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恍惚狀態的鍾箏，猛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嚇了一跳。

    宋宸灝抿唇，看了她一眼，而後歉意地朝著陳院長點頭：“麻煩陳院長了。”

    “不客氣，這些都是我們應該做的。小箏啊，馬上你就帶宋總四處看看吧，這裏反正你也熟悉。”

    “啊？哦！”還有點模糊狀態的鍾箏，就被宋宸灝半摟半拽著走了。

    進到福利院大門，拐到旁邊一排教室的長廊，鍾箏心頭小鹿撞，正想醞釀著說點什麽，宋宸灝忽然又一把放開了鍾箏。

    說放有點委婉了，應該是，小力地推開了，然後他自己還往旁邊挪了一步，大有一種跟你劃清界限的意思。

    真是沒有一點點防備……鍾箏不會承認，剛才自己心裏居然會冒出一點點甜蜜蜜的感覺，而現在，是拔涼拔涼的。隻是這才是事實啊……她和宋宸灝之間，有了顧泠瀾的緩衝，也將將就是能夠不當敵人冤家的交情。

    不切實際的幻想，還是早點被現實戳破吧。以此為警戒。

    宋宸灝心中也在懊惱。shit……剛才自己是又在間歇性精神病發作了嗎？為什麽聽了那些議論之後，他又做出了衝動詭異的舉動？

    女朋友？哈，哈哈，哈哈哈……他自己都從來沒想過身邊有一天會出現這種生物！

    女朋友？哈，哈哈，哈哈哈……就剛才那群捕風捉影唯恐天下不亂的八卦女，估計還沒有幾分鍾，這個消息就會傳遍整個集團。

    他怎麽去麵對jason那個老狐狸？

    他怎麽去跟顧泠瀾解釋？

    他怎麽麵對孟歌的嘲笑？

    他怎麽麵對宋宸燁的追問？

    他怎麽……他怎麽一遇到那個女人的問題，就蠢得跟豬一樣？

    都怪jason……都是他……不行，他引起的，還是他去善後……

    “那個，剛才，謝謝了。”雖然心裏有一陣失落和酸澀，但想到人家本來就是給自己撐場麵的，感謝還是必不可少。鍾箏揚起笑容，假裝灑脫地說道。

    她就隻是說謝謝而已嗎？而且還是這種漫不經心的姿態？也就是說，這個讓他糾結的不要不要的問題，對她來說毫不重要？鑽牛角尖的宋大少鬱悶了。對於被輕視被無視被踐踏自尊心的行為，他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回擊是最好的自我保護。

    “你別誤會就好。”宋宸灝冷漠地說道。

    “我當然不會誤會。”鍾箏心裏酸酸的，臉上卻微微一笑，聳肩：“放心吧，我有自知之明。咱倆要真搭在一起，那還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damnit！她們說的話也能聽？真是豬腦子！宋宸灝沉默不語。

    鍾箏卻感覺他像是在默認。她深呼吸一口，徹底甩掉心中不切實際的一點小幻想，開玩笑：“唉，宋宸灝，你說，你們豪門是不是一般都講究聯姻啊？要門當戶對？”

    “嗯。”雖然不是絕對，但是大部分都會優先如此考慮吧。強強聯合是一個方麵，還有另一個方麵是，階級漸漸固化，相同的條件，容易培養出相同的價值觀。

    “唉，真哀傷，那我不是一輩子沒指望了？”鍾箏故意唉聲歎氣。

    “你想嗎？”宋宸灝挑眉，她這是什麽意思？剛說不會對他有希望，現在又哀歎，是怕嫁不進顧泠瀾家，所以來探探他的口風嗎？一股酸溜溜的味道立馬侵占了宋宸灝的心，徹底引發了他酸辣毒舌的本能：“做人還是實際一點好。”

    “是呀，所以我絕對不會像外麵那群姑娘們，追著你到處跑的，你就放心吧。”鍾箏白他。跟他說話還真是容易自討沒趣呢。

    一想起剛才那群，宋宸灝還有點後怕，他巴不得早點離開這裏。

    宋宸灝掏出錢包，拿了一張支票出來，兩根手指頭一夾，遞到鍾箏麵前：“噥。”

    “幹嘛？”鍾箏一個鬥雞眼，沒看清，伸手接過花花綠綠的紙，看到上麵有一個5加5個0。鍾箏嘴角帶笑，故意逗他：“幹嘛，包養我啊？”

    忽然發現，今天這麽心平氣和地單獨一接觸下來，兩個人之間有了很大的改觀，原來也是可以開開玩笑吹吹牛互相挺一下的——其實本來就該如此才對吧，如果沒有之前的誤會，而直接從顧泠瀾回國後那段直接開始，他們之間的基調就應該往好哥們方向發展。

    就如同她一直同顧泠瀾那樣，就如同她現在同孟歌那樣。

    “放心吧，如果是包養你，後麵至少少一個零。”宋宸灝說出來的話依舊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可是沒有了當初針鋒相對的那種火氣，鍾箏居然一點都不生氣。

    “我哪有那麽不值錢！”她不服氣。

    “就你這樣的女人，外麵一抓一大堆，你想怎樣？”宋宸灝輕蔑地上下掃視了她一眼。

    “切，一般人哪有你這麽小氣，不舍得給女人花錢。”鍾箏嗤之以鼻：“上次你家小弟還急吼吼地要送我哈雷呢。”限量珍藏版啊！要不是她意誌堅定，差點就受不了誘惑答應了！

    “你以後少跟他見麵！”宋宸灝的心今兒被醋溜了好幾遍，魂淡，光顧著想顧泠瀾的事情，差點忘記了家裏還有個不省心的貨：“要當我們宋家的媳婦，可沒那麽容易。燁子年紀小，有時候分不清是非對錯，我再警告你一遍，離他遠一點！”

    “二十幾了哪裏小？我爸媽那時候都生我了。”鍾箏不屑，她哪裏可能對燁子有什麽意思，不過說來氣氣他的：“得得得，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主動出現在你寶貝弟弟麵前ok？不過他來找我我可攔不住……好了好了，瞪我幹什麽，我把燁子當親弟弟看，真是，玩笑都開不起。”

    “以後不許開這種玩笑！”任何涉及其他男人的玩笑，都不可以！

    鍾箏聳聳肩，將一個房間的門推開一小縫，裏麵正有十個左右六到十歲左右的孩子，圍在一個保育員阿姨的周圍。門或許有點舊了，鍾箏躡手躡腳的動作仍然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小朋友們轉過視線，一下子一下子興奮起來，喊著“鍾媽媽”就衝了過來。

    七八個小肉球一樣的存在，立馬將鍾箏包圍，嚇得宋宸灝往後退了好幾步。在他心裏，小孩子是和女人一樣恐怖的存在，女人有化妝品和香水，小孩子有髒兮兮的小手和鼻涕！這些，都是他大處女座不能忍！

    “抱抱”、“鍾媽媽”、“糖糖”，孩子們奶聲奶氣的呼喚讓鍾箏的笑容都快融化。

    蓓蕾福利院主要收養了一些被拋棄的、生理殘疾的孤兒等失依兒童，還采取了家庭寄養等社會化的方式，接納了許多失依兒童，給予他們生活以及教育幫助。整個福利院裏兒童共有一百五十多名，但是經費一直比較緊張，各種條件都不是特別的好，很多孩子都是如現在這樣，由福利院的阿姨或者是一些固定的社工進行教育，隻有少部分智力正常的兒童，才可以去學校接受最正規的學習。

    現在的這個班裏，大部分都是一些先天殘疾的孩子，因為有肢殘、視聽障礙、發音不清、智力發育不全等原因，幼時被父母遺棄，或者失去監護人，從小就在這裏生活生長。鍾箏深感自己能力有限，與其照顧太多孩子稀釋了有限的愛心，還不如就專心照顧一小群。這個班級，就是她和淩靈、陸謠還有隊裏的兄弟姐妹們一直資助關心的一個班。

    “周阿姨，不好意思，打擾了。”鍾箏抱歉地朝保育員阿姨道歉。

    “小鍾你來啦，正好，孩子們聽故事都累了，你來陪陪他們，我也歇會兒。”周阿姨笑笑。雖然可能普通的幼兒園裏，也是一個阿姨照顧這麽多孩子，可是，這群特殊的小天使，要花費的經曆，遠比那些正常的小天使們要多。每一個能在福利院裏堅持下來的阿姨，莫不是心中有著強烈的愛心和責任感，否則，根本就堅持不下這份苦。

    “來來來，寶貝們，我們都來坐好好不好，然後鍾媽媽給你們糖吃哦。”鍾箏彎下腰，安撫著孩子們，聲音也變成了可愛的娃娃音。

    還挺好聽的……宋宸灝心中想到。以他的眼光，自然很清楚地看到了孩子們的不同，而鍾箏卻似乎視而不見，對待每一個孩子，都那麽歡喜溫柔。

    好有愛的眼神……宋宸灝忽然對自己後退的舉動有點不齒。他發誓自己絕對隻是因為潔癖才會下意識地遠離孩子們，可是他害怕，孩子們不懂，會因為這個舉動而傷害了他們的心。

    “當當當當！鍾媽媽變魔術咯！”忽悠著孩子們在小凳子上坐好，鍾箏從隨身攜帶的背包裏，真的翻出了一包糖，而後一個一個將小小的彩色糖果分給了小朋友們，引來孩子們驚喜的歡呼和笑聲。

    “咦，天天，你怎麽不吃？”鍾箏忽然問最後排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是鍾媽媽忘記給你了嗎？”

    那是一個清秀而有點麵黃肌瘦的小男孩，有著黝黑的眸子和濃密的睫毛，倔強的眼神，沉默的表情，但沒有防備。

    鍾箏慢慢蹲在他身旁，笑著摸摸他的腦袋：“是不是給哥哥帶的呀？沒關係，鍾媽媽這邊還有哦，來，悄悄再給你一個，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哦！”

    宋宸灝聽不到鍾箏說了什麽，隻知道，當她在小男孩身邊耳語之後，小男孩猶豫了一下，而後神色有所放鬆，然後剝開了那顆糖紙，小心翼翼地將糖果放到嘴裏。

    在鍾箏轉身重新走到前麵的時候，他的眼神裏露出一點點依賴和溫柔。

    宋宸灝心一動，他忽然覺得好像看到了一絲自己年少時的影子——沉默，固執，堅守自己的內心，明明會有感動，卻不敢輕易鬆了內心的堡壘，沒有安全感。

    “最近寶寶們有沒有乖乖的呀，有沒有學什麽新本領要告訴鍾媽媽呀？”鍾箏跪坐在地板上，哪裏還有英姿颯爽叱吒風雲的女警花樣子，就像一個玩不大的孩子加充滿慈愛母親的結合體——呃，鍾媽媽……還真的挺像一個未婚媽媽？

    “我會算數！”

    “我會唱歌！”

    孩子們爭先恐後舉起了小手。

    “哎呀真棒！誰來表演一個，鍾媽媽再獎勵一個小禮物喲！”鍾箏拍拍自己的背包：“我是魔術師哦！”

    會算數，不過是結結巴巴背完了加法口訣表；會唱歌，不過是顛三倒四唱完了一首兒歌；會跳舞，不過是勇敢地站在台上揮手蹦跳扭動身體。這些對普通孩子來說隻是最基礎的東西，在這些孩子們身上，卻顯得尤為不易。他們為了掌握這些，可能付出了比其他孩子多好幾倍的努力。

    “好咯，我們應該吃點心咯！”周阿姨去而複返，這次手裏還拿著一個壺和幾袋餅幹。

    孩子們立刻歡呼起來，互相督促做好吃飯，在後排叫做天天的那個男孩子，熟練地起身，而後把旁邊放著的小桌子一張一張搬過來。

    宋宸灝正好站在門口桌子旁邊。他愣了一下，看著那小小的身影，細細的胳膊，心中忽然一動：“我來。”

    小男孩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放開手，而後吃力地再次去拖旁邊那張桌子。

    “哎呀，我們家天天真能幹；來，讓宋……那個讓宋爸爸來吧！”鍾箏幹咳一聲，然後屏住笑，努力嚴肅臉，一本正經地朝宋宸灝示意。

    shit……他怎麽就變成爸爸了？他甚至還沒有給女人留過種！怎麽她鍾媽媽了他就宋爸爸？

    宋宸灝的表情很精彩，但是他又不可能在孩子們麵前失態，臉部肌肉抽動了幾下，最終還是硬生生忍住，一口氣把四張小桌子搬好。

    孩子們擠擠攘攘忙而不亂，從旁邊的小櫃子拿出了自己的茶杯和小碗，而後三人一桌圍坐下來，眼巴巴等待周阿姨給他們發吃的。

    所謂點心，不過是一碗豆漿，三塊餅幹。孩子們不管是有任何不足，都努力地自己吃飯。宋宸灝至少看到兩個孩子拿著餅幹的手都是抖得，放不進自己的嘴裏，一點一點在努力湊；還有一個孩子沒有雙臂，他低頭湊在碗上一口一口地喝，不著急，也不遺漏。而天天，甚至還在一對一喂一個年齡最小的小朋友。

    一口接一口，孩子們乖巧又聽話，一點都沒有浪費，也沒有爭搶和喧鬧。

    宋宸灝忽然有點心酸。如果之前，捐給孤兒院的錢，他隻是因為鍾箏的話，那麽現在，他心甘情願；如果之前還對jason的擅作主張有所怨言的話，那麽現在，他感激jason給了自己一次深刻的教育。

    “他們從小生活在這裏，不會感到孤單和寂寞，因為福利院對他們來說就像家一樣。”不知何時，鍾箏悄悄來到宋宸灝身邊，微笑而滿足地看著孩子們：“我們要做的，就是給他們更加完整的愛。”

    “嗯。”宋宸灝心有感觸，可是他的性子，不是習慣將心裏話說出的人。

    “哎，宋爸爸？”鍾箏拱了拱他的手臂，眼神狡黠：“馬上陪孩子們玩遊戲？”

    “不要！”宋宸灝想也不想地拒絕。感動是一方麵，但是要跨越內心的障礙，哪有那麽容易。

    “哎喲，孩子們大部分熱情而脆弱，他們從小沒有父母，所以特別渴望父母的陪伴和愛護，都叫你宋爸爸了，你就給一個溫暖的擁抱嘛。”

    看她的表情，明顯就是想逗自己……宋宸灝忽然一勾嘴角，然後伸手將鍾箏摟在懷中，用力地抱了抱：“我把擁抱給你，麻煩你轉交！”

    鍾箏愣了一下。擁抱隻是一瞬間，但那結結實實的力量感，那清晰的體溫，卻縈繞在鍾箏的心頭。心裏麵，有種東西好像被壓下去又泛上來，泛上來又壓下去好幾次，浮浮沉沉，飄飄蕩蕩。

    “哦哦，爸爸媽媽抱抱，羞羞！”有孩子捂臉狀，手指頭縫縫裏卻還在偷看。

    “甜甜你這都知道？”鍾箏張牙舞爪大笑著飛撲過去，掩飾心中莫名而來的慌亂。她抱著那個眼睛斜視又有兔唇的小女孩，卻仿佛她是全天下最美的公主：“我也要抱抱你，親親你，讓你羞羞！”

    “爸爸沒親媽媽！”小姑娘笑得癢癢，咯咯笑著求饒。

    “爸爸親媽媽！媽媽親甜甜！”鍾箏摟著小肉墩，嘟起嘴巴假裝要進攻。呃，等等，她好像，說錯什麽話了？

    鍾箏心虛的回頭看了一樣宋宸灝，宋宸灝也正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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