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最精彩的一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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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那一滴眼淚,沿著楚璽的臉緩緩流下,原本是一滴透明的淚珠,混合了冷汗和血液,便變得有些渾濁。楚雲裳伸出手去,接住那滴眼淚。
入手冰冷,好像她心髒此時的溫度。
渾濁的淚水在素白的掌心裏暈開冷冷濕意,她看著這滴眼淚,沒有去看此刻楚璽的麵部神情,隻靜靜地凝視著這一小片水漬,緩緩道:“父親,你聽說過鱷魚的眼淚嗎?”
楚璽嘴唇劇烈地顫抖,說出來的聲音便也是又輕又顫抖:“什麽眼淚?”
“傳說,鱷魚在吃人之前,會流下虛偽的眼淚。等它流淚過後,它就會將它的獵物吞吃入腹。”楚雲裳握了握手心,將那滴眼淚隨手抹去,清淺的笑容一閃而過,好像她根本就沒有笑過一樣,“你的眼淚,在我眼中看來就和鱷魚的眼淚沒什麽區別。鱷魚吃人會哭,你對不起我你也會哭,可是你也不想一想,你現在在我麵前哭,有用嗎?你哭,隻會讓我覺得虛偽,說真的,我從你的眼淚裏,我一點都感受不到你對我的歉意和悔意。”
“而且,”她十分平靜的指出他為她流淚的真正含義,“你確定你現在哭,不是想讓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過你和楚家嗎?然後你就能仗著我這點心軟,開始對我蹬鼻子上臉,再利用我為楚家謀求各種利益。父親,我說的對不對?”
隻是哭而已,隻是流眼淚而已。
這世上誰不會哭,誰不會流淚?
傷心了會哭,難過了會哭,痛苦了會哭,失望了也會哭。
更有人已經將哭這個行為給運用得登峰造極,如她曾經的閨中密友月非顏,月大小姐那是眉頭一蹙就能哭,神情一變也能哭,所以很多時候哭是很正常的,眼淚更是不值錢的,沒有誰的眼淚是一顆堪比黃金,想要流淚,這實在是太簡單。
所以他第一次為她哭也好,他第一次在她麵前展現出這樣的後悔也好。
終究對她懷抱著的不是真正的愧疚,他知道她對楚家而言還是有著很大作用的,他想以此來博得她的同情和憐憫,從而不讓她的計劃繼續進行下去。
計劃不能完美的施展出來,他和楚家就不會真的毀在她的手中。
這樣一來,他的目的就能達到了,所需要付出的代價隻是一滴眼淚而已,他何樂而不為呢?
“其實哭一哭也好,可以身體裏的一些毒素排泄出來,這樣想想還挺健康的,說不定還能緩解一下你這三年來中的毒。”楚雲裳平緩地道,“你想哭就哭吧,我在這裏看著,左右我也不急,等你哭完了我再走,我就算今天一直呆在這裏陪著你,我想做的事情,也自然會有人替我做。”
說完,她就真的蹲在原地不動了,甚至為了不讓腿腳因長久的蹲姿而變得酸麻,她伸手一拂,也不嫌地上又是灰塵又是血跡的,就地便坐了下來,姿態又冷又淡,讓得她身邊的羽離素不由微微側了頭,看向她。
就見她真的如她所說一樣,她一點都不急,無視了屋外趙氏和眾賓客所造成的嘈雜,也無視了不遠處正觀望著這裏的將軍和武狀元,更無視了距離她最近的羽離素和九方長淵。
她就隻坐在楚璽的麵前,素白的裙擺已被血染得通紅,她雙膝並攏彎起,兩隻纖細的手臂攬住雙腿,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平平淡淡的看著楚璽,好似她的世界裏,就隻剩下她和楚璽兩個人一樣。
這樣平靜的、固執的、壓迫的看著他。
好似就要這樣看著他一步步的走向墳墓,從此塵歸塵,土歸土,她和他便再沒有任何的牽絆。
感受到她果真是呆在這裏陪著自己,楚璽臉色驟然變得更加慘白,神情也是變得更加不可置信,臉上那一道隱隱約約的淚痕,恍惚有些引人發笑。
眼前所及還是模糊不清,他努力的睜大眼看她,卻隻看見模模糊糊一團白影,他根本看不見她此刻的神情。隻能想象著現在的她肯定唇邊勾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細微弧度,又冷又傲,帶著對他的濃濃嘲諷和仇恨。
他此刻還是歪倒在地上,角度問題讓他看她有些困難。他染血的手指在地上摳劃著,流血過多讓他頭部更加的暈眩,也讓他眼前越發的漆黑,似乎下一刻就會真的暈眩過去。
然他還是顫抖著身體,慢慢讓自己從地上爬起來,卻好似狂風中一株脆弱的樹苗一樣,抖個不停,眼看著風勢再大一點,他這顆樹苗就會攔腰折斷似的。
楚雲裳目光平靜的看著,既沒有伸手扶他,也沒有讓他重新倒地。
隻看著他慢慢的坐起來,就這樣一個簡單至極的動作,居然也能讓他做得臉上重新布滿了冷汗。他嘴唇顫抖著喘氣,呼吸聲極重,他再抬眼,離得這樣近,他終於隱約看清她的臉。
看清這張和自己,和莫青涼都有些相似之處的臉,他眼中已經不再流淚,隻目光空洞渾濁地看她:“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到底想做什麽,到底想要什麽?
想毀了楚家,想要楚家對她的歉意?
“我想做什麽?”她重複了一句,然後目光轉移到了別處去,似乎是在很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我想做什麽,你真的不知道?”她很快就重新看向他,眼中涼薄而暗寂,“你為什麽會問我這樣一個問題,你不覺得太可笑嗎?父親,這不像你。”
他緩緩搖了搖頭:“不可笑。算我求你,你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麽。”
毀了楚家,可以,她今日所做的一切已經是將楚家給毀了一半,再繼續下去,楚家將真的會如她所說,徹底分崩離析,退出世人視線,被別的世家所取代。
要楚家對她的歉意,也可以,他可以讓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楚家人都對她道歉,一句不夠,那就十句,十句不夠,那就百句千句,總能將他們的歉意完完全全的展現在她的麵前,讓她感受到他們的歉意,從而原諒他們,不再這樣的折磨他們。
可是,這些,真的是她想要的?
不,不是。
她想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
如果她想要的是這些的話,他剛剛流淚,她應該就已經心軟了。
可她並沒有心軟,反而還如此冷靜的指出他心中所想,將他自以為是的所有理智給打擊得全軍覆沒。
果然,他低聲下氣的態度,似是取悅了她,他聽得她冷冷笑了一聲,笑聲裏淬了極寒的冰。
“我想做什麽?很簡單啊,我隻想報仇。除了報仇,我對你和楚家,就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坐在他對麵,目光看似平靜,實則極犀利的注視著楚璽的一舉一動,像是想要從他所有的肢體行為上揣測出他心中所想:“這麽簡單的答案,我以為你就算不猜,也應該能知道的。”
隻是單純想要報仇而已。
否則,為什麽還要回來?
這個侯府,這個楚家,留給她的全是破舊不堪的痛苦記憶,幼年時候所享受過的一切快樂和幸福,早已隨著莫青涼當初的離開而消失無蹤,她對這裏沒有一絲半點的懷念。
連懷念都沒有,又怎能會對楚家想做別的事?
她連讓楚天澈接手楚家都不願意,因為楚家背後牽扯到的東西,實實在在是太危險,楚天澈一旦繼承楚家的家業,勢必要因為楚家秘密被太多人盯上,到了那個時候,楚天澈別說能否保住楚家了,他能否保住自己和文姬一家四口,都還是未知數。
而這一點,楚天澈也是知道的,所以她要報仇,她要毀了楚家,楚天澈沒有半點不同意不說,反而還十萬分的支持她,讓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千萬不要因著這樣那樣的緣由讓她無法將她心中的仇恨給發泄出來。
正如此刻,她在這陪著楚璽消磨時間,沒有離開這裏親自去動手,並沒有出現在這裏的楚天澈,則已經是在代替著她,為她完成計劃的最後一部分,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隻有最後一部分計劃被楚天澈完成,她麵前的這個低聲下氣到能為她流淚的人,將會撕破他所有的偽裝,對她展現出他最真實的一麵。
他最真實的一麵,是什麽樣子的呢?
楚雲裳淡淡的想,應該就好像去年他得知她懷上喻兒的那個時候吧。
氣惱得居然能吐血,然後二話不說就要將她的孩子打掉,強行的逼著她,要她滾出侯府滾出懿都,好像從此再也不想見到她一樣。
好像她這個人的存在,根本就是他這輩子做出的最錯誤的決定。
那才是真正的他,而不是眼前這個,看起來又蒼老又脆弱,為了能和她冰釋前嫌,就連臉麵都不顧的在那裏哭泣,好像個迷途知返的真正老父親一樣,虛偽惡心得讓她看著他都覺得眼疼。
“報仇。”
他嘴唇顫抖得更加厲害,呼吸卻是慢慢變得綿長了,顯然他是想深呼吸來暫時平複胸腔之中正在沸騰著的血液,免得自己已經流了那麽多的血,忍不住又要被她氣得吐血:“你想報仇,為何不能衝著我來?我才是罪魁禍首。”
是他逼得莫青涼和離,是他逼得莫青涼離開,是他逼得他這個女兒從雲端跌落到泥土,是他逼得他這個女兒和他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是他,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他。
既然他是罪魁禍首,為什麽她要報仇,不能隻向著他,偏生還要將矛頭對準整個楚家?
楚家是他的心血。
他為了楚家做了那麽多年的努力,甚至於連命都可以為了楚家犧牲掉。
可以沒有他,但不可以沒有楚家!
所以,她想報仇,衝著他就好了,為什麽要衝著楚家,為什麽這樣堅持要毀了楚家?
她聽了,思索了一會兒,然後便道:“一顆老鼠屎,壞一鍋湯。父親,我問你啊,一顆老鼠屎,已經壞了一鍋湯,即便把老鼠屎給扔掉,我這鍋湯是不是還是已經壞掉了的?”
他聽著,隱約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隻能點頭應同。
於是她繼續道:“湯已經壞了,老鼠屎扔不扔也無所謂了。那麽,再有貓屎狗屎鳥屎什麽的放進去,我的這鍋湯,是不是會更加壞掉?”
聽到這裏,他已經徹底明白她的意思,閉了閉眼,眉頭也是痛苦的蹙起:“……是。”
“這樣的話,那麽多個髒東西都在這鍋湯裏,不讓我喝,我生氣,我就想去捉住往我鍋裏放髒東西的人好好教訓一頓。那麽父親,你覺得,我要教訓的話,我是隻教訓扔老鼠屎的那個人呢,還是把所有扔髒東西的人都給教訓一頓?”
楚璽不說話。
但那眉頭,卻是蹙得更緊了。
最後這個問題,實實在在是很簡單的。
自然是要將扔了髒東西的人都給教訓一遍,而不是隻教訓扔老鼠屎的那個人。
而他就是那個扔老鼠屎的,至於那些貓屎狗屎鳥屎的,則是楚家其他人扔進去的。
所以,她不僅要教訓他,她還要教訓整個楚家。
這道理如此淺顯易懂,為什麽他還總是不肯死心,妄想著她心底裏對他對楚家還能有那麽一絲絲的憐憫,從而放手不再繼續做下去?
“你不回答我,我就當你默認了。”
楚雲裳算了算時間,在這裏耽擱了這麽久,楚天澈那裏應該已經將計劃的最後步驟都給完成了,馬上就會有更大的好戲要在她和楚璽的麵前上演了。
她抬眸看向楚璽,他想象中她唇角那種似笑非笑的弧度,此刻越發的深刻了:“你默認,那就表明你認同我的說法。既然認同,那接下來,你就好好看著吧,我會讓你看清楚的,你不要急。”
說著,轉手再取出幾根銀針來,不等他反應過來,她動作迅速的便將銀針插上他額頭幾處穴道。
果然,這銀針一上來,他感到自己整個腦袋都是猛然一震。
隨著這一震,他的視線剛剛還是模糊不清的,但現在,已經在慢慢的恢複著,他已經能看清她的臉部輪廓了。
看清她的臉部輪廓後,慢慢的便也看清了她的五官,看清了她的表情。
看清她唇角那抹冷冽而嘲諷的弧度,他眼睛通紅,鮮紅欲滴。
“你想讓我看什麽?”
他聲音低到近乎於無。
這個時候,本就十分嘈雜的院子,不知是怎麽了,像是定格了似的,突然停頓了下來。
便是這個停頓,他看見楚雲裳突然真切的微笑,笑得溫柔似水,笑得如沐春風。
但這樣的微笑,看在楚璽眼中,卻恍惚是他墜落進她帶給他的痛苦深淵之前,所看到的最後一抹光明。
“我想讓你看這個啊。”她微笑著道,“你看,人來了,你要看的,開始了。”
音落。
外麵突然靜下來的院子裏,陡然響起一陣跌跌撞撞的腳步聲。
楚璽緩緩轉頭,向著屋外看去。
然後侯府楚家的六少爺,便渾身是血的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裏。
楚六少爺才一出現,還沒從眾賓客特意讓出來的道路上走過來,楚璽就已經猜測到了什麽,本就通紅的眼睛,當即變得更加通紅。
他看著滿臉驚慌跑過來的楚六少爺,整個身體好似也是定格了一樣,突然就不抖了。
他一字一句的道:“這,就,是,你,讓,我,看,的?”
“對,這就是我讓你看的。”楚雲裳也是在看著楚六少爺,問道,“你覺得,他身上的血,是誰的?是他的,還是其他四位兄長的,還是八妹九妹,或者是姨娘們的?”
她輕聲的問著,聲音有如從地獄來的魔咒,一點點的引領著他前往暗無天日的地域。
他目光近乎於呆滯的看著,並不回答。
隻能聽得伴隨著楚六少爺漸漸靠近的腳步聲,聽著楚雲裳說道:“這是第一個呢,父親。你好好看著,這一場戲,絕對會精彩的。”她聲音輕柔,“絕對會是今天,最精彩的一出戲。”
準備了那麽久,安排了那麽久,才有著今日這麽一出戲。
她要他好好的、認真的看著,絕對不能錯過一絲一毫。
因為這出戲,本來就是為他上演的。
楚璽在死死盯著奔跑過來的楚六少爺,楚雲裳也是在看著,她身旁的羽離素更是在看著,一直靜默著的九方長淵也是轉了轉頭,朝著屋外看了過去。
然後堵在門口的將軍和武狀元,聽到動靜回頭一看後,也俱是一驚,而後便飛快的讓出了道路來,讓楚六少爺穿過了人群後,便瞬間撲倒了過來,長得人高馬大的年輕男子“噗通”一聲倒在地上,十分的狼藉,卻還是手腳並用的爬起來,朝著血泊之中的楚璽爬去。
屋裏的人在看著這一幕,外麵的人也都在看著這一幕。
人群之中正攔著玉大人的趙氏扭頭看著,隻覺得手足冰涼。
自己和侯爺來到這裏之前,是才從聽風小築裏出來的。
因為二姨娘付出了報酬,從楚雲裳那裏得知隻要不再服用楚雲裳配的藥,楚於嵐三人的病情,就能慢慢的控製住,說不定有朝一日還能徹底好轉痊愈。
所以他們將楚於嵐三人給安排在聽風小築裏,火速請了名大夫來想辦法先行控製住三人的病情,不做能讓三人立即好起來的白日夢,至少也先讓她們平靜下來,不要再喪失神智,到處發瘋。
那個時候,整個侯府裏,就隻有楚於嵐三人的理智是喪失了的,其他人都是很正常的,別說發瘋了,連半點病症都是沒有的。
可現在,六少爺居然滿身是血的過來……
在自己和侯爺離開之前,六少爺可是陪在了聽風小築裏的!
但現在,才過去了這麽點時間,他居然就以這樣的姿態趕來。
發生了什麽事?
難道於嵐她們的瘋癲之症,不僅沒有得到控製,反而爆發得更厲害,直接傷了人命嗎?
趙氏想著,連攔住玉芝父親的力氣都是沒有了。
女人麵色慘白的看向屋裏的楚雲裳。
這是你做的好事吧?
是你。
一定是你。
與此同時。
混在女眷之中的秋以箏看到楚六少爺的到來,眸中一緊,繼而皺了皺眉。
幾乎是想都不用想,秋以箏就知道,這絕對是楚雲裳讓人做的。
但是,她這樣做,是要幹什麽?
她已經傷了楚璽和羽離素,難道這樣都還不夠達成她的目的?
現在又將楚家六少爺變成這麽個樣子,她到底,是怎麽想的呢,自己怎麽就突然看不懂她了呢?
怎麽感覺她的計劃,和自己所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秋以箏皺著眉,莫名覺得臉上戴著的人皮麵具,突然有些沉重了。
沉重得少女掩在人皮麵具之下的眉心梅花,都是變得更加豔紅。
鮮豔欲滴。
如血。
而孫茹。
孫茹和在場大多數人一樣,都是正以一種萬分好奇的態度,看著發生在眼前的種種。
看楚雲裳先是傷了汝陽侯和南陽王,再看楚雲裳給兩人療傷說話,最後看楚六少爺突然到來,這樣狼狽而讓人心驚。
孫茹立時覺得,今日這場百日宴,當真是一波三折,各種*連連不斷,沒有白來。
雖然自己那個蹩腳計劃早就已經失敗了,自己一點都沒算計到楚雲裳,但看著眼前這一幕,孫茹還是很高興。
至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楚六少爺到來,楚雲裳卻還是這麽淡定,她肯定是早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因為這件事,根本就是她做的。
那麽,她做這樣的事,是想幹什麽?
她就不怕楚璽不再隱忍,對她大發雷霆,將她再度趕出侯府嗎?
那樣的話,她的名聲,就真的是一落千丈,是個再也扶不起的阿鬥。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
孫茹眉梢眼角盈滿了笑意。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她要是沒了名聲,她要是再被趕出了懿都,那越王殿下就算再喜歡她,也不可能娶她。
到那個時候,自己就可以慢慢的讓越王殿下知道自己這麽個喜歡他的人的存在,就以自己喜歡殿下這麽多年的毅力,自己絕對能打動殿下,從而嫁給殿下,當上最夢寐以求的越王妃。
那樣的話,可真好呀。
“父親,父親……”
楚六少爺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驚慌之色,顯然剛剛是發生了什麽,讓這位素來都是養尊處優的少爺感到了莫大的恐懼。
他幾乎是丟掉了平日裏全部的儀態,像個遭受到了巨大的驚嚇,想要立即尋求父母保護安慰的小孩兒,身上不斷往下滴落的血液,伴隨著他朝楚璽爬去的動作,鮮血將堆積著灰塵的地麵給染得更加髒亂:“父親,八妹她們瘋了,她們瘋了……她們要殺我們,說是我們害了七妹,把我們殺了,她們就能給七妹報仇了……父親,父親你快去看看她們,父……”
最後一句“父親”還沒喊出聲,他終於是看到了坐在楚璽對麵的楚雲裳。
一瞬間,他像是啞巴了一樣,最後一個“親”字,硬生生被他從嘴邊吞進了肚子裏。
他看著楚雲裳,看著這個在印象之中本來就很冷淡涼薄,如今見了,更顯涼薄冷戾的七妹,他的麵色,霎時間變得更加恐懼。
那種恐懼,好似是看到了他這輩子最害怕的殺神一樣,僅僅隻是這麽看著楚雲裳,他都感到有著一股子不知從哪裏來的寒氣,瞬間從他的腳底板灌入進來,然後飛快的侵襲了他的全身,凍得他牙齒都要打顫。
“七,七妹。”
這樣簡單的兩個字,他卻幾乎是從牙齒裏崩出來的一樣,他竟然不敢看她:“你在這裏啊,我還以為你在哪裏,正要找你呢。”
說著,他笑了笑,笑容卻比哭還要難看。
楚雲裳欣賞著他這樣的笑容,道:“六哥。你說八妹她們怎麽了,你還沒說完呢,我和父親都在聽著,你繼續說下去啊。”
聽楚雲裳這樣說,楚六少爺連想都不用想,就立即知道,聽風小築裏發生的事,她絕對是知道的。
因為那件事,正是她一手安排出來的!
可她都這樣說了,而他也要將事情給楚璽完完整整的說一遍,這便一張臉上又是恐懼又是震驚的同楚璽道:“父親,父親……就在你和母親走後不久,好不容易才睡下的十妹,突然就從床上跳起來,閉著眼睛就亂叫亂嚷,說,說七姐對不起,說七姐我不是故意傷害你的……她喊著喊著,就下了床,把想要扶住她的丫鬟給推倒,然後,然後就摔碎了屋子裏的東西,碎片把她自己弄得渾身是血不說,她抓著碎片就去割丫鬟的臉,一邊割一邊喊,我要殺了你給七姐報仇,殺了你,七姐就會高興了,七姐就會繼續陪我玩了……”
十妹,也就是十小姐楚未瓊。
楚未瓊是楚家裏年紀最小的主子,便因為年紀小,身體免疫力差,同時也是生病的三人之中,病得最厲害的。
因為病得最厲害,所以當時好不容易被哄著睡下的楚未瓊,突然從床上跳起來,明顯是有犯了魔怔的樣子,喊這個嚷那個,滿口都是七姐七姐的叫著,臥房裏的很多人立即都是慌了,楚六少爺也是一樣。
然看著楚未瓊跳下床後,瘋瘋癲癲便罷,居然力氣也是大得嚇人,身體較為壯實的丫鬟根本抱不住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她把臥房裏所有的玉器瓷器給全摔在地上,桌子茶幾板凳也都踢倒,然後從地上撿了一塊最大的花瓶碎片,就往丫鬟臉上割,割得丫鬟慘叫不斷,一張臉上鮮血淋漓,她也是不停手,隻紅著眼睛繼續割,嘴裏也是繼續說,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就能給七姐報仇了,七姐就會開心,七姐就能原諒我,就會繼續陪我玩了……
她這樣瘋癲,其他丫鬟不敢上前,連正伺候著楚於嵐和楚元翹睡覺的丫鬟們,也是立即的起身退開,生怕床上正睡著著的八小姐和九小姐,會像十小姐一樣,突然就從床上蹦起來,拿著碎片就要劃花她們的臉。
女人本來就最看重自己的容貌,即便是個身份低下的丫鬟,也是一樣。
是以,丫鬟們生怕毀容,不敢上前,眼看著楚未瓊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床上的楚於嵐和楚元翹也是快要被吵醒。擔心八妹和九妹也會跟著一起發瘋,楚六少爺是最沉不住氣的,當即便上前去,想要將楚未瓊給攔住。
可偏偏這個緊要關頭,楚天澈突然來了。
楚天澈一來,見到滿屋子的狼藉,二話不說,一腳就將正將小丫鬟給掐得開始翻白眼的楚未瓊給狠狠踢開,竟是將楚未瓊直接給踢到了衣櫃上去,掉下來的時候更是恰好掉到了一堆瓷器碎片上。
於是楚未瓊結果如何,這就不言而喻了。
這樣簡單就處理好了楚未瓊,楚天澈一轉眼,就看向果然還是被吵醒了的楚於嵐和楚未瓊。
旋即舉步便朝兩人走過去。
看著楚天澈如此動作,臥房裏的人,都是不敢亂動。
楚璽和趙氏不在,就算是大少爺,看著難得眉眼之間充滿了戾氣的楚天澈,也是隻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個字不敢說。
於是偌大的臥房裏,所有人都在看著楚天澈,明知接下來楚天澈是要做什麽,可包括楚六少爺在內,居然沒一個人,敢有著那樣的勇氣去攔他。
隻能看著他走近兩位小姐的床榻,卻是一句不讓他靠近的話都說不出來!
楚於嵐和楚元翹剛模模糊糊的從夢魘之中醒來,神智依舊是混亂的。見楚天澈朝她們走過來,她們看不清來人是誰,隻能看清來人身上是穿著素白的衣衫,當即兩人驚叫一聲,竟是將楚天澈給當成了楚雲裳,驚慌的喊七姐你別過來,你別靠近我!
接著,她們也是和剛才的楚未瓊一樣,對著楚天澈又哭又笑,說七姐對不起,七姐我不是故意的,說七姐你想幹什麽,七姐你是不是要報仇……
報仇,自然是要殺人。
於是她們兩個慌慌張張的就下了床,剛剛才換了幹淨衣服,被擦了頭臉和身體,雖然還是傷口猙獰,但好過之前紅黃交錯的狼狽模樣。
她們下了床,一腳踩上滿地的碎片,鋒銳的碎片立即割傷了她們的腳底。碎片割破皮膚的同時,也是讓得紅疹破裂,流出黃色的膿水。她們身上一下子就變回了之前的模樣,然而兩人卻好像是什麽疼痛都感受不到一樣,隻飛快的在碎片上赤腳走著,直直地走向楚六少爺他們所在的地方。
一邊走一邊道,七姐要報仇,要給七姐報仇,要幫七姐殺人,那樣的話,七姐就會高興了,七姐就不會想要找我們報仇了。
接下來……
接下來的事,楚天澈就袖手旁觀的看著,沒有再出手。
因為楚於嵐和楚元翹從床上下來後,走向楚六少爺等人的時候,原本還是一臉畏畏縮縮的幾個丫鬟,立時在背後一推,將楚六少爺等人,向著兩位小姐走來的方向推過去。
因為是沒有任何預兆的推,所以楚六少爺他們完全沒有任何的準備,一下子就被推到了楚於嵐和楚元翹的麵前。
見麵前突然有人來送死,兩個少女立即就笑了。
她們笑著說七姐你看,有人想死呢,七姐你等著,我們這就殺了他們,來給你報仇。
七姐,七姐,七姐。
她們滿口喊著的全是七姐。
滿腦子想著的,也全是七姐。
全是渾身鮮血的七姐,全是眉眼涼薄死寂的七姐,全是笑得溫柔手段也是溫柔要一刀一刀殺了她們的七姐。
七姐啊,七姐。
這樣一個最平常不過的稱呼,卻是聽得滿屋子的人,都是毛骨悚然。
臥房裏沒有刀,隻有滿地的碎片。楚於嵐與楚元翹便和之前的楚未瓊一樣,從地上撿起瓷器碎片,也不看麵前的人是誰,逮著人就把碎片往人臉上身上劃,劃得又急又狠,讓得沒能立即反應過來的三姨娘和四姨娘,一下子就被劃傷了身體。
兩位姨娘立時尖叫出聲。
見姨娘都受傷了,少爺們別無他法,立即過來,想要救出兩位姨娘,順帶奪去楚於嵐和楚未瓊手中的碎片,不讓她們繼續發瘋。
可已經被夢魘給控製住,完全喪失了神智的人所做出的動作,哪裏是尋常人所能做出來的?
於是少爺們想要強行製止住她們,她們卻是亂跳亂蹦,毫無章法,毫無規則,不僅沒讓少爺們抓住,反倒還轉手傷了少爺們,讓得所有人都和她們一樣,渾身是血,慘不忍睹。
而這一切發生了,楚天澈就在旁邊好整以暇的看著,像是在看戲一樣,眉宇間的冰冷,讓人心驚。
那幾個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其和楚雲裳共同收買的丫鬟,也是乖乖地呆在楚天澈的身後,丫鬟們麵上雖然都沒表現出什麽來,但那不停閃爍著的眼睛,卻是很好的表明了,此刻的她們,是多麽慶幸之前所做的決定。
如果不是答應了為七小姐效勞,怕是這個時候,被三少爺給當猴耍的人中,就會有著她們了。
“三哥!”
楚六少爺被劃傷了大腿,整個衣袍下擺都是鮮紅鮮紅的。
他知道這一切肯定是楚雲裳安排的,三哥隻是代楚雲裳過來實施而已,可楚雲裳現在不在這裏,所以隻要去求三哥,三哥心軟,說不定就能收手了。
他拖著受傷的腿就朝楚天澈跌跌撞撞的過去,喊道:“三哥救命!三哥,快讓她們停下來,三哥,我們都知道錯了,我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七妹了。三哥,求求你啊三哥!快停手啊三哥!”
他渾身是血,喊得也甚是淒慘。
若是尋常人,早該因了他的話喊住手了。
可楚天澈看著他,神情不變,目光也不變。
甚至於,楚天澈看著他的目光,完全就是看待陌生人的目光,好像他並不是楚天澈同父異母的弟弟一樣。
他隻能聽得楚天澈一字一句慢慢道:“以前我讓你們住手的時候,你們聽我的話了?”
以前他們無數次的欺辱楚雲裳的時候,作為侯府裏唯一疼愛楚雲裳的人,楚天澈不知多少次的勒令,誰再敢欺負楚雲裳,自己就會打斷誰的腿。
可結果呢?
結果卻是,楚天澈所有的警告勒令都被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們該怎樣欺辱楚雲裳,就還是怎樣欺辱楚雲裳,楚天澈無數次的讓他們住手,他們也從沒住過手。
所以,風水輪流轉,楚天澈讓他們住手的時候,他們不住手。
那麽現在,他們求楚天澈住手,楚天澈也是不住手。
楚天澈聲音冰冷:“自己作的,就自己受著,不要指望我跟七妹會心軟,想要我們心軟,隻有一個可能。”
明知道那個可能絕對是無法做到的事,但楚六少爺還是不死心的問:“什麽可能?”
楚天澈聞言笑了笑:“除非你們死了,我們自然會心軟。”
楚六少爺當場便絕望了。
於是他便離開了聽風小築,一路朝著這座廢院而來,想要找楚璽,請楚璽出麵去讓楚天澈住手。
可卻是忘記了,楚璽在這座廢院裏不假,計劃的主使人,楚雲裳也是在這裏。
看著坐在鮮紅血泊之中,卻還是平淡素雅好似一片冰涼雪花一樣的楚雲裳,楚六少爺麵上盛滿了恐懼。
聽他將聽風小築發生的事情說完,楚璽麵色呆滯,好像已經傻了一樣,一個字都不說。
隻楚雲裳輕聲道:“所以呢,六哥,你來找父親,是想幹什麽呢?你難道沒看到,父親已經受了很重的傷,根本走不動了嗎?這樣的父親,還怎麽能和你一起去聽風小築,讓三哥停手呢?”
她說著,伸手指了指他的腿:“六哥,你也受傷了啊。看這傷口,好像再不趕緊治療的話,你這條腿,可能就要廢了。”
再不治療,就會變成殘廢。
聽到這麽句話,楚六少爺麵色變得更加恐懼驚惶。
他本就是從門口爬過來的,這時候也依舊是趴在地上。他抬頭看著楚雲裳,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七妹,七妹我知道你醫術特別高超,七妹你能不能幫幫我,你先幫我治療,我不想變成個殘廢,我要是成了殘廢,我就不能繼續做官了……七妹,算我求求你,你幫幫我好不好,你先幫我把腿治好,往後你想怎樣就怎樣,我絕對一個字都不說,好不好七妹?”
他幾乎是在哀求她。
可連楚天澈都對他無動於衷,又談何楚雲裳。
看著快要哭出來的六哥,楚雲裳微微眯起眼睛。
她可是清楚地記著,當年自己的腿被六哥也是給弄得差點斷掉的時候,自己也曾說過如果自己的腿真的廢掉,她自己不僅會成為一個殘廢,連帶他也是會被父親狠狠教訓的話。如果他不想被父親狠狠教訓的話,就趕緊給她找大夫來,將她的腿給治好。
可他卻還是沒有幫她找大夫,任憑她自己一個人拖著快斷掉的腿,爬了整整兩刻鍾,方才從侯府破落的一角,爬回了雲水小築。
被關在黑屋子裏的綠萼聽到她的喊聲,綠萼想要出來看她,可屋子被從外鎖死了。她想辦法把鎖給撬開,這才放綠萼出來,綠萼見了她的樣子,立即大驚失色,因為她的下半身全被鮮血給染遍了,她傷到的那條腿,也已是整條都沒了知覺。
要不是綠萼聰明,沒有立即跑出府去找大夫,而是轉頭就去找了楚璽,將事情稟報給了楚璽,怕是她的那條腿,真的會當場廢掉。
想起這麽件事,麵對幾乎是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六哥,楚雲裳眯著眼睛笑了笑。
“不好呢,六哥。”
楚六少爺聽了,眼淚終於“唰”的一下,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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