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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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神醫穀的日子過得很快,一轉眼,春秋來回,又是一年除夕日。
過了除夕,就是新年,再過幾天,就是大年初七,楚喻要滿兩周歲了。
至於旁的人,九方長淵身上的傷早好了個透徹,當初開顱後留下的種種後遺症,在這一年的休養裏,好了不少,被剃掉的頭發也長長了,再養一養,就能恢複以往那風流俊俏的模樣。無影雙腿的寒症也減輕了不少,不僅能下地行走,武功輕功也能發揮正常,不過楚雲裳說,該吃的藥還是要吃,每天的例行活血化瘀按摩不能少,因此花雉隻得老老實實地當個按摩師,早中晚三次的伺候著無影。
兩個傷患已然如此,更不用提其他人了。來神醫穀之前過得就很滋潤的人,在來了神醫穀後就過得更加滋潤,甚至楚天澈還說,過兩年,等楚佳寧和楚佳歡長大了,他和文姬就準備準備,再要個孩子。
為此,文姬還特意找神醫穀裏精通婦科的女師叔請教,詢問該怎樣調養身體,才能在日後提升一舉得男的成功率。
她和楚天澈成親多年,給他生了一雙可愛的小棉襖。這些年來,楚天澈嘴上雖不說,但文姬卻知道,他心裏其實還是想要個兒子的,畢竟日後他還要繼續楚家,若是沒個兒子,楚家的繼承權,就要從嫡係落到旁係的身上,這就不好了。
所以文姬這邊在忙著準備生兒子,楚雲裳那邊,則是在給楚喻過完兩周歲生日後,收到了一封從懿都寄過來的信。
收信人是楚雲裳,但寄信人是誰,信裏信外都沒有標注。
隻能從信中得知,太師府裏,有個人病了。
除此之外,多餘的訊息都是沒有,薄薄一張信紙上隻有這麽簡簡單單一句含義模糊的話語,楚雲裳對著燈光看著這封信,沉默良久。
須臾,肩上一暖,有人給她披上一件外衣,然後一雙手自後伸過來,攬上她的腰,男人溫熱的身軀貼近,輕柔的吻落在她耳後:“誰給你寄的信?”
知道她現如今身在神醫穀的人,可不多。
楚雲裳捏著信紙,不答反問:“你能看出這是誰的字跡嗎?”她認不出來。
九方長淵鬆開一隻手,拿過信紙看了看。
指尖在信紙一角上摩挲了一番,再來翻過背麵,看了看這張信紙主要的紋路結構,這才翻過來看了那行字,是一行很正經的楷書,邊邊角角都是規規矩矩,讓人看不出什麽特殊的細節來。
“看不出來。”九方長淵沉吟道,“看紙張,是懿都裏很常見的樣式。看字跡的話,很明顯是經過偽裝的,不找專門鑽研字跡的人來,根本看不出什麽端倪。”
而且,這封信的內容,太師府裏有人生病,也是含糊其辭,讓人根本看不懂是什麽意思。
太師府裏有人生病……
太師府裏人丁不少,但能讓人專門偽裝字跡,千裏迢迢送信來給楚雲裳的那個病人……
楚雲裳想到什麽,瞬間抬頭:“難道是,是……”
她難得有些結巴,沒有把話說完。
但九方長淵卻知道她沒有說完的話是什麽。
太師府莫家,乃是楚雲裳的外祖家。如今正擔任著莫家家主的人,是為莫太師,也就是楚雲裳的外祖父,莫青涼的父親。而楚雲裳三歲的時候,莫青涼與楚璽和離,回了太師府,此後十數年來,太師府與楚家再無任何往來,這般情形之下,可以說太師府這個外祖家,對楚雲裳來說,根本就是名存實亡的,她和莫太師這個外祖父都不親近,更枉論太師府裏其他人。
所以,如果是莫太師生病的話,或是旁的人生病,送這麽一封信來,楚雲裳是理也不會理的。
唯一能讓楚雲裳動容的,也就隻有……
“你要回去嗎?”九方長淵低聲問道,“這封信看起來像是真的。”
若是信中內容屬實,那麽他這兩天也該收到類似的信了。
信紙已經被楚雲裳重新拿在了手中,她手指緊緊地捏著紙張邊緣,指關節都要發白。因九方長淵此刻和她離得太近,臉貼著臉,他並不能很好地看出她的神色。
隻隱隱看清她麵色發白,眼裏神采也是深沉到極致,似乎是記起了什麽不太好的事情。
的確是記起了不太好的事情。
記起少時那一場冰冷大雨,記起前世那一場別有居心。
記起前世她也是在收到這樣一封信件後,慌裏慌張的費了很大力氣才隱姓埋名從外地趕回懿都,暗中去往太師府試圖見莫青涼,好為莫青涼醫治,卻反過來被太師府的人給軟禁,予以各種折磨和虐待,為的就是要她吐露出楚家的秘密,她最後幾乎是拚死才逃離太師府,沒有死在那樣一個所有人都是佛口蛇心的地方。
她看著手中這和前世一模一樣的信紙。
隔了這麽久,清閑了一整年的時間,終於又有人要算計她了。
是誰呢?
這封信,可不是太師府的人寄來的。
她的仇家數來數去也不過那麽幾個,現如今秋家已敗,楚家也沒有可能,太師府莫家排除,羽家無需計較,那麽就隻有皇室和月家了。
皇室和月家……
等等,不對,不會是皇室,反而是羽家有著很大的可能性。
如今距離當初三方開戰已然過去一年之久,巫陽關那邊九方長淵和慕玖越一同失蹤,戰事僵持甚久,還是身在南方的羽離素舉兵北上,這才解了巫陽關燃眉之急,緩解了大周北方戰局壓力。而到現在,九方長淵還在神醫穀沒走,慕玖越也依然是不見蹤影,皇室著急越王下落還來不及,怎會騰出手來寫信給她?她離開懿都已許久,和慕玖越也已經沒有過多往來,宏元帝沒有道理對付她。
至於羽家……
楚雲裳記起,年前羽離素揮兵北上去支援巫陽關的時候,曾給她寫過一封信。
信中提及,羽家最近似乎有所動蕩,不知是不是他在嶺南打仗的這些時間裏,羽家裏的那些人,又整出了什麽幺蛾子來。
羽家的那些人,楚雲裳記得很清楚,前世她和羽離素徹底攤牌後,羽家之所以會被她列為仇敵之一,便是因著羽離素背後的那些宗族之人,一直都在不遺餘力的打壓著她,且不知是否有受到什麽人的唆使,她那時分明已經沒了被利用的價值,羽家人卻還是不肯放過她。
如果真是羽家或者月家給她寄這封信……
“不回。”她終於回答九方長淵的問話,“不到時候,不能回去。時機不成熟,一旦回去,我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費了。”
那要什麽時候回去?
等到莫青涼病重到彌留之際再回?
這可當真……
九方長淵自後攬著她,懶洋洋地磨蹭著她柔滑的頸項,姿態親密到讓人看著都覺臉紅。他道:“不回就不回,依我看,這封信,就是在試探你。否則,早在十幾年前,嶽母就已經染了秘藥,這麽久了,藥性不可能沒有發作過。藥性發作,等同於生病,如果這人有心,也是該提早告訴你的,而非是等到現在。”
說著,他伸手取過她手裏的信紙,輕輕一碰,信紙便變成粉末,從手中簌簌而落。
“這是第一封信。且看著吧,往後還會繼續來信的。”
……
正所謂一語成讖。
接下來的幾個月裏,楚雲裳接連不斷的收到了從懿都匿名寄來的信件。
那些信幾乎是每隔三天便送來一封,信中提到的,無非都是太師府裏的那個人如何如何病情惡化,那個人如何如何時而清醒時而不清醒,那個人如何如何在昏迷中一直叫著她的名字。
信中語句,字字懇切,句句真情實意,好似是真的在祈求她讓她回去看那人一眼。
然而楚雲裳還是心如磐石,半步不讓。
直至再過了一個春秋輪回,又到了一年除夕之時,這從懿都寄來的信裏,終於提到,太師府的那個人病危,倘若她再不回去,她就真的見不到那個人了。
收到這封信,楚雲裳抬手撫了撫唇角,然後笑了笑。
除夕夜裏大雪紛飛,她站在雪地裏,發上衣上落了零零碎碎的雪花,她整個人好似是融進了雪裏,輪廓模糊到讓人根本無法與她和雪分辨開來,隻握著信紙的那隻手,蒼白到比雪還要更加刺人眼目。
“是時候了。”她輕輕歎息,鬆手任信紙飄落下去,“喻兒,咱們回去吧。”
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何況三年之別?
重生三年前,而今三年已過,有些賬,也是時候清算了。
懿都。
我,又回來了。
……
懿都,太師府。
太師府莫家,建成以來便是牢牢掌握著各朝朝政,地位端的高貴,乃真正的權貴豪門。然而,越是豪門,其內的水便是越深,太師府也是,在那錦衣玉食、光鮮亮麗的背後,各種肮髒、各種黑幕錯綜交織,左眼尚是笑臉盈盈,右眼便已爾虞我詐,是沒有硝煙的戰場。
正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太師府裏,有人的地方,那就有陰謀,有混亂。
然而再怎樣的混亂,也都隻匯聚在太師府的前院。
後院裏,有那麽一個角落,是任何人都不敢輕易靠近的,即便是得了莫太師口令的管家,每每走過無數個足以將最擅跟蹤的暗衛給甩掉的拐角,來到那個名為藏室的地方,少不得都要先行心驚膽戰一番,這才敢去到那藏室的前方,將莫太師寫的字條,給塞進那個小小的孔洞裏。
那孔洞實在太小,手指都不一定能鑽進去,隻能容納小紙條在其中往來。
這一夜,天空還在飄著雪,北風呼呼的刮著,冷得人臉龐都要凍僵掉。管家哆嗦著手指,將太師新寫的紙條塞進孔洞裏後,沒有如往常一樣立即走,而是顫抖著聲音對孔洞另一邊的人道:“老爺說了,這次是最後一次,時日不多了。他之前說的事,您再考慮考慮,等白天小的會再來一趟,等您的回複。”
說完,抖了抖身上剛落的一層積雪,縮著脖子走了。
於是,管家也就不知道,孔洞那邊的人聽了他那番話後,沉默片刻,方才嗬嗬笑出聲來。
那人笑聲太過嘶啞,像是很久都沒有笑過一樣,聲音是老舊木門被風吹動般的沙啞,古怪的聲音從喉嚨發出,詭異到嚇人。
“最後一次?我怎麽不知道,這麽快就已經到了最後一次……”
孔洞之後的空間並不狹小,隻是光線過於黯淡,那人緩緩攤開字條,借著微弱的燈光,看清了字條上的字後,隨手扔掉字條,重新躺下來,緩緩伸手,卻是死死叩住自己的脖子,力道極大,不過那麽瞬息功夫而已,脖子上就已經出現了青紫的痕跡,像是要把自己給掐死一樣。
“不能讓她來見我……我現在這個模樣,她看到了,會厭惡的吧。所以,就不能當我已經死了嗎?為我立一塊碑,就已經足夠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