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期間，朝羽一直透過額前的珠簾看著趙明河。她就見趙明河舉止沉穩大氣，卻總是透著隱隱的焦躁。一直到了儀式結束，趙明河仍舊站在靈犀的大殿裏，盯著自己麵前那一小塊土地看，看得出神。

    “看什麽呢？”朝羽也站在她身邊，順著她的目光看。

    “沒看什麽，就是在發呆罷了。”趙明河笑笑，而後對朝羽道。

    “那裏……可是有什麽人曾站過的地方？”哪知朝羽了解她入微，根本就不信她的說辭，隻是若有所思的盯著那塊地麵道。

    仿佛被人說中心事，趙明河心中一緊臉都白了。她張張嘴，剛想說什麽卻見朝羽笑了，她捏了捏自己的臉，而後寵溺道。

    “逗你玩呢。儀式結束了，累了沒？一會還得負責他們的午膳。”

    “不累。”趙明河任由朝羽捏著自己的臉，答道。

    “你啊……總是有用不完的勁兒。”朝羽鬆手道，而後順著紅毯朝殿門走去，一邊走還一邊抬手道。“快跟上。”

    趙明河側目就見殿外的陽光將那孩子的背影鍍上一層金色，她就這麽失神的站了一會，而後趕忙跟著跑了上去，卻在追逐的過程裏，紅了眼眶。

    對於趙明河來說，一切的生活都沒有變化，除了每日夜裏自己做的那個夢以外。她總是夢見在一片蒼茫的深夜裏，林輝夜從城牆上一躍而下的樣子。夢久了，她竟真荒唐的認為，那或許就是真相。在自己死後，林輝夜……的結局。

    突然意識到這點的趙明河隻覺得心髒一下空了，苦澀的感覺一點一滴的從心底深處滲出來，再也無法緩過來。

    又是一夜，趙明河大哭著從夢中醒來，就見朝羽靜靜的坐在自己身邊，望著自己。她不再問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夢，隻是輕輕的伸出手來將自己抱在懷裏。趙明河聽她對自己說。

    “為何……你總是在哭呢。明明我們所有的人……都陪在你身邊……”

    趙明河隻覺哽咽，半句話也答不上來。

    她隻聽朝羽繼續喃喃道。

    “是什麽事……讓你如此難過？”

    什麽事？

    趙明河不清楚。

    亦或是前生太多太多的苦難……

    又亦或是……

    如今還杳無音訊的林輝夜。

    對磐朝皇族的接待，幾乎都是朝羽在忙，趙明河意料之中的閑了下來。如小時候一樣，沒事的時候趙明河就喜歡待在靈犀的山穀，但這回卻沒有練劍，她隻是坐在鳶栗花海中出神罷了。

    靈犀的氣候非常溫和，時常有清風在山穀中回旋，趙明河望著漫山遍野的紅色花朵出神，任由清風撩過自己柔軟的長發。她還記得那時候，小小的林輝夜拖著受傷的身子固執的想要穿過這片花海，卻被自己攔下來包紮傷口。記憶裏，那天的陽光如今日一般燦爛，滿山遍野的花簇也不及那人最後彎唇的淺笑。

    “輝夜……”趙明河如是喃喃著她的名字，卻發現自己才剛一念出這個秘密，聲音便啞了。緊接著，臉頰上便熱熱的，全是淚水的痕跡。

    “輝夜……你知道嗎……我曾經一度以為……沒有比失去小七和解語更讓我絕望的事情了……直到……”

    直到……現在……

    我失去了你。

    小七找到趙明河的時候，趙明河還坐在花叢裏哭，她雙手抱在胸前，看著那個哭成淚人的趙明河歎了一口氣後漫步到那個人身後道。

    “朝陽，回家了。”

    “小七。”哪知趙明河紅著一雙眼睛回頭看她。

    小七被她盯得心虛，隻得訕訕道。

    “幹嘛？”

    “你那……有酒嗎？”

    “……”

    坐在房間裏喝酒的時候，小七就後悔了，後悔怎麽交了趙明河這樣一個朋友。大半夜的不能睡覺不說，還要聽她說起那些光怪陸離的夢。

    光怪陸離。

    對，在小七的眼中，趙明河的前生過往不過就是一個夢罷了。一個非常清晰的，帶足了細節的夢，

    “你說我死了？還被吊在城牆上？”小七聽著她的夢，嘴角掛著一絲苦笑。“我說朝陽……你是有多恨我……要做這樣的夢？”

    “這不是夢……是真正發生過的事……在我死以前……”趙明河喝的暈暈乎乎，前沿不搭後語，她一雙眼睛濕漉漉的，充滿了對於小七質疑態度的委屈。

    “我一直在你身邊，怎麽不知道你曾經死過。”小七困的眼睛都要眯起來，卻依舊在跟趙明河說著話。“我說你這陣子魔怔了……等磐朝那幫家夥走了……該請穀主大人請個道士來，給你施施法……讓你別再做夢了……”

    “小七你說……如果那些都不是夢呢……”

    “如果那些都是真的，我也會陪在你身邊，不會讓你一個人的，朝陽。”

    趙明河就覺得小七的聲音暖暖的，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依舊會說這樣的話，讓人……似曾相識。

    朝羽來接朝陽的時候，朝陽已經喝的爛醉。小七很嫌棄的把朝陽推進朝羽的懷裏，警告她們回去的時候要小心。若要讓穀主知道了少君夜裏酗酒成性，還不知要發多大脾氣呢。

    回去的路上，趙明河一路東倒西歪的，朝羽將她扶的穩穩的，還聽著她那支離破碎的醉話。

    “趙明河，你想見她麽。”夜色深沉，朝羽一麵走，一麵輕聲道。

    “誰……？”趙明河醉醺醺的轉過臉，一雙眼睛神色雖然渙散，卻依舊烏黑亮麗。

    “林輝夜。”

    “輝夜……？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想見她……可是……我要怎麽見？”趙明河笑，一雙眼睛望著朝羽。“你知道嗎……一切都在……隻有她的軌跡變了……變了……！！！”

    “她還在這個世界。”望著趙明河滿眼的悲傷，朝羽淡淡道。“我想，這一回……該換你去找她回來。”

    聽著朝羽的話，趙明河怔住，她側目，靜靜的望著朝羽，道。

    “解……語？”

    然，沒有人再回答她輕聲的呼喚，趙明河仿佛看見林解語微笑的容顏，似是在夢裏。

    趙明河一覺醒來，隻覺得腦袋都要疼裂了，她仔細回想昨日的事，除了自己在鳶栗花海中大哭以外，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還敢不敢喝酒了？”正在茫然的時候，她就見朝羽端著一碗醒酒湯挑著眉毛朝自己走來。

    趙明河訕訕笑，不吭聲。

    “嗯？不說話就是還會再喝？”朝羽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兒，也不把醒酒湯交給趙明河道。“果然我還是不應該瞞著爹娘，讓他們來治治你？”

    “不……不用了。”一想到娘親治人的手腕，趙明河縮了縮。

    “那就快把藥喝了。”見趙明河瑟縮，朝羽才坐在她的床邊，給她喂湯水喝。

    趙明河一麵喝一麵問道。

    “今日不用去忙了？”

    “今日不用，可休息一下。”朝羽道。

    “什麽休息，明明是為了照顧她，特地空出來的時間。”正待趙明河想說什麽，一個聲音便竄入她的耳朵裏，這聲音乍聽之下甚是陌生，仔細回想，卻還是聽過的。

    “涵鈺殿下，我不是說了麽，我在朝陽這裏的時候，不要來找我。”顯然，朝羽倒是對這個人並不陌生，隻是微微皺眉道。

    “可是你日日夜夜都在朝陽這裏。”林涵鈺撅著嘴道。“你不是說如果我告訴你……！”

    還不能林涵鈺將話說完，趙明河就見朝羽沉下眸子一把將她的嘴巴捂住了。

    “……”

    “咳，朝陽，你先喝，我跟她出去說會話。”朝羽用另一手將湯碗交給趙明河後，便拎著林涵鈺出去了。

    趙明河望著麵前這詭異的一幕，半響也不能消化。

    “她們……什麽時候這熟？”

    記憶裏……

    好像……沒有這一截。

    “你……你抓得我好疼！”一直將林涵鈺拎到僻靜的地方，朝羽才鬆手。

    “公主殿下，是我不好，還疼不疼？”朝羽見林涵鈺苦著一張臉，便伸出手去安撫她。沒想到這一招很見效，那孩子立刻緩和了。

    “你不是說……我隻要告訴你輝夜皇姐的事……你就會好好陪我麽……再過幾日……我們便要離開了……”林涵鈺不滿道。

    “你說……輝夜是你的皇姐，住在皇宮裏，是麽？”

    “當然是了。”林涵鈺道。“她一直都住在皇宮裏……本來她這回也是要來靈犀的，卻不料來之前生了一場大病……禦醫說她不宜長途奔波……所以父皇特準她在宮內修養……”

    “還有呢？”

    “還有還有，你都問了好幾遍了！哼……”

    “涵鈺乖，告訴我更多關於你皇姐的事情好不好？”朝羽微微上前，伸手一下一下順著林涵鈺的頭發，溫聲道。“若是你說了，我今日便一整天都在你身邊。”

    “這可是你說的……嗯……輝夜皇姐的母妃是現在磐朝的皇後……她的身份非常尊貴……從小就天資聰慧勝過任何一位皇子，受盡父皇、恒之哥哥……還有皓兮哥哥的寵愛……我平日裏……都不敢與她搭話……當然……我告訴你的這些都是要保密的！一般皇族的任何信息……都不會透漏給別人……所以你也要替我們保密……好不好？”

    朝羽靜靜的聽著，一雙眼瞳越來越沉，越來越靜。

    “你在想什麽？表情這麽嚴肅……？”林涵鈺歪著頭，一臉擔心的看著朝羽。

    “沒什麽……”

    “呐……朝羽……我可以問你一件事麽？”兩人閑聊間，林涵鈺問起。

    “什麽事？”朝羽側目。

    “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明明我們根本就不認識……”林涵鈺道。“皓兮哥哥欺負我的時候你會保護我……會給我吃好吃的仙果……還會讓鳥兒跳舞給我看……也會像現在這樣陪我散步……”

    朝羽就這麽聽著，而後便笑了。

    林涵鈺就聽朝羽道。

    “因為……上一輩子，我欠了你很多，所以這輩子才會對你好。”

    “這麽說，我們上輩子有見過麵？”聽朝羽這麽說，林涵鈺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嗯。”朝羽答。“見過。”

    “上輩子我們是怎麽見麵的？都說了什麽？最後如何了？”林涵鈺似乎對這些事非常楊感興趣，拉著朝羽說個不停。

    “上輩子……？上輩子……你也是一個公主……我是一個很壞很壞的人……做了很多很多壞事……最後……死了。”

    “你騙人！你一點也不像壞人……也不會死！你說的都是假的……我不聽不聽！”似乎接受不料朝羽的故事，林涵鈺捂住耳朵使勁兒搖頭。

    “你還當真了？”朝羽含笑道。

    “朝羽……你這個大壞蛋！你騙我！”

    “就是騙你了？如何？”見林涵鈺怒起來的模樣，朝羽反倒笑了，笑容在刹那綻放，溫暖了整個靈犀。林涵鈺被這樣的笑容怔住，半響回不過神，一直到朝羽的手再次覆蓋在她頭頂，她才聽她繼續說。“涵鈺，這輩子，你再也別信我。一定，要幸福的生活下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