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的一聲，林解語隻覺得自己用力刺下的劍鋒偏了，整個劍身斜斜的擦過趙明河的心髒將她的身體穿透，也釘裂了木質的地板。大量的血液順著趙明河的傷口湧出，很快便將地板暈濕一大片。

    “夠了。”有個聲音低低道。

    聽到這聲音,林解語才注意到麵前那個瘦小的人兒,正是那個人的劍打偏了自己的。

    “我說……夠了。”那人顫抖道,顯然情緒極度不穩。她低低的說了兩句後，才抬頭望著林解語鮮紅的眼瞳大吼道。“她已經中了劇毒！活不了了！！還不夠麽！！！你還要怎樣！！！！”

    林解語隻覺那人的吼聲中帶著哭音,嘶啞極了。

    “你為什麽能這麽對她！！！為什麽！！！！為什麽！！！！！！你……你怎麽舍得……”

    “阿七。”林解語望了她半響，才緩緩道。

    這個瘦小的女人她認得,她還要她……在泰山上教自己做過糕點……

    “你走吧。”發現被林解語認出了麵目來，小七低頭,淡淡道。她望著從林解語劍尖上滴下的血滴出神，心裏想著……趙明河……該是有多麽疼……

    她的心裏……

    又該怎樣疼上加疼呢……

    林解語望著小七靜默的站在原地半響，終而轉身走了。

    隔著好幾個屋的住戶半夜就聽見了從趙明河房間裏傳出的打鬥聲，卻隻敢躲在被子裏瑟瑟發抖。他整夜都惶惶不安不敢起身也不敢逃走,直到那房間裏傳來一聲木板劈裂的巨響後，才稍稍感覺那打鬥的聲音漸熄。然就在他想起身去探個究竟的時候，卻聽見一陣噠噠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來。

    小妖是後半夜才被樓上的響動聲驚醒的。她猛然睜開眼睛，隻覺得有什麽將要脫離心髒似的慌亂，遂趕忙就朝著樓上跑去。

    明河……

    明河……

    她在嘴裏來回喃喃著這個名字，一路衝進趙明河的房間裏！

    所有的一切在門被推開的那刻，戛然而止。

    她就見趙明河的心口被劍刺穿，正毫無聲息的躺在一片血泊中。

    “不！！！！！！”漫長的沉默，小妖終於爆發出一聲尖銳的驚叫，那叫聲直直劃破夜幕，淒慘無比！

    “明河……明河！！”小妖一下子衝到趙明河身邊，就見那人的眼睛直直望著房頂一眨不眨，就像是……死了一般。“明河……”

    小妖望著這樣的趙明河，幾乎忘記了呼吸。她顫抖的伸出手，去探趙明河的鼻息。

    然而……

    什麽也探不到。

    “娘……明河死了！！！明河死了！！！！”意識到這一點以後，小妖連滾帶爬的就朝著樓下跑去。整個“洛城小食”瞬間燈火通明。

    本是守在趙明河身邊的小七聽見樓道有腳步傳來，瞬間躲上了房梁。她一直手握短刀，眼也不眨地盯著小妖的一舉一動，直到那孩子哭著跑走才落下來。

    小七走到趙明河身邊將之攬在懷中，她快速的撬開趙明河的唇，將一粒紅色的丹藥放進去後，才將那已經完全沒有意識了的人攙扶了起來。

    “明河，堅持住。”小七一麵在趙明河耳邊輕聲道，一麵推翻了房間角落裏的三根燭盞。

    霎時間，紅色的火光蔓延，無邊無際。

    小七本就身形瘦小，在她拖著趙明河連躍三個屋簷後，終而體力不支，再也躍不動了。她側目，望著不遠處正陷入一片火海中的“洛城小食”表情森然。

    多少年以前呢……

    比這還要大成千上萬倍的火焰……

    “覺得這樣的場景熟悉麽？”正在小七出神之時，忽而聽見有個聲音自她耳邊響起。再一回頭，便看見了那個聲音的主人。

    那人依舊躲在大大的鬥篷中，她的身形如自己一般，甚至更加消瘦。

    “你來的太晚了。”小七道。

    “本該是趙將軍自己來找我的。”聽見小七的話後，烏瀾道。她的聲音平穩烏瀾，了無生機。

    “你覺得，她現在這樣子還能去找你麽？”

    “所以，我這不是來了麽。”烏瀾似是笑了，她同小七二人再次架起趙明河，消失在濃重的夜幕中。

    雖然麵對烏瀾的時候，小七表現的很淡然。但是，內心卻稍稍安定了下來。淺意識裏，她依賴於烏瀾的能力。她總覺得隻要這個女人在，明河……便不會死了。

    事實證明小七的潛意識是對的，烏瀾將趙明河帶回了赤**隊的營帳中，才短短一個時辰便將她本已垂死的命運扭轉了。

    “別擔心了，死不了。”天色亮起的時候，烏瀾從帳篷走出來。她聲音淡淡，似乎並沒有什麽情緒。“去看看她罷。”

    “嗯。”

    小七站起來，就要往營帳中走，卻聽烏瀾道。

    “從今日起，世上再無趙明河這個人。”

    聽到這話後，小七隻覺眸瞳驟縮，繼續聽那人道。

    “隻有我赤國的庸然將軍。”

    小七進到帳篷裏的時候，趙明河醒著，她就這麽睜著一雙眼睛，任眼角那淚水隨意滑落。

    “哭！你就知道哭！”見趙明河那副模樣，小七隻覺得心都要碎了。“從小到大，什麽東西有毒什麽東西沒毒，你隻需一眼便能看出！卻為何還要把那酒喝下去！”

    “還是，想看她阻止我呢。”半響，趙明河才輕輕道。

    “她阻止你？你做夢了還是瘋了？她就是來殺你的！為何要阻止你？”聽趙明河執迷不悟，小七隻覺心中湧上一股怒火來。“她不是小羽了，她現在是林解語！是林輝夜的人！是磐朝的丞相！！你可睜大眼睛看清楚了！！”

    雖是聽小七這麽說，趙明河卻笑了。她淡淡道。

    “有什麽關係？都是她罷了……”

    “都是她……麽……”小七喃喃重複著趙明河的話語。“傻子……她都在酒裏下毒也看著你喝下去了……又怎麽會舍不得對你用劍……還需要你再試探什麽？你若是將計就計，就當自己是被毒死了……也省了挨這一劍……”

    “不就是一劍麽，我頂得住。”

    “可是你的心呢。”聽趙明河這麽說，小七道。“你的心，也頂得住麽？”

    “當然能。”趙明河答，她笑道。“有什麽是我趙明河頂不住的？”

    小七也不知為什麽，本來已經被自己逼回眼眶的淚水在聽到趙明河這句話後，竟就那麽順著眼眶溢出。

    這一回，是怎麽也止不住了。

    “小七，你可知我有多想停下來？”趙明河輕聲道。“我……試了無數次……可是根本停不下來。除非我死了……否則……這恨！便永無休止……”

    “明河……”

    “果然……還是死了好麽？”趙明河繼續說著，目光卻逐漸渙散，她有些吃力的抬手，擦去小七臉上的淚痕道。“死了……有關於靈犀所有的記憶便都能消失，那仇恨……是不是也會不見了？”

    “你死了……我該怎麽辦？”聽趙明河這麽說，小七道。“明河……解語不要你。我要。”

    趙明河隻感覺小七將自己的手緊緊攥在掌心，半響才道。

    “今後……誰也別再想讓你如此傷心了。”

    趙將軍在洛城遇刺身亡一事很快便自軍營間流傳開來，然還沒有給予士兵們足夠慌亂的時間，京城的聖旨便到了。

    聖旨上說，不出三日李虎將軍將會到達洛城，一切兵權交由李虎統管。大軍不得後退，不得回城，與李將軍一起鎮守東北邊境！

    唯有林軍師，火速回京。

    接了聖旨後，林解語片刻也沒有停留，她翻身上馬，當即就返程回京了。

    馬匹成日奔波，四日之間已經累死了五匹烈馬。護衛見這個狀況，想先讓林解語歇息一陣再趕路，然卻被拒絕了。

    “繼續趕路。”林解語道。

    “解大人……您的麵色……似是不太好呢……”護衛望著林解語白成紙片似的臉，擔憂道。

    “我不要緊。”林解語如是回答，而後又問。“還有幾日可以抵達京城？”

    “最快也還要有……四日罷。”護衛答。

    “四日麽？”林解語笑，她抬眸望著護衛道。“有勞了。”

    然當夜，林解語便發起高燒來，護衛不得不停下腳步來，帶她看病喝藥。然而她也隻是匆匆喝了兩口，便又急著趕路去了。

    “解大人，您是不是很久沒睡過覺了？”

    一路上，護衛見林解語的目光總凝於一點，久久都沒變過，遂問。

    林解語不答。

    “解大人……不如我們休息幾個時辰再趕路罷？”護衛不死心，便又問道。

    “不。”林解語答。

    見林解語態度如此堅決，護衛便隻得妥協，一行人一路狂奔，朝著京城飛馳而去。

    然又過兩日，林解語隻覺全身灼熱，頭腦昏沉，竟是連麵前的路也看不清楚了。護衛就見本是衝在最前麵的林解語從馬背上掉了下來，重重的摔在泥土裏！

    “解大人！！！”

    恍惚間，她仿佛做夢了，夢裏……全是趙明河的影子。

    那女人亦如自己初見那般明豔，她時而囂張跋扈，時而溫暖如春，時而說要保護自己，時而又說……要帶自己走。

    後來趙明河的影子不見了，唯有那陳年夢中那模糊的影子在自己麵前晃來晃去……而後被一片慘叫和烈火聲淹沒。

    林解語掙紮著，卻怎麽也醒不來。

    然……

    這些影子最後卻全部消失不見了……

    唯留下冰燈會後，林輝夜那孤單落寞的側臉。

    馬車外大雪飄搖，馬車內……林解語聽她輕聲說……

    『朕……時常置身於黑暗中，那種黑暗無比強大且深不可測。』

    『朕每刻都在掙紮……可是……卻怎麽也得不到救贖……』

    『朕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被黑暗吞沒……所以……』

    『並不確定是否擁有很多年可以揮霍。』

    那時的自己，向她發保證道。

    『陛下會有太平盛世，會幸福很久很久。』

    『臣會保護您不被黑暗吞噬，也會保護您的太平盛世。』

    『一定。』

    臣……拚死也會保護您。

    那時的自己在心中如此道。

    解語……

    明年，在一起看冰燈可好？

    一起……

    看冰燈可好……

    那一刻，林解語想，所有的黑暗與恐懼，背叛與殺戮，在林輝夜這句話麵前……是變得多麽的微不足道啊……

    “解大人？”聽林解語時而胡言亂語，時而痛苦呻|吟護衛想要將之晃醒，卻怎麽也沒有辦法。

    “趙明河……”搖晃間，林解語斷斷續續道。忽而聽到趙明河這三個字護衛心中一驚。磐朝的國土上，大概已經沒有人不對這三個字敏感了罷。“若……你不出那扇門，該多好……”

    門？

    什麽門？

    護衛隱約的聽見幾個字，卻怎麽也聽不真切，直到下一秒林解語的話語傳來。

    他聽到她說。

    “那樣……我便不會殺你了。”

    林解語的聲音輕輕的，似乎是要融入風中。護衛隻感覺嗓子眼都緊了起來，背後冷汗直冒。

    他想，自己一定是聽錯了，絕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