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他那麽那麽地深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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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一輪明月已高高掛於深藍天際,淡淡月光傾灑而下,映得整個越王府,終於從白日裏的熱鬧,恢複了一貫的安寧,晚風送涼,平添一抹靜謐雅致。
偌大的寢殿裏,淡淡熏香縈繞於梁,月光順著半掩的窗欞映入,攏在誰的身上,裁出星點微冷寒光,似冷月下一蓬湛湛冰雪。
有人朝著寢殿最深處走去。
他走得很快,也很急,像是那裏有著什麽在等待著他一樣,掩在麵具之下的臉容,已是隱有些焦急的神色。
他很快就來到由整塊沉香木所打造的床榻之前,然後垂眸,看著被靜置在榻邊的一疊衣物。
——那是下午的時候,從楚雲裳和楚喻身上換下來的,被老嬤嬤說要拿去燒掉的血衣。
不過此刻,衣服上的鮮血都已經洗去,所有的衣物都恢複了原本的素淨,離得近了,能嗅到女人的衣服上略帶著一絲隱隱約約的淡雅清香,小孩的衣服上則帶著好聞的奶香。
他沒有點燈,借著月光坐下來,伸手先將小孩子的衣服拿過來。
楚喻如今不過才一兩個月大,人小小的,衣服也就小小的。
慕玖越將疊好的衣服攤開,看著這小小的不過他巴掌大的衣物,想起剛剛才離開王府的那個小不點兒,手指軟軟的,小臉蛋上的酒窩也是軟軟的,他眸子忍不住彎了彎,映得眼角那顆藍寶石越發的璀璨流離。
這是他兒子的衣服。
時隔這麽久,終於將兒子的衣服拿到手。
他看過後,將這些衣物重新疊好,包括還有一雙小小的據說是三夫人親手做的虎頭鞋,也一並的收進了床榻上的暗格,是一伸手就能直接觸碰到的地方。
楚喻的衣物被收好後,他終於轉眸,看向剩下的另一套衣物。
這就是楚雲裳的了。
她素來都喜歡穿白衣,衣料可能不會如何貴重華美,但一定要穿著舒滑柔軟,做工也要細致,最好不帶什麽多餘的墜飾,簡簡單單的一襲白裙,腕上再一條暗藏著殺器的深藍綢帶,整個人便素雅得像是從山水畫中走出來的人,幹幹淨淨不帶一絲紅塵之味。
而這一套從她身上換下的衣物,不僅有著上衫和下裙,更有著較為貼身的中衣,將她身上特有的味道,都給絲絲縷縷的暈染了出來,縈繞在鼻間,是足以讓人就此沉淪的味道。
慕玖越將這一套衣物以一種十分鄭重、十分小心的姿態捧起來。
捧到身前,他微微低頭,臉整個的埋進去。
然後,像是個癮君子一樣,極貪婪的、極迷醉的,深深呼吸一口,壓抑住喉頭將將要湧出的血。
清透淡雅,和她的人一模一樣。
和白日裏他悄悄擁抱她的時候,所能嗅到的味道,一模一樣。
他微微閉上眼,似是沉溺在其中,可那麵具下的眉頭卻是微蹙了起來,顯得他此刻又有著十分矛盾的心情,讓他整個人,非常的糾結。
——如果現在抱著的是她本人,該多好?
他抬起頭,捧著衣物的雙手動了動,似是想要做出一個什麽姿勢。
手臂環起,雙手相握,像是攬住了誰,然後朝裏微微收攏,像是將被他攬住的人給更加的靠近自己的胸懷。
這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擁抱。
可,就是這麽個簡單的姿勢,他卻從不敢對著楚雲裳做出來。
隻敢如現在這般,在暗夜裏,悄悄地、一個人地,虛擬著對空氣做出這麽個姿勢來,像是個古老故事裏隻能生活在黑夜之中的狼人,麵對著心愛的人類姑娘,不敢接觸,不敢碰觸,隻能獨自在深夜裏對月長嘯,企圖能憑此表達出自己對心上人的愛意。
他雖不是那故事之中所說的狼人,但他對楚雲裳的感情,一如那狼人一般,深深的埋藏壓抑在心底,不敢泄露,不敢傾訴,隻一個人小心翼翼的安撫著不知多少次都想要脫離控製的情愫,默默地等待著時間的流逝,等待著計劃的推進,等待著他所想要等待著的那一天的到來。
隻要到了那一天,隻要到了那一天。
任何的人、任何的事,都將無法再阻止他。
他已經為了楚雲裳做出天底下最大逆不道的事,他已經為她付出太多她終其一生可能都永遠不會知曉的代價。
他為她做了那麽多,為她付出那麽多,怎能會容忍看著她帶著她和他的孩子,走入別人的懷抱,成為別人的女人,最後再葬入別人的祖墳?
不允許。
絕、絕、對、對,不會允許。
他虛擬著做出擁抱楚雲裳的姿勢來,帶著一種生怕自己力道大了那麽一點點,這個宛如泡沫般的夢境,便會就此碎裂的小心。
那素來都是冰涼如雪、瑰美如霞的雙眸,微微隙開些許,有淺淡月光倒映在他眸中,暈開萬千星辰漫天。
如此涼淡、亦如此妍麗。
盡管此刻隻是在臆想,隻是在模擬,但慕玖越仍舊感到滿足。
他甚至極清晰的感受到,他心口都是要被這滿足感給充斥得鼓脹,熟悉的痛感從心口傳開,激得他剛剛才抑製住的血,忍不住又要從喉頭湧出。
他閉著眼,再度咽下。
然後,將手上的衣物貼近自己胸懷,他低著頭感受那柔軟的衣料貼上臉頰的觸感,像是當初回京途中,他偷偷地撫摸她的臉,偷偷地親吻她的臉,那種一觸即離的感覺,終生難忘。
他低著頭,低著頭,身體越發的弓起。
直至最後,他幾乎是蜷縮著身體佝僂在床榻之上,讓自己如同一隻刺蝟一樣,為尋求那稍縱即逝的溫暖,將自己卷得緊緊的,如此便以為自己不會受到任何寒冷的侵襲。
他多愛她,他多愛她……
他多愛她!
他緊緊閉著眼,麵具下的眉緊緊蹙著,腦海之中情不自禁勾勒出一個人的剪影。
素白淺淡,清冷水華。
一舉手繪出千般風華,一投足凝出萬道鋒芒。
這就是他喜歡著,並且深深傾慕愛戀著的女人。
是他日後的王妃,是他唯一的妻子。
傾盡一切他都要將她娶進他的王府裏來,讓她成為王府的女主人,和他共享一生榮辱悲歡。
他在為此做著努力,走著一條所有人都不會選擇的最艱難的死路。
就算是死路……
盡頭有她,能牽起她的手,能將她擁抱入懷,那又有何妨?
月光朦朧,安謐的寢殿內,須臾有一道低低的笑聲響起,帶著股淡淡的血腥味道,悄悄地傳開來,是最深沉的一抹情深意重。
她能知道嗎?
會的吧。
終有一天,她一定會知道。
畢竟他那麽那麽地深愛著她。
……
回到侯府的時候,已經是戌時了。
平常這個時候,明月小築裏也不過是剛開始用飯,不過見有著慕玖越陪同玩了大半個下午的楚喻,下了越王府的馬車後,就開始一個接一個的打哈欠,顯然是玩得困了,楚雲裳回到明月小築裏,讓綠萼給他簡單的擦洗了一下身體,就哄著他睡覺了。
小孩兒也的確是玩累了,很快就睡著了,還小小的打起了呼嚕,聽得楚雲裳忍不住笑,把他歪著的小腦袋給擺正,這才見他睡得更加安穩。
他睡了,楚雲裳卻還不怎麽困,她想找楚天澈說事,卻被告知下午的時候相府有派人來,把她買給楚天澈和文姬的東西都帶走了,說是三爺和三夫人要在相府裏住一段時間。
具體住多久,不知道,楚天澈沒傳話過來。
站在重新變得空空蕩蕩的房間前,楚雲裳微皺著眉,想了一會兒。
三哥這是故意的?
他之前跟楚璽說,會考慮一下接手世子和未來家主之位,可現在還沒表態,就直接帶著老婆卷鋪蓋去嶽丈家住了。
他想借著楚家和相府文家之間的關係來讓這個僵局繼續僵持下去?
畢竟朝堂上,左相算是越王黨,而楚家則是保皇派,兩者一直以來都不如何的待見對方,尤其是三年前因為楚天澈態度十分強硬的要娶文家庶三小姐文姬為妻,和楚家差點斷絕關係才帶著文姬遠走高飛這件事發生後,相府和侯府更是井水不犯河水,界限劃分得十分明顯,沒有什麽太過重大的事件,楚璽是根本不會去找左相這個親家公的。
同理,左相也根本不會去理會楚璽,兩人見了麵不吵起來不打起來,已經是很給對方麵子了。
所以,兩家雖是姻親,但那關係卻是如同水火一般,無論如何都不相容。
而楚天澈在這麽個緊要關頭裏,跑去了相府去住。
隻要他不回侯府,一直不表態,那就一直是給楚璽一種曖昧的態度,仗著這個曖昧態度,半真半假,楚璽絕不會隨意的出手對付他和楚雲裳。
楚璽不出手,那侯府裏的僵局,就會延續得更加持久一些,這對楚雲裳是有著極大的好處的。
想清楚這些,楚雲裳幽幽歎了一口氣。
楚三爺,她的三哥,總是將一切都想得麵麵俱到,從來都用不著她操心。
她在原地站了會兒,就準備回房了。
卻是剛一轉頭,就見身後不知何時竟多出了個人來,差點嚇她一跳。
知道是自己剛剛在沉思,沒有去關注周圍動靜,這才沒注意到這人來。楚雲裳伸手拍了拍胸口:“你來多久了?”
九方長淵立在一處陰影下,黑紗之後的鳳眸沉沉瞧著她,道:“剛來。”
“哦。”見天色還不算晚,楚雲裳朝院裏的老梧桐下走去,“你過來,我今天在太醫院裏看書,看到一種和你差不多的病症,我有點新的想法,想給你嚐試一下。”
九方長淵聽了,心中有些悸動。
她今天上午看的那些用古老文字所記載著醫術的絲帛,其實是專門找的和他相似症狀的病例和解決方案?
黑紗覆蓋下的唇角忍不住揚了揚,他依言跟過去。
院裏沒有別人,兩人相對著在老梧桐下坐下。
夜風送涼,吹得人心裏頭不知何時攀升起來的燥熱都趨於平靜。楚雲裳伸手給他診脈,隨口問道:“你吃過飯了?”
“嗯,吃過了。”
“吃的什麽?”
“吃的好多。”
“沒什麽太膩的食物吧?”
“沒有。”
“藥這兩天都按時吃了?”
“嗯,吃了。”
“今天吐血了沒?”
“嗯……吐了一回。”
原以為楚雲裳聽到他吐血,又該要生氣的,卻見她認真的問道:“吐的有沒有以前的多?”
九方長淵想了想:“不多,大概就是以前的一半吧,也不怎麽難受了。”
隻有以前的一半,不太難受了。
看來之前配的那種藥丸,還是很有效果的。
不過同一種藥,吃得多了,身體是會產生一定的抗藥性,倒的確是要著手配置新藥了。
詢問過這些後,楚雲裳點點頭,沒再說話,靜心診斷著,良久,才收回手,微微皺眉想著什麽。
九方長淵見她在思索,也不出聲擾她,隻坐在石凳上安靜的看著她,目光隔著一層薄薄黑紗,並不能讓她感受到如何的熾熱。
不過楚雲裳也是習慣他這樣的注視,等過了會兒,她想好了,卻是朝著下人房的地方喊道:“花雉,過來。”
一房間的門瞬間被打開,然後妖孽舉著滿手的不知名藥粉就出來了:“七小姐,喊屬下有事兒?”
然後見九方長淵居然也在這裏,不由又躬了躬身:“少主來了。”
九方長淵“嗯”了一聲。
楚雲裳這時候已經將石桌上的燈給點亮,她一邊喊來綠萼給她準備紙筆,一邊則讓花雉去洗手:“快去弄幹淨,有一個藥方要和你商量,治九方少主的。”
一聽楚雲裳居然要給少主配藥,花雉二話不說,扭頭就去洗手。
其實,九方長淵的手下,除了神醫穀莫神醫一直在為他看病治病外,花雉能學醫術,一方麵是為了好玩,好自己研究出東西來整人,另一方麵則就是因為九方長淵了。
畢竟他並不是正統的學習神醫穀裏的醫術,隻是涉獵了某些稀奇古怪的方麵,不過若是哪天靈感來了,說不定還真能讓他搗鼓個什麽出來,然後九方長淵的病症徹底好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現下,有著他,有著莫神醫,又有了楚雲裳,三人本來就不是臭皮匠,湊在一起自然能抵得過很多個諸葛亮,他們聯手,想要將九方長淵的病症治好,還是非常有希望的。
更何況今日楚雲裳看了不少和九方長淵病症相似的藥方,急需花雉來和她探討。
盡管莫神醫現在並不在這裏,但以楚雲裳的能耐,對付九方長淵的病症,她還是有著很大把握的。
很快,綠萼送來文房四寶,花雉也把雙手洗得幹幹淨淨的過來。
“你坐下。”
楚雲裳說著,執筆將白日裏看過的藥方給默下來,寫好後,不等墨幹,就拿給花雉看:“你看這個,覺得怎麽樣?”
花雉看了,眼睛一亮:“這個很好。”
楚雲裳問:“好在哪裏?”
花雉道:“好在用一些常見的普通藥材,進行各種配合,就能發揮出超出藥材原本藥效的作用,對氣虛體弱的人很有用。”
楚雲裳聽了,再默寫出一張方子,繼續拿給他看。
他看得眼睛更亮:“這個也好。”
“好在哪裏?”
“好在原本藥性相衝的幾種藥材,用其他的藥物進行中和後,居然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效果。”然後感歎一聲,“這是七小姐在太醫院裏看的吧?太醫院可真是好地方,連這種藥方都能有。”
他以前去神醫穀裏的時候,也偷摸著去看穀中醫書,翻著偷看了不少,倒也沒見這幾種藥方。
接著,楚雲裳一連串再默寫出了幾張藥方,全是治療氣虛體弱之症的,也全是她從那一摞絲帛上看到的。
經了這段時間的相處,她明白,九方長淵的病症,並不隻是平常的氣虛體弱那麽簡單。
因為他會吐血。
並且頻率差不多是每天一次,以前更是一天兩三次。
血本來就是人體內十分重要的東西,吐的次數多,份量又重,所以以前的他身體就非常虛弱,甚至還因為太過虛弱而無法將血全吐出來,淤血沉積在胸腔裏,這讓他的身體狀況更差。
而楚雲裳沒給他做過真正的全身檢查,並不知道他胸口心髒上的傷,隻以為他這是天生體質如此,所以很難一時痊愈,需要經過長久時間的療養。
不過真說起來,九方長淵這個病,雖然不是天生的,是後天造成的,但從某個方麵上來講,這差不多也算是天生了,隻是那個原因不便為人所知而已,連莫神醫都是不知道的。
卻說眼下。
楚雲裳將她在太醫院裏目前看到的所有有關治療氣虛體弱之症的藥方都給默寫了下來後,就開始和花雉商討,針對九方長淵的病況,用哪一種藥方,或者說是哪幾種藥方綜合在一起,是比較能夠更好的治療九方長淵。
體弱這個病,拖的時間長了並不好,尤其是九方長淵這種常常會不按時吃藥的,所以楚雲裳這段時間才會一直力求能更快更穩的將九方長淵治好。
畢竟他是她兒子幹爹,兩人之間關係說曖昧也曖昧,說不曖昧也不曖昧,他能為她兒子做事,她自然也對治療他的病義不容辭。
楚雲裳和花雉,一個是正兒八經的神醫穀弟子,得醫仙親傳;一個則是專門弄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腦海中的奇思妙想非常多。這兩人湊在一起,商量了會兒,竟也真讓他們商量出個門道來。
旁邊九方長淵喝著茶,見楚雲裳那極其認真的模樣,看她為自己的病症如此費心費力,他覺得心口暖暖的,像是寒冬臘月裏突然喝了一碗熱湯一樣,渾身上下都是無比的舒坦。
再等了會兒,楚雲裳和花雉幾乎是經過了一番十分激烈的爭論後,終於確定了兩種藥方。
一個是按照原藥方不動的,一個則是糅雜了整整三種藥方的混合藥方。
雖然急於立即將這兩種藥方用在九方長淵的身上,看看對他的症狀會如何,但楚雲裳還是很理智:“趁現在天還不算晚,你把你的小老鼠拿過來,我們先試驗一下,看看會不會有什麽副作用。”
“好嘞。”
花雉起身回屋抓老鼠,順便整理要讓綠萼立即去熬製的藥材。
很快,大白叼著一個裝著小老鼠的籠子就出來了,綠萼也是捧著藥材和藍月藍香一起去熬煮了。
他們先進行試驗的,是一個比較簡單的用一些常見的補氣補血的藥材所組成的藥方。
這個藥方所需要用到的藥材很簡單,熬製的時間也不長,不過兩三刻鍾後,綠萼就端著一碗烏黑的藥汁過來了,另外一種混合藥方的藥則還在火上熬著。
楚雲裳接過藥碗,先湊近聞了聞,然後轉手遞給花雉。
花雉也聞了聞,還淺嚐了一口,咂嘴品著味:“這個藥方記載的沒錯,火候、時間都把握得很到位,沒什麽差錯。”
楚雲裳“嗯”了一聲,拿了試驗專用的小勺子舀了一勺藥汁,就讓花雉抓一隻小老鼠出來,要開始喂藥了。
白色的小老鼠被花雉抓出來,“吱吱”的尖聲叫著,小腿蹬啊蹬個不停,豆子一樣的小眼睛裏隱約還能瞅見類似於恐懼的光芒,可見這小家夥們平日裏不少被花雉摧殘。
花雉吹了聲口哨:“老二,別怕,今兒可不是毒藥,是補藥,對你有好處的。”
楚雲裳聽了,啼笑皆非:“老二?你還給它們排了名?”
“對啊,它們都是一窩的,總共有六隻,這個是老二,上回拿出來的那個是老五。”
花雉說著,纖長的指尖一捏,小白鼠的嘴巴就被捏開來,楚雲裳將小銀勺裏的藥汁灌進去。
小白鼠似乎並不願意喝這種苦不拉幾的藥,“吱吱嗚嗚”的尖叫著,想要將藥汁吐出來。
花雉卻是一捋它的脖子,它果然還是將這一勺藥汁吞下去,然後就又被關進了籠子裏,等著藥汁藥效發作後它的反應。
按照藥方上所記載的,這個方子的藥效,對人體是沒有什麽排斥的,隻是補藥而已,那麽同理,對這種最適合用來試驗藥物的小家夥,自然也不該有什麽副作用。
於是,在楚雲裳和花雉的共同觀察下,兩人發現這隻小白鼠,足足一刻鍾的時間裏,果然還是活蹦亂跳,豆子般的小眼睛滴溜溜的轉著,精神頭極好,半點事兒都沒有。
兩人立時明白,這個藥方,可以用。
楚雲裳立即把之前寫好的藥方交給九方長淵。
“我之前給你配的藥,可以繼續吃,不過等快吃完的時候慢慢減少用量,然後你明天開始先用這個方子,這個比我的要好一些。還是一日三次,一次一劑,千萬別再少了。”
她細心的囑咐著,九方長淵低頭看了看藥方。
雖然他沒學過醫,但喝了這麽久的藥,也稍稍能夠看懂,當即明白這個方子的確是對自己身體極好的,便鄭重收了起來,等著下一個藥方的試驗。
第二張藥方,因為是混合型藥方,用到的藥材就多一點,熬製的時間也就長一些。
差不多再過了兩刻鍾後,快要到夜間了,藥才終於熬好,楚雲裳和花雉立即用小白鼠進行試驗,認真的盯著。
就見先前已經被灌了一種藥汁的小白鼠老二,在喝了第二種藥汁後,不過半刻鍾的時間裏,它居然就表現出了懶怠的樣子,小眼睛裏的光彩也是微微的變得黯淡了,看起來無精打采的,很是沒有精神。
花雉將它從籠子裏撈出來,近距離的觀察著。
本以為這是兩種藥汁的混合,產生了什麽副作用,可花雉檢查了後,卻是道:“這是正常反應。”
楚雲裳聽了,看著小白鼠快要睡著的樣子,再看看藥方上經了她和花雉很長一段時間的爭論,方才確定下來的藥材,沉吟道:“看來這個方子是能給人帶來困倦感,不過也算是讓人進行休養,倒還可以了。”
花雉這時候也是道:“除了困倦外,沒有什麽其他反應。”
這就說明,這兩種藥方,是可以一起用的。
困倦而已,剛好能讓人上床休息,不用如何耗費心神,反正養病這種向來都是主張病人要多休息的。
不過鑒於一次性補的太多,九方長淵的身體可能會受不住,楚雲裳將第二種混合藥方交給他的時候,也是囑咐道:“等不怎麽吐血了,或者是吐血漸漸少了,可以再加這一種。不出意外的話,兩個月應該就能徹底好了。”
聞言,九方長淵掩在黑紗之後的鳳眸陡然一亮。
他眸中波光流轉,是黑紗也掩不住的風采:“兩個月?你確定?”
楚雲裳點頭:“兩個月,這還是保守的了。如果你能一直老老實實喝藥,一個半月,應該就不會吐血了。”說起他的病症,她忍不住又多嘴幾句,“你的病,主要就是吐血。吐的血多,體內血氣少,自然身體更弱。隻要按時吃藥,先將吐血這個症狀給治理好,後麵的補氣補血也就更簡單了,補藥加上食療,再加上適當的運動,你很快就能恢複健康的。”
她這不是說大話。
他的這個病,其實也不過這兩個月剛發作而已。
之前在敏城的時候,就是剛開始發作沒多久,因為是剛剛發作,他身體狀況一下子降低到冰點,莫神醫不敢直接下猛藥,以免毀了他身體根基,這才采取溫水煮青蛙的方式,想要慢慢將他的身體給調整起來。
不過楚雲裳顯然和她師叔的診病習慣不同。
她不是慢性子的人,所以經了她手中的病患,她都是習慣采用快而穩妥的方式,如九方長淵,之前給他配的藥丸,就很見效,今天和花雉商討出來的這兩個藥方,也都是快而帶著稍許猛烈的,隻要九方長淵肯按時的好好吃藥,想要讓這個氣虛體弱的病好起來,是很快的。
聽了楚雲裳的解釋,對於這次她的醫囑,九方長淵難得是真的記在了心上。
他認真的道:“我記住了,等明天就好好吃藥,好好養身體。”
楚雲裳聽著,翻了個白眼:“敢情你以前都沒好好吃藥?”
他伸手摸摸鼻子:“之前不是忙嗎。”
“忙什麽?你現在都是夜裏跑過來,白天倒是沒怎麽見到你。”
說起來,自從回京後,除春日宴和今天太醫院裏是白天見過他的,其餘時間都是如現在這般夜晚見到的。
楚雲裳好奇而疑惑的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這時候,解決了自家少主病症的藥方,花雉一眼瞧出少主這是要和七小姐培養感情了,當即拎著小白鼠老二就回房了,並不準備打擾兩個人花前月下。
——也的確是花前月下。
頭頂天空月上中天,小院各處也是有著盈盈鮮花開放,石桌上一輪燈盞在閃爍著明亮的光芒,照亮了周圍的黑暗,看起來倒很是有些意境。
隻可惜女主角並沒有身處這等唯美畫麵的自覺。
她隻好整以暇的看著對麵的人,等待著他的回答。
九方長淵伸手再摸了摸鼻子。
他該怎麽回答?
說那是因為白天他以慕玖越的身份來見她,所以白天她就看不到九方長淵了?
要是說出來的話,一定會被她打死的吧。
打死九方長淵就相當於打死慕玖越,他覺著,現在還是不說為妙。
他小意的想著,然後就道:“唔,慕……玖越不是最近在和慕初華對著幹嗎,我就在幫他跑腿了。”
楚雲裳聽了,輕“嗤”一聲:“你堂堂九方少主還要幫人跑腿?我怎麽就不信呢。”
他幹咳一聲:“寄人籬下,總要給主人家的做點事。”
“寄人籬下?”楚雲裳挑眉,“你現在住在越王府?”
他點點頭。
對啊,越王府是他家,他不住王府他住哪裏。
不過楚雲裳卻是道:“之前在三爺那裏的時候,我不是聽秋以笙說他秋府裏給你建好了暖閣?”說著,她覺得不對,“不對啊,上回我問你的時候,你還說你在你自己的府邸裏,怎麽現在就跑越王那裏去了?”
九方長淵挑選了其中一個問題回答:“暖閣是早就建好了,但我不想去。”
“為什麽?”
“嗯……我和秋以笙的關係,其實沒那麽好。”
什麽?
沒那麽好?
楚雲裳再挑眉,然後就開始回想之前還在敏城時候的事。
仔細想想,好像也真是和他說的一樣,那時候他剛和秋以笙去侯府別院,在見到她之後,就以看她順眼為借口,非要和她住一起的最初幾天,秋以笙也還在別院裏的時候,他和秋以笙之間,氛圍的確是有些詭異的。
說秋以笙敬畏他吧,這個是真的,很容易就能看出秋以笙對九方長淵的尊敬畏懼。
但若說秋以笙對他言聽計從吧,這個就沒有了。
因為明顯是秋以笙態度強勢的想要控製他,將他的一切行蹤都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對於任何能讓他產生特殊情緒的人,如楚雲裳,秋以笙會不惜以一切代價的想要除掉,以免會給他帶來怎樣的變動。
不過,似乎那時秋以笙先行和莫神醫一起離開了敏城後,到現在,就沒再見過秋以笙了?
楚雲裳便問:“那秋以笙現在在秋府裏了?”
九方長淵搖頭:“沒有,他在風晚城。”
風晚城是南方的城市,靠近沿海,有著港口碼頭,商貿往來很是頻繁,那裏的經濟也十分發達,秋以笙作為禦用皇商秋家的少主,親自前去風晚城,可見秋家對風晚城的重視。
不過,重視風晚城,居然超過了對九方長淵的掌控?
明明當初在敏城的時候,秋以笙為了九方長淵,連和楚天澈之間的生意都要不做了的。
楚雲裳再問:“你和他鬧掰了?”
九方長淵抬頭看月:“嗯,掰了。”
“怎麽回事?”
院裏沒有外人,兩種藥方熬好了後,綠萼她們也就都睡下了,不會再有人隨意出來,更不會有人敢隨意從院外進來。
九方長淵摘掉鬥笠,露出一張在月光之下顯得頗為絕豔昳麗的臉。
他臉色還是有些淡淡的蒼白,不過比起以前要好了很多,他姿態隨意的將身前的發撥到肩後,這才道:“他們秋家不是想和我九方家合作麽,所以之前秋以笙就粘我粘得很緊。最近秋家……嗯,有人鬧事,我不高興,就終止了合作,我跟他就算掰了。”
“鬧事?誰敢鬧事,居然敢惹你不高興。”
他有些支支吾吾:“是一個很討厭的人。”
“是誰?說出來讓我樂嗬樂嗬。”
“……太討厭了,我不想說。”
看他不太願意說出口的樣子,楚雲裳也沒再繼續問下去。
她隻很快就又換回了之前的話題:“你跟秋家的合作終止了就終止了,你為什麽不住你的府邸,偏要跑去越王府幫越王?”
九方長淵聽著,心中忍不住開始腹誹了。
我的好裳兒,你邏輯思維為什麽這麽強,都說了這麽久了,你怎麽還在惦記著這個問題?
他正腹誹著,就聽楚雲裳又道:“而且,很奇怪啊,你都住在越王府了,為什麽我今天沒見到你?難道你被越王安排出去辦事了?”
見她自己腦補出了一個答案,他忙不迭的點頭:“對啊,我去太醫院見你的時候,都是抽空過去的,我最近好忙好忙的。”
對於他這麽個說法,楚雲裳倒也信了。
她道:“忙歸忙,藥千萬不能停,不然回頭吐的血又多了,又要麻煩了。”
他“嗯嗯”點頭:“我知道了。”
接著兩人又隨意的聊了點其他的,因為彼此之間太熟悉,聊什麽都顯得很自然,顯然他九方長淵這麽個身份,比起慕玖越那個身份來,要和楚雲裳相處得更好。
他想,或許是因為他是慕玖越的時候,是皇室人吧,所以她下意識的就要維持下級對上級的尊重。
而他此刻九方長淵的這個身份,雖然是鳳鳴城九方家少主,十分的神秘,但畢竟鳳鳴城和大周朝以及其餘國家都是不同的,所以楚雲裳對他九方少主這個身份倒也沒有什麽太過的尊敬。
其實他挺喜歡以九方長淵這個身份和她相處的。
不用做作,不用偽裝,和她在一起,不管聊什麽他都會覺得很舒心,甚至一些無法說給別人聽的事情,他也能和她說一說,跟她分享他的心情。
這會讓他有種他已經和她在一起的美好錯覺。
末了,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晚,見楚雲裳有些困了,九方長淵終究舍不得讓她熬夜陪自己徹夜長談,便道:“去睡覺吧,後天我過來接你。”
後天要先給慕玖越換藥,然後才能去宮裏的太醫院。
見他已經安排好了,楚雲裳點點頭:“那這兩天你忙的時候注意休息,不要累到。”
“我知道。我走了。”
“好。”
這回他沒再留在這裏,是真的轉身離開了。
楚雲裳目送他離開,便起身回了臥房。
床上楚喻還睡得很熟,她現在也是真困了,就沒再習慣性的看書,簡單的洗漱了後就熄燈睡覺。
而九方長淵這夜也沒再如以前那般,會再轉回來偷偷看一看母子兩個的睡顏,他離開汝陽侯府後,徑直便回了越王府,然後取出楚雲裳給他的兩張藥方,在燈光下看了好一會兒,才讓無影給他磨墨,他將兩張藥方給親自抄寫了一遍。
等墨跡都幹了,抄寫的藥方交給無影:“明天開始按著這個藥方抓藥,等過段時間兩個一起抓。”
無影默默地將藥方收起來,然後道:“少主現在要就寢嗎?”
“嗯,你下去吧。”
無影悄無聲息的退出寢殿。
雖是出去了,但作為暗衛,還是要一直守在殿外的,以免半夜會有刺客潛進來。
九方長淵將楚雲裳寫的那兩張原方給鄭重的收好,甚至還想著要不要明天拿給無影,讓他去裝裱起來,省得放的時間長了,容易生灰。
轉而想想,要真裝裱起來,自己未免也太小題大做,倘若被裳兒知道了,指不得要如何笑話自己。
這個念頭就此作罷。
將原方收好後,他起身去拿了之前楚雲裳配給他的藥丸,吞服了一顆,自我感覺身體似乎又好了一點,這才去洗漱沐浴,穿著經了王府中老嬤嬤親自九洗六熏過程的中衣,就躺上沉香木的大床,睜眼也不知是看著哪裏,出了一會兒神,終於還是沒能忍住,將床頭的暗格拉開,把裏麵放著的楚雲裳的衣服給取了出來。
他湊近滿足的嗅了嗅,就將她的衣服抱進懷裏。
盡管隻是抱著衣服而已,但抱著抱著,還是不自知的就開始想楚雲裳。
想剛剛她和自己聊天,想她給自己看病時候的認真神態,恍惚有種她其實很在意他的錯覺。
是錯覺嗎?
他認真的想,應該不是錯覺吧,她對他應該是真的看重的?
不然的話,以前她都不會主動給他看病的,如今卻是為了他,放棄太醫院裏那麽多珍貴的醫書,專門翻看和他病症有關的醫書。
如果這都不叫看重,那什麽才叫看重?
他想著,竟覺得非常開心,摟緊懷中的衣服,忍不住在床上翻了個身。
然後又翻了個身,再翻了個身,像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一樣,得知自己偷偷喜歡著的人對自己感覺也不錯,就能樂上幾天幾夜。
她開始看重他了。
她開始對他好了。
這簡直比他領兵連打幾回勝仗還要讓他高興。
他一高興,唇角笑意就止不住的蔓延,直至不知什麽時候終於睡著了,唇角也是上揚著的,更別提做夢夢到楚雲裳,摟著心愛的女人翻雲覆雨共赴巫山,第二天早晨他醒來的時候,見到床單上一片狼藉,也還是沒能抑製住心頭的愉悅。
沒辦法,誰叫我們威武霸氣的越王殿下、高貴神秘的九方少主,其實壓根就是個雛兒呢。
------題外話------
今天寫這章的時候,寫得老心酸了,殿下簡直是蠢作者寫書這麽久以來,塑造得最深情、同時也是最苦情,最隱忍、也是最能把持住的男主。
越寫越喜歡,結果寫得蠢作者有點把持不住,覺得自己要愛上他了,今夜做夢會不會夢到他啊=。=咳咳,衣裳閨女不要打我哈~
藍後說一句,七夕快到了,會有個不算小的活動,算是蠢作者來犒勞看文的單身妹紙們,七夕那天一定一定一定要記得看題外話,那天我會盡量早點更→_→莫名有種其實是我自己在掏腰包請你們過節的即視感,遠目,其實我很窮的,真的。
最後,明天十年長白起靈歸?(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