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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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聽到楚喻那遙遙傳來的聲音,正給神像上香的楚雲裳,愣了一下。
手中持著的香不是尋常的佛香,而是能散發出月光香的特製檀香。淡淡月光香彌漫在空氣之中,楚雲裳低了低頭,看著手中這三根檀香正緩慢燃燒著,冒出絲絲縷縷的煙霧,煙霧飄進眼裏,惹得眼睛一下子就酸了。
酸了,然後就疼了,再然後就能變得濕潤了,再再然後就是能冒出淚來。
恍惚之中,楚雲裳開始想,是不是最近研究鳳鳴研究得太過廢寢忘食,睡眠不足,導致這大白天的,居然出現了幻覺,聽見喻兒在喊她?
喻兒可是在西南的人村呢,這裏是東南的天村,兩個村落離得這麽遠,她絕對不可能聽到遠在西南的喻兒的聲音。
所以,剛剛喻兒喊她,絕對是她產生幻覺,幻聽了。
這樣想著,楚雲裳心下暗暗歎息自己果然是和喻兒分離得太久,導致現在自己都能產生幻聽了,然後就什麽也沒聽到一般的上前兩步,將手中檀香插上那香爐。
她上香完畢後,便是九方長淵該上香了。
卻是才一轉頭,就見九方長淵沒動,而是站在原地,眼神古怪地看她:“喻兒在喊你,你沒聽到嗎?”
此時楚喻一幹人還未進得神殿,隻在神殿外頭站著。楚雲裳這一轉身,恰巧因著角度問題,殿外的人被神殿裏的種種擺設給擋住,其中最重要的楚喻,也是正好被九方長淵擋住。於是根本沒看到殿外人的楚雲裳在聽了九方長淵的話後,便又是一愣:“你也幻聽了?”
九方長淵默,額角蹦出一個碩大的“井”字。
難怪沒點反應,原來是當成幻聽了:“如果你幻聽後,我也幻聽了,那麽就一定是有著很大的可能,我們兩個聽到的,是真的。”
“所以剛才真的是喻兒喊我?”
楚雲裳再是一愣,而後便是感到了莫大的驚喜。她目光掠過九方長淵,往他身後的殿外看了眼,隱約看到誰的衣角,她登時便繞過九方長淵,再走了兩步,果然看清那衣角的主人。
看清那人,楚雲裳眼睛都睜大了,眼裏有著種種諸如不可置信、欣喜若狂之色。
真的是喻兒!
她剛才聽到的,是真的!
九方長淵見狀笑著搖了搖頭,並未同楚雲裳一樣,朝著楚喻立即走去。而是上香,檀香正正插好,月光香繚繞,再對著那尊高大的神像,再次一拜。
盡管並不信奉狼島的這位神靈,也從未信奉過別地區的什麽神鬼妖佛,但此時此刻,麵對著這位本家先輩,九方長淵還是在心中默道,多謝前輩。
多謝前輩,能讓他們母子兩個提前團聚。
曾經多災多難,坎坷多舛,分離哪怕隻有那麽一天的時間,都是能讓兩人感到無可言說的恐懼和痛苦。
如今分離這麽久,總算能夠團聚。
重逢相見,這絕對是最讓人感到歡欣雀躍的。
看楚雲裳終於是有所反應,朝著殿外走過來,那穿著某個心靈手巧的雌性狼人親手趕製的小型雪白大氅的小孩兒,眼睛都是笑得要眯成了一條縫,然後衝著楚雲裳揮手,熟悉的稚嫩的語聲聽起來又歡快又喜悅。
【娘親娘親!我來啦!】
聽著這聲音,那在剛剛還是冷淡自持的眼裏,此刻隻能裝得下楚喻一人,別的什麽人都看不到了。
楚雲裳急急走出神殿,從花雉懷裏接過楚喻後,先是跟兒子狠狠擁抱了一番,又親了一番,親得小孩兒滿臉都是口水,自己的臉上也是被小孩兒的口水給塗滿了,這才就勢要扒下兒子穿在最外麵的大氅,想要看看兒子離開自己這麽久,有沒有哪裏受傷。
然後一疊聲地問了:“喻兒,這段時間吃得怎麽樣,睡得怎麽樣?有沒有認床,有沒有失眠,有沒有被人欺負,有沒有……”
一連串的問題被問了出來,她摸摸小孩兒的胳膊,再摸了摸小孩兒的腿,還摸了摸小孩兒的肚皮後背小屁股,把小孩兒渾身上下給摸了個遍,確定還是和與自己分別之前一樣的白白嫩嫩吹彈可破,半點傷都沒有,甚至頭發都長長了一點點,牙齒也長出了一點點,個子也長高了一點點,體重也增加了一點點,整個人怎麽看都是怎麽長大了一點點,楚雲裳總算滿意了,分離這麽久,她的乖乖喻兒過得特別好。
於是她忍不住抱著楚喻親了又親:“喻兒把自己保護得很好呢,一點都沒受傷。”
楚喻也是雙手抱著她的臉,對她親了又親,花骨朵兒般的小嘴兒動啊動的,比劃出自己想要說的話來。
【娘親娘親,喻兒現在很厲害了,已經是個小男子漢了,喻兒以後可以保護娘親了!】
楚雲裳讀懂了,忍不住笑:“是嘛,喻兒變這麽厲害了,喻兒真棒,不愧是我兒子。”
這樣與有榮焉的話,楚喻聽了,笑得更加見牙不見眼。
是呢是呢,喻兒現在變得超厲害,以後不僅可以保護娘親,也可以保護自己不會再受到別人的欺負了!
分別了足足一個月的母子兩個還在互訴溫情,就聽一直被無視的人滿含著哀怨地開口了。
“老板娘,保護小老板,也有屬下一份功勞啊!您可不能無視屬下的辛苦。”
楚雲裳轉眼望去,看到某隻不知何故十分春風滿麵的花雞正滿臉控訴哀怨的神情,當即眼睛一眯,笑了:“聽說你跟小影上個月二十的時候,偷偷拜堂辦了喜宴。怎麽,背著我和你老板拜了堂不說,你連紅包都不想要了?”
一聽紅包,花雉那一臉哀怨立時就如同川劇變臉一樣,變作了諂媚和討好:“老板娘,哪能啊,您瞧您說的哪裏話,屬下和小影親愛的成婚,這不是您親自給選的黃道吉日嘛,不得更改嘛!再說,當時屬下跟小影剛到地村,地村離這麽遠,就算傳了消息,您和老板當天也趕不過去啊,所以就沒能邀請您兩位坐高堂,老板娘,不怪則個。不過不管您怎麽說,紅包都還是要給的。”
說著,伸出一隻手來,拇指與食指的指腹相互摩擦,另外三指則是微微蜷起,做出個要銀錢的動作:“老板娘,恭喜發財,紅包拿來。”還十分厚顏無恥地加了句,“小影的那份紅包也一並交給屬下吧,反正小影的就是屬下的,我倆不分彼此。”
無影站在那裏不說話,隻冷眼看著,聽花雉說“小影的就是屬下的”,也是沒半點反應,好像他們夫夫兩人的財政大權,真的是全權在花雉的手上。
當然事實也的確如此。
自從兩人在夜不歸提前洞房花燭夜後,無影便是將自己這麽多年來除了必要花費外,積攢下來的銀子,全給了花雉來保管,半點都不過問,更不要提此時花雉向楚雲裳索要紅包了。
要是真能要到紅包的話,那不消說,還是放花雉那裏保管的,所以無影壓根不說話。
不過回應花雉的是楚雲裳毫不留情的一個巴掌。
楚雲裳一巴掌糊上正問自己要紅包的花雞狗頭:“過年還早,紅包押後。”
花雉被拍得齜牙咧嘴,聞言立即欲哭無淚。
喂喂喂,老板娘,七小姐,楚神醫,說好的紅包,不帶這樣玩兒的!
隻是兩個紅包而已,您腰纏萬貫,總不至於掏不起!
欺負了一把花雉後,楚雲裳頓覺神清氣爽,持續那麽長久時間的研究而沒有好好休息過所累積下來的疲倦,似是在此時被清空了。她心情很好地轉眼看向另外的人:“這兩位是?”
“九夫人你好,我是人村的護法,我叫陸長安,他是地村的,叫月城。”
說話的是陸長安。
身上的深色大氅還未卸下,領口邊兒圍了一圈白色的軟毛,襯得少女臉龐分外的白皙。那眼睛此時微微彎著,嫣紅的唇角融了點兒笑意,看起來很能讓人產生好感。
楚雲裳在天村裏雖呆了很久的時間,但一直都是在研究著和鳳鳴城有關的東西,並不曾過多的知曉狼島上的種種八卦。是以她見了陸長安,也根本不知道這姑娘是最傳得凶猛的一個神經病,隻看著這姑娘的笑,敏銳地察覺,這姑娘眼底,似乎不如表麵看起來這般平靜。
表麵看似平靜如冬日裏正被午後陽光照耀著的湖泊,然而那平滑如鏡之下,滿滿的都是能顛覆了所有和睦的驚濤與駭浪,黑暗和瘋狂被死死地壓抑住,隻看那麽一眼,便是足以讓人感到懼怕。
於是楚雲裳立時便斷定,這個陸長安,是個表裏不一的人。
但她什麽都沒表示出來,隻微笑著點頭:“看來這段時間,多虧你們幫忙照顧了。謝謝你們。”
陸長安靦腆地笑了笑,搖搖頭:“九夫人,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呢。”
然後見九方長淵此時也已走了過來,年輕男子麵戴半方銀色麵具,那裸露在外的下半張臉,怎麽看都怎麽精致好看,便是當初阿姆見到了這人,也是不得不在心間讚歎了一番。
但陸長安隻平平常常地看過一眼後,半點驚豔都無,便是收回了視線,對著九方長淵微微頷首道:“這位就是九老板了吧,初次見麵,九老板好。”
月城也是道:“九老板你好。”
“你們好。”九方長淵瞥了眼花雉,收到花雉給自己使的眼色,道,“我們剛剛團聚,有很多話想說,如果兩位不介意的話,我們就先回護法那裏去了,喻兒趕路那麽久,也該累了。”
音落,正被楚雲裳抱著的楚喻立時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哈欠一打,小孩兒眼裏立時就盈了些淚光,看起來好像浸在水中的黑葡萄一樣,亮晶晶的,好看得緊。
陸長安了然點頭:“我們是護送客人過來的,既然已經將客人平安送到,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這裏有天村的護法在,相信他會好好照顧小客人的。”說著,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卻是隻拉住了月城的袖子,而沒有拉月城的手,“那我們就先告辭了,拜月再見。”
“再見。”
目送著陸長安和月城一前一後地離去,過會兒拐了個彎,便是再也看不見了,花雉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然後這妖孽手一伸,摟住了無影的手臂,道:“可算要跟這兩個神經病分道揚鑣了。”
九方長淵微微勾唇:“神經病?”
方才花雉給他使眼色,就是讓他不要再和陸長安繼續說下去。
莫非就是因為神經病?
花雉忙不迭地點頭:“嗯,就是七小姐以前說的神經病。”
不及花雉訴說一番陸長安和月城兩人是怎麽個神經病法,楚雲裳就道:“背後說人壞話,也不怕爛了舌頭。”
說著,有意無意地一拂袖,似乎有著什麽飄進了花雉的嘴裏。
那看不見的東西一入口,花雉立時就感到有些不對勁了。
當即張了張嘴,正要反駁陸長安又沒背對著自己站著,自己根本不叫在背後說人壞話,卻是悲哀地發現,自己舌頭一動,連半個音節都沒發出,就感到自己的舌頭已經完全變大了,就連嘴唇,好像也是變了。
抬手一摸,果然,以往那纖薄得好似兩片花瓣的鮮豔欲滴的嘴唇,此時已然是腫成了香腸嘴,隻是摸一摸,就能知道慘不忍睹,毀了他驚天地泣鬼神的絕世美貌;口腔裏的舌頭則是完全能夠感受得到,也是腫得不成樣,完全變成了個大舌頭,大得連卷曲說話,都是做不到了。
花雉感受著自己唇舌的變化,再看看對麵一下子就哈哈哈笑噴了的楚喻,立即哭喪了一張臉。
七小姐不帶這樣的不帶這樣的不帶這樣的啊啊啊!
您下手這樣狠,還讓屬下怎麽繼續和您一起玩耍?
花雉哭喪著一張臉,轉頭看向無影,一雙含淚的桃花眼裏滿是委屈哀怨的神色,那叫個我見猶憐,那叫個可憐兮兮,那叫個惹人心動。
但無影是什麽人?
無影真冷酷無情的時候,那是誰見了這人,都是要屁滾尿流地連爬帶滾,生怕被這人給惦記上。
於是這向來都是極其的恪盡職守,隻聽主子話,將主子話給奉為聖旨真理的暗衛,立時冷冰冰地道:“七小姐沒讓你舌頭爛掉,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楚雲裳含笑點頭:“無影說得極是有理。”
九方長淵也是笑著頷首:“嗯,裳兒已經手下留情了。”
楚喻不會說話,隻能摟著楚雲裳的脖子哈哈哈笑得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
於是花雉驚呆了。
親請問你是我男人嗎你居然不站在我這邊!
親你這樣賣夫求榮你家裏知道你這麽吊嗎!
好吧被你賣的夫就是我你家裏人的確知道你很吊……
主子和夫君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夾在其中的花雉表示自己的人生不要太悲催。
放眼四望沒一個人肯幫自己的,花雉這回算是徹底服氣了,暗忖自己身上也沒帶什麽能治療嘴腫的藥,隻得將一雙含淚的眼睛看向了楚雲裳,然後腫大的舌頭努力地動了動,吐出幾個模糊不清的字音來。
“吃,好,改,給,窩,改,嗷。”
楚雲裳聽著,琢磨了會兒,才琢磨出他說的是“七小姐給我解藥”。
不過她並沒有立即取出解藥,而是仔細地觀察了會兒,將服用了這種藥物之後所會起的反應給觀察完畢,這才好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單手一抱楚喻,另隻手則是一拍腦袋:“哎呀,糟,這藥是我用前兩天在一個山腳下發現的新品種藥材配出來的,還沒來得及製作解藥呢。”
花雉更加驚呆了:“或,一,吃好改,裏,四,拉,窩,剛,和,鹽,品?”
這句話楚雲裳琢磨的時間更長了,原來他說的是“所以七小姐,你是拿我當試驗品”。
於是楚雲裳繼續笑著點頭,笑容如沐春風,風吹十裏:“被你發現了。”
花雉咧咧嘴,差點真的要哭出來。
七小姐,屬下給您跪下了,能不能一見到屬下就拿屬下尋開心啊,屬下也是人啊,屬下也是會玻璃心的啊啊啊!
玻璃心要是碎了的話,“啪唧”一下,那可就什麽都沒有了!
屬下真的不想死嚶嚶嚶!
許是見花雉太可憐了,又許是良心發現,楚雲裳終於再一彈指,就有什麽肉眼所看不見的東西被彈進了花雉的嘴裏,花雉下意識砸了咂舌,便是欣喜地感到,自己剛剛還是極其腫大的唇舌,竟是在以極快的速度,飛快的恢複著正常。
很快,不過那麽幾個眨眼的功夫,花雉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嗯,很薄,很有彈性,也很性感;再動了動口腔裏的舌頭,嗯,同樣很薄,很有彈性,也很性感。
末了再試探著說說話,想自己唇舌恢複正常,自己說話也該正常了,可不知為什麽,說出來的話還是大著舌頭時的語氣。
“吃好改,裏,怎,四,個,嘎,好,淫!”
七小姐,你真是個大好人!
這大舌頭的話一說,楚喻直接笑出眼淚來,楚雲裳也是別開眼睛,不忍再看,九方長淵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花雉,努力抿著想要上揚的唇角,免得自己笑出來,會破壞了小花雞那脆弱的玻璃心。
隻無影還是木著一張臉,麵癱臉上沒任何的表情。
花雉被麵前這一家三口給笑得滿心瘡痍秋風蕭瑟,轉頭就想要找自家親愛的尋求安慰,就敏銳地發現,自家親愛的雖然臉上沒什麽表情,但那雙眼睛裏,儼然是被笑意給盈滿,那寒涼的冰雪被十裏春風柔柔一吹,便是吹開萬千漣漪,刹那此間風景獨特,看得花雉都是呆了。
然後繼續大著舌頭道:“五,淫,啃,哎,噠,裏,好,內,挖。”
無影親愛的,你好美啊。
被誇的人眼中笑意不由更甚。
嗯,我也覺得自己好內挖。
聽著那大舌頭說出來的話,楚雲裳輕咳一聲:“好了花雉,這裏不是聊天的好地方,咱們去護法家吧,那裏安靜些,沒人打擾,這裏人太多了。”
此處是神殿,阿姆這時候雖然不在,但是途經此處的人很多,不適合交換訊息。
這話一說,花雉剛剛還是大著舌頭的,此時立即恢複了正常:“屬下跟無影第一次來天村,看來隻能七小姐和少主帶路了。”
楚雲裳深深看他一眼:“其實花雉,你還是剛剛大舌頭說話動聽一些。”
花雉:“……”
嗬嗬,七小姐,開玩笑吧您哪!
一幹人這便離開了神殿。
往前走了段路,大白懶洋洋地臥在那裏曬太陽,大憨也是在旁邊曲了四蹄有樣學樣地臥著,大傻則是趴在了大憨的腦袋上,正兩隻小爪子共同拽著大憨的一縷鬃毛,一根根地數著大憨的“頭發”。
原來神殿是不允許動物靠近的。
三頭異獸的聽覺都是極好,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傳來,當即三雙形狀大小各不相同的耳朵不約而同地動了動,然後三隻統一地扭了頭,就見小主人正被小主人他娘親給抱著,再被小主人的幹爹和暗衛給簇擁著,朝它們走過來。
“希律律!”
大憨四蹄一直,便是最先站了起來,抖了抖身體,抖掉身上幾片落葉,嘶鳴了一聲。
大白不甘落後,也是快速地站起身,同樣是抖了抖,卻是仰頭發出“嗷吼”一聲狼嘯。
最後就是大傻了。
大憨猛地站起,大傻措不及防,小爪子緊緊抓住大憨的鬃毛,於是就無法從黑馬的腦袋上站起來,隻能整個的趴在那裏,然後發出“咕咕”的興奮叫聲。
不過大傻身板太小,聲音也就太小,和大憨大白的相比,它的聲音真真是微弱到幾乎讓人聽不見。
但楚雲裳他們還是聽見了。
是以楚雲裳望著三頭異獸,笑了笑:“你們把喻兒照顧得很好啊!真是辛苦你們了,做得非常好。”
得到了小主人他親娘的誇獎和讚賞,三頭異獸立時不約而同地昂了昂腦袋,三個都是十分驕傲的模樣,看起來可臭屁了。
尤其是大白。
這頭連萬中出其一都無法來表達它的珍貴的白狼,此時十分臭屁地想,那是!有狼爺在,鐵定能把小主人給照顧得好好的!不信就瞧瞧,看小主人那臉圓的,看小主人那皮膚嫩的,可都是狼爺一頭狼的功勞!
就旁邊那兩個,一個憨一個傻,根本沒發揮什麽用處好嘛,不信你問問,它兩個誰給小主人暖床,誰給小主人陪睡?就那身板,完全沒有狼爺的身軀來得威武強壯又溫暖嘛!
哎哎哎,看狼爺幹啥呢,看啥呢看啥呢,狼爺說的就是你倆,狼爺就在鄙視你倆怎麽滴了!哼,別不服氣,難道你倆有給小主人暖床,有給小主人陪睡?沒有吧,那還看狼爺幹什麽?
等等,難道說,你倆被狼爺的英姿給震住了?
哎呀呀,狼爺就知道狼爺真是帥,帥得驚天動地,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
顯然,某白狼的自戀,和某花雞的自戀程度真真是有得一拚。
卻說誇獎完畢後,楚雲裳便是道:“現在聽我命令,向後轉,然後直走到十字路口,再向左拐,接著走五十丈左右的距離,門前有一株臘梅,就是了。”
到前麵那個十字路口,便已是要出了神殿的範圍,天村護法的家就在左邊那條路上。
大白和大憨聽話地轉身,背負著身上減少了一些的行李,按著楚雲裳的話朝前走了。
楚雲裳看過那些行李,數了數,多了三個,再看看楚喻身上的衣服,這件白色的大氅顯然也不是在風晚城裏能買到的,布料做工都是在風晚城裏見都沒見過的:“喻兒,這是誰送給你的?”
楚喻咿咿呀呀地比劃。
【是地村裏一個狼人大姐姐送給我的,說冬天穿上這個很暖和呢。】
“哦,其他東西也都是村裏的人送的嗎?”
【是呀,送了好多呢,他們好熱情呀。】
楚雲裳微微一笑,沒說話。
熱情。
當真熱情嗎?
身為狼人,原應……
嗬。
滄海桑田至如此,終究是作孽而已,誰也怪不得誰。
到了護法家後,護法果然還是在陪著阿姆去別的地方辦事,此刻還沒回來。
不過不回來也沒關係,反正身為天村的護法,那個小夥子特別忙,比地村的現任護法還忙,常常三天兩頭見不到人,楚雲裳和九方長淵也是早就習慣了,已是將這裏當成自己的家一樣自然。
行李被卸下來,兩頭人高馬大的異獸還是隻能住在柴房裏,因為護法家沒有馬棚,整個狼島都是沒有馬棚。護法家不大,房間不多,剛好還有一間空著的能當客房的,收拾收拾就是花雉和無影住了,楚喻自然要和爹娘一起睡,大傻也是跟著了。
東西都收拾好後,又泡了壺熱茶,熱了盤糕點,準備先給楚喻墊墊胃,一幹人便坐在堂屋裏頭,圍著炕開始說話了。
首先是無影簡短地將這一個月內的所見所聞給敘述了一番,然後花雉再補充一些需要詳細講清楚的地方。
講的自然是人村狼村地村的生活方式作息習慣,以及刻意打探的和狼島有關的許多傳說。
花雉還將之前思索到的,卻是沒能得到任何一個人類或者狼人回答的問題給問了出來。
就是那個星夜說天村裏以阿姆為首的人類是月狼大人的後代,但人村裏的人卻說他們其實才是月狼大人的後代,可這樣矛盾的話語,卻是不被任何人類狼人反駁的問題。
他兩個的話說完了,九方長淵沒有立即說話,而是與楚雲裳對視一眼。
花雉一看,得,有戲。
果然,下一刻,就聽九方長淵道:“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
花雉道:“如何簡單?”
九方長淵道:“知不知道狼島上的人類和狼人,絕對不能在一起的?”
這個花雉自然知道,星夜說過,其他狼人也有說過的。
九方長淵道:“既然知道,那就想一想,是什麽樣的原因,或者說關係更為恰當,是能讓兩個共同生活在這樣一個小地方裏的族群,無法通婚?”說著,勾了勾唇角,笑容隱約有些奇異,“狼人狼人,狼和人結合而成的後代。既然狼和人都能通婚了,為何狼人和人不能通婚呢?”
對啊,狼和人都能生出狼人來,狼人再和人結合,生下來的後代體內屬於狼人的血脈一代代的減少,指不定有朝一日狼人和人結合後,生出來的,就再也不是狼人,而是真正的人類。
這對狼人來說,完全就是能夠真正融入人類世界的一個很好用也很實際的方法。
那麽,什麽樣的關係,導致島上完全可以通婚的狼人和人類,卻是礙著傳統和規矩不能通婚?
關係,關係……
花雉想了想,果然是想出什麽來。
他立時驚呆了:“難道說……”
九方長淵輕輕頷首:“就是你想的那樣。”
花雉長出一口氣:“難怪我有預感,月城一定會死。”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就以陸長安和月城現如今的黏糊勁兒,以及月城對陸長安的默許和縱容程度,兩個少年人遲早得跨出那最後一步。
隻要跨出了那最後一步,陸長安還好,月城真的就是不死也活不下去了。
“哦?你預感月城會死?”九方長淵又笑了,“你怎麽會有這樣的預感?”
於是花雉就將自己這段時間裏,和無影以及楚喻的所見所聞給細細描述了一番。
陸長安如何喜歡月城深愛月城,陸長安如何飲月城的血食月城的肉,陸長安如何對月城暴虐如何對月城殘忍,花雉都講得十分清楚。
講到最後,一壺茶幾乎要被他喝完了,無影不說話,默默繼續去倒開水泡茶。
等花雉終於講完了,楚雲裳輕笑一聲,十分憐憫地看了花雉一眼:“真難為你仔細觀察了那麽久,還是個正常人,沒被感染成神經病。”
花雉:“……”
所以七小姐,您這是在誇讚屬下呢,還是在嘲諷屬下呢?
這話怎麽越聽越不對味?
九方長淵則是“嗯”了一聲:“這樣的行為,的確是個神經病。”
“標準的神經病,應該還是個病態的喜歡施暴的暴力狂,能夠從施虐中獲得快感。”楚雲裳擁有著現代社會的種種學識,仔細分析了一下花雉說的陸長安飲血食肉,“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她應該是崇尚並且很想要實施秀色的……”
提起秀色,即便身為一個特工,楚雲裳也還是忍不住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那可是秀色啊,當真是個變態。
然而最讓楚雲裳感到毛骨悚然的,卻不僅僅是這點。
最可怕的,莫過於,明知道陸長安是個秀色愛好者,那個宛如月光一般讓人驚豔的狼人少年,卻還是一如既往地保持著默許甚至是縱容的姿態,寧願自己的血被飲肉被食,生命被一點一滴地消耗殆盡,也還是不忍拒絕陸長安。
這樣的人,才最是會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可怕的不是秀色本身,而是要進行秀色的雙方。
可怕的不是要進行秀色的雙方,而是進行秀色之時,作為要秀色可餐了對方的那個人。
這樣說來的話,其實陸長安和月城,這兩個,不管是前者人類還是後者狼人,兩個人,都是神經病,都是瘋子,都是能讓人感到可怕而禁不住要徹底遠離的存在。
一想到楚喻在陸長安的照顧下過了整整一個月,楚雲裳頭皮都要炸了。
她急忙低頭看懷中的兒子:“你有沒有被陸長安給嚇到?”
楚喻眨巴眨巴眼,然後搖頭。
【娘親,沒有呢,我一點都不害怕。】
真的。
當時見到陸長安嘴上的血,楚喻一點都不害怕,隻感到好奇。
他當時想,為什麽陸長安咬了月城,還喝了月城的血,月城卻是一點都不生氣?
而他之所以一點都不懼怕陸長安和月城的原因,則是和前世有關。
前世他曾有一次被羽離素給抓走,羽離素本意是要利用他來脅迫楚雲裳的,想要逼迫已經離開了汝陽侯府的楚雲裳再回侯府,打探清楚楚家的秘密,但卻被月非顏給吹了耳旁風,說就以楚雲裳的蛇蠍心腸,見她兒子活蹦亂跳一點事都沒有,她一定不會妥協。
於是羽離素便按照月非顏所說,將楚喻關在了暗無天日的地下牢獄裏,不給吃也不給喝,就這樣折磨著當時也不過才三歲左右的楚喻,想著不吃不喝兩三天,這小孩就該連眼都睜不開了,到了那個時候,讓楚雲裳見他,楚雲裳定是會心痛無比,從而答應自己的要求。
然後羽離素就離開了地下牢獄,但月非顏卻沒走。
月非顏當時已經是嫁給了羽離素,成為了南陽王妃的同時,也是成為了羽家的主母,更借著羽離素的手,將自己身後的月家給牢牢掌握,身份地位高貴無比。
高貴的她穿著王妃正裝,臉上塗脂抹粉,身上穿金戴銀,活脫脫一個暴發戶。她對著楚喻笑,道:“楚喻啊楚喻,你也有落在我手裏的這一天。”她的指甲留得很長,又修剪得十分尖利,她手指從他臉上劃過,幾乎能將他的臉給直接劃出血來,“你可是楚雲裳最寶貝的兒子,她拚了命也要保護的人……嗬,別這樣看我,你放心,我和你娘可是好朋友,我絕對不會殺了你的。”
她的笑容逐漸加深,讓得她的五官看起來有些猙獰:“我不會殺你,我會好好教育你,免得讓你步了你娘的後塵。”
說完,就著人把他全身脫光了,四肢綁在鐵柱子上,再讓人揪住他的眼皮,要他硬生生睜大著眼,無論如何都是閉不上眼,看正在他麵前進行著的屠戮。
那些屠戮,最為婦孺皆知的,應當就屬淩遲、腰斬、車裂、宮刑這些,尤其是淩遲,幾乎每個罪孽深重的囚犯,都是會被處以此刑。
除此之外,比較少出現在人前的,便是如剝皮、縊首、烹煮、刖刑、插針、活埋之類,也有鴆毒、棍刑、鋸割、斷椎、灌鉛、刷洗、抽腸這等,更有俱五刑、彈琵琶、騎木驢此等,不管哪一個,隻聽名字,都是能讓人出一身冷汗。
當然,初次之外,還有什麽五馬分屍的那種,也是極為可怕的酷刑,隻是當時楚喻身處地下牢獄裏,空間有限,不然月非顏還真的能命人進行一場車裂以及五馬分屍來給他看。
最開始的時候,酷刑還隻是平常菜市口所能見到的砍頭斬首,那個時候的楚喻是殺過人的,所以並不覺得怎樣。
但到了後來,剝皮縊首斷椎抽腸不停上演,烹煮活埋鋸割刷洗不停出現,一次比一次更加的殘暴可怕,一次比一次更加的慘不忍睹,楚喻越看便越是白了一張臉,無數次地想要扭頭閉眼,卻都被人給固定著腦袋揪著眼皮,他連翻白眼都是會被人逼著繼續看。
他顫抖,他哭泣,他嘔吐,他叫喊,他昏迷,他暈倒,得到的都是毫不留情的逼迫和清醒。
看他如此,旁邊那一襲華麗正裝的女人笑得十分優雅而得體。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她當時的話:“怎樣,看了這些,你是不是覺得眼界都擴大了,知識也增長了許多?剛才那些人說的酷刑名稱,你可都記住了?我知道你是神童,你記性一定非常好,所以啊,你就老老實實地給我記著你今天聽到的看到的,記好那些酷刑,因為不久之後……”她笑容甜美,是血色裏盛開著的豔麗花朵,“因為不久之後啊,你和你娘,就會享受到這些酷刑了。呐,我提前了告訴你,你是不是特別開心呢?”
她笑得越發好看了,盈盈動人最是那血海裏的美麗花朵。
但楚喻看著她,卻是越發覺得身體冰冷,心髒也是冰冷。
他不明白,她和娘親之間到底是有著怎樣的深仇大恨,連羽離素都不曾對他和娘親如此,她卻是要對娘親如此狠毒?
為什麽,隻因娘親能力比她強,身份比她高,隻因娘親與她撕破了臉皮,斷絕了往來,隻因娘親虎落平陽被犬欺,誰見到了都想要欺一欺,她便是如此,做出種種連畜生都不如的事來?
這樣的女人,這樣的月非顏……
盡管最後,他和楚雲裳,並沒有享受到她所說的那些酷刑,因為他母子兩個共同重生回了三年前。
但楚喻還是將那一日的經曆給深深記著了,並且還沒有將其告訴楚雲裳。
他隻在心裏暗暗下定了決心。
前世月非顏如何對他和娘親,他今生,必定有朝一日,要全部報複回去!
不解決了月非顏這個心頭大患,他這輩子都是會不得安生!
其實他根本不是娘親眼裏最可愛最天真最無邪的寶貝,他的手早早就染了鮮血,他的心早早就變得黑暗。他心中充滿著仇恨的憤怒和*,那怒火沒日沒夜地灼燒著他的心髒,那欲念無休無止地折磨著他的心神,他不是個好孩子,他也不想做個好孩子。
便是要做,也隻能是娘親一個人眼中的乖寶寶,絕對不能為別的人所染指,就算是爹爹也不行!
這就是他。
這就是真正的楚喻,一個從小便是在黑暗中長大的孩子。
一個永遠都不幹淨的孩子!
“咿呀。”
【娘親。】
對上娘親那擔憂至極的眼神,好似又要將自己衣服扒了,然後好好摸一摸自己的全身上下看自己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小孩兒音色軟糯地喊了一聲,小身體蹭了蹭娘親溫暖柔軟的懷抱,孺慕依戀之色溢於言表。
【娘親,我不怕呢。你看,我一點都不怕,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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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直在整理新文大綱沒碼字……所以寫完更得好晚,捂臉,看看哪天發奮一下,調整回早晨更新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