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還回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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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府的二少奶奶秦氏回到家以後,被公公魏老叫去罵了。秦氏哭的眼睛都變成了桃子,心裏的委屈好像洪水一樣泄出來,對公公說:“香香她哪兒比不上人家了。公公你是沒有看見,香香今晚上在王爺的府上出現時,是王府上最美的姑娘,老三媳婦,大嫂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沒有說謊。”

    女兒什麽樣魏老心裏都有底細,魏香香說起來並不是天姿國色,隻不過人靠衣裝,打扮起來,戴的首飾穿的衣服比較別致的話,自然引人注目。魏香香今晚上能出眾,不如說都是靠了王爺王妃的寵。要是魏府不知死活,因為這個得意忘形,做起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妄想,結局可想而知。

    魏老罵的就是這個二房媳婦不會知足,率頭帶人做和主人想的不一樣的事。

    這點,秦氏完全沒法接受,說:“公公,公公都說了,王爺和王妃寵我們香香,為什麽我們香香成了癡心妄想了?明明,香香比別人家姑娘好,進了護國公府的人的眼。而且,誰不知道,魏府對王爺的重要。”

    無疑,這最後一句話,才是重點。魏老對著老二媳婦這話兒大聲冷笑:“你還敢說你這不是得意忘形了,目空一切了?”

    秦氏擰著眉頭,心裏想,公公這是裝作謙虛嗎?要不是裝作謙虛,根本說不通。朱隸對魏府好,不就是想拉攏魏府。

    “魏府算什麽東西?”魏老甩著袖管的時候,微微眯起的眼珠,像是望到窗戶外麵的影子,說,“魏府連護國公的親衛隊都指不上。是,王爺是念著魏府的一片忠心耿耿才對魏府好,魏府如果不知足,像你這樣,時時刻刻想著怎麽跑到主子頭上去,去摸主子的胡須,殊不知伴君如伴虎。如今的護國公可不比當年的懷聖公了。”

    秦氏刹然一驚,跟隨公公的目光望過去,卻沒有看見窗戶外有什麽人的樣子,吞了口驚訝後,道:“公公這樣說,豈不是王爺對我們香香沒有任何意圖了?”

    “沒有。香香不適合嫁入護國公府。這點,連香香自己本人也應該很清楚的。香香如果嫁進護國公府的話,反而是魏府大難臨頭的日子了。要知道,連皇上娶皇後,都是不敢娶近臣的女兒。娶了這個近臣的女兒,這個近臣的命運從來沒有一個是好下場的。王爺不要香香,是愛護我們魏府。而你這種鼠目寸光的婦人,竟然枉顧王爺對我們魏府的厚愛,回頭,好好地在屋裏反省,十日內不準出門。”

    秦氏被禁足了,雖然,聽不太懂魏老說的話,但是,她不得不信魏老說的話的原因,在於,當她離開魏老的書房以後,有人和她說,公孫良生來找過魏老了。

    公孫良生何許人也?可以說,公孫良生說的每句話,都是代表朱隸的。朱隸說的這樣明白了,如果有人再不知好歹,像魏老說的,她秦氏是活得太膩了。

    不止秦氏,大房曾氏此事雖然隻是旁觀,照樣回來以後被老公抓住訓斥了一頓。因為魏子清知道,以曾氏的脾氣不像雲氏那樣膽小,要不是曾氏存著樂見其成的心思,不會說導致到沒有管的地步。

    相比兩個被罵的嫂子,雲氏是坐在了小姑魏香香的房裏,和把小姑救出來的丈夫談著話兒。

    “你怎麽會在王爺府裏,之前,都沒有聽你說你和老四會去參加宴會?”

    “王爺在小院子裏,另設了一個小宴,提前擺的宴,從下午開始的,招待的全是王爺的近臣。參加了王爺的賜宴,夜晚那種擺設的公宴,王爺就叫我們別參加了。我和老四喝多了點酒。老大和老二因為有事先走,我們兩個留了下來等香香。本來,看著二嫂把香香帶出來,還以為二嫂是知道我們在這兒,結果不是。”魏子昂向媳婦解釋這個來龍去脈,能說的說了,一些不能說的,含糊帶過。

    朱隸設私宴招待近臣的事兒,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以前都有過,雲氏聽著也就聽著,她好奇的是:“你們知道香香回來了?”

    “下午到王爺賜宴的時候,才知道的。不過,大哥和爹可能早都知道了,隻是不做聲。”

    “小姑為什麽回來後不回家?”

    “現在她不是回來了嗎?”

    雲氏瞅著床上的小姑好像沒醒,拉著老公的手走到角落裏,說:“今晚上,我知道,二嫂肯定是被爹抓到書房裏了。小姑今晚上,受到了王爺王妃的寵愛無疑,是人都會說閑話。王爺王妃對此怎麽說的?”

    無疑,這個三房媳婦和老大老二的媳婦都要聰明多了,一看,都知道魏香香穿這麽好出場,不是什麽好事情。隻有秦氏這樣的人隻看表麵,根本沒有看到裏麵。

    魏子昂說:“王爺說了,說會給香香找個如意郎君,這個事兒,王妃會安排的,讓我們不用太操心。”

    “你確定,王妃對我們香香——”雲氏早就看穿了某些玄機。

    魏子昂反而聽不懂她的話,道:“王妃對我們香香不是很好嗎?”

    耳聽丈夫同自己是雞同鴨講,雲氏不說下去了。等魏子昂離開之後,她走到了床邊,對著閉眼睛的小姑說:“如今我才明白了,小姑原來是這個緣故,才拒絕二嫂的用意。”

    魏香香根本沒有睡,她早在回魏府之前已經醒了。隻知道,八爺突然插手要劫持她的那件事兒,讓她全身冷汗都冒出來,半條魂魄都給嚇飛了。說險,真的險,要不是李敏趕來救駕,她或許會被老八帶回到京師裏,到時候就別想活著再出來見家人了。

    “隸王妃待民女恩重如山。”魏香香道,“民女不可能做對不起隸王妃的事兒。”

    雲氏隻問:“你之前,是不是想過——”

    “不。”魏香香矢口,無論如何都不會承認的,“三嫂,你不用想了。我心裏很清楚的,天下,沒有一個女子能和隸王妃爭。隸王妃是多少男子都想要的女子,而香香什麽都不是。”

    “小姑你何必自卑,你又不差。”雲氏安慰完小姑,接著說,“但是,確實,嫁進護國公府的話,對於魏府不是什麽好事。魏府是伴君的近臣,真當上了親家,反而難以處理彼此的君臣關係。”

    魏香香對此含笑:“香香雖然在外多年,以前沒有見過三嫂,此次回來,香香卻相信,三嫂比起大嫂和二嫂,更會看人看事。三哥能娶得三嫂這樣的女子,可謂是畢生最大的福氣,畢竟我三哥,為人比較率直。”

    雲氏對自己老公的毛病也很清楚,魏子昂是那種直來直往的,所以隻要話說得婉轉一些,魏子昂都別想聽明白。這種人,相處下來不會擔心被設計,但是,有時候會被對方的沒心機氣得夠嗆。 魏府裏的人,看起來都很清楚了。但是,魏府以外的人,並不全都這麽想。今晚魏香香的那些變化,很多人都看在了眼裏,心裏都有了計較。

    尤氏在宴席結束之後,聽到自己兒媳婦出門去李家探望老太太了,於是走到了自己兒子工作的書房。

    朱隸見到她來,當然是客客氣氣地請她坐下。

    “隸兒。”尤氏張口,也不含糊,直接說起了今晚的事,“今晚上,魏府的那位五姑娘,身上的衣服首飾,是不是都是你送的?”

    “是的。”朱隸沒有回避,“這些都是給她的賞賜。”

    “為什麽給她這些賞賜?”

    “母親到現在都沒有看出來嗎?”

    尤氏像是認真地思考了下後,說:“以前,對,是我這個做娘的,不知道,不注意關心你,畢竟你常年在北燕不是在京師,哪怕有紅顏知己,也該是在燕都而不在京師。你的婚事,固然不能由我們護國公府做主,受製於皇上,但是,好在,現在為時不晚,你有喜歡的,當然娘可以給你主張,把人可以抬進府裏。考慮到這位五姑娘還是魏府的小姐,這個婚禮可以辦的隆重一些,彌補京師你沒有參加婚禮的遺憾。敏兒那邊有什麽問題,娘代替你去說就行了。既然是你以前就有的紅顏知己,想必敏兒也沒有辦法說什麽。畢竟誰讓她落後人一步。”

    說完話兒的尤氏,有些口幹舌燥,等了半天,卻沒有見兒子開口,望過去旁邊,隻見兒子坐在她旁邊的梨花扶木椅子裏,吃著茶邊像是在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兒子詭異的笑顏,讓尤氏滿身突然像刺蝟一樣豎起毛刺來。

    “母親,孩兒問的,和母親答的,完全兩碼事兒。既然母親都看不出來,孩兒拿幅畫給母親瞧瞧。”

    說著,朱隸一拍掌,胡二哥雙手捧著幅畫走到尤氏麵前以後,緩慢展開。

    隻見畫麵上的女子,眉目清麗,但是,尤氏看半天,都看不出什麽特別的。

    “這是?”

    “皇宮選秀的時候,各地送到皇宮給皇上皇後太後過目的秀女畫像。母親到現在都看不出哪兒熟眼嗎?”

    尤氏的心頭全毛了起來,感覺全身的氣孔都在艱難地呼吸,喘氣。因為她想的,和兒子想的做的,都差的太遠了,簡直是南轅北轍。

    朱隸微抬起的眼角,在尤氏臉上輕輕掃過:“母親,還想著給孩兒納妾嗎?”

    尤氏的臉猛地像被荊棘刺的通紅,豬肝色的怒紅,卻沒有拍案而起,聲音在激動中起落不平地說:“我是看著你好像對魏府那五姑娘有意思,想著你是我兒子,才好心好意,想幫你把心願達成,結果——”

    “孩兒一早都說過自己不納妾了,孩兒怎麽可能突然一反常態?如果孩兒真一反常態了,母親也該疑心,而不是說,居然鼓勵起孩兒的一反常態。是母親心裏想納妾罷了。”

    尤氏砰碰了桌角站了起來,冷冷地看著他:“是,是我想給你納妾。你這個媳婦我看不順眼。”

    “以前,孩兒不在的時候,母親和敏兒之間不是相處的很好嗎?孩兒隻能想,這都是孩兒的錯,不關敏兒的事。”朱隸口氣清淡地說著,揭起茶蓋啜著茶。

    “怎麽是你的錯了?你欠了她什麽了嗎?誰家不給納妾的?隻有她這隻母老虎!”

    “母親不要忘了,父親在的時候,一樣答應母親不納妾的。”

    “不要提你父親,你父親沒有你這樣險惡!連自己的姨媽,連自己的母親都可以設計,你是不是人!”

    尤氏那一口憋了良久的氣吐出來以後,抬頭觸到了兒子眼神的刹那時,忽然間,全身打了個哆嗦。

    比起尤氏的大吼大叫,朱隸的口氣顯得那樣的平靜:“本來,孩兒不想和母親提父親的。但是,現在母親自己提了,孩兒隻能說,害死父親的人是誰,母親心裏很清楚。可母親到至今都執迷不悟,不如說是一心想為自己開脫。母親不愛父親,愛的是自己。”

    尤氏猛吸口大氣:“你不如說你自己的媳婦是不是更愛她自己!一說要納妾,就說要離家出走,不是更愛她自己嗎?!”

    砰!

    大掌驟然打到桌上的節奏,讓尤氏猛退了半步,看著眼前突然高出了許多的兒子。

    “敏兒做什麽事都好,都是本王給慣的!就像你靖王妃,當年是被懷聖公慣的一樣。但是,懷聖公臨死前後悔了,和本王說過,如果靖王妃做出任何阻擋護國公府大業的事,有請靖王妃去陪懷聖公。”

    尤氏猛然一聲啜泣:“你說我阻攔護國公府大業,我為護國公府血脈開枝散葉著想,怎麽就——”

    “你明著知道那是魏府的小姐,以魏府與本王之間的關係,娶了魏府的小姐對本王的大業隻是有弊無利。你明明都看出她是誰,故意裝作不知道,勸著讓我娶她,你心裏想什麽,想著一舉兩得,想著可以為你妹妹報仇雪恨,想著可以幫你除去你討厭的兒媳婦!”

    尤氏的臉色刷的,從紅變青,從青變白。

    如果魏香香成功進了護國公府,對的,她可以先利用魏香香,給李敏設計,除掉李敏,接著,說是魏香香做的,再除掉魏香香,因為魏香香是害死她妹妹的仇人。

    這樣的計謀,可以是任何人看穿,也不應該是她兒子,但偏偏是她兒子。因為她兒子,是弄死她妹妹的罪魁禍首,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在她心目裏,老公、兒子,都不如她妹妹重要。

    說起來有些荒唐,女子嫁了男子以後,不是以夫為綱嗎?為什麽她心裏麵卻隻有這個妹妹。都是因為,她老公太不關心她了,整天隻知道北燕。她在家相夫教子,想裝作一個典範的標準的好太太,可是,事實是,她好寂寞,好清苦,在京師裏被皇上當作人質一樣,要不是自己妹妹,她怎能活到現在。她老公為了她做什麽?不過是讓她在京師裏當人質罷了。

    朱隸掃過尤氏臉上那抹灰敗,走出了書房。

    胡二哥跟在他身後,本來擔心他心情不好,畢竟好像,他每次和尤氏說過話以後,心情都會不好。但是,今晚上,朱隸的反應好像有些出人意料。

    “大少奶奶回來了嗎?”朱隸問。

    胡二哥剛接到門口傳來的消息,說:“大少奶奶剛探完老太太回來了。”

    要是平常與尤氏鬧了矛盾,心情複雜的朱隸,本應該是避開自己媳婦的。畢竟一個是娘,一個是媳婦。現在,朱隸卻在聽見老婆回來以後,徑直朝老婆房裏走去了。

    李敏坐在抱廈的窗戶前,展開從李老太太那裏拿到的信紙,拆開來看。窗戶外一個人影閃過,見是老公信步過來了。

    對此,李敏沒有下炕迎接,隻讓人給他泡了壺茶。剛進門的時候,已經知道尤氏去找他了,尤氏想和他說什麽,她不用腦子想都知道。

    朱隸脫了軍人穿的鹿皮靴子,盤腿坐在了她對麵的炕上,看著紫葉那丫頭把茶水端上來,問:“屋裏隻有你一個?”

    紫葉像是沒有聽明白他這話,說:“夜裏,都是奴婢侍奉大少奶奶。”

    朱隸再往屋裏掃一眼時,紫葉再說:“方嬤嬤還在張羅庫房的事兒。尚姑姑去了廚房給大少奶奶熬粥。春梅在隔壁的院子裏。”

    聽完她這些話,朱隸忽然卻說起:“聽說你們做了不少小孩子的東西。”

    紫葉大概都沒有他會問這個話,畢竟,男人一般都不管這個事的,女人生孩子哪家都有,都是女人自己管。那一刻,紫葉戰戰兢兢的,生怕他說這是錯的,畢竟小世子是多麽金貴的小主子。

    李敏輕咳聲嗓子,對沒回答先怕的不行的小丫頭說:“先下去吧,我和王爺說點話。”

    紫葉抓到了她這句話,趕緊溜出了屋門。

    “王爺看來是心情不錯。”李敏把手裏的信紙疊了疊,在見著對麵他的目光射過來時,隨手,把信紙遞到他麵前。

    見著她這個帥氣的隨手的動作,朱隸哭笑不得地說:“你這是想,本王來這兒,為的就是偷看你的信。”

    “信不是給我的,是給老太太的。”李敏正兒八經地澄清,不是自己的信,無所謂。

    朱隸聽見她這話以後,伸手把信接了過來,但是不急著展開來看,看著她的臉色說:“看來,王妃的心情也是猶如晴天。”

    “其實妾身心懷好奇,聽說靖王妃去找王爺了。”李敏可不習慣夫妻之間遮遮掩掩的,說都不能說實話的夫妻,日子怎麽過下去,太累了,不如不做夫妻。

    “是。靖王妃想著,如果把魏府五姑娘接進府裏,容妃的仇有的報了。”

    李敏眸子裏一暗,伸出去的手,放在了他放在抗桌上的手臂。

    “本王有時候也在想,本王究竟算不算是靖王妃的親兒子。所以,在這時候,本王會覺得皇上的心情,一樣是可以理解的。”

    “王爺可以寫封信,讓個人帶著,送到皇上手裏。皇上看了以後,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王爺和妾身,都不可能回京師了。”

    “仗一旦打起來,最苦的是老百姓。”

    “可這事兒,決定的人不是王爺,是四周那些想讓王爺死的人。如果那些人得逞的話,老百姓不止是苦而已了。”

    “這個,本王清楚。”朱隸說著,低頭開始看某人寫給李老太太的信。

    信紙上寫的字是密密麻麻,沒有放大鏡,李敏甚至一開始想過,老太太的老花眼怎看得了這麽小的字。不管怎樣,一封信光是字數之多,讓人費了一些勁兒,不僅如此,字裏行間的意味,更是讓人需要仔細琢磨。

    寫信的人是王紹儀,但是,肯定是不會在信中闡明自己的身份,否則,被人逮住的話,王紹儀這條小命不僅是沒了而已。作為一個資深間諜,王紹儀如此冒險給老太太寫這樣一封信,可以說,定是無路可走了,才寫的這樣一封信。

    隻見信中這樣寫著:世上最不能替代的事兒,莫非於血脈相連。做孩子的如何怨恨父母,父母都斷不能怨恨孩子。父母心裏的痛,是孩子不能體會的。但是,做了父母的人,定是能體會的。老太太,你兒子做的事兒,說實話,那個為爹的男子,很不齒。然而那男子最終選擇了尊重孩子的娘親的決定。事到如今,你兒子也好,孩子的親娘也好,都已經不在人世。是時候,你們李家該把這孩子歸還給那個為爹的男子的時候了。

    老太太看了這封信以後,會不會氣。李敏隻要想著李老太太最後對她李敏說的那句話,說李大同是太貪了。做娘的,當然不會輕易說自己兒子不是。李大同畢竟是李老太太的親生骨肉,死了,再不足惜,都是李老太太身上的肉下來的,會疼。

    可是,老太太這人,有一點,真是很讓人佩服的。那就是明事理。

    李大同走到這一步,如果不是因為貪,如果願意及時收手,不要根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包括那已經死了的徐娘子的話,恐怕李大同不至於到夾在兩方勢力之間必死無疑的地步。

    兒子死於的終極原因,隻是因為不夠聰明,李老太太當然不會因此怨恨任何人的。而且,李家除了李大同,有那麽多子孫,皇上不可靠了,李老太太為了其他兒孫著想,抱緊李敏這棵大樹無疑。現在見著李敏真正的身世暴露出來,李老太太心裏八成想著:這不得了!

    怎麽不得了?!

    兒子這是吃了豹子膽,把那樣的人都給得罪了。

    相反,李敏的價值越高,是誰,都更想抱住李敏的大腿了。李老太太不例外。

    尤氏倘若有李老太太半點沉心靜氣的心思都好了,可是,尤氏沒有。原因很簡單。尤氏認為,自己現在是堂堂護國公的母親,沒有什麽敵人可以和她抗衡的。李老太太是因為李家落魄了,不得不考慮起這些,什麽仇恨,都比不上小孩子的一碗飯重要。李老太太底下還有嗷嗷待哺的孫子需要養。

    看了這封信兒,朱隸的心思一樣,先繞到李老太太上麵去了,說:“老太太是個會想的人。”

    李敏點了頭:“老太太和我說了,說是,我想怎麽做就怎麽做。畢竟我長大了,她也管不了那麽多。如果我年紀還小,不會想,她倒是可以給我抓主意。”

    聽見她這句,在想到自己母親尤氏樣樣事都要插手的姿態,比起老太太,真不是差一點半截的。朱隸把信疊好,放進信封裏,再想著要不要一把火將其燒了份上遲疑了一下。

    燒不燒無所謂的原因在於,哪怕皇上拿到這封信,恐怕,都不願意公布於眾了。皇上要的是,他朱隸的老婆是個窮書生的話,可以拿來蹂躪拿來踩。如果他朱隸的老婆身份不是窮書生的女兒,是什麽金枝玉葉的話,皇上什麽都辦不到,還不如讓他老婆繼續是李大同的女兒。

    接下來的問題是,讓不讓他老婆去見這個親爹了。

    “王爺在想什麽?”李敏發現他臉上閃現的並不是慣有的那種對她安全的那份擔心時,挑了挑眉。

    “本王是想——靖王妃如果不見棺材是不掉淚的。”

    如果她能把自己親爹給認回來,把尤氏震到沒有點妄想了,無疑是個很好的法子。畢竟現在對尤氏說什麽都沒有用了,隻要尤氏覺得自己位高一等,沒有威脅,永遠不會死心,不會妥協。

    “王爺——”伸出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握了握,“我知道王爺不是為了我,但是,王爺要記得,靖王妃再怎麽說都是王爺的生母。”

    聽見她這話,他都不由一挑眉頭:“敏兒這個心胸——”

    “王爺,這個你可不用誇我。我這不是為了王爺想,不是為了靖王妃想,是為了我自己。我現在是個母親了。以後,孩子出世,紙是包不住火的,到某一天孩子知道了真相以後,我想做一個在孩子麵前可以頂天立地的人,相信王爺希望的也是如此。”

    朱隸眸光裏一閃,像是明白了她這話:“王妃所想的,是本王所想的。”

    尤氏在兒子那裏吃了敗仗以後,回到屋裏,心裏可沒有就此善罷甘休。她全身發著抖,卻必須想到,兒子下一步會不會對她怎麽樣。畢竟剛才書房裏那番話兒,都是母子間撕破臉的節奏了。

    孫婆子從屋外走進來,給她端了盆洗腳的水,說:“夫人洗洗腳,好睡一些。”

    “喜鵲呢?”尤氏現在猶如驚弓之鳥。

    孫婆子說:“喜鵲到孟旗主養傷的院子裏去了。”

    尤氏沒好氣:“一個近在眼前的男子,過了這麽久都抓不住!”

    喜鵲剛回來,聽見尤氏在屋裏開罵,躲在屋外麵不敢露臉了。

    尤氏咬著牙,對孫婆子說:“你給我跑一個地方。”

    “夫人是說哪兒?”

    “大皇子不是也住在都督府嗎?”

    聽到尤氏讓自己去都督府,孫婆子跪在地上全身哆嗦,說:“夫人,都督府是皇上的地方,和王爺勢不兩立的地方,夫人叫奴婢去都督府是為什麽?”

    “叫你去你就去。你不知道嗎?他現在,敢和我當場拍桌子了,隻為了為他媳婦說話!他哪裏知道他媳婦是什麽人,不是李大同的女兒,難道能是皇上的親閨女嗎?!今晚上那個窮書生雖然露餡了,但是,是人都看得出來,她分明不可能是李大同的女兒,你看看,李家人都沒有為她說話了。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這事兒,皇上和我的想法是一樣的,我得找皇上為我主持公道。”

    孫婆子聽見她和朱隸撕破臉的時候,全身像是掉進了冰窖一樣,哭著說:“夫人,如今大少爺是王府的主子,夫人再怎樣,都不該和大少爺吵嘴的。”

    “本妃是他母親,不能說他媳婦兩句不是了?婆婆說兒媳婦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就他寵著他媳婦。再說了,這個王府的主子,究竟是不是以後還是他,難說。”

    孫婆子再打了個哆嗦,分明是不知道之前在京師裏的時候,尤氏已經有動過架空自己兒子權力的念頭了。

    喜鵲卻是知道這事兒的,在屋門口終於邁開了步子,踏進屋裏。和孫婆子不同,她喜鵲現在有了利益需要爭取,知道如果尤氏不能掌控這個護國公府的主權,她們這些跟著尤氏的,最終都不會有好下場。

    “夫人,奴婢去。夫人要奴婢和大皇子說什麽話,奴婢都會一五一十轉告給大皇子的。”

    朱汶那兒,突然間變熱鬧了。一個個都來找他,而不是找八爺,更不是找護國公,這不是正好證明他朱汶人氣正旺。

    在接見了尤氏派來的丫頭,朱汶聽著尤氏的傾訴以後,對傳話的喜鵲說:“靖王妃這點顧慮,皇上和本王都是知道的。讓靖王妃放心,護國公府的血脈,關係到皇室的利益,絕對不會讓某些人的別有用心得逞。倘若靖王妃願意相助,協助本王調查清楚此事的話,皇上定是最高興的。對了,這回皇上在本王出行前,交代過本王轉告靖王妃,說是,容妃娘娘在宮裏一切都很好,還等著靖王妃回去敘舊。”

    喜鵲接了他這話回去。

    朱汶接下來,和呂博瑞商量了起來。

    “呂大人以為有了靖王妃相助以後,此事是不是該有轉機了?”朱汶說這句話時,難掩嘴角許久未見的得誌。

    呂博瑞像是故意拍他馬屁,說:“相助大皇子的人,相比八爺,更信賴大皇子的人,何止靖王妃。”

    “還有誰?”

    呂博瑞啪啪,擊打兩聲掌心,從室內一門暗牆背後,走出來兩個僧人,介紹道:“這位是慧可大師,為慧光大師的師弟。這一位是太白寺藏經閣的長老靈空。”

    “老衲參見大皇子。”兩個僧人雙手合十,對著朱汶行了禮。

    “免禮免禮。”朱汶眼底裏則閃過一抹驚異和遲疑,是想太白寺的僧人突然湊這個熱鬧,不說為什麽,是有沒有可以幫到他朱汶的地方。

    太白寺的僧人來找他,不用多想,肯定是為了住持之爭,可是,如果他朱汶沒有得到好處的話,斷是不會像那個老八,和什麽人都結盟的。

    呂博瑞靠到了朱汶耳邊說:“他們這是知道了一些關於隸王妃身世的線索。”

    “哦?”朱汶眼睛立馬亮了起來。

    兩個僧人,慧可和靈空,陸續上前為朱汶解答:“老衲可以確定,隸王妃的身世,與本寺新任的住持蓮生,有莫大的關係。”

    “蓮生是——”

    “蓮生是孤兒,來曆不明的孤兒,在慧光大師收留其之前。”

    這樣說,李敏很可能也是來曆不明的孤兒了?

    朱汶在屋裏徘徊,像是在思考。

    屋外突然一陣風打開了窗戶,屋裏所有人一驚。

    見門口傳來小鄧子的驚呼聲,道:“東胡——”

    屋裏一幫人全部麵露驚慌,有武器的拿武器,朱汶閃到了武功高強的護衛後麵。

    “大皇子毋需慌張,我們二汗,有話想和大皇子說。”呼延毒站在門口,左手持大刀,右手把小鄧子像沙包一樣扔進屋裏。

    朱汶的腿都像麵條一樣軟了,吞著口水問:“你們二汗有什麽話和本王好說的,和你們打仗的人是隸王,殺死你們的人的人是隸王,有本事你們找隸王去!”

    “哈哈。”呼延毒兩聲大笑,眼睛卻是十分不屑地掃過剛才說出這些話的朱汶的臉,如果是這樣的人當上未來的皇帝的話,大明江山落入他們東胡人手裏,指日可待。

    烏揭單於從呼延毒身後走了出來,一眼掃過屋裏那一幫人,隻見一個個都是鼠頭鼠眼,心裏一目了然之餘,嘴角不由微勾,道:“看來,大皇子以及皇上,與我們可汗是同心同德。”

    “誰和你們東胡人同心同德?”

    “大皇子不可能不知道,當初隸王假死的時候,皇上是比我們可汗更著急呢,一直要我們東胡人確定隸王是不是死了。”

    朱汶在看到烏揭單於手裏並沒有任何武器時,臉色微沉,那抹慌張卻是慢慢消失了,從護衛後麵走出來,說:“二汗想怎麽為我們大明的皇上效力,本王倒可以聽聽。”

    “大皇子無非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要把隸王和隸王妃囂張的氣焰就此壓住,最好是讓隸王妃的名聲在天下麵前受損。沒有人相信隸王妃的話的時候,皇上心頭的疙瘩或許可以解除掉一半了。所以,隸王妃的親爹是誰,成了關係到皇上生死的關鍵。”

    朱汶冷笑一聲:“既然二汗對我們皇上都了解之深,二汗願意為我們皇上排憂解難,但是,隻說不做,口說無憑,今晚上,在王府裏發生的那一幕,想必二汗也有所耳聞。”

    “是的,隸王妃和隸王一樣並不好對付。但是,聽說如今有關隸王妃的身世有了些眉目。”烏揭單於的碧眸裏同樣劃過一抹深沉。

    屋裏眾人對眼睛的時候,都知道想到一塊兒去了。現在,是行動的時候了。

    夜色寧靜,掛在樹梢上的那輪金黃的明月,好像溫柔的母親的一隻手。站在屋頂上的男子,一雙又黑又深好像沒有一絲感情的丹鳳眼,俯瞰那坐在抱廈裏睡前習慣拿本藥書啃著的女子。

    屠二爺眼角瞟過去,看著屠少這個眼神,摸著鼻子不說話。視線同樣望向屋裏好像毫無察覺的李敏時,心情一樣難以形容的複雜。

    他們親眼看著她到李老太太家裏取信的了。王紹儀的那封信,同樣是在他們眼皮底下傳到老太太手裏的。

    現在,她算是知道了一些真相了,接下來,她會怎麽做,去見那個男子嗎?

    屠少鼻孔裏忽然溢出的一絲冷哼,充滿了不屑的味道,好像在說:不管她決定是怎樣的,並不能改變任何結果。

    對此,屠二爺可不這樣想,一雙圓溜溜的眼珠子,在李敏手裏抱的藥書上徘徊不休。

    距離他們一丈遠的地方,一個長得無比妖孽的男子躺在屋頂上,身上披著雪,手裏捏著酒壺,好像當他們倆是空氣一樣。

    過了不知道多久,當屋裏的燭火熄滅的時候,屋頂上三個人依然不動。接著,從遠處飛來一條黑影,衝屠家兩個少爺說:“不好了,太白寺出事了。”

    “什麽?”屠二爺摸著鼻子的手垂了下來,難掩驚訝。

    來和他們報告說太白寺出事的,肯定不是說太白寺出什麽事了,而是那個人出事了。

    “怎麽,有人想害他嗎?”屠少的聲音像是早有所料,“他到了哪兒,都命中帶煞,想著離開,一樣逃不過這個厄運。”

    屠二爺把他肩頭上一推,道:“趕緊去看看吧。”

    “看了做什麽?他說過,他的事不歸我們管。”

    “哎。話隻是說說,哪能當真。”屠二爺轉過頭對著報告的人,“出什麽事了,究竟?”

    “屠二爺,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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