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與你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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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律禎對宋汝卿的愛是極端,是癲狂。她愛而不得,便用了這樣極端的方式將宋汝卿“留”在了身邊,讓人感歎之餘,也唏噓不已。
警局外有媒體蹲點。
律禎在接受完了警方的審訊之後還要去到檢察院。
一出門,媒體立即蜂擁而至,將攝像機和麥克風統統對準了律禎。護送她的警員拚命地在維持秩序,卻寸步難行。
媒體提的問題都難聽至極,律禎充耳不聞,直到,有什麽東西碰到了她的額頭,一陣刺痛感襲來,緊跟著有黏稠的液體模糊了她的眼睛。
周圍寂靜了片刻,緊跟著嘩然,眾人皆往一個方向看去——
律禎抬手抹去了臉上的蛋液,摘下了雞蛋殼,淡漠的眼神也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
宋辰亦一身黑色西裝站在不遠處,周圍氣壓低得要命,眼底也浮現了鮮有的戾氣和陰鷙。身邊站了他的助理,抱著一籃子雞蛋,而宋辰亦的手上還拿了兩個在把玩,與律禎對視的時候,唇角勾起了一抹殘忍的玩弄。
他在不久前,得知了律禎和他恨之入骨的女人——許馨,竟是同一個人!
“律禎?”人群之中,宋辰亦開了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媒體人都閉上了嘰嘰歪歪的嘴。
護送律禎的警員不知道哪裏殺出來了這麽個人,皺了眉,“請不要妨礙公務!”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不妨礙,你們請便。”宋辰亦笑著讓開了道,但律禎看得出來,那笑絲毫未入眼。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什麽眼神表示。她知道宋辰亦恨她,她害死了他的母親,還殺死了他的父親。
在宋辰亦鋒芒般的目光的注視下坐上了通往檢察院的車,開車前她還看了宋辰亦一眼,他那雙鷹眸依舊死死地盯著她。
車子開走之後,媒體也緊追而去。他們不是不想采訪宋辰亦,隻是這個人周身的戾氣太重,又向來不按常理出牌。有不怕死的想上前挖點猛料,關於他和律禎之間的過節,還有,前陣子在風頭上的沈芳嬌是同性戀一事,但都被他的目光駭得退下了,紛紛上了車追去了檢察院。
宋辰亦站在原地沉思了一會兒後,將手裏的兩個雞蛋放進了助理手中的籃子裏,“跟檢察院打聲招呼,聯係好律師團,律禎既然已經栽了,就讓她栽得更徹底一點。”眼底的陰鷙一點一點浮現,他狠狠地說:“我要讓她生不如死!”
而不遠處的黑色商務車內,一雙眼睛靜靜地注視了這一切。
是律淩辰。
早在律禎接受問話之前,他便借助喬存的關係坐進了監控室。所以說,喬存問話、律禎回話的全過程他都聽得一清二楚,心中也大概明了律禎會被判處到什麽程度。
隻是,他看到了宋辰亦,那麽一切可能都會變得不一樣。
律禎和宋汝卿的事情他清楚了,那麽自然也不難猜到她和宋辰亦之間的過節。宋辰亦的生身母親,當年就是被她給逼死的。所以宋辰亦對律禎恨之入骨,連帶的那時也對許安然厭惡至極,這些都是律淩辰知道的。所以當他看到宋辰亦的唇在動,雖然聽不到,但他隱隱可以猜測得出。
思考了一瞬後,他打了個電話,淡淡地吩咐道:“盯著點那邊。”
*
事實上,在律禎接受審訊的時候,寧長淵也坐進了審訊室,而許安然也坐在了監控室,看著寧長淵的一舉一動。
許安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鬼使神差地要來這裏。
擔心寧長淵不配合警方,然後倒打一耙嗎?這好像不是她需要擔心的事情,因為她即便坐在了這裏也無濟於事。
那麽究竟是為什麽,她也不想去細思了,目光已經牢牢地固定在了監視屏上。
沒過一會兒,喬存進來了。
他剛審完了律禎,又向上級匯報了一下相關事宜,便來了。他一言不發地坐在了離許安然並不遠的地方,有些累了,他便靠在沙發上,揉了揉眉心,眼睛掃了眼屏幕後,似漫不經心地說:“寧長淵好像挺配合的,有問必答。”
是挺配合的,許安然也發現了。警員問的問題都比較尖銳,但寧長淵臉色都未見變一下,問什麽就答什麽。
心中不由得有了幾分狐疑,律禎是心甘情願地背上這爛攤子,所以沒有聯絡律師。可是為什麽,寧長淵也沒有聯絡律師呢?
與律禎不同的是,寧氏雖涉嫌了刑事犯罪,但警員並沒有查出寧長淵身上背負的命案,刑拘觀察之後還不能立刻提出逮捕。寧長淵來了,寧康永自然也來了,還有寧氏上下不少股東。
但許安然沒有一一去深究了,因為她發覺,寧長淵雖然意外地配合著警方,將所有他犯下的罪責都一口攬下,但許安然卻敏感發現,他的眉心固有的陰鷙散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鮮有的疲倦。
許安然心口一緊。
這種疲倦,她在律淩辰的臉上看到過,似乎是不久之前。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心理上的疲倦。
寧長淵,他也累了嗎?
腦中一個激靈,緊跟著許安然從沙發上彈跳起來,嚇了喬存一跳,忙問:“怎麽了?”
呼吸急促地盯了屏幕良久,她又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摔坐在了沙發上,心中五味陳雜,似自言自語地說道:“原來,他是故意的。”
*
寧長淵結束審訊之前許安然就離開了警局,臨走前喬存見她臉色很難看,便問她要去哪裏,需不需要送,許安然都回絕了,隻說自己想一個人走走。
於是,在許安然離開後不久,喬存猶豫再三,給律淩辰撥了電話。
……
許安然去了墓園,捧了一束康乃馨放在了目前。
一般來看望已故之人,捧來的話以菊為主,但許安然卻似乎偏愛康乃馨。或許在她心中,康乃馨是送給母親的花。
雖然時至今日,許安然都不曾叫過她一聲“媽”。
每次在方如意的墓前,許安然都很想跟她說話,很想叫她一聲“媽媽”,然而,從來她都隻是想想。因為她知道,地下的人已經長眠,無論她再怎麽喚她,她都聽不見了。
都聽不見了。
那麽,這是不是就意味著,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將心事說給她聽呢?都說母女連心,方如意在地下是否也能將她現在的苦痛感同身受?
“今天他已經去了警局了,聽說還會接受檢察院的調查。判刑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這好像是他應該要受的懲罰。但是,我還是覺得好難受啊。明明他應該承受比這更嚴重的後果,但是……”
許安然說了好多好多的話,回應她的卻隻有一塊冰涼的墓碑。
“我很不孝吧?居然會胳膊肘往外地倒打一耙。我好像知道了,那些證據都是他給我的啊,他早就猜到了我會把那些交給淩辰,他是故意的是嗎?您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
“或許,他沒有那麽那麽壞呢?否則,您為什麽一直都愛著他,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滾燙的淚大顆大顆地砸到了墓碑上,又順著微微傾斜的角度落入了塵土之中。但悲傷依舊無止境,到最後,許安然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趴在方如意的墓碑上大哭了一場。
站在暗處的律淩辰將這一幕收入眼底之後,如同被人打了一棍,大腦嗡嗡作響。
果然,她一直都在極力地隱藏著自己最真實的情緒,把所有極端的壞情緒都藏匿了起來。就像,她似乎很久都沒有這樣大哭過了,卻不是在他的麵前。
也許她心中清楚得很,隻要她哭,她痛苦,他就會心軟。她擔心這樣的自己會成為他的累贅。
想到這裏時,律淩辰的心疼痛不已。
“律、律先生?”
一聲不算太陌生的叫聲讓律淩辰收回了思緒,看到來人之後怔了片刻,才淡淡地“嗯”了一聲,隨即隨口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是羅鶯。
方如意生前一直在悉心照料她的羅鶯。
想來方如意的死對羅鶯的打擊也挺大,方如意下葬之後無人守墓,是羅鶯日日前來。一直到今天,隻要不是非去不可的事情,羅鶯都會來方如意的墓前呆上一段時間。
當然,這是律淩辰不知道的。但出於敏感的素養,他覺得這件事情應該不是巧合。
果不其然,在確認了是他之後羅鶯險些哭了出來,捂著唇嚶嚶地說道:“我終於等到您了。”
律淩辰下意識皺眉:“等我?”
羅鶯用力地點了點頭,隨即趕緊從包裏翻出來了一串東西。是鑰匙扣,掛件許多,但上麵卻隻掛了一把鑰匙。
“這是方姨生前最最視若珍寶的東西,她說那裏麵的東西都是留給她的女兒的。可是她現在已經沒有機會把這些東西親手交給她了。”羅鶯紅著眼,另一隻手有些狼狽地擦著眼淚,吸了吸鼻子,“律先生,麻煩您轉交給太太吧。”
律淩辰明白了。
也許是帶著方如意生前的遺憾,所以羅鶯一直在等他,準確地來說是在等許安然。她一個人勢力單薄,上海那麽大,她根本無從去尋找,便隻能在方如意的墓這兒等。記憶中,許安然似乎沒怎麽來過這裏,就算來了,怕是也恰巧和羅鶯錯開了。
但今天,終於被羅鶯碰上了。
看著羅鶯手中的那串鑰匙扣,律淩辰沉思了片刻,從她手中拿走,但卻不急於答應,似漫不經心地問:“她現在就在裏麵,你沒有話要同她說嗎?”
許安然在裏麵,羅鶯也注意到了。但她看到她哭得那樣傷心,她的情緒也受到了感染,搖搖頭,“不了,隻要先生把這鑰匙交給太太就可以了,剩下的……她會明白的。”
然而,羅鶯也沒再多說什麽,小女孩哭得不成樣子,朝著律淩辰鞠了一躬便離開了。
手中的鑰匙扣是涼的,律淩辰握在掌心良久之後它也變得有些溫熱了。在原地佇立了許久,他重新把目光放在了趴在方如意墓碑上痛哭的許安然。
她不知哭了多久,許是哭得累了,沒了動靜。
律淩辰這才上前,發現她竟然昏睡了過去,因為悲傷過度。
*
律淩辰抱著許安然回到家裏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珍妮弗一天沒有看到許安然,知道她是偷偷跑了出去,有些擔心,也有些自責,所以一直坐在客廳裏等著,顧問和簡諾也在。
當律淩辰踏進門的時候,珍妮弗近乎一個激靈就衝上了前,卻看到了律淩辰懷中的女孩兒緊閉著紅腫的眼眸,臉色蒼白,不由得僵在了原地。律淩辰沒有時間去解釋太多,隻說:“珍妮弗,跟我來。”然後便抱著許安然去了自己的房間。
珍妮弗的反應慢了半拍,才慌忙跟上。
之所以讓珍妮弗跟過來,是因為她是醫生。許安然目前的狀況他還無法確定,保險起見,他隻好讓珍妮弗來確認一下。
將許安然放在床上之後,律淩辰便去浴室拿了條毛巾用熱水打濕。出來的時候珍妮弗已經站在床邊替許安然做一些最基本的檢查,又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
“怎麽樣?”
珍妮弗想了會兒,說:“體溫正常,呼吸頻率有些不足。”她看了一下許安然紅腫的雙眼,下定了結論:“應該是悲傷過度引起的昏迷,沒什麽大問題。”
聞言,律淩辰心中的石頭落了地,坐在了床邊替許安然擦臉。
在心中糾結了許久之後,珍妮弗才大膽開口,用英文說道:“律,安然目前的狀況不適合整天關在家裏,這樣的治療對她沒有多大的用處。”
律淩辰身體一僵,給許安然擦臉的動作也滯了片刻,良久後才低聲問:“e教授也是這個意思嗎?”
珍妮弗卻歎了口氣,“如果他能意識到,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束手無策了。”
律淩辰沉默了。
珍妮弗剛剛用了一個詞,翻譯成中文後是“束手無策”。他大概沒想到,珍妮弗居然會用這個詞來形容她的父親,國外知名權威心理教授,第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
“我父親他能治好安然。”珍妮弗許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麽話,趕緊圓話道:“但是呢,現在一波又一波不好的事情在往她身上壓,我父親好不容易在她身上看到了一點複蘇的痕跡,但很快又被那些不好的事情給壓了過去,這樣反複下去,安然會受不了。”
誠如她所言,在之後不久,一語成讖。
這夜,律淩辰看著難得睡得昏沉的許安然的容顏,卻隻能用沉默來回應了珍妮弗。
珍妮弗便也不多說什麽,她相信律淩辰比誰都心疼許安然,比誰都想為了她好,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該怎麽做,他知道。
正打算退出去的時候,珍妮弗忽然又想起了一事,便回頭喚律淩辰。
律淩辰連臉都沒有抬一下,珍妮弗便撇了撇嘴,用不大但卻足以讓律淩辰聽見的聲音說:“在你們回來的前一小會兒,有個老頭想看安然,他說他是安然的爺爺。但當時你和安然都不在,我就自作主張地替你們決定,讓他明天早些來了。”越說到後麵珍妮弗的聲音就越小,甚至有些虛了。顧問和簡諾知道了她的這個決定之後臉色是不太好看的,她想她大概是做錯了決定吧。
正想著律淩辰會不會大發雷霆或是生氣之類的時候,珍妮弗隻聽見他淡淡地回複了一聲:“知道了。”
珍妮弗離開之後,律淩辰依舊坐在床邊,眼睛一瞬也沒有離開許安然的臉。柔和的光線虛化了他的棱角,他輕執起了許安然的小手握在了掌心,低低地歎息:“然然,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
夜半的時候,許安然忽然驚醒了,猛地睜開了眼,卻是無盡的黑暗,跟她的夢境似乎是一模一樣的。
她聽到有人喊她,但她卻什麽也看不到。
呼吸有些急促,心跳也快得厲害。
許安然一瞬間沒反應過來這裏是哪裏,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但熟悉的男性氣息撲入了鼻腔時,她便安心了。
這是在家裏,而她現在,正躺在他的懷裏。
許安然還枕著律淩辰的一隻手臂,被他輕扣在懷中。頭頂上男人的呼吸很輕,似乎睡得不是很深。
他睡覺時十分安靜,除了輕微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她再聽不到其他的聲音,這使得睡眠淺的她每次被他擁著入眠時都睡得安穩,今晚,也是如此。
“醒了?”
頭頂上有沙啞微低的聲音傳來,許安然知道,她弄醒他了,於是她輕輕“嗯”了一聲,算作回應。
律淩辰便側了個身把床頭的燈打開。怕許安然適應不了強光,他特意開的小燈,使得房間的光線既不刺眼也足以讓他們看清彼此。
“做噩夢了嗎?”律淩辰低下頭,手撫摸著她的臉,輕聲問道。
麵對他的輕言細語,似乎是怕聲音大了會驚擾到她,許安然又想到了白天,鼻頭酸了酸,沒有說話,把臉埋進了律淩辰的胸膛。
律淩辰也收了手臂將她擁得更緊,同時也察覺到了她的異常,便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她。
“他判刑了嗎?”許安然哽著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道。
律淩辰知道“他”是指的誰,便答:“還沒。”
許安然就不說話了。
但很快,律淩辰便感覺到了自己的胸口濡濕了一片。
許安然又哭了。
不如在方如意墓前時的歇斯底裏,但這樣的悄無聲息卻讓律淩辰的心更加難受,而他能做的,卻隻是抱住她,不停地撫摸著她的後腦勺來安撫她。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而許安然,這時候也寧可他一言不發了,就這樣抱著她挺好,她哭一會兒就好了。
“淩辰,對不起。”許安然忽然說,卻讓律淩辰的心顫了一下。
“對不起,我替他向你說對不起。”許安然哭著,“對不起。”
律淩辰的心比針紮還要難受,低低地打斷她:“然然,這不關你的事,你沒必要向我道歉。”
許安然沉默地流著眼淚。
低歎了一口氣後,律淩辰伸手勾起了許安然的下巴,讓她仰起頭來看著自己。她的雙眼已經紅腫得不成樣子,再這樣哭下去眼睛非壞了不可。
“然然,與你無關。再者,現在他已經受到了應該有的刑罰,這件事情要結束了,不要再多想了,好嗎?”
律淩辰沒有想過,多年來的運籌帷幄,此刻卻成了許安然心頭的一根刺。她怎麽會輕易地釋懷?他等了這麽多年,為的不就是這一天嗎?但是他卻因為她的關係,生生地改變了自己的初衷。
如果一個人理智,是不是連他的愛恨情仇都會變得理智了?
許安然不信。
愛與恨,都是能夠瓦解理智的東西。而律淩辰,同時遇上了愛和恨。
“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許安然吸了吸鼻子,問道。
“嗯,真的就這樣,讓它結束吧。”律淩辰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許安然的臉頰,鬆開了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扣在了懷裏,輕聲說:“我答應過你要帶你去北方看冬雪,可現在都快夏天了。正好空了時間解決好這些事情,然後我帶你去哈爾濱看冰雕,去內蒙古看大草原。如果你想離開中國,隻要你開口,哪裏都可以,我們一起好好地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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