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賈政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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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見著父親走了,他端著酒杯對著弟弟說:“礙著太子殿下的喪期,家裏也不敢吃酒宴樂。如今可算是過去了。你還不盡力的喝上幾杯,還在想什麽?”賈赦和賈政兄弟兩個性格相反,賈赦是個喜歡熱鬧享受的人,對於弟弟的苦讀和勤儉他嗤之以鼻。總在背後悄悄地說賈政書生氣,太傻了。
賈政雖然不是滴酒不沾。但是幾個月下來他一直靜心在家讀書,那些宴樂遊戲的事情根本不沾一星半點,今他雖然也很想喝酒玩笑。但是父親和那邊賈敬的神色。已經叫他察覺出來寫異。擠出個笑容賈政道:“多謝大哥美意,我沒想什麽。隻父親和那邊敬大哥哥要商量什麽?”
“你這個也不知道?今上想要立魏王做太子,那邊王家聯絡著幾個大臣上疏,力爭太孫才是正統。他們上疏上去就像是水潑進了沙子堆。陛下根本裝著沒看見。你看這已經是很明顯了,陛下要立魏王做太子,王家老爺子給父親來信,他們是想叫咱們幫著太孫說話吧。其實我想何必要趟那趟渾水,人家的女兒要做太孫良娣,太孫以後繼承大統人家就是皇後娘娘了。我們能撈著什麽好處。到時候太孫新君登基論功行賞也是親支近派吃肉,我們外圍的隻能喝湯了。”賈赦端著酒杯呷一口,微眯著眼睛打量弟弟的神色。
見著賈政不說話,可是臉色已經有點不好看了,賈赦接著往弟弟的頭上潑涼水:“你的新娘子怕是要換人了。聽說甄家的女孩子早就從宮裏出來,他們家開始悄悄的給她物色人家呢。聽著他們家的意思,是看中了你。”
賈政一愣嘴上說著:“大哥就拿著我打趣尋開心,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在杭州的時候兩家已經談好了,他們甄家的女孩子能進宮待選太孫良娣,哪能看上我。再者我也算是定親的人了。再也不要想——”
他的話沒完,就被賈赦打斷了:“父母之命是沒錯,可是當初和王家也沒言明,更不增交換庚帖下定禮,也就是口頭上說說罷了。王家一根筋的幫著太孫,新太子入主東宮之時,是他們家走背字開始。你想,父親怎麽會把合家上下都搭進去?”賈政聽著賈赦的話緊緊地皺眉,臉色沉重:“如何能這樣首鼠兩端,傳出去叫人看不起。大丈夫在世要言出必行,怎麽能因為自身禍福隨便食言?”
你的書生氣太重,我做了這幾年官,可是明白了好些書本上沒寫的定西。好了,我也不煩你了,勸你一聲,甄家可是比王家富貴的多,皇上的心裏甄家可是一等一的親信。有那樣的泰山,你以後要做官還不是易如反掌?賈赦端著酒杯自得其樂,隻剩下賈政臉色難看的坐在哪裏生悶氣。
等著酒席散了,賈政怏怏的回去了。早有丫頭們迎接出來,大丫頭琅嬛出來看著賈政臉色不好,忙著殷勤上前親自給他換衣裳:“今天是老爺生辰,二爺怎麽黑著臉?最近二爺讀書認真,老爺總也不能還訓斥讀書不上進吧。”
賈政坐在椅子上任由著琅嬛給他脫靴子,心思早就不知道飛到什麽地方了,卿雲端茶進來笑道:“二爺怕是心思看戲,隻想著二奶奶呢?依著我說二爺在這裏魂不守舍的惦記著二奶奶,不如等著咱們家往京城王家送東西的時候仔細的打點禮物給人家送去。也好叫人家知道二爺的心意啊。”
誰知琅嬛卻忽然變了臉色啐道:“哪裏跑出來個二奶奶了,也不害臊,上趕著送東西。還是大家小姐呢,我是看不上那個下賤的樣子。”琅嬛話音剛落,臉上已經挨了狠狠地一耳光,賈政氣的指著琅嬛說:“你,我是不敢用你了。還是叫人帶她出去吧!”琅嬛仗著自己是賈政身邊的大丫頭,對著即將進門的二奶奶很是吃醋,看著賈政從杭州回來整天手不釋卷抱著王家送他的那本秘笈,對著丫頭們也趕不上以前的情分。琅嬛覺得自己被冷落了,她對著王家的姑娘有著天然敵意。因此在平常她經常酸溜溜諷刺幾聲,賈政是個嘴笨的人,以前對著丫頭也是極好的。他雖然對著琅嬛變得尖酸有些詫異。隻是他一向隨和,看著琅嬛眼波流轉似嗔非嗔的放刁別有一番風韻,也就裝糊塗隨著她去了。
誰知今天琅嬛越發的過分,竟然敢在背後誹謗起來人家姑娘的名聲,賈政早酒席上被賈赦擠兌一番,正一肚子的氣沒出發,誰知琅嬛還不知死活的碰上來的。賈政的怒氣全發泄在了她身上,琅嬛捂著臉不敢相信的看著賈政,她立刻哭天搶地的嚎啕起來。外麵的婆子聽著裏麵的聲音忙著進來看,卿雲忙著對婆子們擺手,給她們眼色叫她們趕緊出去。
琅嬛是個嘴角爽利的人,她坐在地上一行人哭,一行說個不住:“二爺心裏不高興就拿著我們撒氣,若是嫌棄我們了隻管打發出去另外尋了好的來伺候,何苦要拿腔作調的個人臉子看,我是撞死也不出這個門的。”一時琅嬛哭天搶地哭號。邊上的小丫頭們都是被琅嬛拿住的,見著賈政生氣都慌得跪在地上幫著她求饒。賈政一向在下人跟前沒什麽威勢,他那裏見過這個,頓時慌了神,隻是唉聲歎氣的跺一腳起來走了。
卿雲本想趁著機會攆了琅嬛出去可是看著賈政無能挾製,也隻能裝著不出聲,躲出去了。那邊賈母和賈家老太太聽見了賈政的屋子裏麵吵鬧起來都忙著叫人過來看。見著賈母那邊的人來,琅嬛哭的更傷心,抓著賈母身邊的嬤嬤哭訴著說:“二爺回來就拿著我殺氣,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賈母扶著丫頭親自過來,她正聽見琅嬛的話,問身邊的丫頭們,小丫頭們一個個的搖頭說:“隻見著琅嬛姐姐服侍二爺,二爺忽然生氣了就打了她幾下子。”賈政聽見母親來了,隻能出來唉聲歎氣的說:“母親來的正好,她原本是母親賜的奴婢,我正好把她還給母親。我用不起這樣的丫頭,還躲不起麽?”
賈母見著琅嬛和賈政的意思大概猜出來是怎麽回事了,她問道:“怎麽不見卿雲呢?”卿雲見著賈母呼喚也隻能出來了,她在賈母跟前把琅嬛的話說了,賈母聽著冷眼看看琅嬛:“既然不省事幹脆叫她娘來領出去配人。”聽著賈母的話琅嬛頓時臉色慘白,渾身無力的癱在地上,她一個勁的求賈母開恩,誰知她還沒挨著賈母的裙角,就有嬤嬤上前拉著她要往外走,琅嬛忙著扯著賈政,聲音都變了,一個勁的苦苦哀求:“二爺開恩,奴婢千不是萬不是,還請二爺念在從小服侍的情分上留下奴婢折做個粗使丫頭,來生變牛變馬報答二爺。”
賈政聽著琅嬛淒厲的聲音,想起來平常她嬌俏可愛,對自己也是盡心盡力,也是不忍對著賈母央求道:“也是我今天心煩,遷怒與她,還請母親看在往日她盡心服侍的份上饒了她這一遭吧。咱們家一向是善待下人,何苦要做傷陰鷙的事情。”
“她依仗著你抬舉,一向是驕傲,我看她平日還算是盡心侍奉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可是這次我是斷然不能留下她了,主子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奴才操心了。她的那些話還是咱們家使出來的人說的麽?一個丫頭不知道本分,不過是仗著自己得臉就忘了天高地厚,更不能留下了。”賈母意誌堅定不要琅嬛了。
賈母態度堅決,賈政也隻能任由著幾個老嬤嬤拖著她出去。等著屋子裏麵安靜下來,賈母掃視下眾人:“你們在政兒身邊服侍,不要以為政兒性子軟和就忘了分寸,我看都是政兒不計較,以至於才有琅嬛那樣的輕狂的人。從今天起,我派人來盯著你們,誰再敢調三斡四立刻攆出去。”說著賈母派了兩個嬤嬤過來管理眾人,又申飭了賈政身邊的丫頭婆子一頓才回去了。
等著賈母走了,賈政才緩過來點顏色,坐在那裏默默地不出聲,卿雲邊上沒人端了杯茶過來:“二爺喝茶吧。若是二爺想著琅嬛等著太太氣消了再求求情叫她進來。今天的事情也是琅嬛自作自受,她的性子越發的刁鑽了。倒是王家的姑娘無端端的被她嚼舌頭。”賈政沉默半天才說:“琅嬛叫她在外麵冷靜幾天也好,你和她都是我身邊的人,你們不得臉我也跟著難受。對了你說太太生氣,訓斥了那麽一番話。可是為什麽沒說琅嬛是僭越?”
“依著我想,二爺和王家的婚事怕是玄了。二爺可知道琅嬛的哥哥是跟著老爺的,她以前雖然泛酸,可是嘴裏哪敢對著王家的姑娘不尊敬?怎麽今天她敢那樣說?怕是傳言是真的。”卿雲吞吞吐吐,她不擔心賈政娶誰做二奶奶,她擔心的是賈政心裏還想著琅嬛。
“什麽傳言!我怎麽不知道?”賈政頓時急了抓著卿雲的胳膊逼問。
“二爺不知道麽,咱們家老爺太太早就見了甄家那邊派來的媒人。沒準真的要定甄家的姑娘做而奶奶了。咱們家按著往常早就該給京城的王家送時鮮果品的的,如今船還沒走呢。可不是就等著王家是不是惹惱了皇上?”卿雲一語驚醒夢中人,賈政頓時慌了神。他登時站起來嘴裏說著:“我去見父親。”就走了。
卿雲眼看著賈政的身影消失了,她愣了一會才對著小丫頭們說:“你們把琅嬛的東西收拾出來,悄悄地給她送出去吧。今天太太發落了琅嬛你們都改長記性了,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可都記住了?”
小丫頭們早就被賈母的手段驚得呆若木雞,幾個膽大的剛緩和過來吐舌道:“阿彌陀佛,真的嚇死人,我們記住了。”
先放下卿雲安排收拾東西叫人送出去給琅嬛,那邊賈政則是熱血上頭一溜煙的跑到賈代善雙方跟前。“二爺來了,老爺正在裏麵和那邊的大爺說話呢。”小廝一聲通報頓時驚醒了賈政,他方才的膽氣刹那間煙消雲散了,剛想要阻止,裏麵賈代善的聲音已經傳出來:“是政兒麽?進來吧。”賈政整頓下衣裳才恭敬地躡手躡腳進去了。
那邊的賈敬正坐哪裏,見著賈政進來笑著說:“幾天沒見,越發的老成了,你前幾天寫的幾篇文章我都看了,果真是進益不少。今年鄉試肯定能考中。叔叔隻管信我的話,以後政兄弟的前程錯不了。”
賈代善本來就偏愛小兒子,和賈赦比起來賈政舉止談吐都高一籌,稱得上是豐神俊秀,飄逸出塵,全然沒有世家紈絝子弟的荒唐奢侈。而且賈政喜歡讀書,更合賈代善的心意。聽著侄子誇獎,賈代善雖然嘴上謙虛:“小孩子家家的,還要學習呢,休要縱了他。”可是臉上的笑容一定也掩飾不住。
賈政規矩的對著父親和哥哥問好,望著兒子賈代善道:“你今天在酒席上就垂頭喪氣的,這會子還是一臉的陰鬱之色,到底是為了什麽?”
賈政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他支支吾吾臉色漲得通紅,半晌還是說不出來個所以然。倒是賈敬是個聰明的人,笑著給弟弟解圍:“叔叔別生氣,依著我看政兄弟是為了王家的事情來的,這個事情,政兄弟別著急,聽我慢慢的和你說。”
賈政抬頭感激的看看堂哥,默認的點點頭,他雖然不想和王家悔婚可是婚姻大事輪不到他做主,在父親跟前更沒說話的分,現在賈敬說出來他的心思,賈政眼巴巴的等著賈敬說下去。“政兄弟,眼前的朝局你也該知道的,魏王勢大想必是入主東宮沒什麽懸念了。其實大家都是讀過書的人,知道正統該是太孫繼位。隻是這是陛下的家事,我們做臣子的那有隨便置喙的份?”賈敬話幾下就把關係撇清了,他堅定地認為太孫已經是沒希望了。
賈政聽著堂哥的話越發的著急:“誰做太子和我們有什麽關係,父親和堂哥你們難道忘記了大丈夫在世如何立身麽?言必行,行必果,怎麽能首鼠兩端這樣和那些勢利小人有什麽區別!”賈政梗著脖子和父親堂哥唱反調。
賈代善橫一眼兒子,方才還在理直氣壯和父親爭辯的賈政頓時泄了氣,可是他依舊是不肯放棄自己的意見,張張嘴,低聲的念叨著什麽。賈敬亦頓時笑出來,他看著賈政的眼神就像是個母親在看調皮的兒子:“政兄弟你還是太嫩了,書上的東西也不能全信。你要按著書上的話一點不差的做出來肯定是被人當成了傻子。古人自己都說了盡信書則不如無書,你還泥古不化,要知道變通了。皇上立誰做太子和咱們是沒多少關係,可是你要想想,何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王家聯絡著那麽多人公然和陛下唱反調,還在上疏裏麵陳述魏王不能適任太子的理由,一點臉麵不給魏王留下。魏王在心裏豈不恨?陛下一向是乾綱獨斷,想必是這次別人再勸也沒用處。等著新君登基王家和那些得罪了魏王的人是什麽下場?或者不用等著魏王將來如何,陛下的性子越發難以捉摸,沒準一道聖旨就能免了王長春的官職了。你可別忘記了,我和叔叔都是為你好。最近這些日子你頭懸梁錐刺股,不就是為了能金榜題名,實現自己的抱負。若是你和皇上不喜歡的人沾上邊。還提什麽實現抱負?”
賈政聽著賈敬的話沉默半晌,賈代善自從賈政進來就沒說什麽話,他倒是要看看這個小兒子到底是個隻知道讀死書書呆子呢,還是個可造之材。侄子賈敬的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現在他要看看賈政是不是能領會長輩的一番苦心。他們這樣的人家看起來金尊玉貴,依仗著祖上的功勞,深得聖上寵信,一般苦熬資格上來的官員還在可憐的位子上苦熬苦掙的時候,他們已經是春風得意。但是一切都要付出代價,在仕途上平步青雲,就要付出更多的代價。例如他們的婚姻和子女,女孩子家族聯姻的籌碼,男孩子若不是酒色之徒就要撐起來家族的重任。其實他心裏知道賈政對著王家的姑娘可能產生了莫名的好感,但是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就算是生在國公府裏麵,他也不能隨心做事。
就在賈政沉默的低著頭,賈代善和賈敬都以為賈政終於在現實的殘酷下屈服的時候,賈政忽然抬起頭深深地看一眼父親和堂兄,公公正正的跪下去:“父親和堂兄的話政不能辯駁。隻是我們家和王家的婚姻之約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隻要王家願意履行婚約,我不想叫我們家背上背信棄義的罵名。即便是耽誤了我的仕途前程,我也是情願的。而且大丈夫人生在世,靠著祖上的不算是真正的成家立業,我願意靠著自己的努力博得個好前程!”
賈敬吃驚地看著堂弟,他不敢相信這個一向是悶悶的弟弟能做出來決絕的事情。剛想再勸勸賈政:“政兄弟,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可別惹叔叔生氣了。”
“你也不用勸他,既然政兒有這個誌氣我拭目以待。今年的鄉試,你若是能上榜我便和王家商量婚事。”賈代善站起來盯著賈政打量著,犀利的眼神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恨不得剝開他的皮肉掏出來他的心看看賈政真實的想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