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鍾箏睡得特別好。早上八點多起床後，她才發現，昨天晚上顧泠瀾還發了幾個消息給她。

    鍾箏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她一直不是手機一族，昨天晚上回來太晚了，手機都沒從包裏拿出來過。她急忙撥了一個電話給顧泠瀾。

    “丫頭，起床了？”顧泠瀾的聲音溫和陽光，一如早上*點鍾的太陽，讓人舒服。

    “嗯呐，剛起，對不起啊，昨天晚上沒看見消息。你怎麽樣，新家睡得好嗎？”

    “還行吧。”顧泠瀾對鏡，看著瓷白的膚色和兩個明顯的黑眼圈：“第一個晚上，稍微有點不習慣。”

    其實，還因為，想她，擔心她，有點失眠。

    “哈哈，我還以為你要說孟歌那家夥晚上來騷擾你了。”鍾箏哈哈笑，關於那件醉酒之後事情的幻想，她以後一定要找宋宸灝那家夥好好打聽一下——嗯，他們倆現在算友好的關係，還是依舊敵視的關係？

    “去你的，”顧泠瀾輕啐她。說曹操曹操就到的節奏，門鈴也在這時候響起，顧泠瀾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孟歌那個家夥。他無語扶額，為了不讓鈴音穿腦，隻能去開門：“等我啊，好像是孟歌來了。”

    “他不上班啊，怎麽每天這麽閑？”鍾箏記得孟歌也是政府某個部門的，而且貌似少年得誌，還是個小領導——以他爸的位置來說，他這個位置真的不算很高。

    “我也很想知道。”顧泠瀾打開門，果然，門口就是孟歌欠揍的笑臉——看在他舉了舉手裏拎的早飯的份上，顧泠瀾網開一麵，直接讓他進了屋。

    “小辣椒早上好！”孟歌大聲，自來熟地坐進了沙發中，將早飯一一擺出。陷入愛情中的男人真是太可怕了，看看泠瀾小美人那個表情，他就知道對方一定是鍾箏。

    唉，早知道小辣椒是泠瀾看上的人，他當初說什麽都不該起哄宋宸灝和小辣椒啊。現在也不知道那一對是什麽情況。

    “替我代表人民鄙視他，還不趕快去為人民服務！”鍾箏坐在被窩裏義正言辭。

    “我這不是正在為泠瀾小美人服務呢嘛，”孟歌聽到了餘音，大言不慚：“來，泠瀾，快來吃早飯，熱騰騰的豆漿油條，是咱們以前學校邊上那對夫妻開的，快來嚐嚐！”

    “他們還開著？”顧泠瀾這下也坐了過來。別以為豪門公子哥吃的都是高大上的東西，上學的時候，學校周邊的小吃他們沒少吃過——呃，主要是孟歌買，他吃，宋宸灝這個潔癖光看。

    “嗯，開了個小店麵，還在呢，我知道你那時候就愛這口，特意買來給你回味回味。”孟歌長得五大三粗，實則很細心——能夠混跡於美女圈中深諳各種女性心理的人，這方麵的能力能差嗎？隻是他從前都是心知肚明但沒有付諸行動，誰讓那群女人加起來，也沒有一個小泠瀾重要呢。

    “顧泠瀾，你先吃早飯吧。等我起床了再找你啊！”

    “嗯，好。”

    嘴角帶笑，掛了電話，顧泠瀾一抬頭，就看見孟歌一副很不屑的模樣。顧泠瀾瞪眼，孟歌做了個怕了你的表情，一口咬下一大口油條。

    孟歌倒確實很想去嘲笑一下顧泠瀾的，隻是，宋宸灝估計也看出了顧泠瀾喜歡鍾箏，而顧泠瀾，卻未必知道宋宸灝之前對鍾箏有過別樣的情緒。兩個兄弟愛上一個女人，他在中間左右為難，隻好假裝糊塗，不去點破，裝作什麽都看不到。

    “你不上班？”顧泠瀾小口的喝著豆漿，純濃的味道，淡淡的香甜，一切都是記憶中的味道。相隔了那麽多年，經曆過生死輪回，讓顧泠瀾對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更加懂得珍惜和珍藏。

    “招商引資就是我的工作啊！”孟歌一貫嬉笑的表情：“你看一個產業園立馬就在我手裏成功了，你看小辣椒那兒還給我弄了個見義勇為，就這兩件事兒，我今年已經超額完成老頭子對我的期望了，估計年內應該還能再動一動。”

    “你就打算走這條路了？”顧泠瀾皺著眉頭。現在國內形勢越來越與西方接軌，官商結合的途徑自然還有市場，但隨著製度的完善，監管會越來越嚴格。既想要仕途，又想要前途，這樣的想法很危險。

    “老頭子對我有期望，沒辦法；”孟歌說起這個也有點煩躁：“暫時先這麽走著吧，你也不可能走這條道，灝那小子更不可能，我們也不可能一輩子都靠上一代的蔭蔽，在國內，近幾年之內，體製內有關係有人，總是好一點。再說，我還怕你們升官發財了，不罩著我？”

    “廢話。”顧泠瀾笑罵，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從前他們做什麽事都是三個人在一起，現在自然更加是——還多了一個jason。

    或者說，孟歌、jason和宋宸灝原來的計劃中，又重新劃了一份給忽然回來的他。畢竟產業園這個計劃，已經準備很久，他隻是剛好回來趕上。而宋宸灝、孟歌，乃至jason，能夠毫不猶豫直接把他納入進去，情義可見。

    “你自己注意點，這幾天看報紙，好像監管越來越嚴。”顧泠瀾隻是有點擔心。

    “放心吧，我就牽個線搭個橋，本職工作而已，有什麽問題？”孟歌眨了眨眼睛。“騎驢看唱本，走著瞧，真要有什麽問題，這年頭，副市長還辭職下海呢。”

    “今天你不會又沒事幹？”顧泠瀾忽然皺起眉頭。鍾箏一共休假三天，今天可是最後一天了，除了第一天兩人稍微故地重遊了一下，這又是買房又是買車的，還沒真的好好約個會。

    “得，沒事我也自己找事去做好吧？”孟歌瞧著這被嫌棄的表情，很自覺：“今天我老頭子來容城開會，我過會兒跟他一起吃個午飯。”

    “伯父過來？我和灝要不要去拜訪一下？”

    “不用了，他開會呢，屁股後麵跟著一幫人，有啥好見的，改天放假我們一起去我家再說吧。”孟歌想接著說陪你的小辣椒去，幸好及時閉口。

    不參與，堅決不參與，這是原則……

    “嗯，行呢，到時候順便去看看灝他外公。”顧泠瀾同意。

    宋宸灝和孟歌不但是同學，他們更是世交。灝的外公當初也曾身居高位，不過現在已經九十多高齡，退了好些年了，衣缽主要傳給了大兒子。灝的母親是老爺子老來得女，四十歲的時候才生的，從小身子骨弱，結婚後醫生就曾勸過最好不要生育。可是愛情偉大，母愛更偉大，她最終還是一意孤行生下了灝，然後一場大病，不到四十歲就香消玉殞。這對當時已經快八十的老人家來說，是巨大的打擊，對此，老爺子對宋宸灝這個唯一的外孫，並不是太親熱，對宋昊天這個女婿，更是不感冒。

    “唉，灝這也是……”孟歌忽然就覺得油條有點咬不下去。灝那個家夥的毒舌冷漠，其實一點都不能怪他吧，在那樣的家庭關係中，獨立是支撐他的最大動力。

    “好了，吃你的。”顧泠瀾將油條往他嘴裏一塞：“不要亂說話。”灝最不喜歡別人在背後說他的事情，給他同情的目光。

    “我馬上去接我老頭子，你好好玩幾天，等文件什麽批複下來，我們就要開工了。”孟歌做起正事來也是毫不含糊的：“啊，不對，是你和jason要開工了，我是人民公仆，引進了項目，其他跟我沒啥關係。”

    “去你的，不要想偷懶。”顧泠瀾踹了他一腳：“還有，去洗手，別拿你油嘰嘰的手擦我沙發上！”

    “我哪有那麽不講文明！”孟歌無辜：“而且，你怎麽跟灝一樣龜毛？”

    “滾！”

    這邊一對好基友，那邊也有一對好基友。

    jason例行把重要的事情和今日的行程跟宋宸灝作了一下匯報，然後放下文件夾，推了推金絲框眼鏡，很篤定地說：“你今天心情不錯。”

    “你哪隻眼睛看出來的？”宋宸灝挑眉，他確定自己的情緒掩飾地非常好。鍾箏說他麵癱，一定程度上好像確實是的，哪怕內心波瀾壯闊，他也能夠控製住臉部每一塊肌肉的走向——其實也有點長久不用後生疏生鏽的感覺。

    “我剛才說話的五分鍾之內，你至少發了四次呆，而且沒有皺眉頭。”jason慢條斯理地在一旁的沙發坐下，茶幾上，有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唔，等會兒一定記得再誇一下陸謠，泡咖啡的手法也不錯。

    “發呆你也能看出來，你怎麽不說你有透視功能。”宋宸灝冷哼，對此言論嗤之以鼻。他承認剛才確實偷偷地想了一下昨天晚上的情景，好像做夢一樣的不真實，他居然會做那種很幼稚的舉動。他明明是應該很生那個女人的氣，為毛還要自虐一樣來回走了靠近三個小時？*……那個女人指不定還在心裏怎麽嘲笑他。而且，本來是他有理是他占先，結果跟了人家屁股一路，那不是認慫示弱？

    如果昨天重來一次的話，他該怎麽做才比較正確一點？

    腦海裏於是有無數種設想，比如，狠狠凶她一頓罵得她毫無還口之力？比如，她愛走就走，他壓根兒就不要理睬？比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她推倒進房間狠狠蹂躪一頓？呃，這個蹂躪……

    “你看，你又在發呆了。”jason搖搖頭，似乎在輕歎，似乎又在吹著咖啡嫋嫋的熱氣。

    “胡說八道！”宋宸灝臉色微微一囧。以前一進辦公室，他基本上就能夠保持思維的高度集中，可是自從被鍾箏撞了後，就好像中邪似的，經常不其然就被她擠進了腦海。

    “好，我胡說八道，你別胡思亂想就好。”jason微笑，一臉你說怎樣就是怎樣的遷就感。

    那個完美的表情讓宋宸灝內心痛恨不已，*……如果說自己帶著一張撲克牌麵具，那麽jason就是帶著一張最完美的精致麵具，讓人氣得牙癢癢。

    “產業園要引進的項目怎麽樣？美國那幾家，你聯係過沒有？”不想再被jason那樣看著，宋宸灝開始和jason談公事。建成產業園隻是最初的一歩，以優惠的價格拿地，並且享受國家一係列優惠政策。但光建成沒有項目也不成。

    “顧泠瀾列了幾家他熟悉的，孟歌也有一些關係，我這裏也提供了一部分，目前前期名單大概能有三十幾家，最終如果能下來十家，那就是不錯的。”

    宋宸灝沉吟：“最近如果有空的話，你回去注冊一家貿易公司，然後回來，資金這邊不要擔心，起步不能小。”這場投資，既是為了利益，同時，也是真正讓jason獨立、江山再起的起點。

    jason微微動容，他知道宋宸灝所說的回去，是回美國。當初狼狽逃離的地方，現在真的是要重新殺回去了嗎？jason一向波瀾不驚的心，也忍不住微微揪起來。他苦澀一笑：“是不是太早了？而且資金，不是小數目。”如果宋宸灝要支持他如此做，那麽萬隆的資金鏈，在一段時間之內，就會陷入比較緊張的境況裏。

    而且，宋宸灝完全是拿自己的錢在給他打拚。他不知道有沒有能力，不辜負宋宸灝對自己的信任，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背上這麽一大筆債。

    “差不多了，做任何事情，不去拚，不去努力，怎麽知道行不行？你做你的，其他的不要擔心。”宋宸灝的表情掛滿冰霜，想起那群人，他就有滅掉的衝動：“而且，我們在準備的同時，難道他們不在發展嗎？不可能等到完全準備好有十足的把握再動手。就這麽定了。”

    jason不再勸說。細細品味了一口咖啡，苦澀的口感，甘甜的回味。他抬頭，微笑：“謝謝。”

    “廢話囉嗦！”宋宸灝不去看他。雪中送炭的恩情，自當銘記一生。生死相交的兄弟情，自然值得傾盡全力支持。

    不管是誰，惹了對於他來說重要的人，他就一定會出頭，死磕到底。說他睚眥必報也罷，說他心眼小也好，他就是如此護短。

    “最近這段時間等產業園批複，那我就去一趟。”jason做事也不拖泥帶水。

    “一個人行不行？”宋宸灝微微皺眉，認真地看著jason。

    jason心中好像有那麽一點點的刺痛，可是這痛楚太微小，已經不能透過他的眼睛。他輕笑：“我還想問你呢，我走了，你一個人行不行。”

    “滾。”宋宸灝沒好氣：“放心吧，沒有你，我保證公司也會繼續蒸蒸日上！”

    有jason在，他確實如虎添翼。但，他不可能留jason一輩子是不是，好兄弟的前景不應該被束縛在自己這裏。攜手打拚固然很好，但，天高任鳥飛，有一日，兩隻雄鷹能在天空並肩翱翔，那不是更加快意？

    “我把陸謠帶去，你沒意見吧？”jason想了想，還是決定帶個助手，而等同於啞巴卻又精通好幾國語言的陸謠，好像是個不錯的人選。

    “你把外麵整個秘書室都帶走才好。”宋宸灝一說這個就來氣：“我警告你，在你走之前，給我把外麵那些女的全換掉！”每天早上走進自己辦公室之前，從電梯口到走廊那陣混合了無數種味道的香水味，就讓他受不了。

    “誰說我要走的。”jason眼神溫和而堅定：“放心吧，你的第一大秘，永遠都是我。”

    jason走出宋宸灝辦公室，將咖啡杯輕輕放在陸謠桌旁。陸謠起身，安靜地端著去洗杯子。jason也同樣安安靜靜地看著她，眉眼帶著放鬆的愜意，直到看到陸謠把杯子安全地放進茶水櫃中，才開口：“咖啡泡的不錯，味道很好。”

    果然，預想中的臉紅，預想中的手足無措，預想中磕磕巴巴的“謝謝”。jason笑意溫和：“陸謠，定兩張機票，明天你和我飛紐約，出差。”

    “是。”陸謠臉上的紅暈還沒散開，不過說起公事，就立即不卑不亢。她頓了頓，仿佛反應慢半拍：“要準備什麽嗎？”

    “不用了，我來就行。”

    他隻是，好像還沒做好一個人麵對的準備，所以，既想找個人陪伴，又害怕問起觸及心中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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