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歡喜冤家

字數:20998   加入書籤

A+A-


    北冥使者驛館。

    一個下人端著午膳來到了太子爺的房門外,戰戰兢兢地敲了敲門。

    太子爺自從被廢了龍根後,被迫躺在床上養傷,整個人就呈癲狂狀態,動不動就摔東西,打殺下人,暴戾無常,誰都不敢靠近。

    兩個守門的侍衛站在門兩旁,看著那下人的眼神滿是同情,太子爺動不動就殺人,來送飯的人被殺的頻率更高,這兩天已經連續有三個來送飯的下人被暴怒的太子爺下令斬首了。

    見裏麵沒有動靜,下人隻好又敲了一次門,聲音顫抖著道:“太子爺,奴才給您送午膳來了。”

    還是沒有動靜,下人不由奇怪,以往聽到有人敲門,太子爺早就開始發怒罵人了,今天太子爺變了性子了?

    那下人對其中一個守衛說道:“大哥,您能不能行行好,幫我把這午膳送進去啊?”

    守衛立馬搖頭,“不行不行,你還是自己進去吧。”

    誰不要命了敢進去啊,他們被調來守門已經提心吊膽的了,進去的話,小心太子爺一個心情不好就下令拖出去斬了。

    因為是來送午膳,那下人不敢輕易離去,要是餓著了太子爺,誰擔待得起啊。

    硬著頭皮,那下人隻好打開門進去。

    不到三秒鍾,驛館上空就響起了一聲驚慌失措的叫喊聲:“不好了,快來人啊,太子爺被人刺殺了!快來人啊……”

    這幾天因為北冥皇帝震怒,驛館又被天齊百姓圍得水泄不通,太子爺又這副樣子,北冥的官員們可都是把腦袋栓在了褲腰帶上,天天提心吊膽緊張兮兮的,乍然聽到這一聲叫喊,那可不得了了!

    腿先軟了半邊,反應過來後急忙連滾帶爬趕來太子爺的房間。

    這次陪同北蒼煌出使天齊的主要官員叫魏無忌,是個深諳外交之道的大臣,多年來北冥與各國的交往都是由他出麵的,跟著魏無忌一起來的還有幾個官員,相當於魏無忌的助理。

    魏無忌趕到北蒼煌的房間,那送午膳的下人早已經嚇得屁滾尿流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神直直看著床上。

    大床上直挺挺躺著一個人,準確地說是一個死人,北蒼煌全身上下隻穿著一件中衣,脖子上血流如注,是被人一劍封喉的,鬥雞眼圓瞪,仿佛臨死前看到了什麽讓他無比驚恐的事。

    多日來烏雲壓頂的驛館也因為這一聲叫喊而變得熱鬧起來,侍衛們如潮水般湧過來,到處都在傳著一個驚人的消息——太子爺被刺殺了!

    魏無忌畢竟是見過些大風大浪的,驚慌過後強自鎮定下來,顫抖著走到床邊,伸出手在北蒼煌鼻子下探了探,頓時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太子爺真的斷氣了!

    這下末日可真的要到來了,北冥太子在天齊被刺殺,他作為隨行官員,一個處理不好,哪裏是烏紗帽不保這麽簡單,北冥皇帝一個震怒,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幹咽下一口口水,魏無忌連忙吩咐下去,一麵派人到京兆府報官,一麵派人通知天齊皇帝,自己則立馬修書一封,讓人八百裏加急送回北冥。

    *

    諸葛府。

    諸葛瑾和宮無瀾剛用過了午膳,就有暗衛傳回了消息——北冥太子在驛館被人刺殺了!

    諸葛瑾不禁感到意外,北冥帝的兒子中隻有北蒼煌成年了,其他皇子都才不過幾歲,因此不可能是別的皇子為了爭奪皇位而刺殺他,那麽是外麵的人殺他的了?一個酒囊飯袋,誰會去刺殺他?

    而且,早不殺晚不殺,就在她當街廢了北蒼煌命根的第三天,北蒼煌就被殺了,這是不是有點太巧合了?

    隱隱嗅到了陰謀的味道,諸葛瑾立馬叫人備車,決定親自去現場看一看。

    宮無瀾也起身要跟去,諸葛瑾想到他的身份,說道:“這件事牽涉到天齊跟北冥,你是鳳辰攝政王,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這件事沒那麽簡單,有人在針對你。”宮無瀾得出的結論和諸葛瑾一致。

    宮無瀾又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難道還分國界?”

    “你插手也許會更亂。”諸葛瑾道,畢竟他不是單純的個人,而是代表鳳辰。

    “等你需要我再插手。”宮無瀾道,“有時候道理講不通,就要用拳頭來解決。”

    這個觀點諸葛瑾讚同,實力決定一切,麵對這個複雜的世界,簡單粗暴有時候也不失為一種解決問題的辦法。

    “所以,放著這麽優質的資源不好好利用,你這不是暴殄天物嗎?”宮無瀾目光譴責道。

    諸葛瑾失笑,優質資源?是說他自己嗎?

    他手握的權勢,確實令天下人垂涎。

    這個男人平日裏一副狂傲冷酷的樣子,開起玩笑來,嗯,還挺可愛!

    諸葛瑾的馬車不緊不慢趕到驛館,軒轅鈺也已經到了,驛館周圍已經被京兆府尹帶兵層層包圍了起來,北蒼煌被刺殺的現場更是全場戒嚴。

    諸葛瑾和宮無瀾暢通無阻地進去了。

    軒轅鈺正在聽著魏無忌匯報著剛才發現北蒼煌被殺的過程,見了諸葛瑾,問道:“帝師怎麽來了?”

    “臣聽說北冥太子出事,過來看看。”

    軒轅鈺看了諸葛瑾身後的宮無瀾一眼,心中又泛酸了,他們的關係已經到了形影不離的程度了?

    “攝政王也來了?”

    宮無瀾勾起邪魅的嘴角,同樣看了軒轅鈺一眼,不冷不淡道:“本王閑來無事,來瞧瞧熱鬧。”

    諸葛瑾嘴角一抽,人家的太子被刺殺了,正緊張著怎麽保住腦袋呢,你一句幸災樂禍的“來瞧瞧熱鬧”,可不得把人家氣死。

    果然,北冥的官員們聽了,氣得幾乎要吐血,礙於宮無瀾的權勢,又不敢開口說話,隻得憋屈地咽下這口氣。

    諸葛瑾徑自走到床前,北蒼煌還躺在床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人敢動,全身已經僵硬了。

    一劍封喉,凶手手段狠辣,做得幹淨利落。

    “人是死了才被發現的?”諸葛瑾問道。

    魏無忌額頭上冷汗就沒停過,連忙又把剛才匯報給軒轅鈺的話說了一遍。

    諸葛瑾凝眉,驛館裏有北冥的侍衛把手著,凶手能無聲無息進了驛館,再無聲無息地殺了人離開,本事確實不小。

    “有沒有可疑的人進來過?”諸葛瑾又問道。

    那兩個守門的侍衛正跪在角落,聽到諸葛瑾如此問,才戰戰兢兢答道:“今天早上就一個百花樓的姑娘來過。”

    太子爺動不動就殺人,誰還敢不要命地來送死啊。

    諸葛瑾嘲諷道:“那玩意兒都用不了了,還找姑娘?”

    北冥官員們一聽又差點吐血了,廢了他們太子命根的,好像就是帝師大人你吧?竟然還這麽不厚道地諷刺。

    緊張的氣氛之下,誰也不敢亂說話。

    那侍衛答道:“是太子爺非要叫來的。”

    原來北蒼煌一直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命根不能用了,便想找姑娘來試一試,太子爺的要求,侍衛哪裏敢不從,於是趕緊到最近的百花樓包了一個姑娘送來。

    那姑娘進去後,侍衛便關上了門,不多時屋裏便傳來了太子爺的暴怒聲:“滾!給本太子滾!不會伺候人的東西!”

    姑娘被嚇得哭哭啼啼地跑出來了,誰也沒在意,此後屋裏就再也沒有聲響了。

    直到過了半個時辰後,那下人來送午膳,才發現太子被刺殺了。

    聽完事情的經過,諸葛瑾問道:“那百花樓的姑娘呢?還能找來嗎?”

    侍衛忙道:“能,那姑娘叫翠兒,是百花樓正紅火的姑娘。”

    “去將她找來。”

    侍衛便去了。

    軒轅鈺問道:“帝師可是看出什麽端倪了?”

    諸葛瑾搖搖頭,凶手在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甚至連打鬥的跡象也不曾有,而且看北蒼煌死前的模樣,應該是突然看到了什麽讓他驚恐的事情,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人殺了。

    而按照侍衛的說法,北蒼煌臨死前見過的人,隻有翠兒。

    不一會兒,那侍衛就回來了,驚慌失措道:“不好了,翠兒也被人殺了,死得……死得和太子爺一模一樣……”

    “也是被人一劍封喉?”諸葛瑾問道。

    “是。”

    全場的人都沉默了。

    仿佛被一個巨大的陰謀籠罩著,壓得眾人都喘不過氣來。

    “將北冥太子厚殮了,棺槨送回北冥。”軒轅鈺沉聲道。

    諸葛瑾抿唇,視線落在床前地毯上的一個腳印上。

    北蒼煌驕奢淫逸,樣樣挑剔,連地毯都是從北冥帶過來的精致手工地毯,細密平整的地毯上正印著兩隻泥腳印。

    “來人,將這地毯上的兩隻腳印畫出來,查一查是誰的。”諸葛瑾吩咐道。

    眾人聽了都不由奇怪,兩隻腳印有什麽好查的?

    侍衛找來了紙和筆,將腳印細細地描摹了下來。

    眾人麵麵相覷,都不知道諸葛瑾要幹什麽,除了軒轅鈺,諸葛瑾和宮無瀾,其他人都隻好脫下鞋子。

    侍衛把全場的人的腳印都比對了一下,發現這腳印不屬於在場的任何一個人。

    “拿去比一下翠兒的。”諸葛瑾道。

    軒轅鈺似乎也發現了問題,說道:“看這腳印的大小,應該是個女子的。”

    諸葛瑾搖搖頭,“不一定。”

    那侍衛去了一會兒,回來了,說道:“也不是翠兒的。”

    “今天進過這間屋子的人除了在場的各位,還有誰?”

    魏無忌趕緊說道:“快去把今天進來過的人都叫來,誰都不許泄露消息。”

    諸葛瑾讚賞地看了魏無忌一眼,這個老臣心思還挺縝密,這倒提醒了她,說道:“今天進來過的人,不但是腳上穿的鞋,他的所有的鞋子都要比對過一遍。”

    萬一有人換了鞋呢?

    所有人的所有鞋子都比對過一遍,這可要花費不少時間。

    魏無忌請軒轅鈺等人到前廳坐了,畢竟太子爺的屍體還在這兒,這麽多人擠在這裏也不好。

    前廳裏,軒轅鈺問諸葛瑾:“帝師從那鞋印上看出什麽來了?”

    諸葛瑾抿了一口茶,開口道:“皇上難道沒有想過,為什麽那麽多人進去了,就獨獨留下了一個人的鞋印?”

    軒轅鈺恍然大悟,京城昨夜下了一場雨,但後半夜就停了,今天早上地麵已經幹了,而且京城裏鋪的都是青石路麵,被水一衝都幹淨得很。那個腳印上有泥,說明腳印的主人是從郊外來的?

    宮無瀾坐在諸葛瑾旁邊,充分兌現了“不插手不幹涉”的承諾,隻悠悠喝著茶。

    “那帝師認為,會是何人所為?”軒轅鈺問道。

    “臣目前還不能妄下結論。”

    半盞茶的時間過去了,侍衛來稟報道:“屬下把所有人的所有鞋子都一一核對過了,沒有一個人的鞋印是跟這個一樣的。”

    諸葛瑾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

    魏無忌見此,上前說道:“皇上,下官已經修書回北冥,相信用不了幾日,我皇就會知曉此事,我皇到時定會震怒,還請皇上盡快查出凶手,給我皇一個交代。”

    在各國遊走這麽多年,魏無忌早就將利害關係分析得很清楚,出了這麽大的事,北冥帝首先肯定是遷怒天齊,其次就是拿他開刀,若是不查出到底是何人所為,到時候說不定會引發兩國間的戰爭,他自己也腦袋不保!

    軒轅鈺道:“此事事關重大,朕定會派人查清的,至於北冥皇帝那邊,還請魏大人如實相告,不要讓北冥皇帝誤會了,天齊向來是與北冥友好相處的,此次絕沒有挑釁北冥的意思。”

    魏無忌連忙道:“下官定會據實以告。”

    “臣先告退了。”諸葛瑾站起身道,既然沒有有用的線索,她也不想再待在這裏浪費時間了。

    “帝師請留步。”軒轅鈺叫住了諸葛瑾,說道:“帝師能否負責查清此事?”

    諸葛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說道:“臣先前與北冥太子結過怨,恐怕要避諱一二,皇上還是讓京兆府來查吧。”

    即使所有人都不敢說出口,諸葛瑾也知道,從前幾日在街上她與北蒼煌結下梁子來看,在眾人眼中,她目前已經成為了最大的嫌疑人。

    “朕相信你!”軒轅鈺熱切地看著諸葛瑾,希望她能點頭答應。

    宮無瀾冷哼一聲:“除了諸葛瑾,天齊就沒有其他能查案的人了?”

    什麽事都交給諸葛瑾!

    這幾天住在梅苑,他才知道原來軒轅鈺大事小事都要派人來向諸葛瑾請示,還動不動就宣諸葛瑾進宮,難道軒轅鈺以前一直都是這樣“壓榨”諸葛瑾的?

    這皇帝當得也太廢物了!跟個沒斷奶的孩子似的,出了什麽事都找娘。

    宮無瀾的語氣,就像是一個不滿丈夫的上司讓丈夫加班的妻子,他的女人,憑什麽給別的男人使喚!

    而且,他可沒忘記,軒轅鈺對諸葛瑾還懷有其他心思,這就更要杜絕他借著公事之名接近諸葛瑾了。

    聽了這帶著明顯嘲諷的話,軒轅鈺臉色有些難看,說道:“天齊當然還有能查案的人,隻是帝師辦事,朕比較放心。”

    “那就讓其他人來查!”宮無瀾毫不客氣道。

    “帝師的意思呢?”軒轅鈺看向諸葛瑾。

    諸葛瑾看了宮無瀾一眼,說道:“臣還是覺得臣應該避嫌,皇上可以找一個信得過的人來查此案,若是需要臣幫忙的,臣也會盡力協助的。”

    各退一步,是最好的解決辦法,軒轅鈺心裏還是沉了沉,為了那個男人,她已經開始拒絕他了嗎?以前隻要是一些重大的事情,她都不會拒絕的。

    心中不禁有些苦澀。

    “那就這樣吧。”軒轅鈺失望道。

    *

    離開了驛館,諸葛瑾卻沒有馬上回諸葛府,而是讓車夫將車趕到了郊外。

    昨夜那場雨不小,郊外的泥土仍是濕漉漉的,這就說明了那鞋印的主人的確是從郊外趕到城裏,專程去殺北蒼煌的。

    按照諸葛瑾的指示,車夫將馬車停在了一片小樹林旁,正是前天一路追著玉子歸,最後停下來的那片小樹林。

    諸葛瑾下了車,前天打鬥時血腥的場麵已經被清理了,下了場雨,更是衝刷得幹幹淨淨,什麽痕跡也沒留下。

    宮無瀾跟著下了車,問道:“你懷疑是毒龍教的人?”

    諸葛瑾點點頭,“毒龍教的確有嫌疑,但毒龍教行凶後一般都會在現場留下三首黑蛟的標記,今天的現場我仔細看過了,並沒有。”

    “人家要嫁禍與你,還會留下標記?”宮無瀾看白癡似的看了她一眼。

    諸葛瑾回瞪:“所以我不是也懷疑毒龍教了嗎?”

    這幾次毒龍教派來的人都是想置她於死地,說是毒龍教嫁禍她,故意給她招來麻煩,也說得過去。

    諸葛瑾本來僅存著一線希望,想來查看一下昨天毒龍教的人留下的鞋印是不是跟現場留下的鞋印一樣的,沒想到已經被雨水衝刷沒了。

    這幾次毒龍教的人出現,穿的都是統一的印有三首黑蛟的衣服,應該是統一配置的,如果鞋子也是統一的,那就好查了。

    沒有找到線索,諸葛瑾和宮無瀾又回了城裏了。

    *

    回到梅苑,一個小丫鬟立即迎了上來,著急地說道:“帝師大人,我家郡主自昨天走了後,到現在還沒回來,不會出事了吧?”

    諸葛瑾認得她,是東方瑤身邊的那個丫鬟夏菊,昨天東方瑤逃了,諸葛瑾也沒把這小丫鬟怎麽樣,還是讓她繼續住在府裏了。

    看來這主仆倆都是奇葩,主子幾次三番訛詐她,訛詐不成逃走了,現在丫頭還敢來找她問人,難道是她太好說話了?

    “你家郡主不見了,關我什麽事?”諸葛瑾挑眉道。

    “帝師大人,求求您派人出去找找我家郡主吧,郡主不能出事啊……”夏菊簡直快哭了。

    諸葛瑾嘴角抽了抽,當她救世主呢!要是一有人不見了就來求她去找,那她還不得忙死。

    “你家郡主會回來的。”諸葛瑾道。

    “真的?”夏菊聞言驚喜道。

    “猜的!”諸葛瑾說完轉身進了屋。

    夏菊:“……”

    夏菊還想再求諸葛瑾,便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唉呀媽呀,這陰魂不散的,可累死小爺了。”

    話音未落,一個人影便落了下來。

    夏菊忙驚喜道:“郡主,你可回來了,你沒事吧?”

    東方瑤給了夏菊一個“小爺還能有事兒?”的眼神,對著屋裏喊道:“諸葛瑾,小爺再問你一遍,那血珊瑚你交不交出來?”

    東方瑤此時已經卸下了昨天那奇醜無比的妝容,也不再是男兒扮相了,恢複了女兒妝的樣子。

    淡綠色的束腰石榴裙,同色的寬邊腰帶,腳下是一雙尖足靴子而不是普通女兒家穿的繡花鞋,顯得英氣颯爽。素淨的小臉散發著蓬勃的朝氣,比起聽蘭那天真無邪的樣子來又多了幾分見過世麵的穩重。

    屋裏傳來諸葛瑾帶著笑意的聲音,“不交又如何?”

    “看你一副神仙般的模樣,沒想到盡做這等坑蒙拐騙之事!騙了我爹爹的血珊瑚還不肯還回來,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嗎?……”

    東方瑤還要再罵,被夏菊趕緊一個箭步衝上來捂住了嘴,“郡主,別罵了,這裏可是人家的地盤……”

    夏菊的言外之意是在人家的地盤上這麽囂張真的好麽?要是帝師大人一個不高興,把她們給“哢擦”了,千山萬水的老郡王想救也救不了啊。

    諸葛瑾悠悠道:“東方郡主慎言,明明是你爹爹心甘情願親自送來的,我既沒叫他千裏迢迢巴巴地從東陵郡送過來,也沒有從他手裏搶過來,我哪裏就坑蒙拐騙了?”

    東方瑤道:“你收了我爹爹的血珊瑚卻不辦事,就是坑蒙拐騙,無恥無賴!”

    “誰規定收了東西就要辦事的?你不如回去問問你爹爹,看看我有沒有答應過他,收了他的東西就要替人辦事。”

    聽雪在旁聽了,“撲哧”一聲笑了,她可是記得公子當時連人家的麵都沒見,還談什麽答應不答應。

    東方瑤氣道:“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交不交出來!?”

    “不交!”

    “好!好!好!好你個諸葛瑾!”

    東方瑤氣得一連說了好幾個“好”字,夏菊以為她又要做出什麽不要命的事了,嚇得連忙抱住了她,“郡主不要衝動!”

    冷靜冷靜!

    東方瑤推開夏菊,怒氣衝天道:“既然你不交出來,小爺可要走了!”

    哼!真是氣死她了!

    夏菊驚呆了,走什麽走?

    東方瑤拉了夏菊一把,惱道:“發什麽呆,還不趕緊去收拾東西!”

    世界變化太快,夏菊表示自己跟不上郡主的節奏,問道:“為什麽要走?”

    血珊瑚不要了?

    東方瑤彈了一下夏菊的額頭,恨鐵不成鋼道:“蠢材!再不走,人家就要殺上門來了!”

    夏菊更不明白了,什麽殺上門來了?

    剛想問,就聽到空中傳來一道男聲:“醜女人,往哪裏跑!”

    東方瑤心裏“咯噔”一下,忙對夏菊道:“東西不要了,我們這就走,快,快點兒跑!”

    拉著夏菊的手,東方瑤剛轉身跑了幾步,就被花千陌堵住了去路。

    紅火衣袍仿佛霞光瀲灩,好不風流!千嬌百媚的一張臉帶著生動的怒氣,勾人心魄!

    花千陌嘴角噙著得意的笑,終於堵住這醜女人了!

    原來自昨天被花千陌追著跑之後,東方瑤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撒開了腳丫子,一陣風兒似的跑到了人潮擁擠的朱雀街,左右亂躥,推倒了這個又撞了那個,還連連撞翻了許多路邊的攤子,差點造成交通堵塞。

    花千陌來了天齊有一段時間了,對天齊還熟悉些,東方瑤則是完全不熟地瞎跑亂鑽了,在四通八達的小巷子裏胡亂地七拐八拐,跑到最後連自己也不知道到了哪裏。

    花千陌追著追著,倏地一下轉過一個彎,前麵的人就不見了。

    花千陌知道這女人滑頭得很,不敢掉以輕心,便放慢了速度,沿著小巷子找了起來。

    那條巷子盡頭是被封住的,兩旁堆滿了雜物,顯然是被人廢棄的,越往裏走,就越臭氣衝天,原來巷子裏麵有個茅廁。

    五穀輪回物的味道實在是太“*”,花公子被熏得捏住了鼻子,臉皺成一團,一步步靠近,非要把這醜女人找出來不可。

    正離那茅廁十幾步遠,廁門突然一開,走出了個一臉舒爽的大嬸。

    大嬸油頭滿麵,腰身粗得跟水桶似的,正是十裏八街有名的“辣西施”,乍然見了一個男人在自己剛剛如廁的茅廁外探頭探腦地張望,那可不得了了,嗓門大得跟銅鼓聲似的,“哪裏來的潑皮流氓,竟敢偷看老娘如廁!”

    花公子捂住鼻子,遮住了大半張臉,剩下的半張皺成了菊花,張嘴想說話間,鼻子裏又湧入一口濁氣,差點把花公子熏得半死。

    “有流氓啊!快來抓流氓啊!”辣西施叉腰一喊,仿佛連巷子兩旁的圍牆都震了幾震,立即有街坊鄰居跑出來圍觀。

    花公子見形勢不對,本該立即離開的,但沒找到那醜女人又不甘心,方才她明明是跑進了這條巷子的,肯定就在這附近。

    “臭流氓,敢偷窺到老娘頭上來了,今天就讓老娘來教訓教訓你!”

    辣西施說完,便掄著鐵錘般的大拳,狂風暴雨般朝花公子砸來,花公子正被熏得頭暈腦脹,一個不防竟被辣西施一拳打中,正中下巴。

    花公子最忌諱別人碰他完美無暇的臉,這下可麻煩大了,花公子一怒之下,三下兩下就把辣西施放倒了。

    肥胖的身體跟圓球似的在地上滾來滾去爬不起來,辣西施嘴巴可不閑著,大罵道:“臭流氓,偷看老娘屁股,還反過來打老娘,簡直沒有王法了!”

    花公子嫌惡地看了她一眼,不耐煩地問道:“你剛才有沒有看見一個醜女人?”

    “還敢罵老娘醜女人?!”辣西施怒不可遏,轉頭看見已經有人湧進巷子了,頓時大喊道:“非禮啊!有人耍流氓!快來抓流氓……”

    鄰居們有人扛著掃把,有人掄著擀麵杖,急衝衝地跑過來。

    憑著花公子的武功,當然不怕這幾個普通老百姓,但他可不想被人當成臭流氓,有損自己的英名,恨恨地看了一眼那茅廁,隻得閃身離開了巷子。

    花公子腦袋可不笨,沒有立即就走,而是坐在附近的一排屋頂上守株待兔,要是那醜女人出來,正好可以逮住她。

    可花公子等了老半天,那醜女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半個影子都不曾見到。

    後來花公子打聽到這醜女人一直住在諸葛府,便在諸葛府四周安插了眼線,這不,東方瑤一回來,花公子就立馬收到消息趕過來了。

    “醜女人,你昨天到底藏到哪裏去了?”花千陌好奇地問道。

    不問不打緊,一問東方瑤就火冒三丈了,這妖男昨天逼得她不得不躲在茅廁裏熏了半天,幸好憑借著自己出神入化的演技,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有個不要臉的妖男強搶民女,死追著她不放,騙過了辣西施,辣西施才肯幫她。

    她堂堂東陵郡郡主,何時這麽憋屈過!

    “以為小爺弱智嗎?會傻乎乎的告訴你藏哪兒了?這可是小爺的逃生之道!”默默抹了一把辛酸淚,躲茅廁裏這麽丟臉的事當然不能說,堅決不能說!

    花千陌摸了摸下巴,一語中的:“你不會躲那茅廁裏了吧?”

    東方郡主眼神閃躲,雙手一抱肩,迅速轉移話題:“妖男,你為什麽老追著小爺不放?”

    “你那天給本公子下的什麽鬼東西?害得本公子撓了半天,差點把本公子嬌嫩的皮膚給毀了,你說,本公子要不要找你算賬?”

    花千陌嘴角掛著陰笑,這次這醜女人無論如何也跑不掉了,他也要讓她嚐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兒!

    東方瑤眼睛看向天空,鼻子嗯哼道:“什麽那天什麽鬼東西?小爺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既然跑不掉,就來個抵死不認賬好了。

    花千陌一聽,頓時火氣更大了,這個醜女人竟敢不認?

    “真的不知道?”聲音危險。

    “小爺最近記性不太好,你這妖男口口聲聲說小爺給你下了東西,時間地點?人證物證?”

    東方瑤活學活用,把昨天諸葛瑾拿來堵她的話拿來堵花千陌了,並且料定花千陌肯定不會把自己洗澡時被人下了癢癢粉這麽丟臉的事說出來。

    “記性不太好?”花千陌磨牙,“那你昨天幹嘛一見了我就跑,還叫我妖男?”

    “你不知道嗎?小爺見了長得跟女人似的男人都叫妖男,還有昨天你一見了小爺就兩眼放光,恨不得撲上來,活脫脫一副要強了小爺的模樣,小爺不跑難道要站在原定任你蹂躪?”

    花千陌更氣了,這女人伶牙俐齒的,能把黑的給說成白的,昨天他見到她確實是兩眼放光,恨不得撲上去,但卻是要撲上去把這女人大卸八塊,誰要撲上去強了她,就她昨天那副尊容,恐怕連豬都不會感興趣!

    “就你這醜模樣,本公子瞎了眼才會想要撲上去!”

    “昨天諸葛瑾可是說過要娶我的,你的意思是諸葛瑾瞎了眼?”東方瑤得意道,還唯恐天下不亂地扯上了諸葛瑾。

    花千陌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平時的靈活的舌頭此刻就跟打了結似的,“那好,本公子就重現一下那天的情形,幫你回憶回憶!”

    東方瑤見他想要上前來,急忙退後道:“小爺警告你別耍流氓啊,就你那副要胸肌沒胸肌要腹肌沒腹肌的小身板,小爺可不想看第二次!”

    “不是說不記得了嗎?第二次?那麽第一次呢?”

    “呸,小爺說錯了,就你那副要胸肌沒胸肌要腹肌沒腹肌的小身板,小爺一次也不想看!”

    “放心,本公子可沒說要給你這醜女人看,重現那日的情形,也並不一定要本公子脫,咱們調過來!”

    這回花千陌也準備了“好東西”呢!

    “你敢!”東方瑤瞬間慌亂了,要是真的打起來,她可打不過這妖男。

    “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本公子到底敢不敢!”花千陌說完,就像一隻抓小雞的老鷹,朝東方瑤撲過去。

    “諸葛瑾,你不幫我嗎?”東方瑤左右閃躲著,向屋內大喊道。

    屋內,聽雪已經添了安神香,諸葛瑾正準備睡午覺,聞言懶懶道:“我為什麽要幫你?”

    “我是你未婚妻!”

    諸葛瑾:“……”

    “你昨天明明說過要娶我的!”

    東方瑤話剛落,裏麵就傳來攝政王冷冷的聲音,“三秒鍾,把你女人帶走!”

    這個“你”當然指的是花千陌!

    “呸!誰是他女人!”

    “呸!才不是我女人!”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各自都帶著嫌棄。

    三秒鍾過後,屋裏飛出了兩個茶盞,分別對準了半空中正在你抓我躲的兩人,“砰砰”兩聲,跟打鳥似的,兩人應聲而落。

    花千陌落地後立即一個閃身躍到東方瑤麵前,眼疾手快地點住了她的穴道。

    “妖男,你幹什麽?”東方瑤頓時慌了。

    笑得比狼外婆還奸險,花千陌得意道:“這回落本公子手裏了吧!”

    說著一抓東方瑤衣襟,跟拖掃把似的將她拖走了。

    “妖男,你要帶小爺去哪裏?警告你,要是小爺少了半根毫毛,我爹爹不會放過你的。”

    東方瑤是真的有點怕了,畢竟這妖男到底是什麽身份她都還不清楚,這不明不白地被他帶走,被殺人拋屍了都沒人知道。

    “吵死了!”一個順手點住了她的啞穴,花千陌瞥了她一眼,“當然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欠本公子的,本公子要一樣樣討回來!”

    花千陌運起輕功,一紅一綠兩道身影“嗖”地一下就不見了。

    獨留一直目瞪口呆的夏菊風中淩亂。

    *

    屋外終於清淨了,諸葛瑾脫下外袍,正準備午睡。

    宮無瀾走到床邊,熟練地將手伸進被窩裏一掏,然後對著斜後方四十五度的方向——窗口,一個漂亮的拋物線,就有一團火紅的物體被扔了出去。

    “吱吱!”——竟敢又扔你大爺!

    自從攝政王住進了梅苑,紅豆大爺過得可憋屈了,以前諸葛瑾的懷抱是紅豆大爺的專屬領地,可那個地方就連攝政王都隻能看看而已,怎麽可能容許一隻公狐狸耀武揚威地躺在那裏!

    因此,夜深人靜時,紅豆大爺打了個噴嚏被凍醒後,總會發現自己不是在諸葛瑾舒適溫暖的懷抱裏,而是在院子裏冰涼的地板上,而且小腦袋上腫了個大包,貌似是與大地親密接觸造成的。

    紅豆大爺當然是立即爬窗回去,小身子一縮,又鑽進了諸葛瑾的被窩裏。

    然而第二天早上醒來,紅豆大爺發現自己還是躺在院子裏冰涼的地板上,貌似腦袋上又多了一個大包!

    紅豆大爺終於炸毛了!到底是誰敢扔你大爺!

    於是早膳的時候紅豆大爺在諸葛瑾麵前四爪並用,手舞足蹈,吱吱個不停,“聲情並茂”情緒激動地講述自己離奇又悲慘的遭遇,小模樣委屈得活像是爹不疼娘不愛還被趕出了家門的小孩。

    諸葛瑾輕“咳”一聲,諱莫如深地看了攝政王一眼,欲言又止。

    一連如此了幾個晚上,紅豆大爺都沒有揪出“幕後黑手”,直到有一天下午,諸葛瑾正在軟榻上午睡,紅豆大爺吃飽喝足從外麵回來,美美的一頭就鑽進了諸葛瑾懷裏。

    正在看著書的攝政王見狀,放下書緩緩走過去,當著它的麵,淡定地拎起它的小短腿,又是一個漂亮的拋物線,“咚”的一聲,紅豆大爺又一次投入了大地母親深情的懷抱。

    “凶手”終於找到了,紅豆大爺當即就怒了!

    “吱吱!”——不得了了!你個臭不要臉的鳩占鵲巢就算了,還敢扔你大爺!不能忍了!再忍就不是你大爺!

    紅豆大爺怒火上湧,“嗖”的一下躥進了屋子,飛起一條小短腿就想向攝政王的俊臉上踹去,臭不要臉的,給你見識見識大爺的“彈腿神功”!

    眼看就要到達攝政王跟前……

    “禽獸就該有禽獸的樣子。”攝政王掀起眼皮,隻淡淡的一句話就將紅豆大爺秒殺在原地!

    “吱吱!”——爺雖然沒有人的模樣,但爺有人的智商!

    “否則禽獸都不如。”又是淡淡的一句話。

    “噗!”——紅豆大爺一口老血!

    不帶這麽歧視狐狸的!

    幾次三番之後,雖然紅豆大爺腦袋腫起了無數個大包,但紅豆大爺是隻有骨氣有節操的公狐狸,堅決不向惡勢力低頭——咱繞著走!

    於是趁著兩人不在,紅豆大爺偷偷鑽進了被窩,沒有美人的溫暖,能嗅嗅美人的味道也好,因此,便有了方才再次被扔出來的那一幕。

    此刻,略帶憂傷地抬頭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任由額頭上那一撮小劉海風中淩亂了一會兒,紅豆大爺豪邁地邁著小短腿進了屋,霸氣十足地跳到諸葛瑾麵前——攤牌!

    “吱吱!”——給你一秒鍾選擇,到底是要他還是要爺!

    眼角含了一泡淚,要落不落的小模樣真是看得人心都化了。

    諸葛瑾摸了摸它的小腦袋,轉頭看攝政王:“要不……”

    “本王命人給它造了個窩。”攝政王似乎早料到諸葛瑾會心軟。

    話落,便有暗衛拎著一隻長寬高約一米的小房子進來,製作精美,裏麵整齊地擺放著專為小紅豆量身定做的羽絨小軟墊,溫暖的小被子,房子四周還開著窗通風透氣,正麵還有一扇可開可關的小門。

    最重要的是!小房子裏的天花板上掛著一條條烤得色澤金黃油亮的小銀魚!

    睡覺的時候隻要紅豆大爺稍微抬頭,就可以叼到美味的小銀魚——這對紅豆大爺簡直是致命的誘惑!

    雙眼瞬間發亮!

    骨氣誠可貴,節操價更高,若為小魚故,二者皆可拋!

    於是紅豆大爺分分鍾丟掉了自己的骨氣和節操,傲嬌地丟給了攝政王一個“算你會做人”的小眼神,趕緊屁顛屁顛地鑽進自己的窩裏了,還不忘關上了小門,很快就傳來“答吧答吧”的咀嚼聲。

    命人將小房子安放在門口,攝政王又成功踢掉了追妻路上的一塊絆腳石。

    諸葛瑾見他又換了身衣服,似乎要出門的樣子,以為他還有事沒解決完,便自己睡下了。

    一覺醒來,諸葛瑾下意識地看向書桌,沒有看到那個靜靜坐著看書的墨影,心中竟有些淡淡的失落。

    聽雪進來伺候諸葛瑾更衣,諸葛瑾問道:“攝政王呢?”

    “攝政王去了老宗主的昭安堂。”聽雪答道。

    諸葛瑾眼皮一跳,去了昭安堂?

    上次他來拜訪諸葛府的時候將老頭子氣了個半死,那老頭子念念不忘著非要揍他一頓,他現在還敢去?

    心中詫異著,諸葛瑾腳下已經不受控製地往昭安堂去了。

    ------題外話------

    美人們,某藍發現獲獎名單太多,題外話裝不下,所以另開了一個公告章節,自己去瞧瞧喲,麽麽噠,愛你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