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護國公發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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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頭,陽光照在河麵上,可以看見薄薄的一層冰。再過一段日子,冰的厚度能達到一尺,整個碼頭將被冰雪封鎖。
船現在都停運了。河邊隻剩下一些行人走動,寥寥不見幾個船工。今年的冬季,其實來的比較遲。今日的太陽也很大。
馬維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家三爺要進宮麵聖之前,要到碼頭這裏繞一繞。是,他們本來是預備坐船下江南的,可是眼看這個河道結冰都不能走了。賑災的糧食棉被都隻能靠馬隊運輸,並不容易。所以,恐怕要就近調度國家糧倉棉庫比較好。
“結冰。”朱璃坐在馬上,望著河麵,忽然吐出這兩個字。
“主子?”馬維不解。
朱璃懶洋洋地拿鞭子拍了拍馬肚,道:“我是說,皇上該有多心急。”
是心急,否則,怎麽會在這個時候非讓他下江南。皇帝這是要逼東宮動手嗎?皇後能不能沉得住這個氣?或是曆史會繼續重演?
馬維其實抓不住自己主子的心思,主子是希望東宮沉住氣還是沉不住氣。隻知道朱璃近段日子,貌似與太子真的疏遠了不少。
“隸王。”朱璃微眯了眼。
馬維跟隨他目光望過去,望見了騎著馬帶了三兩個隨身家仆的朱隸一樣沿著河道騎著馬向這邊慢慢走來。
說是去兵部幫忙的朱隸,其實去到兵部,也不見得能在兵部裏做出些什麽事情。大權皇帝肯定不會給隸王。
大家其實猜不透的是,朱隸留在京師裏是想做什麽。
朱隸騎的那頭黑馬,是真正的汗血寶馬,黑馬流淌出來的汗是紅的,好像紅寶石一樣。像這樣騎黑馬披黑袍的朱隸,無論何時何地看,都是讓人覺得像是從陰曹地府裏來的人。
噠噠噠細碎的馬蹄聲,並沒有避而不見,迎著他們過來。
馬維不由握緊了腰間的刀柄。
朱隸身後左邊騎著小褐色馬駒的是謀士公孫良生以及侍衛伏燕,右邊那個年輕男子,卻是他從沒有見過的人,不知是什麽人。隻知道那一襲簡單的藍袍,依舊蓋不住其滿身威武的英氣。
“三爺。”朱隸率先抓住韁繩勒住了馬蹄。
“隸王。”朱璃在馬上回禮。
“據說三爺明日要啟程離京了,臣在此預祝三爺馬到成功勝利回京。”
每個人都知道他朱璃下江南是坐享其成,隻要把人家抓到案犯帶回京中就可以了。此事說來容易,做起來最難。畢竟,如果中途案犯逃了的話,他朱璃可就犯了和太子捆綁在一起的死罪。
朱璃抿著唇角:“本王隻是奉聖旨辦差。”
朱隸對他此言也隻是拱了拱手,並不說話。
隨之,兩隊人馬擦身而過,一個往皇宮,一個回護國公府。
回程的路上,那個馬維認不出來的男子,其實是黑鏢旗的十舵主孟浩明,與公孫良生議論了起來:“三皇子這是要進宮麵聖嗎?”
“皇上下了聖旨,三皇子是要出發之前,到皇上麵前先表心誌,說說自己此行的計劃,好讓皇上放心。”公孫良生慢悠悠地說,“畢竟,三爺這個人選,不是皇上挑的,是皇上問了太子以後,太子推薦的。”
“啊?”孟浩明像是吃了一驚之後,好像才明白為什麽自己剛才主子要和朱璃說那樣兩句話了。
“皇上這是要去辦太子手下人的案子,皇上不先問問太子本人,怎麽可以呢?就好像一個主子去辦另一個主子的奴才,總得先過問另一個主子的意思。”
“這樣說,皇上其實還未有廢太子的意思。”孟浩明驚異地問。
“那是當然的。反正到現在,我和王爺是都看不出皇上要廢掉當今太子的意圖。”
朱隸聽到這話以後,眼角那抹餘光掃過身後公孫良生白淨的書生臉。
“皇上不廢太子,卻把大皇子弄回來,寵淑貴妃,像是要提拔大皇子。皇上這是什麽意思?”孟浩明感覺腦袋都亂了。恐怕,現在朝廷上上下下,沒有一個能想明白皇帝的心思。
“皇上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底下人,都看不明白皇上在想什麽。要是人家能看懂皇上在想什麽,皇上怎麽繼續是皇上?”公孫良生把小褐色馬當小毛驢那樣慢悠悠騎著,在馬背上搖頭晃腦悠閑地說著這話。
伏燕當即摸了把鼻子。所以說,這世上最可怕的人是書生,把皇帝的心思都摸透了。
孟浩明啞笑兩聲,道:“還好我這種粗人,讓我打打殺殺還可以,要真讓我在這裏呆著,呆久了,可能本來都不好用的腦子,都會變成石頭了。”
“不是變成石頭,是變成豆腐腦。”
公孫良生再吐出這話以後,眼看伏燕和孟浩明兩個武將全臉上變成了一片空白。朱隸見著都不禁歎息一聲:“你們回頭,跟公孫先生多學點字,把孫子兵法那些,背下來。”
“主子,叫我們背兵法沒有關係,可是,公孫先生那個話,有什麽意思嗎?”孟浩然問。
“豆腐腦和石頭比,哪個硬一些?”
“石頭!”剛回答完這個話,孟浩然恍然大悟,隨之,和伏燕一樣唾罵起嘴巴惡毒的書生。
公孫良生的嘴是惡毒些的了。
幾個人在護國公府門前下了馬。
公孫良生走到朱隸旁邊,才悄聲說:“三爺是有意繞到碼頭看看的,而且,可能想著會遇到主子。”
“嗯。”朱隸答應一聲,隻看朱璃看見他的神情中那般平靜,都可以知道朱璃心裏對他始終是很戒備的。
“皇上把三爺調走,何嚐不是——”公孫良生後麵兩個字“失策”,隻是從眼裏流露出來。
朱隸明白他這個眼神,邁進自己王爺府裏後,能一眼掃到自己母親院子裏的人,躲在芭蕉葉後麵躲躲藏藏地觀察他的動靜。
尤氏大概是想不明白,為什麽到至今他都不走。他要是走了還好,不是說她不希望自己兒子回家,隻是,這兒子在家呆太久了,不聽話了,對於她不是什麽好事情。如果朱隸按照以前那樣在冬天到來之前回軍營,那樣的話,隻餘下李敏,她想怎麽再幫他納妾,李敏怎能反抗。她想對李敏怎麽做都可以。
想清楚了這些,尤氏不和他對著幹了,隻盼著他快點走了。
尤氏哪裏知道,現在早就不是他朱隸想不想走,是皇帝根本不放他走,這從幾個月前他剛回來時皇上給他大辦慶功宴都可以看出來的苗頭。
他的母親是糊塗了,因為自己的一己私利,都看不清楚現在朝廷的風雲變幻了。再有容妃這層在中間。
“夫人與容妃娘娘一直有通信嗎?”朱隸問。
“是的。”公孫良生把調查後的結果告訴他,“所有護國公府裏的消息,夫人都會告訴自己妹妹。”
告訴容妃本也沒有錯,因為,容妃是尤氏的妹妹,理應是他們護國公府最信任的人。當初容妃入宮,可以說,是容妃為了護國公府而入宮。
可是什麽時候起,好像,事情並不是他們一開始所想的那樣發展了,乃至,他們必須懷疑起從一開始的一切。
“大少奶奶,在繼續追查徐娘子的線索。”公孫良生眸底裏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鋒芒。
朱隸對此沒有回答,既然相信她,那就不需要再多問一句。
在他們身後的孟浩明,其實能多少聽到他們在說的話。或許,在此刻,他或多或少能了解到為什麽朱隸讓他們回來的原因。
他們,是在朱隸正式在京師裏露麵那天之後,撤出了京師。表麵上,他們是帶了部隊撤出了京師回北燕去了。實際上,是在幫魏老督促運糧的車隊到北燕之後,中途擺脫了皇上的監測秘密折返。
皇帝一天不讓朱隸走,表明皇帝繼續有這個心思,想在北燕內部動手腳。北邊,東胡人還在虎視眈眈。
真讓人心頭著急。
進了院子後,朱隸看見了留守的春梅,詢問一聲:“大少奶奶還沒有回來嗎?”
“是的,大少爺。”春梅回答,抬頭的時候,看見了在朱隸後麵站著的孟浩明,水潤的大眼珠子為此一愣,好像想起了什麽。
孟浩明衝她微笑,擺開一排牙齒。
兩個人不算是第一次見麵了,在那一次,他隨朱隸把綁架獲救之後的李敏送回尚書府的時候,在尚書府裏遇到的正是這個小姑娘。
春梅連忙低下頭。
朱隸抬腳進了屋裏,剛要換上雙家居鞋,那頭,尤氏院子裏的人過來了,說是請他過去一趟。
“夫人說,說是有要事和大少爺商量。”婆子說。
朱隸看了看屋內,不見方嬤嬤。起身,隨那婆子去到尤氏的院子。
進門的時候,剛好見著大丫鬟喜鵲,是將一鍋藥渣偷偷灑到樹下。尤氏請周太醫來看病,卻鮮少能喝進去周太醫開的藥。
朱隸皺了眉頭,負手邁過門檻。
尤氏坐在椅子裏邊吃茶,邊吃著梅子拌嘴,見到他進來,咳出一顆梅子的核仁,說:“坐吧。”
“母親近來身子好些了嗎?”朱隸拂袍坐下來時問。
“好。”尤氏道。
“周太醫有來看過嗎?因為孩兒都沒有見過一次太醫,所以問問。”
“周太醫在宮裏一直忙到抽不開身來。但是,有給我送了些藥過來。吃著還可以。”尤氏說。
看來,剛才那碗藥尤氏反而是喝進去了?
尤氏對此頗為得意,隻見兒子的臉上像是一絲疑問,說:“天下,不是隻有敏兒會看病。”
朱隸沒有接話。
尤氏聽他不說話跟著黑了臉。
“母親找孩兒是有何事商量?”朱隸問。
“是這樣的。宮裏你姨媽,容妃娘娘有話傳出來,說是病剛好的九公主,要送到錦寧宮去,今晚上,可能皇上過去之後,會和你姨媽說起這事兒。”
“這事孩兒剛聽人說過。對膝下無子的容妃娘娘來說,皇上這個安排是體恤。”
“你真覺得是好事?”尤氏那眼睛,鋒利地掃過兒子的臉。
朱隸反問:“母親以為如何?”
“當然不是好事了。九公主那個病剛好,怎麽可以送到你姨媽宮裏去?你姨媽身子不好,這你都是知道的。你難道不擔心你姨媽的身子?”
“九公主既然病情已經痊愈,有何需要擔心的?”
尤氏大皺眉頭,道:“反正,不怕一萬隻怕萬一。”
“母親是想——”
“我是這樣想的,讓敏兒出麵,告訴皇上,這事兒不妥。敏兒剛給大皇子治好病,堪稱神醫,敏兒的話,皇上一定能聽進去。”
站在屋角的方嬤嬤都愁了眉頭。尤氏這話算什麽呀。好事給別人做,不好的事,全推給自己兒媳婦去做。
天下哪裏有這樣的婆婆?尤氏心裏該有多恨李敏。巴不得把李敏一腳踹進火坑裏。隻怕李敏做了這事以後,尤氏還不見得感激自己兒媳婦。而如果李敏不願意做的話,不就是代表李敏不幫容妃,不幫護國公府,是護國公府的叛徒。
這計是誰想出來的?真算是狠毒的一計了。
自己母親?
不,以尤氏的腦袋,真還想不出這樣陰狠的毒計才對。
朱隸的手抓起了茶盅。
尤氏本以為他想裝聾作啞,一個勁兒地往下說:“你姨媽為護國公府鞠躬盡瘁,在後宮裏度日如年,如今這樣一點小事情,你都不願意讓你媳婦幫幫你姨媽?隸兒,你可以捫著你良心問問,你有沒有為你姨媽做過事。之前,你還說幫你姨媽出宮,結果到最後卻不了了之。還是說,你怕敏兒不願意?如果你怕和她說,我來說!我這個婆婆的話她能有不聽的道理?”
那一瞬間,屋裏是一片死寂。沒人敢做句聲音。好像隻有嘮嘮叨叨的尤氏一個人,沒有發現屋裏的氣氛早已變了。
見兒子始終不開聲,尤氏是急了,飛出串唾沫形似逼宮,隻差拍案而起,衝兒子頭頂喊道:“你倒是表個態,說句話!我告訴你,沒有一個人像你這樣怕老婆的,這說到外麵去得讓多少人笑話!”
話聲剛落地,猛的,空氣裏發出尖利的四分五裂的鐺啷,像是在屋裏落下了顆炸彈,瞬間屋內猶如地震一樣全部人的心都因這聲巨響在顫抖。
所有人的眼睛裏,隻看見朱隸手裏的茶盅驟然是在地上一砸。
像雪花飛濺的碎片與茶水,潑到了空氣中。尤氏快速閃躲,閃避不及的臉上被沾上了幾點茶水沫。尤氏臉上頓顯出一份尷尬和難堪,但是隻愣了一下,立馬站了起來,叫了聲:“好!就該這樣!生氣是應該的,像她無情無義的女子,不聽話的媳婦,是該教訓一下了。”
對麵聽著她發這頓脾氣的朱隸,掌心按著桌麵慢慢地立起身,沒有麵對尤氏,轉過去是對站在門口的伏燕曼聲吐道:“傳我的話下去,給夫人準備輛馬車,以及必要的行李。”
“馬,馬車?”尤氏驚叫。
屋裏屋外,所有人驚心膽戰。
護國公府裏真正的主子要麽不出聲,要麽出聲時,絕對是真正的主子,說一不二,至高無上。
伏燕跪下領命,馬上去給尤氏準備馬車和行李。
喜鵲等在尤氏房裏的,幾乎在朱隸那眼神一掃過來時,全跪在了地上,一個個猶如秋風落葉一般,顫抖不已。
尤氏驚訝之後回過神來,聽出兒子這是要把自己送出王爺府,這還得了!
“隸兒!我是你母親。是生你養你的母親。你居然這樣對我?!你不怕遭天打雷劈嗎?你這個不孝子,為了那個女人,狐狸精,這是要把你母親趕出護國公府!你說我做錯了什麽?你何以這樣對待我,你說!”尤氏衝上前去,兩隻手撲過去拽朱隸的袖管。
朱隸隻是輕輕一揮袖,尤氏的手指滑了個空,自己往前撲,差點卒倒。
方嬤嬤率著人趕緊上來攙扶尤氏。尤氏兩隻手在空氣中揮舞,不準她們靠近自己,對著兒子那身冰冷的背影,喘口氣之後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寒笑:“好啊!我的好兒子,你要把你老母親趕到冰天雪地裏去受寒受餓了?你不怕你父親在九泉之下都不能閉目嗎?”
“孩兒隻記得父親臨死前說的一句話,護國公府,父親隻傳給了兒子,不是留給母親的。”嘴唇裏迸出這話的朱隸,那眼神,在屋外跪著的某個人頭頂上一刮。
那人整個兒打起了寒戰,想再退兩步時,發現自己身後站了人。抬頭一看,隻見孟浩明對他笑了笑。
孟浩明的微笑,好像天上懶洋洋的陽光那樣養眼,卻是在讓人晃神的瞬間露出一刀斃命的鋒芒。好比微笑的老虎張開牙齒。那人哇的驚恐大叫一聲,拔腿就跑。跑不到一步,後領被孟浩明一隻手拎了回來。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好比老鷹抓小雞,老虎逗螞蟻一樣。
那人碰碰,腦袋直撞到地上一臉鮮血直流,魂兒都去掉了大半,口裏隻能剩下:“大少爺饒命!都是夫人叫小的做的,都是夫人——”
在看見自己人被兒子的人一把揪了出來時,尤氏霍然臉色一變。那人可算是她從娘家帶回來的心腹了。平常,她這些隱秘的心腹都在府裏幾十年沒有活動過,隱藏了這麽多年,為的就是不讓人發覺她還有自己人窩藏在府裏。
其實,或許之前護國公是因為她隱藏的很好,因此,從來沒有發現她在府裏原來安插了這麽多自己的人。直到,那晚上,尤氏在李敏新婚洞房的時候,說漏嘴了,說了很多話都是怕自己兒媳婦帶來的人搶了自己府裏的地位。
是在那個時候,讓朱隸開始起了疑心。想想,如果尤氏自己沒有這個想法,怎麽會如此敏感,敏感到李敏剛來護國公府都沒有任何動靜之前,而且,李敏之前也不像是會有做這種事情的傳言傳到護國公府裏,按道理,尤氏是不該會有這種想法猜忌到兒媳婦頭上。隻能說,尤氏自己早有這種想法了,做了李敏沒有做的事情,所謂做人心虛,才會從一開始這樣猜忌和防備李敏。
尤氏的一再小心翼翼,一再在護國公府裏隱藏的野心,其實,或許早在很久之前,都可能被自己父親看穿了。朱隸閉了閉眼,現在回想父親臨死前說的那句話,真的是意味非常。
母親對於護國公府確實是有過功績,可是,是人,都逃不過自己心裏的那暗藏的私利。
“隸兒,不,不是的——”尤氏跪坐了下來,幾縷飄散開來的頭發落下了發髻,顯得一絲慌亂,喋喋不休為自己辯解著,“我這不是防著你,隸兒,我這隻是擔心你被那個女人迷惑了,走入歧途——”
“走入歧途的人是母親。”朱隸緩慢的聲音,一字一字道,“母親不用擔心,父親臨死前有交代過,無論母親做錯什麽事,我們做兒子的,肯定會孝敬母親。孩兒這隻是提前送母親去北燕而已。父親死的時候葬在北燕,北燕才是我們護國公的故土。母親去北燕也好,可以陪著父親。母親以前,不是也很喜歡北燕嗎?母親不會和孩兒說,母親不喜歡北燕了吧?那片被稱為護國公的土地。”
尤氏打了個寒戰,在望到朱隸身上那身與丈夫一樣的黑袍,忽然感到眼前都黑了。她是什麽時候討厭起北燕的,她都忘了。以前她是很喜歡北燕。可是,當她住在了京師裏,住久了,享受到了京師溫暖的氣候與各種各樣繁榮方便的物質。
北燕那算是什麽?大半年的冰天雪地,寒酸,是的,寒酸死了,比起京師來說,一個天一個地。在護國公府裏吃著北燕風格的食物,穿著簡樸,一切按照護國公的風格來做,為的隻有一個目的,她總得在護國公麵前隱藏自己,讓自己看起來無可指摘。
伏燕跑了回來,道:“王爺,馬車準備好了。”
“送夫人上車。”朱隸不再二話。
除了尤氏房裏那些自知做錯了事效忠錯了主子在院子裏跪著的,其餘的人,馬上遵從護國公的命令行事起來。
李敏和朱理坐著馬車回到護國公府的時候,隻見門前那些侍衛,在他們早上出門到午後回來這段時間裏,貌似已是全部換過了一批麵孔。
這些麵孔不僅陌生,為以前自己從未見過的,而且,僅從這些漢子臉上曬黑的粗糙皮膚以及那種像從死亡地府裏出來的表情,李敏都可以看出,這些人才叫做真正護國公部隊的人。看來,自己老公是終於忍不住動手了。
尤氏是踢到了護國公的鐵板,在於那些人膽大包天,竟然慫恿尤氏讓他的媳婦去送死!
“隸兒——”尤氏被人架走的時候,繼續不甘心地掙紮,大喊大叫,想打同情牌,“你竟然這樣對待我,對待你母親,為了那個女人?!”
“孩兒不針對任何人,隻針對事。如果,敏兒讓母親去送死,孩兒照樣會如此對待敏兒。”
“不可能——”
“是,敏兒是不會這樣對待母親的。她看在我麵子上敬重你。可是,你卻當著我的麵要我去讓她送死。”
“你之前不是讓她也去送死嗎?她都因為你坐牢了不是嗎?”
“那麽,母親,如果這次她因為你的要求去坐牢,你是不是願意像孩兒一樣陪她去坐牢?”
尤氏瞠目結舌。
她答不上來,她的出發點和他本來就是不一樣的。一個想害死人,一個,隻是想方設法保護對方。
馬車準備好。尤氏被人架出來,送上馬車。剛好,李敏與朱理前後走進了護國公府裏。朱理當即一個疾步閃開,躲到了讓尤氏看不見的地方去。
李敏看了眼小叔急閃的背影,可想而知,小叔對尤氏的這個結果早有心理準備早也想通了。之前,她老公像是在忍耐尤氏,其實,很多工作同步在暗中進行著,包括對自己弟弟的工作。隻可惜,尤氏那個盲目,一心一意隻想著自己的私利,根本都看不到護國公布置的天羅地網。
明著看,護國公像是眼睛瞎的耳朵聾的,對尤氏所做的事視而不見,是被孝道綁住了。實際上,護國公考驗的不僅僅是尤氏,還有這些府裏常年工作的人的忠心。看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這個府裏真正的主子是誰,是不是被尤氏養的都忘記了自己的主子終究是誰。
結果一見分明,這個王府,是護國公的,不是尤氏的,從來就不是。
李敏可以看見尤氏被押上馬車時對她射過來的那抹凶狠的眼神。對於婆婆這樣的眼神,李敏隻能說是好笑。
婆婆不是真正的傻子,隻是到今時今刻還在自欺欺人,婆婆的敵人始終隻有一個,怎麽說都不可能是她李敏,而隻能是護國公。
婆婆的權,是護國公給的,要收回婆婆特權的人,也隻能是護國公。她李敏有何本事可以左右護國公的意見。兒子是自己養的生的,婆婆難道能不知道?
果不其然,在瞪死她一眼之後的尤氏,坐進馬車裏,卻是露出了一臉的沮喪灰敗。尤氏事到如今很清楚,自己那點反抗,在護國公的眼裏根本不值一提,好像小醜在蹦跳兩下罷了。
在這個男權至上的古代,女子與男子鬥,談何容易。
李敏倒是從婆婆的這個結果裏領會了不少。看來要在古代存活下去,那些古代女子想方設法討好男子,不能不說,這個是對女子而言別無選擇的法子。
更聰明的女子,應該是什麽樣的?像容妃?靜妃?莊妃或是皇後娘娘?複出的淑貴妃?或是坐上皇帝母親位置的太後?
“哥,這是要送母親回北燕嗎?”朱理站在了大哥麵前,低聲詢問。
“是的,父親臨死前曾經交代過,肯定是要把母親送回北燕的。”朱隸對弟弟的聲音裏含了一絲作為兄長的慈意。
這對兄弟的感情,好在幸好是對的。脾氣是對的,有緣分。否則,現在單隻為了尤氏的問題,都可能大動幹戈了。
李敏進了屋裏之後,本是見他們兄弟說話,要轉身離開的,結果老公一個眼神像是希望她留下,她就此留了下來,坐在角落裏隻聽他們說話。
“母親是不是做了對不住大嫂的事?”朱理問。
“長嫂如母。”朱隸答,“你大嫂待你如何,你心裏有把稱。”
“不用說,當初母親對不住大嫂,但是,大嫂隻因為我請求馬上給母親治病。”朱理握緊了拳頭。
“那我老實告訴你,送母親去北燕,你大嫂也是同意的,這同時是為了母親的身體著想。”
朱理一愣,一雙眼睛掃過他們夫婦倆臉上:“這?”
“你還記得嗎?你大嫂在皇宮裏和太後打的賭約,太後娘娘至今把自己都關在福祿宮裏。母親的病,是太醫治的。本來母親喝不進去的藥湯,剛才我問了喜鵲,一如你大嫂所料,現在,母親能喝進去了,而且一天是三劑在喝,不喝睡不著覺。”
朱理全身像螞蟻在爬,陣陣發毛,驚悚的情緒不會兒遍布周身,讓他張口說不出任何話來。
在弟弟的肩頭上拍了拍,朱隸對立在那兒等候的管家說:“送二少爺回房裏休息。”
“是,大少爺。”
朱理終於找回了一絲聲音,沙啞地對著兄長:“大哥用心良苦,理兒全明白。”
“如今護國公府裏人不多,你大嫂手傷未好,需要人照料。府裏事忙,我也希望你可以多扶持你大嫂。”
“我明白的,大哥。”朱理鄭重地點了點頭。
等朱理一走,守在門口的小廝進來,說:“宮裏來了人,說是要找夫人。”
應該是宮裏某人在等尤氏的回話。
李敏抬頭看丈夫臉上。丈夫那張臉,是麵無表情,直甩給對方一句:“就說,夫人身子欠安,沒法到皇宮複命了。夫人的病,今後會由府醫診治,有兩個兒子孝順,皇宮裏盡可以放心。”
小廝立馬按照他這話傳回去,至於皇宮裏的人接到這話怎麽想,不得而知。
老公抬腳去書房了。李敏躺在屋裏小憩會兒。等到睜開眼,看見念夏在屋裏點燈時,問:“王爺呢?”
“王爺出門去了,有交代說讓大少奶奶自己用飯。”
李敏起身坐了會兒,忽然很想找個人聊會兒天。問清楚徐掌櫃在府裏被安置的很好以後,翻查賬本時,能聽見兩個小丫鬟在窗戶外麵瞞著她私底下互相調笑。
“我說,春梅妹妹,那個人是誰?”
“誰?”春梅愣是眨眼,好像都聽不明白念夏的話。
念夏狡猾地笑著,碰了下春梅的胳膊:“你還說是誰?那個今天跟著王爺回來的人,我看他一雙眼珠子,一直在你臉上轉悠著。是不是看上你了?”
春梅的臉忽然漲的通紅,唾了一口,回頭說起念夏:“念夏姐姐怎麽不說你和王德勝之間的事?”
“我和王德勝之間能有什麽事?”念夏當然是對此壓根不買賬,矢口否認。
聽見念夏這句話,李敏都想樂。念夏和王德勝那點破事兒,這兩人自以為瞞天過海,哪裏知道早逃不過譬如春梅這樣仔細的像針一樣的眼睛。
“上回,京師裏不是新出了一種畫著美人的團扇嗎?念夏姐姐那會兒不經意說起之後,不到兩日,王大哥讓人給念夏姐姐送了過來。我隻是沒有和大少奶奶說。”春梅切切聲說著。
念夏掄起手臂要打到春梅身上:“我看你胡說八道,嘴賤,你敢和大少奶奶說——”
“妹妹我是不敢。所以,彼此彼此。姐姐你放過妹妹吧。我真的不認識那個人,我連他姓什麽叫什麽都不知道。”春梅說。
那人姓孟,叫浩明,這也是後來李敏問了蘭燕之後才知道的。
像孟浩明這樣的人,跟隨她老公的,據說還有很多,都在北燕,而且,都在北燕等著她這個王妃。
北燕,北燕,一直都能聽見老公掛在自己嘴角上。弄得她心頭都癢癢了,想去看看那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去北方住,她李大夫是不怕的。想當初,她曾經讀研的時候,在哈爾濱住了三年,能怕冷嗎?
中醫不像西醫,要走南闖北,才能了解更多有關中醫的理論和中藥的知識,因為中醫講究天人合一,人與自然要和諧。
“不和你說了。”念夏道,算是和春梅達成了和解協議。
李敏隻想著,自己這兩個小丫鬟年紀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該著手幫她們準備嫁人的事了。不能隻顧著自己一個人,把兩個小妹妹忘記了。所以,兩個小妹妹如果有自己喜歡的人,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回頭和老公說說,問問那個孟浩明的娶了老婆沒有。
風從窗戶裏進來,吹的燭火搖晃。李敏拿起竹簽挑燈芯時,聽見後院又傳來許大俠的簫聲了。
這吹的不知道是什麽曲子,可能是被公孫良生那張毒嘴說怕了,吹什麽都不敢,幹脆胡亂吹一通。
簫聲由緩變急時,像是能聽見一些夾雜的馬蹄子聲。
在夜裏,這樣的馬蹄聲聽起來,怎都不讓人安心。念夏等人的神經一下子又繃緊了,因為諸如此類的情況太多了。每次,都是把李敏送入虎口的樣子。
來的人,居然是七爺府上的,在門口接待的管家都一愣,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擔心。至少不是皇宮裏來叫,怎麽說都比較好。
“七爺的人說,知道夜深了,請王妃過去七爺府上也不好。但是,實在是形勢所迫,毫無辦法。”管家仔細說來。
李敏隻淡淡地抬眉,問了句:“七爺親自來了嗎?”
管家那個詫異,在臉上清楚地劃過,說:“大少奶奶知道?”
怎能不猜到。今日老九雖然沒有說了老七為什麽不來赴宴,但是,老七那個性子,隻要接觸過幾次,都還是能摸到的。
如果說十爺是個懦夫,那真的是個懦夫,別看十爺當初為了禧王妃貌似出了很大力氣,可是,當時,來請她李敏出馬的人可不是十爺,而是八爺同誌。連十爺的丈母娘都知道,救了自己女兒的人實際上是八爺不能算十爺頭上。十爺徹底隻是個窩囊廢。老婆出事,出不了力。母親因此受責,十爺一句屁也放不了。到最後,十爺還被皇帝罰了,最該死的事,十爺到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受罰。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七爺比起十爺,好的不是一點半點。隻看他在五公主那件事上奔波上下。七爺是真正在為家裏人打算的。七爺不來赴宴,理由其實很簡單,府裏有人病了。
而且,這個病,七爺自知輕重,你看,連踏進護國公府裏和她李敏說話都不敢。
隻要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站在門口本來等著進來和李敏說話的徐掌櫃,連忙兩步邁進了門檻,急聲勸道:“大少奶奶,萬萬不可!”
這是勸她李敏千萬不要過去看病人。因為,都不知道是什麽病。但是,八成是厲害的傳染病沒有錯了。
李敏自己心裏肯定是一樣要揣摩下風險的。這次明顯不像上次十六爺生病時被太醫誤判為天花。那次,她心裏有八成把握十六爺得的不是傳染病。這次不是。這次,她是心裏有八成把握是有人得了傳染病了。
不要說古代,在現代,一聽說禽流感,*,所有人不也是聞雞色變。
“本妃有一些話必須先問問七爺。這樣,你幫我先問問七爺,問七爺自己有沒有覺得發熱,有沒有流鼻涕和咳嗽,如果沒有的話,請到府裏大堂等本妃。”李敏吩咐管家道。
徐掌櫃在她麵前焦急,隻怕苦苦哀求了:“大少奶奶——”
“徐掌櫃不要再說了。要是沒有大夫敢去給人治病,這個病,傳散開來,誰也逃不過。”
徐掌櫃喉嚨裏一下子卡住了,沒了聲音。
李敏這話是沒有錯的。可是,也不一定非得要李敏親自出馬。
“身為大夫,也就意味著沒有辦法在這樣的時候把自己置身事外。早點了解情況,總比,等到災難降到自己頭頂上時要好。”
徐掌櫃跪了下來:“二姑娘說的對,是我鼠目寸光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