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與其讓小姐從別人的嘴裏知道事情的真相，還不如自己親口說出！

    李齊深深的歎了一口，然後臉上有些蒼茫的苦笑，一雙眼睛悠遠的看著前方艱難的開口道，

    “小姐，我先給你講個故事吧！”

    楚吟鈺微微一笑點點頭，坐在石凳上，倒了一杯水遞到李齊的手上。

    “從前，有一個皇子微服出宮，遇上了一個民間女子，他們一見傾心，隨後兩人相愛了！

    而後便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當身份暴露的時候，皇上自然不會同意，還百般刁難，最後皇子為了與女子長相廝守，不惜拋下榮華富貴，與女子私奔！

    他們就這樣一直生活的很快樂，也很無憂無慮，隻是這樣的日子太短暫了，短的就像天空的煙火一般瞬間即逝！”

    原本是一件唯美甜蜜的事兒，李齊卻滿是心酸的苦澀，亦哭亦笑的表情交織在臉上，讓那一張俊朗明逸的臉龐顯得很是難看！

    頓了頓，李齊聲音凝噎了一下，繼續道，

    “後來，宮廷生變，皇上下令找回了皇子，讓他回宮平亂，承諾不再為難他們，皇子再三思慮之下，便帶著女子重回了皇宮，本來以為一切已經守得雲開見月明，等到他們的會是美好的明天，誰知道卻發現了一件讓他們彼此都難以接受的事情……”

    李齊的神情，越來越不尋常，語氣裏也顯出了一絲激動。

    楚吟鈺輕輕握住了他的手，他的身體一震，很快恢複了平靜。

    楚吟鈺看著李齊痛苦的表情，心底微微一怔，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一切，似乎遠比自己理解的還要嚴重……

    “小姐，你知道嗎？後來的一切已經超出了常人的預料，他們竟然是親兄妹，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他們怎麽能是兄妹呢！你說，怎麽能是兄妹呢……”

    李齊眉心的悲色如同陰陰天色，凝聚不散，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坐在石凳上，雙手抵在桌子上，抑製不住的雙手緊緊抱住頭，身子劇烈的顫動著，似乎那一身的高大健碩也難以承擔這些苦楚……

    楚吟鈺心中簡直驚駭到了極點，竟然會是這樣的結局，雖然自己已經想過千萬種的可能！

    隻是，這是人為還是巧合？

    這天下間最不該相愛的人互相愛上，這讓人如何接受？

    李齊漆黑的眼中不覺閃過一層蒙矓的恨意與羞赧，那恨意似結了薄薄一層碎冰一般，凝住了層層寒氣。

    “相守相愛那麽些年，這麽些年中，他們隻有彼此，所以也隻相信彼此。若是可以，倒真是情願他們一輩子都不知道真相——”李齊的聲音有一絲顫抖，可他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讓人更難以接受的是，女子發現自己已經懷孕了……”

    楚吟鈺微微皺了皺眉頭，想要張開口說些什麽，卻發現此時此刻，一切都顯得是那麽的蒼白無，這般巨大的撼動已經不是她能接受的……

    “後來皇子繼承了皇位，冊立了原來的王妃為皇後，皇子本來想給她一份名正言順，他們已經有了海誓山盟，已經有了夫妻之實，所以便將她接進了宮！

    隻不過，他沒辦法再實現自己的諾言，娶她為妻，不是因為當時皇後權高勢大，也不是因為他變了心，因為他根本沒辦法接受她是他皇妹的事實，所以，她隻能被封為公主，獨居深宮，但是——那個時候，這位公主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楚吟鈺認真的聽著，她現在大概猜到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情……

    “可是，皇帝不顧一切，要讓這個孩子生下來。”李齊聲音沙啞的道。

    楚吟鈺震驚地看著李齊，身為親兄妹，哪怕是普通人家，相戀也是一件不容於世俗的事情，何況是在帝王之家！

    他們不但相愛，而且還要產下子嗣……

    這樣的消息一旦傳出去，足以毀滅整個皇室，可就是這樣危機重重，皇帝居然還讓自己的妹妹生下這個孩子，這份愛，到底有多瘋狂！

    李齊的目光很空洞，仿佛在看著不知名的地方，或許，他是根本沒辦法麵對楚吟鈺的眼神！

    因為換了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都沒辦法接受這樣的血脈，這樣的可怕，這樣的肮髒！

    不論那兩個人如何相愛，他們都是兄妹，不但不可以在一起，更不該孕育共同的血脈……

    隻要想起，他隻覺得別人的眼神就像是裹挾了刀子似的，不僅把他的臉刺得生疼，更把心劃得四分五裂。

    自從知道真相之後，他便一直不能釋懷，仿佛困在囚籠一般的不能呼吸……

    “我想……朝廷是不會容忍這樣的孩子出生的吧，不隻是她，隻怕那些原本默不作聲的反對者，現在也會集體反對的……”楚吟鈺默然了半天，才這樣說道，這幾乎是一定的了，而且，她隱隱察覺到，這個孩子就是李齊，隻是她沒有立刻說破，而是繼續聽下去。

    “後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皇帝想要留下他們的血脈，可是這個孩子生來就是被老天詛咒的，公主完全不能接受，自從和皇帝在一起之後，她每天夜裏都被無窮的噩夢折磨，陷入了自我厭棄和痛苦之中。後來，公主生下了一個男孩子……”

    李齊的聲音帶了顫抖，像是一個大病初愈的病人一樣虛脫無力。

    這一瞬他終於能感受到什麽叫做絕望，全身幾乎都像是被無數釘子插著，血流不出來，卻撓攪得皮膚生疼。

    現在他是多麽感激，自己從小便被楚侯帶走收養了，這些年他懂得了人間冷暖，楚吟鈺對他的眷顧足以讓他回味一生！

    可是如今，他卻不得不把真相告訴她，哪怕是將這種來之不易的關心給丟了，僅僅是為了他的那點微不足道的自尊！

    因為他不想讓她一輩子蒙在骨子裏，既然她想要知道他的出身，那他就告訴她，但現在，他開始後悔了。

    他相信憑她的聰明，已經猜到了他是誰。

    他從來不知道什麽才叫美，隻是印象中有許多人都曾稱讚過他的相貌，說他天生有異於常人的剛勁之美！

    可是，從他知道自己的身世開始，他就覺得自慚形穢了，這種異乎常人的俊美，有多少來自於罪孽的血緣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這一定和那兩個人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讓他沒辦法麵對自己，尤其是每次站在楚吟鈺的麵前，都會覺得自己身上的血液都好肮髒。

    李齊平靜下來，陷入沉思中。楚吟鈺察覺到了他微妙的心情，並沒有開口說話，隻是那麽靜靜地看著他，眼裏是無波無浪的平靜。

    “對不起。”

    李齊閉著眼睛，可這三個字卻是實實在在地從他嘴裏發了出來。

    隨後，他轉頭看著她，柔聲道：“我就是那個孩子。”

    這一瞬間聽到他那柔軟的聲音，卻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楚吟鈺點點頭，一語不發。

    她想要安慰，可現在說一句話，仿佛他都沒辦法承受似的。

    李齊輕輕一笑，那笑靨清醇如甘泉般甜美，他說：“我出生以後，公主就發瘋了，我不知道她是真的瘋了，還是被那些人害得瘋了，但她的的確確是不記得自己是誰，不記得自己生了一個兒子，甚至也不曾看過這孩子一眼，皇帝擔心她傷害自己，日日夜夜地守著她，可是不管他怎麽保護，都有疏忽的時候，有一天他們發現她從荷花池裏飄了起來，浮在水麵上，死得很古怪……”

    “那你是怎麽會從皇宮中出走的？”他當時還這麽小，從今日見到的雪域皇後來看，隻怕是不容易對付的，既然皇帝對公主的愛是這般的強烈，她又怎麽容許這樣的一個皇子存在？

    短暫的發泄一番過後，李齊慢慢的抬起頭來，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好像找到了一些快樂的時光般，淡淡道，“在宮中的暗潮洶湧中，好不容易，我挨到了五歲的年景，終於還是躲不過，幸得當時姑姑的照顧，帶我出逃了，一直逃到了邊境，卻不想後來失散了，我才遇上了侯爺……”

    回想一切，他是多麽的感謝那個帶他出走的姑姑，如果不是她，他也不會被楚侯帶走，也不會遇上楚吟鈺……

    如果可以，他寧願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就這樣在楚府中做一個無名小卒，用這樣的幹淨守護楚吟鈺一輩子……

    可是，現在，一切都被自己的身份給玷汙了……

    -本章完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