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子不開心了。自從見到柳睿站在林輝夜的禦書房的那一刻起就不開心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雖然平日裏也有不少官員去找林輝夜,她卻唯獨不喜歡柳睿。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個人與其他人並不相同，她的歸來仿佛帶著記憶並且分走了林輝夜的寬容。

    “小主子，氣什麽呐。”

    “女將軍太討厭了！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女將軍？”兮子蹲在門邊撕花道。她一麵說，一麵回想柳睿,從心底犯上一種巨大的威脅感。

    “見到柳將軍啦？怎麽樣？”小丫鬟道。

    “見到了。”兮子鼓氣。“穿著一身鎧甲風塵仆仆的，整日在宮裏晃……還……”

    還敢擁抱林輝夜。

    明明林輝夜才是那種會去擁抱別人照顧別人的人啊！為什麽會被抱在懷裏？？

    “還？”小丫鬟不識趣的繼續問。

    “不說了不說了！煩死了！”

    “好好好，咱們不說她，說說李虎將軍好不好？”見這小主子脾氣暴躁,丫鬟趕忙岔開話題。

    “不好！”兮子想都沒想就否決了。

    她現在有什麽心思想李虎？無數個林輝夜塞在她的腦海裏，她都要瘋了！

    再說了,李虎能有柳睿這魄力？？李虎能把林輝夜抱在懷裏麽？？簡直弱爆了！！

    “都這個點了……陛下還沒回來呢。”小丫鬟見天色已晚,林輝夜還沒回來找兮子用膳，便道。

    “不回來才好呢！她最好永遠也別回來！”一想到林輝夜沒有追回來哄自己，兮子更加生氣了，一扭頭飯也不吃，回寢屋睡覺去了。竟然沒有等林輝夜回來。

    一覺睡醒的時候，兮子往旁邊看發現床是空的。林輝夜竟一晚上都沒有回來！

    “小主子。”聽見屋子裏有動靜，小丫鬟趕忙在門口喚她。

    “什麽事。”兮子氣呼呼的回答，心裏慌的不行，心想莫不是林輝夜昨夜也跟柳睿待在一起！

    “小主子，陛下昨天原是病了，所以才沒有回來。”

    “病了？怎麽了？”兮子一聽小丫鬟的話，心下瞬間安定不少。

    “不知道，剛才太醫院的人來傳話，說是陛下剛醒，我就問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去……當然要去了。”兮子道。她想，這可不是我要示軟，是你病了我不得不去看你……

    兮子進屋的時候，林輝夜正躺在偏殿的床上，裏麵什麽人都沒有。

    “怎麽病了？”兮子坐在她身邊問。

    “老毛病，不礙事的。”林輝夜閉目回答。

    “林輝夜……”

    “嗯？”

    “我問你。”兮子麵對林輝夜道。“明河是誰？”

    猛然聽到明河二字，林輝夜隻感覺心中一震，半響也說不出話來。

    “你回答我啊，明河是誰？為什麽柳睿一見我，要叫我明河？”

    “兮子，出去。”一連聽到無數次這個名字，林輝夜漸漸慍怒起來。

    “你讓我出去？”聽到這樣的命令，兮子簡直驚訝極了。

    “是。”

    “你再說一遍？”兮子道。

    “不要讓朕再說第二遍。”林輝夜道。

    “林輝夜，你記住，今天是你讓我走的！”兮子怒道。“以後你要再來找我我就看不起你！”

    林輝夜閉目，不語。

    “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要我走？”

    “滾。”

    兮子是一路忍著回到寢屋的，才剛一進門就忍不住大哭了起來，小丫鬟問怎麽回事兮子也不說。隻說自己這輩子都不要再見林輝夜，可是怎麽可能？這裏的一切都是林輝夜的，這天下都是林輝夜的。若非要說，也隻有一種可能，那便是，林輝夜再也不見她。

    陛下終於膩了小主子。

    小丫鬟這麽想。

    林輝夜真的沒有再來找兮子，一連就是三個月。

    小丫鬟本以為這回小主子要失勢，卻不料林輝夜好吃好喝依舊供著她，讓人猜不透陛下的心思。

    “小主子，陛下這已經是第九十一日沒來這裏了。”見兮子依舊吃得下睡得香，小丫鬟提醒。

    “那又怎麽樣？”兮子睡在躺椅裏道。

    “你……不去找找她？”小丫鬟試探。

    “我為什麽要去找她？”兮子拿起小丫鬟端在手裏的點心咬一口道。“我跟她說了，要是她再來找我，我就看不起她。”

    “你……”聽到兮子這麽說，小丫鬟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話說成這樣，陛下還沒殺了她，到底是有多寵她。

    “我？”兮子不明所以。

    “你就不想陛下麽？”

    “我想她做什麽？她跟我同在皇宮裏，呼吸的是一樣的空氣，看的是一樣的日月，我有很多時間可以與她置氣，也從不擔心自己的地位。”兮子側目看小丫鬟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對我來說，好吃的，好喝的，遠比她重要多了。我現在每一天過的都很好。”

    “若陛下一輩子不來呢？”

    “我就一輩子看戲聽曲兒，做一個衣食無憂之人。”兮子道。

    聽兮子這麽說，小丫鬟忽而笑了起來，她想，或許她是該學學這位小主子的心境了。

    又過一月，兮子沒等來林輝夜，倒是等來了另一位稀客。她還記得那日天色已經漸紅，有個人披著彩霞，忽然出現在她的住處門口。

    “柳睿。”兮子站在門裏，皺眉望著門口的人。

    柳睿卻也不說話，隻是站在原地望著兮子。兮子隻覺得這人越湊越近，就要貼上自己的臉頰。

    “你幹什麽！”本就不喜歡柳睿，兮子一把將她推開。

    “不幹什麽就是來看看你。”被兮子推開，柳睿笑著抓抓頭發，將手裏的道。“順便給你帶點好吃的。這可是我從家裏托人帶來的，好吃的緊，你想買也買不到的。”

    “林輝夜讓你來的？”兮子挑眉結果包裹道。

    “不是，陛下最近忙，沒有空管這些。”柳睿道。

    “哦，那就讓她去忙。”兮子道。

    “好。”柳睿答，就準備走，卻被兮子叫住了。

    “等一下。”

    柳睿回頭，不明所以。

    “明河是誰？”

    “誰？”柳睿眨眨眼。

    “明河！”

    “明河是誰？”柳睿好奇道。

    “我問你呢！”兮子皺眉。

    “我不記得有這個人啊……”

    “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叫我明河！你忘啦？”見柳睿這反應，兮子道。

    “忘了。”

    “……”兮子隻覺得這人腦子有病，再也不想跟她多說一句話，遂退回門裏去狠狠將門關上。

    明河……

    兮子有時候在想，真的存在過這個名字嗎？為什麽無論她問誰都沒有答案，就連柳睿也不記得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她想。

    當現事實覆了你的所見所聞，是否你的所見所聞也會被改變？

    漸漸……變成所謂的“事實”。

    天色全黑的時候，整個京城下起了小雨。柳睿撐著傘來到了林輝夜的書房外，她就見一片靜謐的黑暗中，唯有林輝夜書案上的那一抹燭火躍動，而林輝夜融在無邊的黑暗中，仿佛一碰即碎。

    “站在外麵做什麽，進來罷。”林輝夜並不抬眼，但卻知道是誰。

    “陛下。”柳睿聽話的進了門，站在林輝夜對麵。她就見細密的雨絲順著窗口飄進來，沾染林輝夜的衣袖。

    “這麽晚了來找朕有什麽事？”林輝夜抬起頭，望著柳睿。

    柳睿隻覺得心跳的厲害，被這雙黑亮的眼睛吸去大半神思。

    “陛下這麽晚了還不休息？”

    “朕睡不著。”林輝夜道。

    “為何？”

    “朕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會做夢，夢醒了，就覺得心裏涼。”柳睿本以為林輝夜並不會回答自己，卻不料林輝夜這麽說著便靠在椅子裏，她用手輕輕按著太陽穴，似是倦了。“其實這些日子，朕一直都在想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禦醫們都說朕病了，病的很嚴重，可是……”林輝夜笑，柳睿也說不上為什麽，竟覺著這笑容讓人心疼起來，她聽林輝夜接著道。“可是，為什麽朕還不死？”

    待林輝夜說完那句話以後，整個書房陷入一片沉寂，隻剩下燭火燃燒的嘶嘶聲，直到林輝夜繼續說下去。

    “朕不想忘記她，所以舍不得死。”林輝夜道。“可是沒有她，朕已經活不下去了。”

    柳睿很想說點什麽，卻發現自己啞口無言。

    “你知道嗎？朕去過黃泉，見過忘川。”林輝夜聲音低低，與那暗夜融在一起。“那裏根本沒有可以駐足站立的地方，所有的魂魄都會順著河流飄遠，直至忘卻一切。朕沒有辦法停下來等她，朕……差點忘了她。”

    “可是當朕醒來的時候，朕發現自己還叫得上她名字的時候，一下高興的哭了。那是朕這輩子感覺最幸福的一件事。”

    “然而她卻死了……”

    “他們告訴朕她死了。他們都來告訴朕……她死了！”

    林輝夜用一隻手撐住額頭，遮住雙眼道。

    “朕的陽光，消失了。”

    “那臣可以當您的陽光嗎。”柳睿也不知怎麽的，這句話不假思索的就從嘴裏說出，仿佛它一直存在，盤旋不去。“臣願獻予您臣所有的陽光，隻願您能夠……不再悲傷。”

    “是嫌自己活太久了麽。”沒料到柳睿輝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林輝夜冷淡道。

    “臣並不覺得這是多麽困難的事。”柳睿望著林輝夜笑道。“因為臣……本身就是一道陽光。”

    一道，不同於趙明河的陽光。

    作者有話要說：之前寫在文案上的某句話……終於被柳二說出來了，不容易t-t（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