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你若歸來,他必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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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意思?”
楚雲裳並沒有回頭去看來人是誰,眼睛隻緊緊盯著九方長淵胸口上的鎮魂圖,其中血色濃鬱到讓人驚心:“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什麽十年,什麽歸來?
十年是哪個十年,歸來是要去哪裏?
十年是她曾身在侯府的十年嗎,歸去,是要她再回京城嗎?
要她回京城幹什麽,是讓她回去,繼續承受那十年裏所承受過的一切嗎?
承受那種種煎熬痛苦,羞辱恥罵,承受一切慘無人道的折磨,讓她日日都生不如死,然後憑著一身毅力與堅持,硬生生再撐到有人會前去救她?
簡直……
笑話!
楚雲裳緊盯著麵前的鎮魂圖,正攥著九方長淵血衣的手指,指關節都不自知的發白。
旋即就聽那人似乎在朝這邊走過來,步伐穩重,一如其人,向來都是沉穩而肅穆,一襲深色廣袍華貴至極,和前世見到他的時候,一模一樣,未曾有著半分改變。
他走過來,卻並未繼續同楚雲裳說話,而是目光一轉,看向趴在床畔的楚喻。
“你已經長這麽大了。”
他垂眸看著這不到自己腰際的小小孩子,漆黑深邃的眸裏,波光深沉到可怕,卻很奇異的並不會讓楚喻察覺到任何的危險。
相反,楚喻有種很深切的感覺,這個人,傀一口中的國師,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自己的。
國師,京玉子,千代玉子。
傳言中高貴如神祗,貴不可言,平日裏最常做的事,就是在宏元帝為他專門築造的祭壇上觀星,為大周朝占卜出種種凶吉,指引大周往更加富裕更加強盛的道路上前進。如此人物,即便是朝中重臣,也隻得每年祭天的時候,方能有幸見到他,尋常人想見他一麵,難如登天。
而此時,這樣尊貴的人物在楚喻身邊蹲下來,如此,楚喻就能和他平視。這樣的姿勢,讓得他多出那麽一絲平易近人的氣質,看起來也和藹了許多。
於是楚喻就更不怕他。
然後他才道:“你叫楚喻是吧。我們以前,似乎見過?”
楚喻聽著,謹慎地搖頭:“這位叔叔,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麵。在此之前,我並沒有見過你。”
“是嗎。”他聽著,不以為意,隻道,“可我在夢中,卻記得,我見到你的時候,你比現在,還要再高一些,也要再懂事一些。”
他說著,直視著麵前這個孩子。
這孩子身體小小的矮矮的,脆弱得很,他隻用一隻手,幾乎就能將他掐死,哪怕他的體內,擁有著最為純正的九方家族的血脈,但那也無法填補他與他之間力量上的差距。
不過他並不會害了這個孩子。
相反,他還要保護他,他要在九方長淵清醒過來之前、身體痊愈之前,將這個孩子,給好好的保護起來,讓他健康成長,直至能夠獨當一麵。
於是聲音越發的和藹,那一雙眼眸深邃如星空,直視著楚喻:“我們見過的。你不記得了?”
楚喻聞言身體一僵,瞳孔驟縮。
正背對著兩人的楚雲裳聞言,也是禁不住一愣。
夢中……見過楚喻?
見過比現在還要再長大一點的楚喻?
那是,那是……
楚雲裳瞬間想起,前世她和楚喻見到千代玉子之時,那個時候的楚喻,確是要比現在大一點,約莫是在兩歲多的時候,在越王府中見到的千代玉子。
她此刻終於轉頭,看向這位被稱為是有史以來,占卜能為最為出眾的國師,天上地下,天文地理,但凡能夠被演算出來的,據說他全都知曉:“你都知道些什麽?”她緊緊盯著這人,眼中血色翻滾,似是一場驚濤駭浪,“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見過長大後的喻兒,你還見過誰?”
有見過和楚喻一樣,同樣是要比現在年齡大一些的她嗎?
有見過前世的她,和她說過“天意不可違”的話嗎?
她緊盯著千代玉子,甚至是屏住了呼吸的,等待著他的回答。
於夢中夢見某個人的前世,這一點,楚雲裳從來都是持有著堅信的態度。
在現代社會裏,很多事件是有科學依據不假,但那大多都是為了穩固社會的一麵之詞,楚雲裳身為國家特工,經手過不知多少連科學依據都無法解釋的事件,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所謂前世,所謂穿越,所謂重生,這些其實全是在平行空間裏所發生的。
好比現在的她是重生回了三年前重新開始,但平行空間裏的另一個“她”,或許早就死在了宏元帝或者其餘人的手裏。
所以此時此刻,她十分相信,或者說是無比堅信著千代玉子口中的話。
她相信他說的,他曾在夢中,見過一兩年後的楚喻。
而千代玉子的回答,果然也沒有讓楚雲裳失望。
“我還見過你。”他此時微微笑了,抬頭看她,一雙眼中好似遍布了所有星辰,無數顆星辰在其中運轉,那道道軌跡美麗而玄奧,看得她近乎失神,“我還告訴你,因果循環,你好生看著便知。”
聽見這話,楚雲裳像是一下子便失去了所有力氣一樣,身子一軟,差點要倒下地去。
但楚雲裳就是楚雲裳,身體再癱軟,也仍然傲骨錚錚。
她依舊挺直著脊背,繼而深吸了一口氣,借此平複太過翻騰的心緒。這才伸手撫了撫額,明明心中是和楚喻一樣的震驚,但還是保持著清醒道:“那九方呢。你也有見過未來的他嗎?”
“當然見過。”千代玉子答道,“不過是在鳳鳴城裏見到的,不是在大周。”
楚雲裳一愣。
什麽意思?
似乎看出楚雲裳的疑惑,千代玉子解釋道:“少主身上有鎮魂圖,那個圖,是為了震住他魂魄的。”說到這裏,他話音一轉,沒有繼續介紹鎮魂圖的具體作用,而是道,“有鎮魂圖在,雖能保少主九日不死,但畢竟傷及頭部,不回鳳鳴城,他活不下去。”
所以前世裏,達喇同大周時隔九年第二次開戰,越王身受重傷莫名消失,隔了足足一年的時間,方才回歸巫陽關,概因去了鳳鳴城治療養傷,這才得以重回世人視線。
隻是如今,楚雲裳還不知道九方長淵就是慕玖越罷了。
她現在知道的是,九方長淵身上最重要的傷,是位於後腦,就算是神醫穀,恐怕也沒有能將九方長淵給救醒的可能性。
想到這裏,她卻還是很清醒,也很理智,隻道:“所以你現在來,是要帶他回鳳鳴城接受治療嗎?”
原以為千代玉子該點頭的,卻見他搖了搖頭,唇角笑容,越發深邃。
“不。我現在來,是想告訴你,想要救少主,隻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他站起身,朝著她緩緩伸出手,聲音深沉,恍惚是從極遙遠的天外傳來。
“十年之期,你若歸來,他必能活。”
楚雲裳看著這隻手。
淡淡血色紋路刻畫出一隻孔雀的模樣,有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光芒,照亮那血色,讓得這隻手掌,好似擁有著魔力一般,詭異到了極點。
而那孔雀。
振翅,欲飛。
……
十年,有多久?
從少不更事到筆墨於心,從天真純潔到諱莫如深,從事事隱忍,到終於再也隱忍不了,徹底爆發。
一次次的虐待,一次次的折磨,真的隻是為了那麽一句“隻要她不死,一切都隨你”?
那她為什麽不能死?為什麽一定要承受著那麽多非人的痛苦,為什麽一定要成為各方權勢交錯之下的犧牲品,或者說,試驗品?
那麽他們是需要犧牲什麽,是需要試驗什麽,才會選擇她,而非是其他人?
楚璽的孩子那麽多——加上她,總共六個兒子,四個女兒。
可為什麽,偏偏是她?
或者說,太師府莫家裏,能嫁給楚璽的女人那麽多,為什麽偏偏是莫青涼這個為宏元帝辦事的人,嫁給了楚璽,同楚璽結為了夫妻,生下一個早早便被確定了未來人生的她?
這一切的一切,背後真相到底是什麽,真的隻是那麽一枚刻著孔雀的東凰珠,那麽一麵記載著百年前鳳鳴之變的壁畫?
血色光澤在眼前鋪散開來,她伸手觸碰上那隻有著孔雀的手,整個人便猶如身處腥風血雨之中,口鼻都要被濃稠血水給覆蓋。
於是那眼那瞳,徹底褪去了曾經的烏黑,赤紅如血,是生命最真實的顏色。
然後聽見誰在距離她不遠處的地方輕聲吟唱:“百年之初,存我帝血;血脈之始,安我高丘。今我之丘,故不如始;今我之血,故不如初。”
最後才是一句梵唱般的低低淺歎。
“如有帝血,但請高丘。”
百年守護僅餘此番帝皇血脈,十年悲痛但為那般高嶺之丘。
孔雀為鵷鶵之子,而鵷鶵為鳳凰所出。
你是孔雀,你是鵷鶵的後代,你是鳳凰的後代,你體內流淌著的,是鳳鳴城最為高貴的血脈。
你忘記了?
罷,罷,忘記也無謂,高丘之地,已等你十年。
十年,請歸來。
……
恍惚中,好似有什麽潛伏太久的力量,在體內炸開,那一瞬間,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靈魂都脫離了軀殼,空空蕩蕩地漂浮在塵埃裏,入目所見,全是布滿了血色的虛空。
她嚐試著讓不停漂浮著的魂體停下來,卻怎樣都無法成功,連改變自己的身體姿勢都不行。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周圍血色好像加深了許多,她抬頭看向前方,這才見到,前方不遠處,赫然有一隻極為碩大的、正緊閉著的眼睛。
那真正是一隻眼睛。
一隻圓形的,比一座山峰都還要龐大的眼睛。
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已經全然超出了認知,她皺緊了眉,卻無法操控自己的魂體,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前方那隻巨大的眼睛,距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近到那巨大眼睛周圍濃鬱到近乎發黑的血紅,都要纏上她的魂體,她終於看到這隻眼睛似乎微微動了動,然後緩緩睜開。
刹那間。
原本血紅的世界,突然散去無邊血色,眼前空域清明,像是一下子從地獄來到了天堂。
那巨眼睜開,然後緩緩眨動,其內瞳孔依舊赤紅,散發著一股冰冷森寒的氣息,讓她覺得冷,卻又覺得熟悉,似乎她從很久以前,就曾見過這隻眼睛。
須臾,巨眼又眨動了一下,有著一股淡淡波動,從其內散發出來。
她聽見有那麽一道仿佛來自於遠古的聲音,如鍾如鳴,在她腦海裏響起。
“吾兒,十年,歸來吧。”
……
與此同時。
遠在懿都的汝陽侯府裏,那兩鬢已然斑白的人,突然而然的,吐出一口血來。
他看著自己吐出的這口烏黑色的血,像是明白了什麽一樣,喃喃道:“你終於走到這一步,我死也能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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