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對前路惶惑之際，元照蓮忽然瞟見章柯盯住自己，嘴角帶著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不禁心頭一凜，迅速冷靜了下來。

    章柯見她很快就平靜下來，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道：“你麵色蒼白，可是覺得不適？”

    元照蓮十分坦白地道：“第一次看見死人，有些害怕罷了。現在已經好多了。”

    章柯愣了一愣，忍不住掩著嘴高興地笑了起來。元照蓮不解地望著他，“你笑什麽呢？”

    好不容易等到他笑罷，才聽得他尖銳地道：“害怕？見死人總比見自己死要好。”

    她聞言十分納罕，卻覺得章柯今日情緒未免有些起伏不定，不禁多望了他兩眼。

    章柯見了，笑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奇怪？”

    元照蓮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章柯卻忽然道：“下一個就到我了。”

    “什麽？下一個？”

    “在這裏，這個擂台，下一個就輪到我上去了。”章柯望著元照蓮，眼中閃過一絲不明意味的波動，“對手是在外門弟子中也出了名冷血暴戾的，以其練氣期三層的修為硬是虐殺了一名練氣期四層的師兄，讓人聞風喪膽。將要麵對這樣的人，我也覺得害怕。”

    元照蓮吃了一驚，回望章柯，才發現他之前雖然一度表現得機敏深沉，卻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麵對殘酷的競爭，有可能一去無回，他也會像自己一樣感到害怕。所以他才會在這時情緒失控，才會悲怨地對她訴說所有的不公吧。

    “覺得無法抵抗之時，就認輸吧。”元照蓮無力地安慰道。

    “難道你沒看見嗎？認輸是沒用的。”章柯粲然一笑，“我們這些人沒有退路，不能認輸的。”

    “外門弟子若自覺修仙無望想要離開宗門，並沒有門內弟子那麽自由，他們能選的就隻有兩條路：一是廢去修為，服役十年才允許離開；二是三十年之內無法達到練氣期四層，給予一定金銀，放你歸家。但無論是哪一條，都是虛度光陰的死路。與其一事無成的離開門派，大部分人都願意放手一搏。走上修真這條獨木橋的人，其實都是賭徒。賭輸了，就是個死字。”

    聽完章柯的解釋，元照蓮才明白原來外門弟子不是自己所以為的那麽自如，不過想來也是，宗門絕不會對有心要離開師門的人心慈手軟的。但她還是這樣道：“有什麽好怕的？輸了不就是死麽。人總有一死，你現在走的卻是求生之路，這一次不死，就是得生。一路求生，一路得生，便有一日終可成仙。你選的難道不是這樣一條路？”

    章柯無奈一笑道：“是啊。不就是為了生存麽。即便讓自己殘酷成性，也是為了生存。”

    說到這個問題啊，元照蓮自己也很迷茫。但她心知，這種人生哲理，越是深究，越會讓自己失去動力，還是什麽都不要想最好。

    “眼下的確要為了生存而戰。”元照蓮道，從儲物袋中拿出五塊靈石遞給他，“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收下吧。”

    章柯也不推辭，坦然收下，一掃以往笑意中隱藏的陰霾，和煦地道：“此去命運不知。然則，若是我這次能得生，我便發下宏願，改變這個殘酷的修真界吧。”

    乍聞此言，元照蓮驀地覺得眼前一亮，猛點頭道：“好，這個好。我也要來發此宏願，也和你一道，改變這個殘酷的修真界。”

    章柯聞言，臉色十分古怪。

    這時，她忽然記起了一樣物事，忙在儲物袋中找了出來，塞給了章柯。

    “這個借你一用，或許會有些用處。”

    這時台上的8號和19號的對戰已經結束，8號贏得了排位戰，進入了前十。場上的執法長老朗讀了下一場比試的參賽者。

    9號和23號的章柯同時站到了台上，元照蓮看見9號的模樣，心頭也不禁咯噔一跳。此人年約二十三四歲，身量足有八尺，肩闊腰圓，走路生風，扛著一把下品刀型靈器，嘿嘿直笑。他麵相猙獰，一見章柯便朝他目露凶光，舞起大刀作勢要劈，教人看了心裏涼颼颼的。

    “小兔崽子，趕快認輸滾下去，爺爺我還可以饒你一命。”

    章柯站在那裏仿似風一吹便倒，瑟瑟發抖道：“師、師兄勇武，師弟定然不敵，一定要認輸的，但是在這之前，可、可否請您指教、指教兩招？”

    “什麽？！讓我指教你兩招？恐怕我這刀風一刮，你就要分成兩瓣了。”9號哈哈大笑，把刀身一橫，虛劈了一下。一道狂風撲麵而至，吹得章柯身形歪了一歪，惹得台下眾人哄堂大笑。

    章柯咬了咬牙，重新站定，仍沒要走的意思。

    9號此時也笑容一收，陰森地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真是欠調教了。”

    “可以開始了嗎？”他對執法長老道。

    執法長老木無表情地道：“可以開始了。”

    話音未落，9號巨大的身形如一隻輕燕，揮舞起那把大刀，刀鋒立時凝聚出一道氣刃，朝章柯劈去。攻擊間他仍有餘暇道：“讓你浪費我的時間，給我死吧。”

    這時台下也有人認出了9號的招數，驚呼道：“好犀利的風刃。不愧是外門練氣前期第一高手。”

    “屁，老子是外門第一高手。”9號聽見台下的聲音，竟還有心思去應答。

    章柯雖恃住禦風術不停翻滾躲避，還沒有受傷，卻已經連連退到了角落，道袍被風刃刮到，破了好幾處地方，發髻也散亂了下來。原先幹淨利落的他，變得狼狽不堪。

    9號本以為區區一名練氣期二層的弟子不用兩刀便能解決，但眼下已經揮出了不下二十刀，風刃卻還未建功。台下寥落地起了幾聲謾罵，他不禁也惱怒了起來，一邊叫罵，一邊加快了揮刀的速度。

    章柯無處可躲，隻好用土盾術抵擋，可是很快便法力耗盡，腰上中了一刀。

    9號見他渾身是血，舔了舔嘴唇，提著刀緩緩走向他道：“嘿嘿，你這個隻懂躲避的小混蛋，總算停下來了吧。我讓你躲我。”說完一刀砍向他的大腿。

    章柯低哼了一聲，麵色慘變，倒在地上喘著粗氣，求饒道：“求求你放過我吧。我認輸了。”

    9號道：“我不接受認輸。你讓我遭台下那些狗崽子的罵，我要將你淩遲處死，才能解我心頭之忿。不過你放心，我會很小心地劃上整整的九九八十一刀，才會結果你的狗命。”

    眼看章柯毫無懸念地就要成為刀下亡魂，元照蓮緊皺眉頭。

    章柯大叫，“長老救我，長老救我啊。”

    那邊執法長老提醒道：“不要太過火了。”

    9號回身對他笑嘻嘻地道：“長老稍安勿躁，我這裏——”話音未完，一個小的幾不可察的風刃術朝他頸項劃來。

    9號聽見身後風聲，正要偏頭閃避，卻忽然胸口一痛，低頭一看，已見一柄劍透胸而出。他抓著大刀要朝後麵揮去，那劍刃卻在他體內一絞，一股氣勁將他心髒震碎。他噴出一口鮮血，跌倒在地。離世前最後的一幕，是那個練氣期二層小子那仿佛來自深淵的凝望，和一聲似有若無的歎息。

    “為了我生，你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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