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章不可承受之痛

    “cut！”

    “再來。”

    “cut！”

    “再來！”

    “cut！！”

    “再——來——”

    轟隆隆，天空中響起一陣雷鳴，周圍的光線徹底暗了下去。

    一道道海浪拍打在防波堤下的水泥柱上，激起了片片水花打濕了成樂的衣褲，他卻依舊坐在護欄上麵朝大海動都不動。

    算上最開始被cut的那條，短短的十幾分鍾內，他已經吃了八次ng。

    每一次都是剛開始拍攝就被夏彤喊停，指出他的表演太膚淺太業餘，言辭跟情緒也越來越激烈。

    但是成樂不怪她，不是他為人大度，而是他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裏。

    他之前跟林鳳儀拍攝戀愛劇情時，想出來的替換法失靈了。究其原因隻有一個，就是他無法想象，想都不願意去想，劉峰死掉的模樣！

    轟隆隆——

    頭頂上方再次炸響一聲悶雷，劈劈啪啪的雨滴落下，由小轉大很快漫天接地。

    劇組的工作人員都沒有動，沒人敢在這時去撩夏彤的虎須。再說，現場無論是人還是機器都做好了防雨準備，此時此刻唯一被雨淋的隻有成樂一個人。

    場記拿出把傘本來想過去，卻被夏彤阻止。那眼神，讓注意到她的工作人員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就看她站在監視器旁，望著成樂的方向靜靜看著，深吸了一口氣後，板著臉坐到導演席上沒有催促。一隻手支在座椅扶手上托住下巴，望著成樂的背影若有所思，想著該用什麽辦法引導成樂的情緒。

    但她卻不知道坐在護欄上被雨淋透，看著海麵的成樂已經閉上了雙眼。

    他在想，該怎麽打破現在的僵局，將這一幕戲拍出來，達到夏彤的要求。

    前麵幾次他已經盡量努力不斷地換位替代，用熟悉戰友的死亡來激發他的情緒，卻不斷被cut。難道說……難道說真的隻能暗示自己，想象劉峰死亡的那一刻？！

    轟隆——

    雷聲之中閉緊眼睛，豆大的雨水砸在臉上。成樂睫毛顫了顫，黑暗中隱約漫起了一片暗紅的顏色。

    腦海中浮現出劉峰英挺的身姿熟悉的笑臉，下一刻卻被不知道從哪兒射來的一發子彈穿透了肩膀。

    成樂身體震了一下，眉頭緊皺，注意力放到劉峰受傷的部位意識到還不行。他盡全力的壓抑住自己的理智，設想著越來越多的子彈射向劉峰，卻在每一次子彈靠近劉峰要害時改了方向。

    十多次的嚐試，腦海中已經被血染紅半個身體的身影，簡直快要將他逼瘋。他實在沒有勇氣接受這個人的死亡，就算是想一下也不行。

    轟！

    “喂！看到沒有？！剛才那是……風？”

    《隔間》劇組包括夏彤在內的所有人，都在等待成樂進入狀態。突如其來的一聲爆響，跟從成樂身體周圍震開雨水，將他們嚇了一跳。

    不過好在風大雨大能見度低，親眼目睹了剛才那一幕的人，都以為是風的作用，沒有往其他方麵想。

    成樂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逃過了一劫躲開了暴露能力的危機，繼續沉浸在意識中逼迫自己，設想著劉峰的死亡。

    從一開始的子彈，到現在推導出他上次在七七一研究所看到的傷勢。

    那些彈片、那些傷口，可以說讓劉峰無限的接近死亡。每想到一次、每回憶一遍當時看到的情景，他的心就抽縮一下隱隱作痛。

    但是這還不夠！想起這些他隻想哭，遠遠達不到的夏彤要求的，深入內心發自靈魂的疼。他還要再努力！他還要再加把勁兒！上個世界x大隊服役時不是學習過，自我暗示調節情緒的方法麽？

    那現在他還在猶豫什麽？用啊！就用啊！

    轟隆隆——

    不知道是天空的雷聲跟自己腦中的炮火聲相合，還是耳朵幻聽捕捉到了腦海中想象出來的聲音。

    成樂身體搖晃了一下，雙手放開水泥護欄抱在胸前。

    被雨水跟海水浸透的身體，顫抖著哆嗦著卷縮在一起極為可憐，一種悲涼空虛生無可戀的感覺，從他的體內冒出開始影響周圍所有人的情緒。

    導演席上，一直在關注成樂的夏彤震驚的跳到地上，搶過一台攝像機飛快的跑到成樂身邊，抓拍他現在表現出來的情緒。

    她意識到這是一次千載難逢，可遇不可求的機會。憑著這一幕、保持住這一幕、深挖出這一幕，成樂在《隔間》這部電影裏扮演的男主角，憑著這一個鏡頭，就能得到升華！

    “成樂，我想你。”

    “……”

    “成樂，對不起。”

    “……”

    “成樂……”

    轟——

    我，愛，你。

    “啊—————”

    眼前的景物被鮮血染紅，漆黑的海麵眨眼化成血水。

    成樂睜開眼，無法忘記腦海中浮現的那一幕。從空中墜落下來的炮彈撕碎了劉峰的身體，讓他徹底失去了他，連遺言都沒有聽完。

    他抬起頭，表情猙獰，對海咆哮，迎著風跟雨水海水拚殺。痛到極致陷入瘋狂的表情，匯聚到雙眼時形成了一把利劍。那露骨的殺意、恨到極致半滴眼淚都流不出來的感覺讓人心驚，無論是誰看到了都能體會到他的痛苦，原諒他之後做出的任何事情。

    “cut！”

    “很好！收——”

    噗通！

    “成樂？！快來人啊！都愣著幹什麽？！成樂掉到海裏去了！拉他上來！快拉他上來！”

    二零零零年二月四號，農曆春節前一天。

    說是前一天其實不太準確，頂多再過十幾個小時。從晚上八點開始，中央電視台的春節聯歡晚會就將播放，這個中國人由古至今延續下來的傳統節日，就會正式開始慶祝。

    屆時，闔家歡聚、老少一堂，共同迎接新一年的到來。

    有家人的，有條件的，不管多難在這一天中都會趕回家，跟家人親人待在一塊。但是也有一部分人，有家有情卻不能回，必須繼續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軍隊裏的士兵們，在這一天中，絕大多數依然待在自己的部隊裏。職責越重、性質越特殊就越是如此，就像劉峰現在所在的x大隊。

    “對，這邊燈籠再掛高點兒。我看看啊……可以了，下來吧，搞定收工。”

    下午六點半，x大隊最多能容納八百人就餐的食堂全麵開放。

    內部裝飾滿滿都是節日氣氛，彩帶、燈籠、春聯、福字一個不少，為待會兒基地官兵一起聚餐做好了準備。

    不算後勤人員的話，x大隊一線作戰人員目前隻有四百多人。個頂個的兵王，個頂個的實力排在全軍前列無敵手。想要讓這些人心服口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也就是幾位中隊長憑著更勝一籌的實力能夠做到。

    用一句不太客氣的話來說，就是能在這個基地服役的士兵，沒有一個簡單角色。不管是戰術思維還是戰術技巧，都有各自出眾的地方。

    “老六，你幹嘛去？食堂做了餃子你不吃點兒再走？晚上聚餐那幫混小子可有的鬧，想安心吃飯根本就不可能。”

    裝飾好餐廳環境，吩咐隊員將工具收起來，顧廣河注意到來幫忙的劉峰走到食堂門口，連忙將人叫住以過來人的身份向他傳授經驗。

    劉峰聽見聲音了，卻沒有停下腳步。

    相較於吃餃子填飽肚皮，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今天可是除夕夜，難得基地管理層，將他的電話還給他了。雖然送到手上的時候已經沒電，可插上充電器一樣能通話嘛。

    更何況他中午拿到手機，插上充電器就忙到了現在。這會兒回去電池肯定已經充滿了，剛好方便他跟成樂拜年，這麽長的一段時間沒見，見不著人聽聽聲音也好啊，他心裏都快想死了。

    一路上連跑帶跳，劉峰心情雀躍的跑到宿舍樓底下，往中隊長住的樓層走。

    上樓時偶爾能遇到幾個其他中隊的士兵，時不時的跟人家打聲招呼。

    他來到x大隊這幾個月，從最初的不適應被人排斥，發展到現在已經憑借自身實力壓服了那些人。

    比戰術休養？

    可以，推演室裏見真章。

    比個人能力？

    也沒問題，各項器械、障礙越野、徒手格鬥、槍械匕首，隨便你挑。

    看我不順眼也行啊，等你勝過我再嘰嘰歪歪。這幾個月下來，他的實力提高飛快，雖然不敢說在不用能力的情況下勝過前麵五個中隊長。可憑他自己感覺，他現在的身手跟那幾個強人也不差什麽了。

    從一樓到七樓，短短三十秒。

    劉峰來到自己宿舍門口開門關門，衝進客廳拿起電話拔掉充電器就準備撥號。

    他一邊脫鞋，一邊按下撥號鍵，將手機夾在肩膀跟耳朵間，臉帶笑意的聽著電話聽筒裏傳來的嘟嘟聲。

    但就在這時，他的表情一愣，耳朵一動嘴巴慢慢張開，臉上的表情即帶著不可思議，又顯得有些難以置信。

    至於原因……

    很簡單，那近在咫尺，從宿舍套間，他的臥室裏，傳來的那陣熟悉的電話鈴聲。

    鬧得他見鬼了一樣，拿著電話顧不上右腳上沒有脫掉的鞋跑進臥室，驚駭又驚愕的看著那個不該出現在他眼前，卻真的出現在他眼前的身影。

    揉了揉眼睛，張了張嘴，指著那人想要說點兒什麽，卻半天發不出聲音。

    直到那人從他的床上站起向他走來時，他後退了一步肩膀撞到了門框上，憋在嗓子眼兒半天都出不來的那句話，才一下找到了出口。

    “成樂？！”

    “我，我＿操！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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