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功敗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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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

    文昌帝雙眼微閉,正享受著身後女子輕柔的按揉。那女子二八年華,一身雪白的宮裝,除了手腕上佩戴一隻玉鐲,身上再無其他佩飾。不過就算如此,也難以掩蓋其清麗嬌媚的風情。

    “皇上,這樣的力道可還行?”女子乖巧的跪坐在文昌帝的身後,手法純熟,言語輕柔,不敢有任何的掉以輕心。

    文昌帝嗯了一聲,再沒有多餘的話。

    女子盡管極力的克製著心裏的害怕,卻還是忍不住向往。進了宮,誰不想往上爬?而在新進的幾個秀女當中,她是唯一一個被皇上看中留在身邊伺候的。起初,她還高興了好久,認為終於有機會一飛衝天了,為此她還暗暗得意了許久,也沒少給其他秀女臉色瞧。然而,文昌帝除了讓她照顧他的生活起居,根本連寵幸她的意思都沒有,這讓她整個人變得忐忑不安,也有些不甘。

    她如今做的這些事,都是宮女們該做的。

    “阿錦,你走神了。”文昌帝雖然閉著雙眼,但帝王強烈的洞察力還是在的。女子稍有分心,他便感覺到了。

    女子嚇得雙手一抖,忙從榻上下來,跪倒在文昌帝麵前。“皇上恕罪,臣妾不是有意的…”

    文昌帝緩緩地睜開眼,看著眼前那張酷似蘇皇後的臉,心裏微微有些失望。她的裝扮雖然像極了蘇皇後,可到底性子差了很多。他的阿槿不該這般小心翼翼,不該如此卑躬屈膝,他的阿槿就算是犯了錯也會高高的昂著頭顱,絕不輕易服輸。冒牌兒貨就算冒牌兒貨,永遠都不可能是真的。

    “罷了,起來吧。”文昌帝懶懶的抬了抬手,複又閉上雙眼。

    “是。”蔣妍若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一張臉仍舊蒼白,可見方才真是嚇得不輕。

    “這裏不用你伺候了,去把高全盛給朕叫進來。”文昌帝撫了撫衣袖,開口道。

    蔣妍若輕咬下唇,不由懊惱後悔。方才,她若是小心一些就好了。不過,帝王的命令她不敢不從,忙收斂了心神,依依不舍得退了出去。

    高全盛等候在外殿,見到蔣美人出來,隻是微微欠了欠身。“美人安好…可是陛下召喚老奴進去伺候?”

    蔣美人這個稱呼,令蔣妍若有些悶悶不樂。她分明就把後宮那些年老的妃子得寵,可皇上卻隻封了她美人的位份,讓她每每見到那些妃子還得行禮問安,備受欺辱,著實是心有不甘。故而,對高全盛的態度,也是極為不客氣。“是不是皇上召見,公公不會自個兒進去問麽?”

    說完,冷哼一聲,拖著長長的裙擺憤然而去。

    高全盛倒是沒有生氣,而是衝著蔣美人的背影搖了搖頭。“唉…相貌倒是有七八分相似,可惜性子就差遠了…”

    感慨了一句,高全盛一刻也不敢耽擱的朝著內殿大踏步走去。

    文昌帝見到心腹高全盛,神情就輕鬆多了。“你個老奴才,磨磨蹭蹭什麽呢,這麽久才進來?!”

    高全盛忙腆著臉賠笑道:“陛下…老奴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

    “你少在朕麵前倚老賣老,就你那身子骨兒,再活個幾十年沒問題。”文昌帝瞟了他一眼,一點兒麵子都不給。

    高全盛嘿嘿的幹笑兩聲,然後順手端了杯參茶遞到文昌帝手裏。“陛下想必是口渴了,先喝點兒水潤潤嗓子。”

    文昌帝接過茶杯,淺抿了幾口,果然身心舒暢不少。“還是你最懂朕的心思,知道該怎麽伺候。”

    “那是…老奴可是看著陛下您長大的…”高全盛一個不留神,就將心裏的話說了出來。不過,他倒也沒說錯。論年紀,他比文昌帝還大個幾十歲呢。原先,是伺候先帝的。先帝駕崩之後,才跟了文昌帝,的確是看著他一步步的登上這皇位的。

    不過,這話一說出口,高全盛就呆住了,忙跪下來磕頭請罪。“哎喲…老奴該死,老奴該死…”

    文昌帝抬了抬眸,睨了他一眼,倒是沒有生氣。“行了,你又沒說錯什麽。”

    高全盛戰戰兢兢的從地上爬起來,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謝陛下隆恩。”

    文昌帝瞥了他幾眼,然後才進入正題。“國公府的案子,你怎麽看?”

    高全盛沒想到皇帝會征詢他的意見,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以老奴的見識,這國公府的大公子的確死的太過蹊蹺。仵作不是說了麽,他是中了慢性毒藥加上刺激過度才會暴斃的。他一個沒落的國公府公子,跟人無冤無仇的…”

    稍作停頓,發現文昌帝眉頭微微挑了挑之後,才繼續說道:“謝統領不是秘密將那個探子給押送到刑部大牢裏關著了嘛,以刑部的審訊力道,想必很快就有答案了。”

    “刑部大牢?那刑部尚書,可是四皇子的親信。”文昌帝突然吐出這麽一句話來,顯然是已經對四皇子起疑了。

    高全盛張了張嘴,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不如,陛下親自將人提來審問?”

    “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還不配朕親自審問。”文昌帝擺了擺手,思緒已經百轉千回。“四皇子跟王家可有聯係?”

    “據暗衛來報,四皇子一直呆在府裏哪兒都沒有去。就算是皇後娘娘召見,他也以生病為由給拒絕了。”

    “他倒是懂得避嫌。”文昌帝冷哼一聲,也說不清對這個兒子是個什麽樣的感情。

    “不過…”高全盛猶豫了一番,才有開口道。“不過,聽說上官玉槿還被扣押在四皇子府。”

    “上官家…他的野心倒是不少…也不怕被人反噬一口,哼。”提到那個令人生畏的上官家,文昌帝不由得哼了一聲。

    上官家若真的那麽好操控,那這天下早就是他楚家的了。

    “這上官公子精通醫術不假,但最厲害的還要數機關密道之術。”高全盛不經意的開口道。

    文昌帝怔了怔,眉頭又不知不覺的皺了起來。“你的意思是,四皇子或許根本就早已不在府裏,府裏的那個不過是替身?”

    高全盛驚愕的張了張嘴,他可沒這麽說啊。不過,這個可能性倒是很大。如今,四皇子的地位堪憂,王家又受到猜忌。他孤注一擲之下,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來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陛下…”

    “高全盛,傳朕的旨意,命四皇子即可進宮。若是敢抗旨,直接拿下。”文昌帝似乎也跟高全盛想到了一塊兒,於是急切的下令。

    高全盛不敢有誤,忙找來幾個腿腳利索的小太監,命他們速速去四皇子府傳旨。

    永和宮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大事不妙了…”羽璃急匆匆的從殿外進來,將其他伺候的宮女全都打發了出去之後,才一臉急切的向王皇後稟報。

    與前些日子的揚眉吐氣相比,此刻的王皇後顯得有些頹然,臉色也不大好,說話更是有氣無力的,似乎對周遭的一切都喪失了信心。“又有什麽事?”

    “娘娘…皇上剛才派了內侍去四皇子府,要宣殿下進宮覲見。”羽璃一口氣說完,神情焦急,想著主子盡快拿個主意。

    王皇後的反應,卻是出乎意料的平靜。最近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她倒是能看開了。“不就是召見麽,又有什麽大不了的。”

    羽璃心裏怎麽能不急,她隻差沒告訴王皇後,四皇子殿下根本就不在府裏,而是偷偷的出了城,去城外接應國舅爺去了。

    皇上連下十道聖旨,催促晉北侯回京。並且派了心腹大將前去宣旨,晉北侯脫不了身,隻得靠四皇子前去解救。至於救下晉北侯之後會發生些什麽,已經不難預料。可當務之急是,該如何隱瞞四皇子的行蹤。若是叫皇上發現了他的異常舉動,若是再想起事就難了。

    見羽璃著急上火的樣子,王皇後這才稍稍提了提神。“羽璃,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本宮,嗯?”

    羽璃慌了一下神,忙噗通一聲跪下。“娘娘…殿下他…他早已不在府裏…”

    “你說什麽?!”王皇後猛地站起身來,聲音也不由得拔高。

    “娘娘息怒。”羽璃怕別人聽見她們的談話,忙好生勸慰。“殿下特意囑咐奴婢,就是怕娘娘擔憂。”

    “難怪本宮宣召他幾次,都推脫了,原來…這個傻孩子,這麽大的事情,他怎麽能瞞著本宮!”王皇後氣呼呼的在大殿之內走來走去,總算是恢複了正常母親該有的樣子。

    比起死氣沉沉的模樣,羽璃更擔心失去理智的皇後。“娘娘…殿下也是為了您著想…殿下說,咱們宮裏出了內鬼,所以近來才會處處不順。”

    “你的意思是說,本宮身邊有內鬼?”王皇後聽到這個消息,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極為不相信。

    這怎麽可能呢!永和宮伺候的人,大都是她從娘家帶進宮的心腹,怎麽可能隨隨便便被人收買,生了外心?就算後來當了皇後,選了一批新的宮人,可那些人連內殿都進不了,又怎麽能探知隱秘的消息。

    見王皇後不相信,羽璃隻得壓低聲音,在她耳旁嘀咕了幾句。

    “你說的可是真的?”王皇後聽到那宮人的名字,臉色更加不好看起來。

    “奴婢不敢期滿皇後娘娘。自從殿下讓奴婢仔細觀察永和宮的宮人,奴婢便留了個心眼兒。這幾日夜裏,她的確經常趁著別人睡著的時候偷偷的溜出去。奴婢一路跟到禦花園附近,親眼看到她跟一個侍衛碰頭。”羽璃言辭懇切,連具體的地點都能說出來,不像是在說謊。

    王皇後陷入沉思,理智上接受了這件事情,可情感上還是不肯承認。那丫頭,可是她當做親妹妹來疼的,她怎麽可以背叛她!可若不是她出賣了她,又有誰能夠輕易的知道她和四皇子之間的談話內容,以及那些隱秘的事情呢。

    羽璃見她還在猶豫,於是又補充道:“娘娘若是不信的話,大可試探一番,看是不是奴婢在說謊。奴婢與她從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她做出這樣的事情,奴婢也很心痛。可事關娘娘和殿下的安危,奴婢不敢隱瞞…”

    “羽璃,你不必說了。”王皇後微微的閉上雙眼,好久才重新睜開。“如今的當務之急,是如何幫歡兒度過難關。”

    “本宮問你,傳旨的太監走了多久了,可還能追上?”王皇後在殿內徘徊了片刻,總算是頓住了腳步。

    “應該快兩刻鍾了。”羽璃也是剛得到消息,所以推算出了個大概的時辰。

    王皇後沉默了片刻,複又開口道:“你去通知王家的死士,務必在傳旨太監之前抵達四皇子府。再找一個身段與四皇子相仿的,易容等候。飛哥傳書,通知四皇子盡快趕回府裏。若是趕不回來,便讓那死士代替四皇子入宮。逼不得已的時候,先控製住皇上,到時候來個裏應外合。”

    羽璃一臉驚詫的望著王皇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到她那副吃驚的樣子,王皇後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以前,是本宮愚蠢,對他還有期待。如今不過是清醒了過來,不再遲遲不肯放下那可笑的夫妻之情罷了。”

    “是,奴婢這就去傳信。”羽璃努力的鎮定了心神,急匆匆的出去了。

    永和宮的後殿養了一些品種罕見的鴿子,是西域進貢的。四皇子將它們訓練成信鴿,以便不方便出入宮廷的時候,用來傳遞消息。

    羽璃是王皇後的心腹,這種機密的事情,自然是交給她親自來做的。隻不過,她在將消息傳回四皇子府的同時,又悄悄地放走了一隻看著很不起眼的小鷹。這隻小鷹平時隻在樹上棲息,倒是無人發現。

    大皇子府

    “主子,宮裏來消息了。”龍一將小鷹腿上的信筒取下,恭敬地遞到楚旻寧的跟前。

    楚旻寧慢條斯理的將信件取出,瞟了一眼,然後將信扔回了龍一手裏。

    “看來,四皇子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起兵了。若是王皇後與他裏應外合,那便事半功倍了。”龍一掃了紙條上的內容一眼,分析道。

    楚旻寧左手拇指和食指輕柔慢撚,這是他思考的時候習慣性的動作。“宮裏的人手安排的如何了?”

    “隨時待命,恭候主子大駕。”龍一自信的揚了揚嘴角,娃娃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

    楚旻寧手指不時地敲擊著桌麵,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一個王皇後,還用不著咱們的人出手。先命人給高公公傳個信兒,讓他提防著點兒,先看看情況再說。”

    主子這是不打算趁此機會一舉拿下皇位?龍一心裏暗暗納悶。

    不過,主子的決定,他從來不會質疑。於是迅速的回了信,命龍衛將鷹使放了出去。

    “主子,上官公子還在四皇子手裏,可否派人接應他回來?”說到這個四皇子,龍一突然想起還有這麽一個自己人來。

    楚旻寧不鹹不淡的來了一句。“我瞧著他挺樂不思蜀的,就讓他再玩會兒吧。”

    龍一嘴角隱隱抽了抽,默默地替上官公子點上了一排蠟燭。他可是仁至義盡了啊,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別來找他!

    “放心,憑他的本事,不難脫身。估計是遇到什麽好玩的事情,所以才沒急著離開。”楚旻寧即便是低垂著眼眸,也能將他的心思猜個*不離十。

    龍一不好意思的吸了吸鼻子,不敢再多想。

    再說那四皇子府的侍衛看到宮裏來了人,不由得著了慌。主子幾日之前就已秘密的從地道離開,而主子身邊最為得力的謀士馮先生不久之前也悄然的失去了蹤影。到了關鍵時刻,府裏連個拿主意的人都沒有。

    好在宮裏的消息來的及時,管家這才定了定心神,將傳旨的太監迎進了府。

    “兩位公公請稍坐片刻,容小的去進去通報一聲兒。”管家客氣的將傳旨太監迎到廳堂裏坐下,又命丫鬟好生的伺候著,這才疾步離開,匆匆的去了書房。

    馮先生雖走了,可府裏還是有不少忠心的追隨者的。

    見管家急匆匆的而來,那些幕僚不由得感到納悶。“管家為何如此著急,可是出了什麽事?”

    管家沒時間跟他們解釋太多,拍了拍手,立刻就有幾個黑衣人從屋簷上飛身而下,整齊的落到了院子當中。

    管家一雙銳利的眸子在這些死士當中掃了幾眼,然後將目光鎖定在一個身量與四皇子相似的男子身上。“你,馬上易容成四皇子的模樣隨傳旨太監進宮。”

    那名死士沒有任何異議,從隊伍中站了出來。然後,幾個專攻易容術的門客便開始為他換裝。兩盞茶的功夫,一個活脫脫的四皇子便出現在眾人麵前。

    “高先生的易容術,真是出神入化啊…”

    “乍一看,還真是跟四皇子殿下一模一樣啊…”

    “真像,怕是皇上瞧了也會分不清真假吧?如此便可以安心了…”

    眾人又是一陣感慨。

    管家哪裏有那個閑工夫聽他們的讚美,領著那假的四皇子就朝著前院而去。一邊走,他還不忘交待一些細節。

    “在皇上麵前,一定要鎮定,態度要不卑不亢。”

    “皇後娘娘的人會在宮裏接應你,萬不得已的時候,先挾持皇上,再請示主子。”

    “還有,遇見任何人,都不要開口說話,免得露餡兒。”

    死士沒有吭聲,而是一遍遍的重複管家的話,牢記於心。皇宮那種地方,稍有不慎就會人頭落地,的確要小心謹慎。

    目送著馬車遠去,管家這才鬆了口氣。隻是,他尚未來得及喘口氣,就見一隻灰色的鴿子從頭頂飛過,最後落在了鴿籠旁的樹幹上。

    管家不敢耽擱,忙親自上前取下信筒裏的字條。隻是,這字條不看不要緊,看過之後真是心驚肉跳。

    “壞了。”管家一拍巴掌,回想起皇後娘娘的交待,後背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來人,快來人!”

    “管家,又有什麽事?”暗衛從四周趕來,臉色有些不好看。

    管家急的在原地團團轉,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快,快去通知皇後娘娘,讓娘娘千萬不要有所行動。”

    “怎麽又不行動了?”這都臨門一腳了,隻要四皇子殿下帶兵入京,事情就成定局了,還有什麽可猶豫的。暗衛和幕僚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完全不明白管家的意思。

    管家將手裏的信件往外一攤,道:“殿下被困在盤龍嶺,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京城。若是娘娘在這個時候輕舉妄動,怕是要打草驚蛇啊!”

    “可若是不行動,皇上發現四皇子暗中離京,那也是死罪啊!”

    “就是…這箭都在弦上了,機不可失啊!”

    “先控製住宮裏,再恭候殿下回京不也一樣麽?!”

    幕僚們你一言我一語,似乎都不讚同管家的決定。

    管家平日裏在府裏橫著走,根本沒將他們這些幕僚放在眼裏。弄得他們有種寄人籬下的拘束感,如今四皇子不在,他們自然不會再容忍他的頤指氣使。

    管家氣得一甩衣袖,懶得跟他們一般理論,直接吩咐暗衛去傳話。隻是,暗衛們也不喜歡管家將他們揮之則來呼之則去的,甩給他一個冷冷的眼神,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了。

    “哎,你們…你們這是要誤了殿下的大事啊…”管家見他們一個個都支使不動,急的直跳腳。

    沒辦法,他隻得親自去抓了一隻鴿子,將信重新塞進竹筒,然後將鴿子拋向了半空。當然,抓鴿子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管家養尊處優慣了,做起這種粗活兒來,遠遠沒有想象中的靈活。這一折騰,就過了一炷香的時辰。

    等到鴿子飛上天,將消息帶進宮裏,已經是一刻鍾以後的事情了。不過,那時候,永和宮早已空落落的,隻有幾個灑掃宮女守著宮殿,誰還管那鴿子啊。

    禦書房

    高全盛將手裏的紙條捏了又捏,鎮定自若的站在文昌帝的身後,放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那些賊子還真是膽大妄為,居然想對陛下不利。想到王皇後的所作所為,高全盛就不由的替她捏把冷汗。

    果然是深宮婦人,頭發長見識短。她以為帶著她那些個人手,就能逼宮了?可笑!嗯,待會兒估計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文昌帝也異常的冷靜,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驚心動魄的日子。或許,他是根本沒將王皇後一黨放在眼裏。

    “四皇子殿下到。”殿門口,值守的太監已經在高唱。

    文昌帝抬了抬手,平靜的說道:“宣。”

    須臾之後,假的四皇子便從容的踏進殿內,朝著文昌帝下跪行禮。“兒臣參見父皇,父皇…”

    父皇兩個字還未說完,文昌帝手裏的茶杯就已經砸了過來。“住口!”

    假的四皇子嚇了一跳,根本沒料到會是這麽一出。他自認為一言一行都沒有任何差錯,不該這麽快被人識破才對。“父…”

    “住口。來人,掌嘴。”文昌帝豈會讓一個死士稱呼他為父皇,沒立刻殺了他就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死士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挨了好幾巴掌,差點兒將牙齒下藏的毒藥給拍了出來。但為了皇後娘娘和四皇子殿下的大計,他隻能咬牙堅持。

    巴掌聲好不容易停了下來,文昌帝冷峻的聲音也再次響起。“朕沒讓你開口,退下。”

    死士愣了愣,不敢再抗旨,安靜的退到了一邊。

    大殿之內,忽然變得很安靜,安靜的都讓人透不過起來。死士曾預想過,文昌帝或許會龍庭大怒,或許隻是平常的問話,根本發現不了他是冒牌兒的。可像這般一聲不吭的,卻不曾在他的預料之中。然而,皇帝越是沉默,他就越發的心慌。

    就在他努力的揣測皇帝的心思時,門口忽然傳來一陣紛遝的腳步聲。伴隨著那腳步聲而來的,還有帶著驚恐的喧嘩。

    “什麽人在外喧嘩,不知這裏是勤政殿麽?!”

    “皇…皇後娘娘…”

    “哎喲…”

    “皇後娘娘請稍後,容奴婢進去通稟。”

    “滾開!”

    “哎喲…”

    文昌帝聽到外頭的動靜,心中暗道: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王月蘭不愧是王家的人,還當真是言出必行啊!

    王皇後一身皇後的朝服,華麗而威嚴。她的人早已將勤政殿圍了個嚴實,想做什麽那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皇後不在永和宮養病,怎麽到勤政殿來了?”到了這危機時刻,文昌帝仍舊麵不改色,端坐在龍椅之上,臉上不見半點兒驚慌。

    王皇後見殿內隻有高全盛和幾個小太監,頓時大大的鬆了口氣。

    她上前兩步,並不像往日一樣,恭恭敬敬的行禮問安,而是倨傲的抬著下巴,一步一步的踏上禦階,朝著文昌帝靠近。

    “皇後,你越矩了。”文昌帝見她仍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不由得眯了眯眼。

    王皇後卻是嗤笑一聲,繼續朝前邁進。“都到了這個時候了,皇上還打算故作鎮定,是在等救兵嗎?可惜啊,皇上您的寵臣謝大統領,此刻正焦急的趕回公主府,怕是沒空前來救駕呢。”

    文昌帝蹙了蹙眉,似乎在質疑她的話。

    “皇上不信也沒關係,反正禦林軍臣妾已經讓副統領嚴韶接管了。”王皇後露出勝利的笑容,朝著身後瞥了一眼。

    禦林軍副統領嚴韶一身銀色鎧甲,手持武器從外頭進來,神情一如既往的嚴肅。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底多了一層滿足的神采,就好像老鼠偷吃到鍋裏的飯菜一般,充滿了愉悅感。

    “嚴韶,朕對你可不薄,你竟然…”文昌帝見到乖乖站到王皇後身後的嚴副統領,眼裏的怒火漸濃。

    王皇後輕笑出聲,打斷他的話,道:“皇上待他的確不薄,可臣妾卻能讓他官升一級,坐上禦林軍統領的位子。”

    “王月蘭,你這是要逼宮嗎?”文昌帝見她笑得花枝亂顫,毫無一國之後的儀態,不由得嗬斥了一句。

    “原來,皇上還記得臣妾的名字啊…臣妾還以為,您的心裏,至始至終隻有蘇瑾瑤一人呢。”王皇後見他喚了她的名字,不由笑得更大聲。

    見她直呼先皇後的名諱,文昌帝的眉頭不由皺的更深。“放肆!元後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

    “為何不能?!”王皇後一邊撫摸著金色的龍椅,一邊用看傻子的眼光看著文昌帝。“蘇瑾瑤那個賤人都死了這麽多年了,皇上就算對她念念不忘又能如何,她就能活過來麽?不僅是她,她生下來的孽種也活不過今年。哈哈哈哈哈…”

    “王月蘭,你跟朕住口!”文昌帝忽然站起身來,一巴掌揮到王皇後的臉上。

    王皇後捂著被打的半張臉,神情木然,放佛早已習慣了他的冷心冷情。“皇上若真的在意蘇瑾瑤,又怎麽會隨意被人挑唆幾句就對她起了疑,還眼睜睜的看著她葬身火海。說到底,你最在意的還是你楚家的江山,最在意的是你自己。”

    “住口,住口!”文昌帝似乎受了什麽刺激,身子搖晃了幾下,重新跌坐回龍椅裏。

    “陛下…”高全盛嚇得趕緊上前去攙扶,還別有深意的瞥了王皇後一眼。

    “怎麽,這就受不了了?那你知道不知道,這些年來,我過的是什麽日子?自從坐上這皇後的位子,我就沒一日過得安穩過。一邊要提防著你對王家動手,一邊要應付著後宮中那些不安分的妃子。你對我無情也就罷了,可歡兒和祺兒是你的親生兒子。你寧願寵著文貴妃那個賤人生的賤種,也不願意多親近他們一些…”

    “我知道…你這麽做,其實是在掩蓋一個事實。”王皇後咯咯咯的笑聲回蕩在大殿內,尖銳而又淒涼。“這不過都是假象,你真正想要保護的是楚旻寧,你最愛的女人為你生的兒子,對不對?”

    文昌帝忽然睜大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怎麽,被我說中了?”王皇後早已瀕臨癲狂,連自稱都改成了我。“你心中屬意的太子人選,其實一直是他,對不對?所以,你遲遲不肯給歡兒賜婚,偷偷的幫著他培養自己的勢力。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扶持他登上皇位。”

    文昌帝除了最初的驚訝,此刻已經恢複了平靜。“你說的沒錯,旻寧的確是朕最在意的孩子。”

    “哈哈哈哈…你終於承認了…”王皇後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說到底,她也隻是個愛得辛苦的女人。為了能夠陪伴他身邊,她不惜以世家嫡女的身份委身下嫁。為了能幫他登上皇位,她讓王家為他保駕護航。為了他江山永固,她時時刻刻保持警醒,不敢有絲毫的大意。為了皇家子嗣綿延,她忍痛看著他寵幸一個又一個的女人。可她付出了這麽多,到頭來得到了些什麽?

    文昌帝沒理會她的瘋瘋癲癲,至始至終都冷靜如常。“那你知不知道,朕為何會這麽對你和王家?”

    “那是因為你冷心絕情忘恩負義。”王皇後冷著臉答道。

    文昌帝瞥了她一眼,自顧自的說道:“那是因為,先皇臨終之前,曾給過朕一道密旨。裏麵寫道,王家有不臣之心,讓朕登基之後,務必除掉你們王家。”

    “你以為我會信你的片麵之詞嗎?”王皇後怒視著文昌帝,覺得他在說一個天大的笑話。王家若是有不臣之心,他又豈能順利的登上皇位?!

    “你以為皇家保朕登上皇位是為了什麽?他們不過是覺得朕是所有皇子當中,最好控製的一個罷了。比起其他母族勢力強大的皇子,朕的母妃不過是區區一個宮女,所有他們才沒有後顧之憂。他們的計劃,是想讓朕做個傀儡皇帝。如此一來,他們既不用背上一世的罵名,還能高枕無憂的享受榮華富貴。”

    “你胡說!”王皇後打斷他的話,不肯相信這是事實。

    “那你以為,他們為何會同意你嫁到朕的皇子府,屈居側妃之位?”文昌帝反問道。

    王皇正想要理直氣壯的說,那是因為她以死相逼,才讓父母成全了她的一片愛意。可話到了嘴邊,她又給咽了回去。這個理由,騙一騙小孩子或許還有用。可她如今貴為皇後,深諳生存之道。自古以來,女兒家的親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心有所屬,也不可能違背家族利益。

    或許,那時候的王家真是打的這個主意。否則,又怎麽會在她絕食半日之後就同意了這門親事。

    想到這裏,王皇後不由得倒退兩步。

    見她似乎是反應了過來,文昌帝才繼續說道:“你以為,朕不想保下心愛之人麽?可惜,那時候正是取得晉北侯信任的關鍵時候,朕不能讓你們起了疑心。可你又知不知道,朕在江山和愛人之間做選擇而痛苦掙紮的時候,心裏是什麽滋味?”

    王皇後從未見過文昌帝這般淩厲的眼神和嚴厲的口吻,她早已忘記了來此的目的,身子一退再退,險些摔下禦階。

    “娘娘…”嚴韶皺了皺眉,覺得眼前的情況與預想的可是差了很多。“大局為重啊…”

    經他這麽一提醒,王皇後才徹底的清醒過來。的確,這個時候還不是跟他算賬的時候。她的皇兒登上皇位,這才是最重要的。

    鎮定心神之後,王皇後挺直脊背,恢複了先前的冷厲。“嚴韶,將擬好的聖旨拿過來。”

    嚴韶見皇後娘娘終於恢複了正常,忙將手裏尚未蓋上玉璽的聖旨遞到了王皇後的手裏。

    王皇後接過聖旨,將它慢慢的展開,然後放到了禦案上。“皇上,臣妾最後再叫您一聲皇上。乖乖的蓋上玉璽,或許今後還能留下一條命,安心的做你的太上皇,在宮裏的某處頤養天年。”

    “若朕不肯呢。”文昌帝見她還是不死心,眸底的冰淩又冷了幾分。

    “那可由不得皇上。”王皇後朝著嚴韶使了個眼色,嚴韶單手將寶劍從腰間的刀鞘裏抽了出來,朝著文昌帝逼近。

    文昌帝朝著一旁的高全盛瞥了一眼,高全盛會意,不等嚴韶動手,突然出招,一眨眼的功夫,就將他撂倒在地動彈不得。

    啪啦一聲,刀劍落地。

    這突然起來的一幕,讓王皇後不由的瞪大了雙眼。

    “嚴韶,你起來!”王皇後似乎到了這個時候,才有所覺悟。她怎麽就忘了,皇上身邊還有高全盛這個高手。

    “皇後娘娘,老奴還是奉勸您一句,及時的收手吧。”高全盛朝著王皇後微微欠身,神情鎮定得不能再鎮定。

    “禦林軍聽令,拿下高全盛。”王皇後心裏一慌,朝著外頭喊了一句。

    然而,她的嘶吼卻如石沉大海一般,毫無音訊。

    “禦林軍,禦林軍…”王皇後不信的再次喚了幾聲,回答她的,卻是另一道熟悉的聲音。

    “皇後娘娘不必再叫了,禦林軍隻聽命於皇上,他們是不會進來了。”謝弛豫不知何時走了進來,打斷了她的呼喊。

    “謝弛豫…你…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不是…”王皇後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折返回來,還重新奪回了禦林軍,不由歇斯底裏的叫了起來。

    “皇後娘娘命人帶的口信,微臣並不相信。”謝弛豫下巴微揚,眼底的柔情一閃而過。“皇後娘娘或許不知道,公主與微臣私底下從不以公主駙馬來稱呼對方。”

    “所以,你是故意離開的?”王皇後沒想到,她會輸在這個環節上,不由得忿忿。

    “微臣職責所在,娘娘見諒。”謝弛豫朝著王皇後拱了拱手,然後打了個手勢,立刻就有宮廷侍衛衝進來,將倒地不起的嚴韶拖了下去。

    嚴韶在經過謝弛豫身邊的時候,臉上還帶著極大的憤恨和不甘。

    王皇後見大勢已去,不由放聲大笑。“是臣妾太過高估自己了…還以為,有王家的內應,便可以成事…果然,今非昔比,王家已不是昔日的那個王家,而皇上也不是當年的皇上了…好,我願賭服輸…隻是,懇請皇上能夠饒了歡兒和祺兒的性命…此事是臣妾一人所為,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不要為難了他們…”

    “他們是否無辜,如今下結論還為時過早。”文昌帝瞥了那個假的四皇子一眼,喝道:“將這個冒牌兒貨給朕拿下,拖出去杖斃!”

    侍衛領命,朝著一旁假冒四皇子的死士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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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不辱命,一萬字碼完,累成狗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