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都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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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拜訪魏府?”林氏那瞬間,像是沒有回過神來。

    朱慶民把鳥籠子交到管家手裏,伸手逗起了畫眉。在冬天氣溫低的時候,鳥兒看起來是精神不振的模樣,逗了會兒,不見畫眉精神些,朱慶民高興的興致有些受到了打擊,讓管家給新買的鳥籠子套個禦寒的厚實的棉套子,再挪鳥兒,接著走進門裏。

    花廳裏,兩個眉清目秀的丫鬟,在大理石桌上擺放了一桌精致的早飯。林氏等男人坐了下來以後,回身吩咐身邊的婆子拿著庫房鑰匙去取東西。

    如果真要去魏府拜訪,兩手空空去肯定是不行的。

    朱慶民在旁聽見,說道:“要拿,拿上回喬老爺送過來的那隻錦繡財源的六角花瓶子,魏府裏的人,雖然說都不是什麽讀書人。但是喬老爺子那隻花瓶子,上麵有四君子的題詩。魏老爺子,對文雅的東西擺在屋裏裝門麵是有的,哪怕魏老爺子不喜歡,我記得,魏府的大少奶奶,對這類東西也是很喜歡的。”

    林氏本來就對曾氏有些意見,見朱慶民現在提到曾氏,一方麵,心裏的不忿氣還在,另一方麵,心頭的那股虛,有點兒冒頭。

    昨兒沒有和曾氏打招呼,賭了一口氣,直接讓人把人送過去了。結果,曾氏究竟是高興她趕著送姑娘家過來,還是說會氣她沒有事先打招呼,曾氏之後並沒有派人過來這邊傳話,林氏心裏頭就此肯定是要有些懷疑和打鼓的。

    或許,曾氏是高興她到底是屈服了昨日的脅迫乖乖把人送來了,但是,想著她做事不打招呼到底是賭了一口氣,所以,擺著麵子,幹脆先冷落她兩天。等魏老四死了以後,曾氏最終,是要感激她的。

    林氏這樣胡亂地想了一通。因此,她是更希望等曾氏先拉下麵子到她這裏感激她,好過她現在熱呼呼地把人送過去以後,還繼續給曾氏貼熱臉。

    要說自己老公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突然之間,說是要去魏府拜訪。

    吃著早飯的時候,林氏試圖探問老公的想法,細聲問:“老爺為何今早要趕著去魏府拜訪?”

    “怎麽?你昨日都把親侄女送過去了,我們能不過去?”朱慶民嚼著富得流油的餃子,對她的問題感到不可思議。

    林氏心頭一個戈登,老公這是不知道,她弄了個丫鬟代嫁的事。不過聽朱慶民這個口氣,八成是怕她表侄女後悔了,所以,趕著上魏府安慰安慰新娘子的意思。

    “其實,老爺多慮了,能嫁魏家四少爺那種英雄好漢,誰家姑娘不都趕著上門。”林氏用力壓著心裏的虛慌,說。

    朱慶民聽她這話,看來很是滿意,眯眯笑著說:“那是的,魏家隻剩這個四少爺,而且,誰不知道魏老最疼這個四少爺,畢竟是家中老小,魏夫人死前有留過話給魏老的。”

    要不是貪著這點,她當初,也不會想盡法子去巴結曾氏搞了這樣一門親事。結果,哪裏知道把自己表侄女害慘了。隻能說,人家老四沒有這個福氣活到娶老婆。她這把個丫鬟送過去,算是仁至義盡了。

    消除了疑心的林氏,陪朱慶民吃完了早飯,兩夫婦,一同坐車,前往魏府。

    馬車到了魏府的時候,見魏府大門是一如既往,沒有什麽變化。林氏心裏就想,莫非這個魏家老四還沒有死?有可能是的,所以,大門沒有換成白燈籠。不知道喜婆有沒有按照她吩咐的,把那個丫鬟控製住,可千萬不要提早露餡了。

    魏府的人聽說他們來,卻也是非常殷勤,道:“老爺子,大少爺二少爺他們都在,請兩位到大堂裏。”

    林氏和朱慶民,帶上了禮物,走到了魏府招待客人的大堂。

    魏老爺子在和三個兒子說話,主要是叮囑幾個兒子不要再輕易魯莽上了人家的圈套。等聽見腳步聲,魏老馬上收住口,起身迎客。

    朱慶民走在前麵,拱手對魏老道:“真是可喜可賀,之前,所有人都還在擔心魏家四少爺的傷勢,魏四少爺果然是福氣中人,老天爺庇佑,讓其轉危為安。”

    林氏,嚇,猛的倒抽口冷氣:什麽?!

    魏家老四沒有死,而且好了嗎?

    為什麽她一點風聲都沒有收到?

    魏老和魏子清對此,一樣有些吃驚。魏老謹慎地問:“奉公伯是從哪裏聽說的?”

    “知道,都知道,這事兒,魏府不想急著對外宣布,怕事情有變,為的是四少爺好。”朱慶民性情倒也爽快,一絲不漏,全托盤而出了,“實際上,是今早上,我在城裏為我那隻畫眉找鳥籠子的時候,無意中逛到了城東那家金飾店裏,聽店裏那個老板說的。”

    “金店的老板怎麽知道的?”

    “他說,是聽你們魏府的人說的,消息蠻可靠的。因為知道嫁到魏府的是,我們家夫人的表侄女,昨天送親的隊伍,鬧的全城都知道了。金店的老板原先,還替我們侄女揪把汗。”

    “奉公伯和伯夫人不擔心嗎?”魏老等魏府的人,趁機像是想打探奉公伯府裏的真正想法,畢竟不是所有人家都能這樣大方,把自家女兒送過來給人家衝喜的,搞不好可是要當寡婦的份。

    “擔心?”朱慶民一笑,“說不擔心,那肯定是假的。不過,對這事兒,我和我夫人肯定是支持的。畢竟,想想我們王爺王妃,當年不也是這樣過來的?”

    林氏好像,才想起了李敏當初嫁朱隸時,朱隸可是聽說死了的。這樣說,他們如今的王妃,隸王妃,是比任何人家的姑娘都英勇,直接嫁成了個寡婦都不怕。

    如此比下來的話,她家表侄女給魏府衝喜,貌似也不是什麽很大不了的事了。林氏的心頭是有一點打擊,本來她還指望這件事能給自己擴大點名聲和影響力。

    想老公現在突然說起這個,莫非是不敢居功自賞,想拍下主子的馬屁?

    魏府的人,貌似都聽出了朱慶民的意思。為此,魏老等人是有些後怕。要是昨日他們處理不妥當,當時朱隸都在魏府裏聽見了的話,恐怕,要拿魏府開刀了。

    知道是自己媳婦惹出來這個禍端的魏子清,更是捏出了把冷汗的樣子,恨不得回到房裏之後對媳婦再來一頓斥罵。

    畢竟誰不知道朱隸疼愛李敏,是疼到骨子裏的那種。現在遇到和他們夫婦類似遭遇的事兒,必定很是關注。

    魏老請他們夫婦倆入座,一邊歎道:“昨兒,王爺王妃是正好在我們府裏。我家四兒幸得王妃的妙手仁心,從閻羅府裏把這條命撿了回來。同時,老夫已經責令兒媳婦曾氏反省了。讓你們家把女兒無辜送過來衝喜,實乃不道德的行為。所以,王爺雖然沒有說話,可是和王妃一起,是坐在這裏聽我們把事兒弄清楚之後再走的。”

    聽他們說話的林氏,全身早已發了一身冷汗,嘩啦啦的,像下雨似的,坐在椅子上如坐針氈。

    老天!

    魏家老四沒有死不說,現在,可好了,王爺和王妃都在關注這個事,說明,這件事已經是引起許多人注意了。

    對此,魏老是這樣說:“昨天,你們家把姑娘送過來,我們不知道。對姑娘感覺很是愧疚。說好了,等老四的傷好些以後,馬上重新補辦婚禮。到時候,這個婚禮,必定是辦的不會再虧待你們家姑娘的。全城百姓,會知道你們家姑娘嫁給我們老四,絕對是不虧的。”

    魏老的嗓門大,說起話來,中氣十足,聲音洪亮。是把林氏的心髒都要給嚇出來了。

    死了死了,還說要搞到全城的人來看新娘子。

    林氏想,為今之計,肯定是要趕緊,趕在大家沒有知道真相前,把自己的表侄女弄回來,把代嫁的丫鬟換掉。

    可是自己家表侄女昨日怕變成寡婦,昨日匆匆忙忙是坐著車,直奔城外老家去了。一時半會兒,怕也弄不回來。

    怎麽辦?

    林氏的腦門子汗滴滴的,全是汗珠。

    耳聽魏老這話之後,魏府的人做事都是爽快,很快的,管家把要辦婚禮需要的物品名單等之類,寫成了帖子,交到魏老手裏過目。魏老交給自己大兒子。魏子清過目以後,讓管家拿給朱慶民。

    朱慶民邊看邊點頭。

    堂內一幅和樂融融馬上要辦喜事的氣氛,隻有林氏臉色蒼白,像紙一樣隨時要倒了下去。

    終於,有人發現了林氏的臉色不對,問:“伯夫人是怎麽了?”

    “今早上,天氣冷了些,好像受了寒。”林氏努力地撒著謊,如今,她潛意識裏,隻想溜之大吉。

    魏府的人,紛紛表示關心。唯獨朱慶民,聽到她突然冒出一句好像要馬上回府的話,臉上閃過了一絲不悅。因為朱慶民知道林氏那個身體是鐵打的,大冬天都能抓房裏的姨娘的小辮子,親自抽打姨娘。林氏每次所謂的病,都是裝。因為林氏裝多了,好比喊狼來了的孩子,朱慶民早就不信了。

    “你今早上出來,說是擔心受寒,不是特意加了件新作的褙子,把裘衣都拿出來穿了。”朱慶民說。

    林氏隻聽他這個口氣,明顯質疑,而且當著其他人的麵,心裏頭驀然惱火,想自己老公是不是死豬,居然聽不出她裝病的玄機,她裝病肯定是有事兒不對。

    魏府裏的人,驚訝地聽著朱慶民的話,再望到林氏那張滿頭大汗的臉,一時,有了其它的想法。

    “爹,會不會其實奉公伯的伯夫人,對我們昨日對衝喜的新娘子沒能及時迎接的事,還有些不滿?”魏子彬悄聲貼在魏老耳邊說。

    魏老心想,莫非真是這樣?這個林氏覺得表侄女終究吃虧了,所以,想回去再想法子為表侄女討價還價,再拿點好處。

    這樣說,這個林氏是不是太貪了?

    不過說來說去,首先是曾氏的錯,要不是曾氏去和人家提衝喜,人家哪能抓到這個把柄。

    那躲在大堂窗外竊聽的江嬤嬤,見著事情的苗頭,向著曾氏吹,儼然對曾氏繼續不利。嘴裏咬了咬牙,想著幸好昨晚上她們把事情都摸清楚了,否則,真的是到頭來,所有的虧都要由他們大房承擔了,豈不要冤死。

    江嬤嬤冷哼一聲,站起身,整了整衣襟,接著,整理下表情,把冷冷的臉驟然變出驚訝的神色,一路直奔大堂裏頭,邊跑邊喊:“老爺,老爺,不好了!”

    “什麽事?”大堂裏的人,隻見江嬤嬤突然沒有預料闖進來,魏子清趕緊上前一步,擋在江嬤嬤麵前。

    江嬤嬤衝到了魏子清麵前,雙膝跪下:“老爺,新娘子不見了。”

    什麽?

    一群人突然聽見江嬤嬤這句話,一時都二丈抓不到頭腦。

    “你慢點說。”魏子清維持著冷靜的語氣,道,“新娘子,不是昨日到了府裏以後,被我們接到在西邊的院子嗎?”

    “是,可是,奴婢今早上,奉了老爺子的命令去給林姑娘送早飯。老爺子不是昨日說了嗎,要府裏所有人,都務必照顧好林姑娘。廚房裏,準備了最好的早飯,奴婢親自提著食盒,到了林姑娘住的院子,結果,發現林姑娘住的房子裏,不見有林姑娘。”

    “不見?”魏子清疑問。

    “是,奴婢仔仔細細地在院子裏、屋裏屋外,乃至府裏其他地方都找了一遍,沒人說,有見過林姑娘的蹤影。”江嬤嬤字字珠璣,口齒清楚地說。

    說到林氏的這個表侄女,因為之前林氏專程為了巴結魏府和曾氏,是曾經親自把表侄女帶到了魏府給曾氏過目。因此魏府裏,有不少人,都見過這位林姑娘長什麽樣子的。

    “會不會是,林姑娘上了茅房?”魏子昂好心地插上一句話問。畢竟一個大活人,怎麽可能在諾大的,有人管理的府裏,說不見就不見。魏府並不是尋常人家,魏府裏,保安措施更是不用說,家裏很多家奴,都是習過武功的,小偷都不敢踏足魏府一步。

    從綜合方麵考慮,隻能說,這個林姑娘,肯定是一時走開,江嬤嬤可能剛好沒有找到。

    “沒有。”江嬤嬤很肯定地搖頭,“奴婢仔仔細細地全找過了,不止奴婢找,奴婢知道這事兒大,發動了不少丫鬟婆子一塊找,都沒有找到人。奴婢想,新娘子昨晚才進入魏府,四少爺病情才剛好不久,如果,新娘子出了什麽意外的話——”

    眾人聽江嬤嬤後麵那句話,不禁臉色一變。對,這事兒,可大可小。但是,如果新娘子真的在魏府丟了的話,絕對是很大的一件事。

    首先,這件事,已經不止是他們兩家人的事了,昨日奉公伯府把自家姑娘送過來魏府的時候,可是鬧到滿城皆知的地步。

    魏府,更是要擔起整件事的責任。

    當機立斷,魏老負手,率先走出了大堂,其餘幾個魏家子弟,急忙尾隨魏老身後。走到門口的時候,老大魏子清突然多了個心眼,回頭看到奉公伯府坐在大堂裏紋絲不動,道:“不如奉公伯和伯夫人一起來吧。或許林姑娘是怕羞,如果有親人在,她會願意露麵。”

    朱慶民沒有疑心,立馬站了起來。自己老婆的表侄女丟了,這絕對是一件大事兒,按理說,他們這些親人肯定是要緊張的。

    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才發現林氏沒有動。

    林氏拿著帕子按在腦門上,虛弱的像是快暈死了一樣。

    “夫人!”朱慶民生氣地怒吼一聲。

    林氏真行,這個節骨眼上都來裝暈,不想想是自己的表侄女不見了。

    被老公這一吼,林氏打了個激靈,差點兒想瞪回老公一眼。

    見魏家人,以魏老為首,都回了頭看她,儼然都是起了些疑心。的確,本來自己家女兒不見了的話,最擔心的應該是他們,但是現在林氏的表現完全不對頭。要是裏頭沒有問題,那才怪了。

    林氏就此不得不站了起來,裝作虛弱地拿帕子捂著胸口:“我這不是被剛才那個嬤嬤的話給嚇得——”

    眾人聽她這樣說,好像麵色才略有緩和,但是一雙雙眸子裏,都藏了疑問。

    林氏知道這會兒不陪這群人過去,真的是不行了,可能會先被人懷疑上了,所以,冷靜地,走了上前,走到了朱慶民身後。

    這樣,一群人移步到了新娘子住的院子。

    當時,喜娘還在屋子裏安慰著那個代嫁的丫鬟:“不要哭,魏家人不見得把你弄過去給死人陪葬。再說了,這事兒辦完以後,你以後在這個府裏當少奶奶了,夫人都把你的賣身契撕了,你哪樣是不好的?好處全給你占了。”

    “要是四少爺死了,要把我弄去陪葬呢?”丫鬟臉上惶惶不可終日,兩串淚珠兒從眼眶裏落下來根本刹不住車。

    “怎麽會呢?我看這府裏,到現在,都沒有掛什麽白燈籠,更沒有棺材——”說到這兒,喜婆心裏頭也生了疑問。究竟這個魏府是怎麽回事,不是外麵都在傳老四快死了嗎?有人還說棺材都備好了,但是,昨兒她們進了這個府裏以後,白燈籠棺材,一個都不見。

    奇怪。要不是因為她按照林氏說的,必須看緊新娘子防止代嫁的丫鬟跑路,她早就在這府裏打聽打聽了。

    因此,江嬤嬤之前說什麽送食盒過來,發現新娘子不見蹤影,完全是瞎扯的。由喜婆親自在這裏看著門,沒人能輕易進到新娘子屋裏一探究竟。至於魏府那些主子,是有這個權利,可是,沒有人懷疑到這個份上,又怎麽會主動來新娘子房裏。

    等林氏跟著眾人走到新娘子住的房子門口,忽然想到這一點時,已經遲了。

    前麵,魏老命人打開新娘子的院門。

    林氏大呼一聲糟,莫非是中計了?

    她想拉著老公跑,朱慶民卻因為真的擔心,直走到了前麵去。

    忽聽門外動靜,屋子裏的喜婆和新娘子都嚇了一跳。喜婆趕緊把紅蓋頭蓋上丫鬟的頭頂上:“不要出聲!”

    接著,喜婆走到房門後麵,問:“是誰來了?我家姑娘身子從昨日到現在都累著呢,不能見客。”

    院子裏的人,聽到喜婆的聲音,心裏發出疑問。

    江嬤嬤走了上來,對著魏老等人疑問的目光,咬著字說:“老爺子,奴婢真沒有看錯,屋子裏頭那個,不是林姑娘,恐怕是那喜婆知道林姑娘不見了,拿陪嫁的丫鬟替了林姑娘。”

    林氏站在最後麵,那雙眼,像箭一樣,直射到江嬤嬤臉上。據此不用想了,肯定是有誰知道了她拿丫鬟代嫁的事兒,想今個兒揭穿她的把戲,讓她林氏無地自容。

    這怎麽可以?

    林氏推開前麵的人,疾走上前,對魏老道:“魏老爺子,妾身那個表侄女真的是挺怕羞的一個姑娘。這樣,如果魏老爺子擔心的話,妾身進屋去,瞧瞧自家表侄女,給魏老爺子安心。”

    眾人聽林氏這句話,是合理合情,好像沒有什麽錯。

    可是,林氏儼然低估了魏家人。隻見江嬤嬤突然不說話,退了半步,像是有意躲著魏老的目光。魏老是誰?在軍營裏當軍師的,腦子會不好?能輕易被人糊弄?或許之前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有這個被人糊弄的可能。但是,如今,明顯,一些蹊蹺的痕跡都顯露出來了。

    眼看,林氏急得口幹舌燥的模樣。

    魏子清眸子裏的光一沉,在魏老耳邊像是說了一句什麽。

    魏老對於大兒子說的話,是緩慢地點了個下巴。

    應該說,昨天,突然奉公伯府那樣著急把姑娘送過來衝喜,早就是值得懷疑的一件事了。隻是,昨晚上事情太多,一股腦兒擠在了一塊兒,不容得他們細想。再加上今日林氏到了他們魏府以後,表現處處怪異,是很值得懷疑。

    “伯夫人。”魏子清表情冷漠地對林氏拱了下手,像是先禮後兵的樣子,道,“既然之前,我們府中的人,的確是沒有看到林姑娘的蹤影。林姑娘又是從昨晚上送到了我們魏府,而我們魏家也接受了林姑娘。應該說,林姑娘算是我們魏府的人了。所以,我們老爺子,進屋去探望過門的兒媳婦,沒有什麽不妥的。伯夫人要是擔心,不如,與我們老爺子一同進屋。這樣,大家都清清楚楚,究竟林姑娘在不在屋子裏。”

    林氏儼然被他們的話嚇了一跳,有些張口結舌:“你,你說什麽?我,我們家姑娘不是在這屋子裏嗎?難道會有假嗎?你們這個話,是什麽意思?”

    “伯夫人多慮了,我們既然和奉公伯府伯夫人有緣成為了親家,理所當然,是要為新娘子的安全負責的。隻有大家都看到林姑娘完好如初,伯夫人和我們魏府,才都能安心。”

    林氏說不出話來了。朱慶民在旁邊固然原先聽的一頭霧水,到後麵,愣了下,好像聽出了些什麽,質疑的目光掃到後麵自己夫人臉上。

    “請奉公伯和伯夫人,一起進屋吧。”魏老開口。

    想魏老算是北燕裏數一數二老資格的人了,魏老都開了這個尊口,一般人哪有拒絕的道理。

    躲在房門後麵的喜婆,耳朵貼在門板上把外麵人的話聽的一清二楚,這下子,傻了眼。床上坐著的那個穿新娘服戴紅蓋頭的丫鬟,已經著急地在脫身上的喜服。天,如果等外麵的人進來,發現她假冒新娘子,她豈不是全身皮都得被魏家人抽脫了。

    “你,你,你脫什麽?!”喜婆回頭發現,急急奔到床邊,和在脫喜服的丫鬟爭執著。

    屋門在這個時候,被魏子昂一踢,門後麵架著的門閂根本不堪一擊,直接裂成了幾半。屋裏的兩個女人,慌然間抱在了一起。

    魏老率先走進屋內,一雙咄咄逼人的目光,直射到床上坐著的穿著新娘服的丫鬟臉上。

    假新娘子周身哆嗦,打擺。

    喜娘跪了下來,目光望到人群後麵站著的林氏時,連忙低下腦袋。

    “奉公伯,她是伯夫人的表侄女林姑娘嗎?”魏老問。

    朱慶民肯定不敢撒謊,搖頭:“不是。”

    這一句話,大家進屋裏後親眼看到的一切,無不都是在證實江嬤嬤的話反而是真的。

    “林姑娘呢?”魏子昂氣衝衝地審問跪在地上的喜婆。

    喜婆磕著腦袋,泣不成聲:“奴婢,奴婢這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你說不知道?你不是陪新娘子的人嗎?新娘子到了哪裏去,你都不知道!”

    “奴婢沒有一句謊言,真的是不知道。奴婢今早上拉肚子,去了趟茅房,可能時間比較久,回到屋裏,發現林姑娘不見了。”

    “既然林姑娘不見,為何不匯報?”

    “奴婢是要和主子說的,這不是趕緊要讓人到奉公伯府裏告訴夫人。”

    “那麽,這個坐在床上穿著新娘子喜服的人是誰?”

    “是,是這個丫鬟,她,她想把林姑娘留下來的喜服洗一洗——”喜婆到這個時候吸了口氣。好在剛才那個小丫鬟把身上的喜服幾乎都扒了下來。

    小丫鬟跪在地上,抱著那身喜服,磕磕巴巴地說:“是,奴婢是看著喜服髒了,想幫新娘子洗一洗。”

    “新娘子都不見了,你們隻想著洗衣服,沒有想到去找新娘子?”

    魏家人審問這對奴才時,是越審越覺得好笑,對方每一句話回答都是破綻百出,不合邏輯。

    可偏偏這對奴才,死活認定了自己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說新娘子是在魏府裏弄丟了確信無疑。

    魏老猛然拂袖,怒發衝冠:“來人!把這兩個滿口胡言的人拖到院子裏,給老夫打!打到她們願意吐實為止!”

    林氏心頭一驚,隻怕這兩人終究挨不住打招供了,因此衝了出來,攔住道:“魏老爺子,哪有這樣的道理!明明,我們家姑娘是在你們府裏弄丟了,是你們魏府沒有盡到保護我們家姑娘的責任,讓我們家姑娘遭劫!你們現在反而誣賴到我們奉公伯府的頭上,是什麽意思?!”

    聽見林氏這樣一說,喜婆和代嫁的丫頭,馬上改了口風,道:“是的,林姑娘是被人劫走的!肯定是的,否則,這樣一個人,怎麽會在魏府裏不見呢?”

    “你說什麽!說我們魏府裏弄丟了人?怎麽不說你們家姑娘貪生怕死,自己跑了呢?”魏子昂氣的跳腳。

    “我們家姑娘怎麽可能貪生怕死,要是真的貪生怕死,就不會昨天聽到說四少爺病情惡化,當著全城百姓的麵,趕著到你們魏府給四少爺衝喜了?!”林氏站在了魏老爺子麵前嚷道。

    那口唾沫,直噴到魏老爺子的臉上。

    朱慶民看得在一旁心驚肉跳。林氏沒有別的本事行,但是,鬧起來的本事,確實是在自家府裏,每次都是讓他害怕的。

    魏老的手掌心,抹到自己臉上那些唾沫,一臉子的震驚。想他魏老,無論在軍中,在北燕,都算是備受尊敬的一個人物了,竟然今日被一個無理的潑婦罵街。

    魏家的幾兄弟一樣氣的雞飛狗跳。

    這時候,一個聲音,靜悄悄地在門口響了起來:“老爺子,報官吧。”

    聞聲,眾人望過去,曾氏從屋門口走了進來,在魏老爺子麵前,輕盈自如地福了福身:“老爺子,既然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報官,讓青天大老爺,給我們魏府以及奉公伯府,做個公正是非的判決。相信這樣做,奉公伯府的老爺夫人,以及全城百姓,都能服氣了。”

    言外之意,哪怕到時候林氏想著怎樣無賴,有城裏所有百姓盯著,肯定也不敢再亂來。

    魏老緩慢的目光,審視過大兒媳婦的臉,再到退到後麵去的江嬤嬤頭上,心裏很清楚,今早上江嬤嬤突然來這一招都是受誰指使的了。

    或許,自己家兒媳婦因為昨兒被責罵心裏頭不高興,所以做出了今早上的舉動來。但是,兒媳婦肯定沒有理由自己把林姑娘藏起來的。反而看著林氏這種表情動作,無疑都顯現出林氏有鬼。

    曾氏提出的報官,不能說不可取。

    魏家幾兄弟考慮之後,也這麽認為。畢竟,哪怕今天他們把林氏趕出門,林氏有可能在外麵胡說八道,把這事兒的髒水全潑到他們魏府頭上。到底,報官最保險,讓衙門判他們魏府清白,這件事,才能有個完美的結局。

    林氏在曾氏走出來時,已經哆嗦了下唇,既是氣憤,又是焦急。

    看來,曾氏是把她恨上了。

    “如何,奉公伯和伯夫人,我那大兒媳婦說的,報官,讓官爺來給我們兩家評個理,最好,當然是能把林姑娘找回來,還所有人一個清白公道。”魏老對朱慶民夫婦說。

    朱慶民這一刻,可能心裏麵已經察覺到都是林氏惹出來的禍端了,一時謹慎了起來,不敢答應。畢竟,要是真是林氏做出來的事,衙門插入以後,查出了真相來,他們奉公伯府的麵要在北燕丟光的了。

    “怎麽?莫非,奉公伯與伯夫人,有什麽要顧慮的地方?林姑娘莫非有什麽難言之隱,或是奉公伯府有什麽難言之隱,導致,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林姑娘失蹤了?”魏老的眼珠子眯著。

    朱慶民心頭打了個顫抖,如今騎虎難下,如果他們不答應,不是更證實了這事兒都是他們自己家做的,他們心裏有鬼。

    林氏冷哼出一聲,道:“老爺子這話說的好,其實,大少奶奶說的,正是我們家老爺和妾身想說的,既然魏府死不承認是自己把我們家貴重的女兒弄丟了,我們隻好向衙門求助了。魏府是人多勢眾,可也不能倚強欺弱,以後,誰敢再嫁你們家老四?”

    轟!

    魏府一眾人,臉膛燃燒熊熊的怒火。

    魏老伸出手臂,攔住自己那一群兒子,冰冷的聲音,道:“讓他們走!”

    林氏轉過身,當著曾氏的麵扭了扭屁股,走了出去。朱慶民額頭都是熱汗,是像隻老鼠一樣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夫婦兩人坐上車,回到了奉公伯府。進了自己家房裏,林氏剛才在人家家裏囂張的氣勢全沒了,癱軟在了椅子裏手腳發抖。

    朱慶民看見她這個樣,衝她發起了脾氣:“你究竟做了些什麽糊塗事!現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全城的人都要知道了,都要看我們府裏的笑話了!”

    “你氣什麽?”林氏吃了口水,淡定地說,“不就報官嗎?報官了又能怎麽樣?你放心,你不說,我不說,我底下知情就幾個人,改明兒我都讓他們變成了啞巴,天下,還有誰知道?”

    “你表侄女呢?”

    “我表侄女,隻要永遠躲在山裏不出來,誰知道!”

    林氏氣定神閑。

    朱慶民聽見她說最重要的當事人已經被送出城了,心裏那口氣,好像緩了一點。

    “不要怕,老爺。”林氏如此有自信,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邊說的林氏,嘴角勾起詭異的弧度,靠在朱慶民耳邊小聲說,“老爺,知不知道為什麽妾身不怕?”

    “為什麽?”朱慶民心裏其實也很奇怪,林氏哪來這麽大的骨氣,居然敢在魏府最後說出那樣的話來,讓魏府一幫人想把她殺了的心都有了。

    林氏雖然算不上個膽小鬼,但也不見得有英勇無畏的精神。

    “嘿嘿,老爺,你這不可能不知道。你忘了你昨天誇我的時候,我怎麽和你說的嗎?”林氏的手指在朱慶民肩頭上畫圈圈。

    朱慶民回想起與她昨晚上的對話,對了,她表現的出人意料的謙虛,倘若是往常的話,早就得意得像公雞一樣,哪裏會如此低聲下氣地說這都不是自己的功勞。

    “你說了,你說過——靖王妃?!”朱慶民眼睛突然一亮。

    “對的。老爺,這個事,是靖王妃建議妾身做的。老爺,倘若這事兒東窗事發,妾身說出靖王妃,你說,是誰要丟臉呢?”林氏流露出了狡猾的笑顏。

    朱慶民聽著點頭。

    那還用說嗎?肯定是丟了靖王妃的臉,而尤氏是護國公的母親。護國公能讓自己母親丟臉嗎?難怪林氏如此有底氣了。因為這個事倘若調查到最後,把尤氏弄了出來,魏府隻要想到是自己主子的母親,肯定是收手。到最後,還不是他們奉公伯府贏了,而魏府隻能吃了這個莫大的啞巴虧。

    沒過多久,說是昨晚嫁到魏府衝喜的新娘子在魏府裏丟了的消息,傳得全城風雨。新娘子丟了一回事,倒是後麵大家聽說到,因為這個事,魏府與奉公伯府扛上了,兩家人決定報官斷清白。

    對此,可謂是眾說紛紜,連那茶樓裏的說書先生,都不知道怎麽把這個故事往下編。想衝喜,本來是件義舉,是件好事,結果,到頭來沒過一個晚上,好事變成了荒唐事兒。

    這事兒,還真的不是那麽簡單的事。

    說到燕都裏百姓要報官的話,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到都督府報官,都督大人呂博瑞,在燕都裏相當於京師裏的順天府府尹,是朝廷委任的正式父母官官員。另一個,當然是到護國公的軍部了。

    一般來說,燕都的百姓,都是情願去護國公軍部,也不會到都督府。因為誰不知道,都督府沒有實權,哪怕判了案子,執行方麵也沒有能力。可現今這個案子,非同小可。考慮到,一方麵,魏家是護國公的忠臣,而奉公伯府是護國公的親戚。如果報到軍部,由護國公來判這個案子的話,那護著哪一方都有偏袒之疑。

    魏老考慮到最後,不想讓主子犯難,決定,把案子報到了都督府。

    本來門可羅雀,沒人上門的都督府,一下子,因為這個案子而變成了全城矚目的焦點。

    呂博瑞坐在衙門的辦公椅上,半天不出聲。

    師爺站在他旁邊,琢磨著說:“這裏頭,還不知道,護國公有沒有插手?”

    意即,這個案子,不知道是不是朱隸的人,使出來的詭計,有意想害他們都督府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