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章我兒子

    時間回到幾個小時前。

    二零零零年八月一號下午一點，位於中國中部偏北，黃土高原附近，一場包括沈陽、蘭州、濟南、廣州四個大軍區的軍事演習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從七月十七號開始，進入八月一號，這場主題為‘跨越新世紀’，包含‘軍地配合、立體輸送、陸空協同、全域作戰’特色的大型軍演，已經進行了小半個月。

    之後也會繼續進行下去，一直持續到八月底九月初，直到指揮部將‘陸空協同作戰、複雜電磁環境下作戰、機降突擊作戰、多部門多專業綜合混編’都進行過一遍後，這場演習才會結束。規模之大前所未有，四大軍區可謂拚盡了全力，從軍區司令到參加演習的士兵，每一個都卯足了勁兒想取得一個好成績。

    別忘記，一九九七年九月才過去幾年，部隊的頭頭腦腦，部隊中有名有姓，掛銜戴杠的老兵們怎麽可能放鬆。

    上次是裁軍五十萬，這次演習還在進行呢，就傳出消息會再裁二十萬。而裁軍的標準是什麽，在這個基本不會爆發戰爭的年代還不就是演習成績？你也甭管演習的大小、進行的時長，總而言之每一次都拚命就對了。說不定演習場的哪個角落就蹲著評估小組，記錄著某支部隊從營長、連長到排長、班長、士兵們的一舉一動。

    藍軍指揮部，一條條命令根據演習導演組的安排，商討製定、隨時變更，經由接到命令的軍官發布出去。

    指揮部裏中將少將大校足足十多位，但最主要的負責人隻有兩個，沈陽軍區的司令員劉先軍，跟廣州軍區的司令員成家輝。

    此時此刻，以他倆為首的軍官們，正站在一張鋪開的演習地圖前，按照隨時傳回的戰況不斷的修改著地圖上的標識。目的是盡可能地保存己方消滅敵方，控製一個他們想要的戰損比。在這場演習中戰勝紅方是大前提，己方多活一個士兵就是勝利，藍軍藍軍誰說就一定要輸給紅軍，這次兩軍對攻，他們一定會贏！

    “……這裏，命令第三十七軍向西移動，抵達河口山後原地待命。”

    成家輝手持教鞭在地圖上點了點，在秦青第一時間將代表三十七軍的圖標放到位後繼續道。

    “十三軍先從前線撤下來，等待指揮部的下一步命令。讓黃海亮他們做好準備，發揮他們作用的時候就快到了。”

    “是！”

    一旁待命的一位軍官領命退下，成家輝繼續注視著桌子上的演習地圖發布著命令。

    一條、兩條、三條，一位又一位得到命令的軍官離開指揮部，成家輝就像是沒有思考，或者說他考慮的非常清楚，早就將導演組可能給出的演習方案想得透徹，猜到了一切可能性。

    站在他的旁邊，劉先軍臉上不露聲色，心中卻不得不承認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調兵遣將時總是走一步看三步。對麵遇到成家輝的紅軍這次肯定悲劇，戰損比將達到一個恐怖的數字，演習到今天才進了半個月還有一個月呢，要是那邊的人再想不出來辦法改變這種局麵，這場演習再進行十多天時間，都可以提前結束了。

    “報告！”

    “指揮部外有一位中校、一位少校求見，據他們說，他們是接到上級命令加入藍軍，來這裏向指揮部交接指揮權。”

    發布完一連串的命令後，成家輝思考了片刻正在想命令中有沒有什麽遺漏，房間裏忽然進來了一位中尉向他們敬了個禮後說道。

    成家輝跟劉先軍有些奇怪，但這種變化不是沒有可能，一場演習中往往都會有些戰場之外的變化，例如這次突然出現的神秘增援。

    紅軍方麵也肯定有，這次演習對抗激烈，裝備、軍力方麵並沒有刻意削弱某一方。紅軍也好、藍軍也好，輸就是輸贏就是贏，絕對沒有借口好找。輸的那方想像以前那樣說，我方勢弱、地形、裝備、側重點不同通通沒用，這次四大軍區的演習，可不是以前練兵走過場什麽都計劃安排好的‘演戲’。

    “讓他們進來，別忘記搜身。”

    “是！”

    得令離開，中尉退出房間五六分鍾之後，帶著兩個身穿迷彩服腳蹬軍靴，領章上分別是兩杠兩星、兩杠一星的男人走了進來。

    看到來人，成家輝跟劉先軍意外的對視了一眼，心中生出某種猜測，指揮部裏注意到兩人的其他少將、大校、參謀們，在看到那位少校的臉以後，視線來來回回的看看他，又看看劉先軍。

    劉先軍威嚴沉穩，演習開始後就沒怎麽改變的表情變得柔軟，在看到來人看向這邊的目光後，嘴角不受控製的翹起。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僵在臉上，心中生出無邊憤怒，想要抬手將身邊的對頭掐死，對了！還有對麵那個不孝子，他難道真是一隻白眼狼？！

    “爸，呃……首長好！接到上級命令，中校顧廣河、少校劉峰，帶領一支一百人的作戰小隊前來報到！”

    “爸？”

    劉先軍咬牙切齒。

    “爸什麽爸？！誰是你爸！？戰場上麵無父子！記住你的身份跟職責，少校劉峰！”

    一字一頓，劉先軍在劉峰看向這邊時還在高興，下一刻卻被劉峰視線轉向成家輝，微笑叫爸無聲中討好的做派氣的險些昏厥。

    他剛才絕對沒有看錯！

    這小子看見他後，脖子絕對朝左轉了轉！

    五厘米？不！三厘米！注意力直接忽略了他，隻關注著成家輝，就算是下意識地，這混小子還是想氣死他！

    怎麽著！？

    用完他就跑，用到他時才叫爸？

    他劉先軍雖然以前對孩子確實過分了點兒，可沒有當初就沒有現在（你還知道？）。看看附近這些用羨慕妒忌恨的眼神看他的軍官吧！哪一位在看到劉峰的身姿、軍銜、估算出劉峰的年齡後，不是用一種‘我也好想有一個這樣的好兒子啊’的表情看他！

    “老劉，你這麽說就不對了。”

    見劉先軍不假思索的開口罵兒子，跟劉先軍出自同一個軍區的少將替劉峰開脫道。

    “孩子看見你，開口叫爸，是跟你感情好。你看看劉峰少校長得跟你多像，活脫脫就是你二十多歲時的模樣。”

    “哼！”

    少將不說還好，說了以後劉先軍更加生氣。他重重哼了一聲，睨了一眼身邊的成家輝，在對麵房間入口處劉峰討饒的看向他以後沒有再多說一句。

    他心想，這小子知道錯了就好，就算他同意他跟成家小子攪合到一起，也不能忘了他這個親爹。私下裏叫成家輝這個老狐狸‘爸’他不反對，但在有其他人的時候敢幹這種事情讓他沒臉，就算這小子如今進了x大隊，他這個當爹的已經老了打不過他，還是會掄起皮帶給這小子緊緊皮。

    交接、確定身份，劉峰跟顧廣河半小時後離開指揮部，往x大隊其餘九十八位隊員所在的區域趕去。

    一路上，顧廣河開車，劉峰坐在副駕駛席上板著臉不說話，讓開車之餘偷偷觀察他的顧廣河心裏貓抓似得難受，嘴唇開合了好幾次明顯想要說些什麽，卻始終發不出聲音。

    原因很簡單，他也覺得對不起劉峰，在他準備說的事情上理虧。

    要不是他一時大意，劉峰也不用冒那麽大風險，幹出那麽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一個人摸黑不被敵人發現的情況下，幹掉六十三個敵人這種事，他自己想一想都知道有多危險。

    “老六，還生氣那？別生氣了，你想怎麽樣，給哥一句話。”

    “……”

    “要不回基地後哥脫光，往你床上一趟隨你折騰？你能出氣就好，隻要別不理人。”

    “……”

    “老六。”

    “……”

    “劉峰，你到底想怎麽樣？！哥都這麽跟你認錯了你還生氣，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

    嘎吱——

    突然之間腳踩刹車，汽車輪胎停止轉動。

    車身在土路上滑行了幾十厘米，顧廣河豁出去了，今天一定要將兩人的隔閡徹底解決。

    他知道這個兄弟在氣什麽，可他也是沒辦法，任務職責在身啊。雖然過程很危險，但就結果來說不是非常好？劉峰以前所未有的成績通過了x大隊考核，如今已經開始巡視下遊部隊，準備挑選隊員組建六中隊了，他倆之前那麽好，六中隊組建起來之後合作的地方還多，怎麽能因為一件事情就老死不相往來？

    “……老六，我知道你在氣什麽。任務、考核方麵你肯定理解，你是過不去多殺的那十幾個人的坎兒。”

    組織了一下語言，顧廣河鬆開方向盤從懷裏掏出包煙，抽出一根遞到劉峰麵前見他不接，低聲笑了兩下手掌一抬丟到他的腿上，彈出第二根給自己點著。

    “六十三個人，真算起來沒有一個不該死。就算裏頭有十五個投靠了北方聯盟，他們該做的事情一件沒少做。”

    開始抽煙，顧廣河咬在嘴上的香煙忽明忽暗，二十幾秒的時間就抽掉了大半。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要是我在，你就不用殺那十幾個人。”

    “但是老六，阿富汗那種地方咱倆待了一個月，你以為那十幾個家夥去了北方聯盟會有好下場？”

    他說道。

    “他們本來就該死。別這麽看我，我也不喜歡殺人。”

    “這雙手……”

    咬著煙，雙手攤開舉到眼前，顧廣河眼神莫測，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了結過多少人我都不敢想。真較真的話，女人、小孩，沒有反抗能力的老人我都殺過，我又該怪誰？怪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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