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說起來已經是聯邦新曆的最後一個月了，翻完那為數不多的台曆，便是又一年過去了。

    人們的生活似乎沒有什麽改變，日複一日的進行著，生命在生活的瑣事中消耗蹉跎，光陰在愁苦或快樂的情感中消逝，激不起任何曆史的浪花，對於這個浩瀚的宇宙來說，即便是一年的歲月也不過是一瞬，人類永遠都猶如螻蟻般渺小而脆弱。

    生命的意義，究竟何在呢？

    這個問題或許真的沒有一個準確的答案，因為看的太遠，舉目遠望，一切都遠在天邊，心中難免會生出一些挫敗感。

    對於一個心誌堅定的人來說，或許不會有這些困擾，因為他們的眼下永遠有著忙不完的事情。

    在家裏匆匆過了一晚，聽了聽家中母親的嘮叨，趙子雲甚至不及得好好睡一覺，在清晨的陽光才剛剛揮灑的時刻，便已經起身了。

    已經到了夜長日短的季節，一個白天過去，總會覺得少了那麽幾個小時，趙子雲打著嗬欠坐在車內，一臉的萎靡不振。

    “你這是怎麽了？沒睡好？”

    “昨天睡的晚了點，沒事的。”

    楊磊笑了笑，道：“肯定是伯母又念叨你了吧，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有一個母親念叨，是件多好的事情啊。”

    趙子雲白了楊磊一眼，困意繚繞，起床氣還沒有走，沒好氣道：“那你試試。”

    “還是算了。”

    取出一塊毛巾擦了擦臉，趙子雲就這麽臉上蓋上毛巾，頭仰著道：“到了叫我，我眯一會兒。”

    “嗯。”

    說好了要去宋公館，京都東區距離西郊還是有一段距離的，這時候已經是八點多了，幾條幹道這麽一堵車，沒有個個把小時還真過不去。

    日頭已經開始慢慢熱烈了起來，趙子雲也睡飽了，楊磊推了推他，道：“快到了，起來醒醒。”

    “嗯？要到了嗎？”

    “十多分鍾就到了。”

    “嗯，好。”

    把毛巾扔在一邊兒，翻出車內的鏡子照了照，看看沒有什麽失態的地方，趙子雲狠狠的搓了搓臉，道：“唔，好了。”

    京郊小道平穩又幽折，雖然已經十二月了，但是對於這裏卻正是風情最濃的時候，道路兩邊全是颯紅的楓葉，望去便讓人心曠神怡。

    宋秋雲又是一個人在公館的門口等候，雖然不知道是等了多久，但是站在這寒天之中，麵色仍舊溫醇，不見絲毫的焦躁。

    車子停好，宋秋雲過來開了車門，楊磊才剛下車，就被宋秋雲上前一抱，道：“楊哥，你這可是許久未來了啊。”

    接著，他又伸出手，輕輕和趙子雲一握，眨眨眼，開了個玩笑道：“趙二哥，你們這可比我想的要來得早啊，還好小弟我早來了半個小時，要不然接不到你們，那可就失禮了。”

    這一番對待二人的問候和接待，已經不可以用滴水不漏來形容了，簡直就是讓人如沐春風，相熟的擁抱更顯親切，不熟的握手，也不會讓人覺得失禮。

    更主要的是，這一句話，即恭維了趙子雲，又抬高了自己，這份情商，立刻就讓趙子雲心裏頭稱讚不已。

    畢竟是自家的合作夥伴，情商高一些總是好的，特別是搞政治的，智商可以低，但是情商必須高。

    趙子雲和宋秋雲自然不是第一次見麵，不過一年多未見，趙子雲也常年不在京都，其實對於宋家了解的並不多，多是楊磊在處理這邊的事情。

    趙子雲一拍宋秋雲肩膀，道：“秋雲啊，這一年沒見，你這拍馬屁功夫又見長啊。”

    宋秋雲爽朗一笑，道：“哥哥你這麽說，那想必是真的見長了，實在是抬愛我了。”宋秋雲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道：“我大哥還在處理一些事情，就沒有來得及出來，兩位別見怪，咱們都是自家人，也別傻站著了，走吧。”

    幾人沿著小路，一邊兒閑聊，一邊兒看景，這宋公館果然是名副其實，次次來，景色次次不用，四季變幻卻有萬千的風情。

    這次沒有去那湖心亭，宋秋雲領著兩人去了一間閣樓，臨湖而建，俯瞰下去，大半個湖景和山景引入眼簾，原本幽深的園景，在這一刻瞬間開闊了起來，憑欄而望，竟讓人心中有一股子豪氣叢生。

    “咱們先喝喝茶，我大哥他一會兒就來。”

    “這可真是個好地方啊。”趙子雲隨口的讚歎道。

    “好地方哥哥你就多待幾天，好好逛逛。”

    趙子雲一笑，道：“你這麽說，我可就卻之不恭了，到時候可別嫌我胃口大。”

    “哈哈，趙哥你胃口再大，能有楊哥大嗎？不怕不怕，盡管住。”

    三個人開起了玩笑，氣氛一時間升溫了不少，畢竟說到底都是些年輕人，相處起來其實並沒有太多的距離感，一二來往之間，熟悉的還是很快的。

    宋秋水沒有耽擱多久，很快便來了。

    “實在是抱歉，早上見了個王家的一個人，來的有些晚了。”

    “沒事沒事。”

    趙子雲擺了擺手，毫不在意，幾人坐下，略微的閑扯了幾句，趙子雲便直接切入了正題。

    “現在進行的怎麽樣了？”

    自從去年和宋家達成了共識之後，宋家便一麵倒的站在了趙子雲這方，站的可謂是幹脆利索，毫無拖泥帶水的嬌柔作態。

    都是爽利人，趙子雲也不是個喜歡磨蹭的人，雙方互相看對眼之後，宋家在趙楊孫三家的幫助下，很快的便在京都站穩了腳跟，宋秋雲不去多說，宋秋水如今可算是京都政壇的風雲人物，雖然在京都的調令還沒有下來，但是人們都清楚，也就是個遲早的事情了。

    “還算順利，大多數人都點頭了，隻是還有幾家意思不太清楚，有些舉棋不定的味道。”

    趙子雲點點頭，略微一思索，便道：“剛才見的是王建坤？”

    宋秋水一愣，隨後笑道：“子雲你還真是厲害，不在京都，對這局勢也是了如指掌，不錯，就是王健坤。”

    趙子雲擺擺手，道：“哪裏，京都有權力說得上話的就這麽些個人，都是些老油條，性子都基本定型了，你一說姓，不難猜得出來，這個王健坤他怎麽說？”

    宋秋水不置可否，搖了搖頭道：“還是老樣子，雖然看上去誠意十足，早早過來了，但是還是那樣扭扭捏捏的。”

    “那邊兒的產業你給他家讓了幾分了？”

    宋秋水皺眉道：“已經有三分了，可是看上去他還是有些不知足。”

    趙子雲一聽，笑道：“才三分，這個老家夥，你讓不出五分來，他就能一直托著你，我估摸著他可能想壓你到六分，他可是京都出了名的老貔貅。”

    “五分嗎？”宋秋水聞言後一愣，略一思索，便咬牙道：“也罷，忍忍算了，五分就五分吧。”

    聽到宋秋水這麽一說，反倒是趙子雲愣了一下，心裏頭略微有些暖意。

    他們這幾家聯手，不論局勢如何，起碼家底都是在一個水平線上的，不存在誰吃誰的道理，聯手之中也是互助關係。

    宋家雖然有意朝著京都發展，但是說到底來，其實還是趙子雲他們這邊兒的人手不足，孫家一派雖然看上去勢大，但是畢竟孫心文沒幾年就要退休了，頗有些青黃不接的架勢。

    宋秋水之所以調令還沒有下來，就是因為要配合著趙子雲和孫心文規劃的整個局勢，想要謀個京都的市長，但實際上，在京都來說，這是個最吃力不討好的位子了，如果不是整體的局勢需要，宋秋水完全沒有必要坐這個風口浪尖的位子，一份產業五分的讓利，足夠宋秋水換來一個足夠好的位子了。

    從這上麵，趙子雲就看出來了，宋家的這位老大，其他方麵不多說，對待自己人可是個十足的厚道人，畢竟折出去的都是自家的產業，雖說是聯手，可是掉的卻是自己的血肉，為了大局能這樣讓利，這在爾虞我詐的政界來說，不得不說是厚道到了極點。

    趙子雲聽到宋秋水會錯了意，連忙擺手，道：“秋水哥，別，可不是這個意思，給他一分我都肉疼，哪裏能給他五分。”

    “那……”宋秋水這些有些不解了。

    “現在啊，局勢變了。”

    宋秋水一聽，下意識的看向了楊磊，驚異道：“難道……”

    楊磊點點頭，道：“成了，最多再三個月，整個事情就差不多可以結束了，現在也進入收尾的階段了，我也是就這時候才得空能出來，這事兒要是不完，你們哪能見得到我。”

    宋秋水聽言，哈哈一笑，道：“好啊。”

    趙子雲笑著道：“不止這個，還有一個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快說來聽聽。”

    趙子雲將從李老爺子那邊兒探到的口風略微一說，順便將他推測的東林的局勢說了一下，然後道：“其實這個消息說來算不得什麽好消息，畢竟是要打戰了。”

    “不過，這樣一來，咱們的時間就富裕了很多，也算是好事了。”宋秋水說完這句話，就看向了趙子雲，道：“可是接下來，咱們的步驟是不是要改一改了。”

    “是得改，我這就是先來你這邊兒看看，知會一聲，孫伯伯他白天忙，抽不開空，晚上我去見了他之後，咱們再找個時間定一定。”

    “嗯，好。”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情，是個壞消息。”

    “嗯？”

    “柳青，我以前和你們提過的，現在出事兒了，在東林的時候，我們被南相龍下套了。”

    趙子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大概的說了一遍，道：“我這次著急趕著回來，也正是因為這個。”

    宋秋水聽完之後，沒有立刻作答，思索了一番之後，猶豫道：“這件事，難道不能……”

    宋秋水還沒有說完，不過意味已經很明顯了，和柳青見過的宋秋雲這時候看向了宋秋水，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再提，宋秋水見狀，止住了尚未脫口的話語。

    趙子雲清楚宋秋水的意思，也沒有生氣，直接道：“本來呢，柳青是在我整個局勢的規劃下的，不過誰知道天幕上出現了那一幕，現在雖然看上去無關緊要了，但……算了，說這些多餘了。”

    “這確實是我個人的私事兒了，其他的不說，柳青是我倆的兄弟，不論如何我都必須要救他，宋大哥……”

    宋秋水伸手止住了趙子雲的話語，道：“我知道了，放心吧。”

    趙子雲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水，道：“宋大哥果然是個厚道人，子雲這裏以茶代酒，先謝過了。”

    “都是自家人，客氣了。”

    這一番談話一直進行到臨近中午才結束，平時雖然也有聯係，但是有些事情畢竟還是當麵才能說的清楚。

    就在宋公館吃過了午飯，趙子雲和楊磊兩人便離開了。

    車子在小道上飛馳，趙子雲坐在車內，有些疲憊，長出了一口氣，道：“真他麽的累啊。”

    “這就累了？”

    “其實也不累。”趙子雲感歎道：“難得啊，宋家這倆兄弟挺厚道的。”

    “嗯。”楊磊點點頭，道：“下午做什麽？”

    “沒事兒了吧？晚上去見孫伯伯，下午……下午就讓我歇一歇吧。”

    “正好，公司新做了一款遊戲，下午咱倆玩。”

    “什麽類型？”

    “是……”

    兩人開始閑談了起來，這一上午敲定了不少事情，讓趙子雲有時間放鬆一下一直沉重的心情了。

    自從柳青出事兒以來，趙子雲雖然表麵上沒說，但實際上心裏頭常常時不時的問自己。

    自己是不是做錯了，自己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該把他扯到這裏麵來，以前自己總是自大，覺得算無遺策，可是現在，還是出事兒了。

    隻有當現實到來的時候，人才會清楚，這個殘酷的現實，遠遠超過了自己可以承受的限度。

    趙子雲後悔了。

    “想什麽呢？”楊磊看了趙子雲一直出神，問道。

    “哦，沒什麽，想……想柳青會不會出事兒。”

    楊磊也歎了一口氣，道：“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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