繕中的王爺府先趕回來再說。

    靜妃不在,秀慧宮裏,品級較高的幾位嬪妃出來代替靜妃招待王氏母女。要李華她們說,這秀慧宮裏的人際關係五花八門,更是讓人看不透這其中的脈絡。誰不知道靜妃娘娘和皇後娘娘要好,三爺是太子的人。可是,王紹儀在秀慧宮裏,作為十一爺的母親,十一爺卻是都一路粘著八爺不放。

    現在,連張貴容,都敢當著王紹儀的麵,說十一爺的不是。而王紹儀,對此居然半句聲音都不出來。不知道是不是當十一爺是逆子了,或是人在他人屋簷下不由自己,一句維護兒子的話都不敢說。

    王氏坐在下位,磕著茶蓋子,喝口茶都覺得燙嘴,心口跳,手心發熱,渾身如火如荼,緊張的要死。女兒成敗,都在此一舉了。

    張貴容這人,說話像快板,快人快語的,大大咧咧的,說出來的話,雖然讓人聽了不太順心,可是,卻透露了不少消息給她們聽。

    比如,除了八爺常嬪,六宮裏,其它有點等級的妃子,都全部動作了起來。因為,你不爭,你不努力的話,太後會說你不敬孝,皇上會對你大失所望。哪怕是站在皇後陣營裏的人,莊妃之類,都召集了有名的廚子為自己出謀劃策。

    聰明點的,像是張貴容透露的:“據說,容妃娘娘的宮裏,請了個不得了的大夫做內參。本小主想了又想,莫非是護國公府的隸王妃?後來,在聽說隸王妃與靖王妃再生罅隙了,說是隸王妃主張吃甜食,靖王妃這個氣,生的有些道理,所以,容妃不太可能是請隸王妃當內參,怕隸王妃瞎說。”

    李敏所謂的“瞎說”,不是一次兩次了。要說最讓人心驚膽跳的,要數那次李敏當著太後的麵,說齊常在會死,那時候,齊常在還好好活著呢。

    “本小主一直想,隸王妃如果去當算命先生的話,可能早就賺的滿盆金銀財寶了。”張貴容嘴角銜起一抹旁觀者隻顧看熱鬧的涼笑。

    王氏與自己兩個女兒對對眼。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容妃請了大夫當內參,說明,都是想從太後的身體健康下手。現在,不是看廚子的本事,是看大夫的本事了。

    廚子做的飯菜再想,再好吃都好,太後那種人,心思周密,吃什麽東西,腦子裏都會先想清楚了能不能吃,不會像肚子餓的饑民看見什麽好吃的都一骨碌撲上去。所以,東西做的可口固然重要,但是,哪怕不可口,太後覺得那是對自己身體有益的東西,都會誇。

    太後的想法摸清楚了以後,怎麽下手破局,貌似,有利的地方,她們不是沒有。

    王氏腦子裏盤轉起了自己手中持有的那本徐氏秘籍。秘籍上寫有一個長壽方。如果這個方真的有用,把這個方熬成湯,進獻給太後,太後豈不樂哉。

    想來想去,這個長壽方,拿給靜妃最好。一個是,靜妃是皇後的人,靜妃品性德靜,曾經都被萬曆爺和太後屢次誇讚,說是靜妃人如其名,女子素靜,是難能可貴的品質,論皇後身邊的人,也就靜妃作為貴妃的候選人裏頭最有競爭力的一位娘娘了。然後,靜妃是李瑩的婆婆了,與尚書府關係密切。她們扶持了靜妃的話,對尚書府和李華都大有益處。

    現在,隻等靜妃回來之後,把她們的盤算告訴靜妃。

    等了約一盞茶的功夫,宮門來報,說是靜妃和太子、三爺十二爺,都一起穿過了神武門。

    太子今日去了朱璃的王爺府。自己最好的兄弟要大婚,太子說什麽都必須到朱璃的王府上去看看,關心一番,體現太子身為兄長的一份心意。

    或許,太子想通了,三爺對於自己,依然是很重要的。

    門口傳來太監的聲音:太子到——

    秀慧宮裏所有人,全部都站了起來,一串兒出了屋門,站在院子裏整齊排列迎接。

    王氏和李華等,心裏卻不禁惶惶。想太子一上這兒來,她們這豈不是找不到機會和靜妃說了。這是橫生了什麽茬兒。

    太子率先進門,明晃晃的綢袍,在午後的太陽底下像是鍍上一層金,雖然榮華富貴,可是,沉甸甸的,貌似連袍角,都飛揚不起來。

    靜妃在太子身後進門,隨即吩咐人,馬上打盆水給太子洗臉。

    一群嬪妃彎腰請安。

    太子笑嗬嗬道:“各位小主,都起身吧。本宮隻是來靜妃宮裏坐坐,以前,常和三爺常到靜妃宮裏來玩,算是探望長輩。”

    嬪妃們答是,隨之散開去。都是皇帝的後妃,也不可以和太子太過親近,除非那些年長的,對太子而言是長輩的。

    靜妃請了太子入屋坐,往前走著,都沒有留意到王氏母女。直到張貴容走上前,是有目的地給王氏母女們賣個人情,對靜妃說:“娘娘,華婉儀來了,帶著尚書府夫人及三小姐,都在這兒坐了有一會了。”

    聽到這話,不止靜妃,走在前麵的太子,走在後麵的三爺和十二爺,才都轉過頭來。

    王氏母女三人低著頭,不敢抬眼。

    太子對朱璃勾眉一笑,道:“你媳婦你都沒有看見?”

    朱璃沉聲回答:“臣是沒聽說過尚書府的人會到宮裏來。”

    口氣裏略有些埋怨沒有提前打招呼的意思。

    雖說是快要嫁到三爺府了,可是,沒進三爺門裏,不算。未婚男女,其實是不該相見的。

    耳聽這個一毛不拔的三爺還是那樣冷聲冷氣的,王氏心裏升起了一絲不悅。想當初,是誰口口聲聲到尚書府裏求著要娶她女兒的。現在,要結婚了,居然口氣這般冷,對未婚妻如此,對未來丈母娘也如此。這個女婿太不會當了。

    可惜,這是人家的地盤裏。而且,人家身份高貴,她們尚書府其實算是高攀了,攀上了皇室這個高枝。

    王氏悶悶的,心裏想,還要不要把東西獻給靜妃。

    靜妃側耳,是聽張貴容在她耳朵裏細叨,張貴容把自己剛才觀察到的,幾乎全都給靜妃說了。靜妃眉眼裏,全是和兒子那張臉一模一樣的肅敬,仔細傾聽了張貴妃的話以後,靜妃的眸子裏靜靜地轉了一圈光,接著,對太子說:“請太子吃杯茶再走吧。”

    “本宮本是打算在靜妃這裏吃杯茶的,誰讓本宮和三爺情同手足,隻是,三爺和靜妃您這兒都來了親家。本宮和老十二呆在這裏不合適,對不對,十二弟?”太子張口一喊。

    十二爺傻乎乎地跟著點頭:“是——”

    靜妃卻沒有罷休,早叫人都準備吃的東西了,說:“本宮知道十二爺喜歡吃涼皮,特別讓人做了涼皮。十二爺吃過再走吧。”

    涼皮是夏季解暑吃的東西,這都秋冬的季節了,但是,十二真是好吃這口,冬天吃涼皮吃的更爽。

    沒想到靜妃惦記他這事兒,十二一旦感動,推卻不了,就此留了下來。沒法拉十二一塊走的太子,隻好一塊入屋裏吃杯茶。

    朱璃跟在太子身後,坐在了椅子裏後一直默然沒有吭聲。李瑩抬起頭看他時,都對不上他眼睛。

    李華略微都察覺到了這對男女之間貌似哪兒不對勁。

    如果朱璃不喜歡李瑩了?有這個可能嗎?之前,朱璃是口口聲聲非李瑩不可的。

    當然不可能的了。這點,靜妃自己都清楚。因為,兒子的婚事改了再改,如果再次更改,萬曆爺都要發脾氣的了。這個李瑩,是朱璃抗命自己去求來的。靜妃都不敢出聲讓兒子不要。

    但是,娶是一定要娶的,娶了以後,夫妻生活變成怎樣,誰也不敢保證。

    李華看了看妹妹。李瑩接到她眼神,有口難言。

    她也不知道朱璃是怎麽回事。說朱璃回心轉意喜歡上李敏,可是,朱璃並沒有去找過李敏。實際上,朱璃這段日子,都好像全心全意投入到了幫皇帝辦事的公務上。像今天,要不是靜妃到王爺府上監工,朱璃一早去了刑部以後,怕是不到晚上都不回來的了。

    靜妃心頭對此埋怨不少,心想萬曆爺明知道兒子要完婚,給兒子安排那麽多公務做什麽。這些事,太子不能做嗎?為什麽偏偏是三爺做?

    一群人坐在屋子裏,心思各異,隻聽屋內寂靜之中,隻有太子手裏的茶蓋拂杯口,一下兩下,杯子裏的水早涼了。

    太子終究忍不住,道:“太子宮裏太傅在等著本宮,本宮先回東宮,否則要被太傅罵。”

    聽到這話,靜妃忙讓人去取來要送給太子妃和太子妃兩個孩子的東西,讓太子順道帶去。朱璃走去送太子。十二在隔壁吃涼皮,沒有吃完不得走。

    瞧著礙事的人走了,終於有空兒了。王氏在心頭呼出口氣。瞅準了機會,示意自己女兒。

    李瑩不好出手。隻得由李華站起來,走到靜妃麵前。剛要屈膝福身,靜妃兩隻手扶她起來:“華婉儀趕緊坐著。身懷龍胎,到本宮這兒來行禮,到時候出個什麽意外,本宮萬萬擔當不起。”

    意思大有李華到她宮裏盡是惹麻煩的,靜妃不高興。

    靜妃這個不高興,李華可以理解。因此,被靜妃扶著起身的時候,趕緊說:“靜妃娘娘,其實,臣妾是想給娘娘送樣東西才過來的。”

    “東西?”靜妃看著她,兩眼朦朧,像是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東西。

    王氏按照大女兒的示意,從袖管裏抽出了一張紙條,上麵抄的,正是從徐氏秘籍裏麵找到的長壽方。

    “有了這個方子,給太後娘娘做的湯,想必太後娘娘會很喜歡。”李華說。

    靜妃沒有接過,打量警惕的眼神看著她們幾個,嘴角隨之一笑,略帶一絲譏誚:“華婉儀,本宮這就不明白了,你這是在說什麽?太後是什麽身子,可以隨便喝湯嗎?”

    李華沉穩作答:“靜妃娘娘,或許靜妃娘娘不知道,太後以前都是夜不能寐,近些日子,夜裏能安心睡覺,都是由於皇上給太後送去的安神丸。”

    這個,靜妃確是有聽說過。那個時候,莊妃到她這裏說閑話時還說,說李華有點算計,知道太後不會收她進獻的藥,幹脆讓皇帝轉手來送。這樣的話,李華哪怕送錯了藥,皇帝要擔責。

    說明,李華在萬曆爺心裏是有點重量的。

    靜妃微沉了沉眸色,道:“安神丸是出自華婉儀的手了?”

    “本小主隻是作為臣子,掛心太後娘娘的安康。”李華不敢張揚,低聲說。

    “本宮都聽說了,你這藥送的好。”靜妃隨之,和李華一塊坐在一張榻上,這樣方便交流。

    王氏反正在一旁聽著十分緊張,手心出汗。靜妃沒有看她,眼睛的視線掠過去,銳利地留在了李瑩低著的腦袋上。

    李瑩發髻上插著的一支玲瓏翡翠釵,華光流轉,比起六宮裏的嬪妃一點都不遜色的豔麗。

    靜妃對這個兒媳婦,真說不上不喜歡,也說不上特別喜歡。奈何是自己兒子選的。她不是寵兒子,是信任兒子的眼光,何況,之前李敏是病癆鬼完全不像樣,娶誰都不能娶李敏。

    想到李敏,靜妃不得不想到另一個女子。那個女子,一身素衫淡妝,風度猶如神仙,妙手可以回春。當初,初見時,靜妃曾經也被那女子風華所驚動,至今仍刻苦銘心。上次在中秋宴,遠遠看見李敏,知道是那女子的女兒,因此,看著李敏能感受到與那女子的相像之處。

    那種內心裏能感受到的震撼,怕,隻有她靜妃心裏最清楚了。

    出口長氣,對於這些事情,靜妃是不想記起的,可以說是永遠都想忘記掉的。慶幸兒子不在,否則看到兒子那雙眼睛,她靜妃都能觸景生情。

    “長壽方——”

    “是的,靜妃娘娘。”聽見靜妃口氣有所鬆動,王氏急急忙忙把方子獻到了靜妃麵前。

    靜妃接過,展開那張寫有藥方的紙,掃了兩眼,問:“這個方子是誰開的?”

    王氏、李華、李瑩,都不說話。

    靜妃慢悠悠的目光,掃過她們三個:“本宮如何相信你們,你們這不是設計毒害本宮?”

    王氏開口:“這個方子,臣妾找了京師裏有名的大夫都看過了,方子裏的每樣藥,都是能用的,不是毒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