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秦王叛 簪發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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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者聞言更為驚訝,心道這亂世天下,最終會落於誰之手,還不一定呢!反正自家主子爺就如今而言,可比那幾位都強。

    “臣這就去!”

    城主這一計,就是逼著秦王做出決定,這一來西秦怕是要完了。

    赫連初月若是隨了秦王,長安城,嗬嗬,五歲的奶娃和一個心思全在“功勞”和“戰利品”上的無能攝政王爺還能做出什麽業績來?

    城主使想借秦王之手,先除了攝政王……

    先幫秦王穩定局勢,畢竟這中原天下,本該是秦王的。

    城主之做法既不求秦王感激,也不會遭秦王記恨,如此兩清也是好事,對秦王太好,反而惹得其他勢力不滿,畢竟城主心中隻有彥城的長治久安。

    若是老城主當年有城主半分的算計,也不至於被武威帝壓製幾十年,更不至於讓年幼的城主跪在武威帝麵前發誓為西秦賣命終生……

    *

    再說傅畫磬擺架夏美人宮中的路上,突聞夏美人小產,對傅畫磬來說更是怒不可遏……

    空涼冷清的宮殿,禦醫和宮人們都被趕了出去,殿內隻有床榻上躺著的毫無生氣,麵色慘白的女人,和站在床榻前臉色陰森,怒極反笑的玄衣男人。

    “知道第一個不聽朕的話,用參湯換掉去子湯的妃子是怎麽死的嗎?”

    男人的大手捏住女人的下巴,冷冷道。

    女人恐懼的凝視著男人的臉,像被浸泡在冰水裏,渾身亂顫。

    “一個月零八天……嗬嗬……好得很,竟是一開始就把朕的話當成耳邊風!”

    玄色的袖子一揚。

    “啪”的一聲一個清脆的巴掌落在美人病弱蒼白的臉上,隨即一口鮮血噴向內側的床簾。

    夏憶瑾蒼白若枯骨的手緊抓著身下的被褥,極大的屈辱與不甘若口中的血一樣要湧出來……

    這個男人他沒有絲毫的惋惜之情,虎毒不食子,她看不到他失去孩子的悲傷,看不到他的一絲憐惜……

    她不過是想留下一個孩子,她替他留下了重華公主,此一時彼一時,這個孩子總是要來的,為什麽他要這麽對她……

    而且她也是在孩子流掉了之後,才知道肚子裏曾來過一個小生命……

    她才是受害者啊……

    是嫣然宮的女人,是她殺了她的孩子!皇上非但不去懲治凶手,反倒羞辱於她……

    她好恨,好不甘心……

    為什麽皇上待那個女人千好萬好,卻不願意給她一分同等的愛……隻因為那個女人陪伴了他八年?

    八年之情濃於骨血,王嫣然於傅畫磬是愛人也是親人?……

    所以,傅畫磬縱容著王嫣然,縱容她不擇手段的除掉宮中姬妾們的骨肉?……

    可那是從她體內流出的生命啊,她還未曾體會到初為人母的喜悅,就眼睜睜的看著一盆血水被宮女端走……她的孩子,那個不足一月的生命,消失的無影無蹤。而孩子的父親……

    “別說朕對你無情……”他又伸出手擦掉她下巴的血水,看著她梨花帶雨的柔弱臉龐,陰森的目一沉,淡淡道,“害怕麽憶瑾?朕不會讓你死……你禁足吧。”

    他說完挺直筆直的身軀,朝床榻下走去。玄黑的衣袍被深夜的寒風吹起,顯得他的背影高大又孤絕……

    男人的聲音猶在耳邊回響,夏美人枯瘦的手指抓著被褥,她突然仰起頭,哀怨的聲音從喉中喊出。

    “啊——”

    “美人!”

    看著皇駕離開後,陸雪筱以極快的速度進殿,在夏美人的床榻前跪下。

    看著床榻上不人不鬼的女人,陸筱雪雙目刺痛,她慘白著臉起身將殿門關上,又至床榻前將美人扶起。

    陸雪筱寒澈的眼睛注視著夏憶瑾。

    “憶瑾,你振作一點!”陸雪筱心知若是夏美人倒台了,她這個依附夏美人起來的女官大人,也會瞬間被宮中其他勢力整死。她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她必須讓夏憶瑾振作!隻有夏憶瑾振作起來,她們才能在這個皇宮裏繼續活下去。

    “雪筱……”夏美人在陸雪筱的搖晃下清醒了一點,那雙水靈的美目早已失去了以前的光彩,幽怨的似一個怨婦,“雪筱,是那個女人……是王嫣然害死了我的孩子,三天前隻有她來過……她碰到了我的手腕……如果我沒有猜錯她是會醫術的……難怪,難怪當時她失手打翻了茶杯……而茶杯的茶水正好打濕我的衣裳,也給了她送來錦緞的理由……”

    陸雪筱緊緊地握著夏憶瑾的手,沉聲道:“我剛才去問了禦醫,那錦緞上灑著由藏紅花和麝香所製的粉末。正是使美人小產的罪魁禍首!……”

    “啊!——”夏憶瑾聽後瘋狂的叫起來,“為什麽,為什麽要害死我的孩子!”

    陸雪筱握住夏憶瑾的肩膀,痛斥道:“美人,你難道還不明白嗎?這個後宮即使王美人和您的頭銜一樣,可所有人都把她當作這後宮中的女主人看待,她說一句話,宮中人不敢不聽不敢不從……所有她趾高氣揚,所以她那麽多人巴結她!五年了!為什麽皇上在位五年,她可以囂張五年?去年的那個寵妃雖然不在四妃之列,可打底是皇上的第一個妃子,即便娘家兄長再不濟,那肚子裏的孩子是說沒就沒了……美人,您還不明白嗎?”

    夏憶瑾聞言驚恐的望向陸雪筱:“你……你是說皇上壓根就不想要別的女人給他生孩子?”

    陸雪筱狠狠地點頭,她將聲音壓的極低:“奴婢猜想那王美人不能生……”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夏憶瑾大笑,“哈哈哈哈,就算皇上再愛那個王嫣然也不可能不要孩子吧?不然姚國的大業他傳給誰去?……”

    陸雪筱捂住夏憶瑾的嘴巴:“憶瑾,這話我們心裏知道就好,現在你該想的是,如何不讓皇上永遠的冷落你!皇上沒有將你打入冷宮也沒有將你賜死,便是還對你有情意在……你該想的是怎麽在宮裏繼續生活下去,如何為你死去的孩子報仇,如何搬倒那個女人……”

    陸雪筱再下一劑猛藥:“夏憶瑾,你若再不清醒,不振作,皇上就會永遠忘了你!你那死去的孩子的仇永遠都隻能成為你的傷痛,凶手卻活得比你恣意,比你快活,比你瀟灑!你明白嗎?”

    夏憶瑾恍然過來,她緊緊地抓住陸雪筱的手道:“我該怎麽做?我該怎麽做?雪筱你要幫我,你一定要幫我,這宮裏隻有你……”

    陸雪筱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我不是在這裏,我不會丟下你的。”

    夏憶瑾像是握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狠狠地點頭。

    “憶瑾,你現在懂嗎,我前麵說的你都聽懂了嗎?”陸雪筱將她的手握得生疼強迫她清醒,“王美人之所以在宮中五年無人敢動,是因為她在皇上心中無可動搖的地位,皇上的縱容使得她這個與你一樣縣令府出身的庶女,也能在宮中呼風喚雨!”

    “對,同樣是縣令的女兒,同樣是庶出為什麽她可以?……不,我不甘心,至少殺死我孩子的人不該過得這麽好……”

    “王美人是沒有遇到可以與她抗衡的人,一個厲害的人!”陸雪筱幽寒的目凝視著夏憶瑾,“而現下正好有一個人……這個女人她足以和王美人對抗,不她可以成為四妃,甚至是皇後,她可以和王美人較量!”

    “誰?!”

    “重華公主。”陸雪筱沉聲道。

    夏憶瑾聞言一驚,隨機搖頭:“不,皇上要殺秦王,一定不會饒恕重華公主的,這是一步死棋……”

    “美人!”陸雪筱再夏憶瑾耳邊將今夜探聽到的事情悉數說給陸雪筱聽。

    “你的意思是皇上不會殺死重華帝姬,而且還有意納她……”

    “正是。”陸雪筱堅定道,“而美人要抓住這個時機,重華公主不知秦王下落,此刻美人派我去告知重華公主秦王沒死已逃,重華公主必會感激你的恩德……而且……為保秦王,這個時候重華公主也一定知道該怎麽做了……”

    “若是不保護秦王她命都會沒有,這個時候公主除了‘自薦枕席’還能怎麽做?”夏憶瑾突然明白過來。

    陸雪筱深歎一口氣,總算是說通了。

    “美人聰明。”

    夏憶瑾望向陸雪筱道:“雪筱,那你去放了重華帝姬再將秦王的事轉述給她。”

    “是,美人。”陸雪筱很快離開大殿,心道這宮裏若是有了重華帝姬製衡王美人,不必說她們的夏月台以後會好過一點,至少王美人的心思會用在對付重華帝姬身上。

    *

    當日深夜。

    重華帝姬聽到陸雪筱帶來秦王逃逸的消息後,立刻明白了。

    但又想到既然幾個時辰前蒹葭已經離開洛陽了,為什麽傅畫磬沒有殺了她“泄憤”?

    “本宮要見你們的皇上。”

    婁重華明豔的的眸直視這陸雪筱說道。

    如果有人保她,而傅畫磬沒有殺她,必定是那個人。彥城西郡王荀匡。

    她這一生貴為帝姬,所逢桃花,唯此一朵,而此朵,卻不開不滅,一直無果……

    若是還有關心她的人,除了秦王蒹葭,就隻剩下西郡王荀匡了。

    可是她終究不能回答他的情意,他有亡妻,且深愛亡妻,她於他不過是一個長得像他亡妻的人,他們此生終究無緣

    陸雪筱被重華帝姬的話嚇到,不知她此刻為何要見皇上?難道這位公主現在就想“自薦枕席”?

    *

    乾康殿大理石地板,琉璃彩繪的屏風,鏤空雕花紫金桌椅前,一身藍色紗裙拽地三尺,雲髻高綰起的女子孤絕卓立。

    她抬起頭,鼓足勇氣凝視那個陰森如同漆黑的岩石又如同冰棱的男人。

    “本宮要和姚主約法三章。”

    “自薦為妃,也敢同朕約法三章?”冷冷的嘲諷,自他薄唇而出。

    女子高雅的容顏動顫了一下,臉上的血色如同被人抽幹了一樣,白如齏粉,

    她吃力地抬起頭,咬牙道:“本宮雖甘願做姚主的妃子,卻不願和姚主有夫妻之事實,姚主說得對本宮是‘自薦為妃’,而……不是‘自薦枕席’……”

    傅畫磬這才抬起頭,眯眼望向這個女人,除去應付秦使的時候做樣子的看過她幾眼,和她交流過幾句,這一次才是正眼看這個女人吧。

    為帝五年,從天下各地搜錄宮中的女子沒有一個敢反駁他一句,她們見到他的時候都是惴惴不安的,即便心裏再膽大,麵上也是的。這宮裏,沒有女人敢不怕死的反駁他。

    他突然丟下批閱奏折的玉筆,麵向這個慘白著臉同他“爭執”的女人。

    有一張臉在腦海裏閃過,五年了,藏在記憶深處不願意碰觸的記憶,終於如困獸般冒出頭角……

    該如何麵對,該如何提起……

    不……

    他轉身,留給婁重華一個玄黑孤絕的背影。他才不願去記憶,那段該死的記憶,即便被他塵封無數年,他不會有半分悔意。

    有些人終歸隻能是仇人,從出生起就注定了,不是她害死他,便是他克死她。於是他親手殺了他的一份念想,於是他將她逼向了死路。

    他突然轉身,朝那女人走去,極近的注視,氣勢逼人。

    “婁重華,朕封你德妃。你的約法三章朕許你一條,朕不會碰你。你退下吧,即日聖詔便會昭告天下,你如此不緊不慢地前來,要的不就是朕的聖詔在三日之內傳至西秦嗎……”

    婁重華一震,好久才跪地謝恩:“謝姚主……不,皇上隆恩。”

    從乾康殿出來,樓重華就如同被人從水裏打撈上來的人一樣,整個身體冰冷刺骨,疲憊慘白。

    隻是一次過招美酒讓她見識到了這個男人可怕的一麵。簡短的對話他就能猜出她所有的心思……

    然而他傲慢的告訴她,這才隻是一個開始……一個開始而已。

    她遊離的目光望向漢白玉的石階,這寂靜的宮廷,隱藏在華麗與奢侈之下的陰謀,她這一輩子從出生起就沒有機會逃過一劫……

    而她一生中相對安穩平靜的時候,是父皇帝業最巔峰至極的那十七年。

    武威帝是西秦第一任皇帝,重華祖父與禹朝高祖反目之初,夜走涼城,花五年時間將前唐舊黨驅出長安城,盛年稱王,卻一生並未稱帝。武威帝年少有為,承襲父親王位,定涼城,聚長安,滅蜀王,大殺四方……

    武威帝的庇佑之下,讓長安城寬廣寂寥的皇宮都是那樣的安全,可父皇一死,她的世界全部坍塌了。那是她二十多年來最大的異常噩夢,父親與幼弟的噩耗接踵而至,那年的她甚至有過想結束性命的衝動……她想若不是還有一絲渺茫的希望,她也許已下去陪父皇母後了。

    那一絲渺茫的希望即是沒有見到婁蒹葭的屍身,她便相信他也許還活著……

    如果婁蒹葭還在,總有一天父皇的宮殿會回來,武威帝的基業會回來……

    “公主。”一隻手伸過來,淩薇扶住婁重華,“已經過了一夜,臣鬥膽猜測,秦王已至陝州。”

    淩薇的聲音輕柔的似聽不見的風聲,重華不錯眼的盯著她的嘴巴。心中一瞬怦然,秦王已至陝州,接下來要麵對的會是什麽?

    “婁淵大人的三千人馬可出城?”婁重華動唇未出聲的說道。

    淩薇低頭觀四下,同重華道:“公主,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公主我們回別宮再說。”

    婁淵三千人馬已被齊甲領走,向陝州而去,與秦王匯合。

    這是淩薇手底下的死士帶來的消息。

    這是重華公主唯一的底牌。她無法得知武威帝生前,隱藏在武威帝身後的最大的死士係統,因為武威帝突然暴斃而亡,根本沒有時間交代後事!但是她有淩薇,淩薇是武威帝生前賜給母後的三死士之一,淩薇手中的死士,還有與淩薇熟識的洛邱(武威帝派給秦王的死士頭目,前文已死)這些是婁重華的底牌,攝政王婁非墨端掉了洛邱一支,卻並不知道重華公主手中還有淩薇。

    隻要有淩薇還在她身邊,就算傅畫磬禁足不帶消息給她,她想知道外麵的事,一樣輕易而舉。

    *

    護國將軍府思人居。枯坐半日,茶煙熏室。薄彥端起杯子分外悠閑地喝一口茶,瞥一眼對桌女子,淡淡地說,“你在想什麽?”

    不同於薄彥的歪坐,桑為霜時刻都坐得很端正。

    “秦王已過三門峽,如今形式如何,將軍難道不想知道?”桑為霜問道。

    薄彥眯眼深看她,“我幹嘛要關心一個男人的死活?還有你不必激我,我是不會叫座下的人替你跑腿打聽消息的。”

    是不會將座下得來的消息帶給她吧?

    桑為霜無語的笑,不過她自有辦法,隻不過比他們的情報慢了點。她不是還有楊焉和阿旺嗎?

    “怎麽不說話了?”薄彥放下杯子,凝著她的麵容道。

    桑為霜突然站起,“我鏢局裏還有兩樁未跑的差事,我得回去做個決定。”

    “什麽差事?”

    桑為霜詫異,她的差事他從不過問,今日這是怎麽了?

    “你過問這個幹什麽?”

    “臘月前,我想給淮州薄家送去一些東西,一點私物,不想派手下人送,你幫我送吧。”薄彥淡淡地說道,神態閑適自在。

    “哦,竟然是要同我說生意。”桑為霜趕興趣了,又坐回原來的位置上,“說吧,你願意出多少銀子?”

    薄彥抬眼:“你就按你給別人的價給,可別坑我。”

    桑為霜聞言大笑:“坑你?你說我會坑你?哈哈哈……”

    薄彥眉一豎,道:“對,坑我,你坑我次數還不夠多嗎?”

    桑為霜臉一冷:“將軍你好矯情,又要和我做生意,又怕我坑你,哎,你想好再說吧,我可沒有功夫和您玩這個……”

    說著就要走。

    薄彥臉一紅,道:“哎,你可別走啊,我說的玩的,就你能坑我多大點銀子,你愛坑不坑吧,反正你給我送到就是了……”

    “哦,這可是將軍說的,那改日將軍命人將貨物直接押去徵羽鏢局就是了。我可真要走了……”

    “你走吧,反正也是晌午了,我也不留你吃午飯,你自己去路邊買吧,你不是常愛吃路邊攤嗎?”

    “……”桑為霜對他不著邊際的話極無語,一出門正見聶慎朝思人居走來。

    聶慎行色匆匆,不看桑為霜一眼就朝殿內走。可見是有要事稟報,為霜私心想知道這要事是什麽,一定與秦王有關,於是放慢了步伐去聽……

    聶慎像是有意透露給她,聲音不大不小她正好聽清楚。

    “皇上昭告天下,封重華帝姬為德妃……”

    桑為霜抽吸一聲,傅畫磬終於封妃了,而封妃之人恰是婁蒹葭的胞姐,婁重華。

    殿內的薄彥沒有出聲,顯然是驚訝的。

    這無疑向他們表明了一件事,就是婁重華目前安全了,這其中的彎彎道道,真是不容旁人去猜測,秦王剛剛逃逸,皇上卻封了婁重華為妃子,而且還是四妃之一的德妃。

    “皇上在想什麽?……”薄彥一聲輕歎後,向著思人居的大門吼了一聲,“聽壁腳的,你不是有急事嗎?”

    桑為霜聞言臉一紅,尷尬道:“我這就走……”

    聽到桑為霜遠去的腳步聲,聶慎微皺眉望向薄彥,“座上不覺得桑為霜對秦王的事情很……”

    “很什麽?”薄彥問他。

    “很積極……”聶慎答道。

    薄彥稍做沉思片刻,支著下巴道:“有那麽一點意思……”

    *

    從護國將軍府出來,桑為霜騎馬直奔徵羽鏢局。

    剛走至徵羽鏢局門口,就見孔周站在外頭。見她回來立刻上前道:“當家,有貴客要見您。”

    “什麽貴客?”桑為霜疑惑道,“還有什麽比你家將軍還貴的人?”

    “……”孔周無語一陣,方道,“是一筆大生意。”

    桑為霜更疑惑什麽大生意?

    “有多大?”

    “五千兩銀子的貨物。”孔周答道,聲音很小,卻很鄭重。

    咯噔。還真的很大。

    桑為霜步伐一頓,“這麽大的生意,不找別的鏢局,找到我這裏來?”她眉峰皺蹙,“還真是怪人,我去會會!”

    五千兩的貨物,找一個開業才不久的鏢局。若不是有別樣用心,便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孔周推開客房的門。桑為霜就一襲月白絲質長袍纖塵不染,墨發飛揚的男子站在客房的闌幹前。

    心一驚,這背影……

    那人聽聞腳步聲,緩緩回頭,唇,猶自含笑。

    “好久不見。”起唇之間,聲色溫潤,謙謙君子,卓爾不凡。

    “真的是你。”她微驚訝,沒有想到他竟然能找到這裏來。

    “你……”桑為霜愁眉似鎖,連容楨都能知道她的鏢局,那豈不是?心口頓重,辰二爺也知道?或者林景臣也知道?

    那她徵羽大人或者徵羽鏢局幕後老板的身份?豈不是就跟沒有似的?

    “你別害怕,此事林景臣不知,辰家那裏也暫時不會知道……”見她神色,容楨心知她擔憂的事情,小聲安慰道,“我也是關注了好多日子,不是昨日看到你也不敢貿然前來。我不告訴林家,林家不會知道,至於辰家,他們也不會留心一個小小的鏢局吧……你不是還有茶莊的‘幌子’嗎?”

    他笑容可掬,很清雅,他就是那種英姿竣颯又溫潤如玉的俊美白衣男子,是很多女子年少時候的第一眼戀人。

    “快一年不見,你又長高了不少。”容楨笑道,細長的鳳眼細看她。

    隻有長輩才會關係別人的身高……

    這一說桑為霜也細看他,如夢初醒,方覺得一年不見,愈漸成熟穩重的他更像她的太傅了……

    “哪裏,你長得更快。”桑為霜笑著回他,突然望向茶榻,“對了,我還沒給你奉茶。”

    “虧你想起,我好久沒喝你泡的茶了,就是因為這個,我心癢癢了好久好久……”容楨打趣道,“不過說實在的,我真沒有想到你竟然會開一家鏢局。”

    “還不是因為辰家,茶米油鹽哪一樣他們沒占全?我連個混的行業都沒有了,隻好跑鏢了。”桑為霜邊沏茶邊回他話。

    容楨隻是笑,隔了好久,他突然一頓,望著她問道:“那個聞名三國的鐵麵軍師是你吧。”

    “啊?!”桑為霜險些沒有驚掉下巴,抬頭驚恐地望向容楨。

    容楨見她驚懼的樣子,不免痛心,緩緩道:“你別害怕,我不會對別人說的,我也隻是剛才才想到的,你可以不回答,就當我沒有問過。”

    桑為霜緩慢的吐了一口氣,沒有回答。

    *

    半個時辰,送走容楨後。桑為霜坐在書桌前思考重華公主封妃一事。

    按秦王的腳程如今至陝州無疑,再往前去,回長安不過大半日,若是給秦王舊部書信,按照死士和暗衛們的速度快馬加鞭今日黃昏時候就能至長安城。

    這思前想後的謀劃不過是一日一夜的事情。

    傅畫磬的聖詔是今日早晨昭告天下的。

    她不懂傅畫磬此舉,一是為何封重華為妃,這裏麵有彎彎道道,她一時想不明白。二是為何聖詔這麽快就下達了,若是傅畫磬想借封重華為妃之事,讓攝政王婁非墨恐慌從而派兵殺掉秦王,或者死守長安城不讓秦王回城?給攝政王信號,對傅畫磬又什麽好處?殺掉秦王除去心頭一大不快?

    可是從傅畫磬封婁重華為妃的動機出發,便知昨夜情況有變。

    在秦王逃逸後,傅畫磬本來可以殺了婁重華的,可是他卻封了婁重華妃子,簡直讓天下人都為此舉驚歎。

    隻有這幾種可能,一是有人力保婁重華,而且此人來頭不小,能和傅畫磬抗衡。她目前猜測不到,此人會是誰。吳國皇帝可能有這個本事,但是他不可能和婁重華有交集,這人一定是秦人或者姚國大臣。若是姚國大臣也隻能是薄彥,淮西王之類……

    另一種可能便是昨夜婁重華“自薦了枕席”,為求自保不惜……

    桑為霜想到這裏臉紅一下白一下。

    她不願假設當初的自己若是為了活著……

    不,她不是婁重華。並不是她“高風亮節”,也並不是她“自命清高”,而是她儒弱膽小,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隻能去死。

    她不能想象頂著淫婦的罪名,在某人的深宮中委曲求全活下去的屈辱,那就是在用刀一刀一刀的剜她的肉!

    嗬嗬,若是剮了她的肉,能把傅畫磬拉下馬還好,若是不能倒不如死了痛快。於是她選擇去死……

    現在回想起來,當初的自己竟然是如此的不堪……

    懦弱,大禹商氏皇族亡國的族人裏,隻有她一個死得最“窩囊”。

    *

    話說……陝州。秦王一行至陝州城,喬裝改扮一番後,登上陝州城,在一間客棧裏,秦王吩咐燕丙沿路留下特殊記號以便齊甲帶三千精兵匯合。再吩咐楚乙和秦庚火速趕往長安城探聽情況聯絡赫連丞相。留韓丁、趙戊、魏己於身邊護駕。

    楊焉喬裝後跑去陝州城驛站外蹲了一個時辰。

    後來急急忙忙的回來帶來了消息:“小婁少爺,皇上封重華帝姬……為妃了。”

    韓丁,魏己聽到後從座椅上站了起來,神色慌張。

    “主子爺,皇上此招莫不是想借攝政王之手除……”韓丁說出來又止住了,重華公主若是為妃,主子爺就是姚主的小舅子了,攝政王婁非墨是該忌憚還是該憤怒還不好說,隻是這轉變也太快了吧!剛才他們還在擔心公主,現在就聽說公主成了姚主的妃子?簡直是……

    “你確定你沒聽錯?”魏己鄭重的問楊焉,楊焉搖頭。

    “壞了。”魏己低咒了一聲,不安的感受馬上從心底湧起,隻希望齊甲快點趕來與他們匯合!這並不是個好結果……

    難道是公主自己去找的姚主,用那樣不堪的方式?想到這裏魏己全身一涼,他轉身望向秦王蒹葭,用那種悲涼的神情,卻不料秦王臉上的神色比他的更加悲涼……

    秦王和他想的是一樣的?

    銀甲麵具被取下,他的神情難掩憂傷。他想他該為阿素的死感到幸運的,至少華陽保全了自己;他想他該為阿素感到難過,阿素本來也可以用一種方式活下來,女人的利器,阿素從沒有考慮過,他愛的阿素如此不同……

    苟全性命於亂世。他該怨誰,該恨誰,該去責備誰?

    命數而已。

    他突然趴在木桌上,額頭抵著手臂,他隻是很心痛,心痛華陽,心痛重華。

    一直是他,保全不了想保護的人。

    再也不要這樣混混沌沌的度日了,天不允許,自己也不允許。

    他不想要的,他要。他想要的,他得不到了,那洛陽城的一柸黃土之地,留給他做個念想吧,他要,他要守護著她的一方淨土。他要,他年少時他不曾想過的東西……

    他抬起頭,拿起放在手邊的紙和筆。

    *

    黃昏前齊甲帶三千人與秦王匯合。

    同樣是黃昏前,赫連初月私自調動長安城大東帳八千兵馬,往陝州趕去。

    半個時辰後攝政王就收到了消息。

    “王爺,大東帳八千精兵夜裏被人調動,探子查出是赫連丞相所為。”

    “你說什麽?”攝政王婁非墨正在美人肚皮上,聽到這消息鞋都沒穿衝出寢殿。

    “你膽敢給本王再重複一遍!”攝政王拔出一旁侍衛的劍,指向那名侍衛。

    侍衛一愣之下跪地,“王爺饒命啊,赫連丞相私自調動了八千人馬!向東方而去!”

    婁非墨立吼一聲:“來人!”

    “今日是不是有什麽重要情報沒告訴老子?!”一腳踹在幾個侍衛身上,正好此刻見王武和雲清趕至。

    兩人麵色匆匆,無疑是有要緊的事情要通傳!

    “王爺重華公主被封妃了!”王武說道。

    “什麽?”簡直大怒,婁非墨怒吼,“這麽重要的事為什麽沒人告訴本王?”

    原因是攝政王和美人做那等子事情,所有的密折都被扣押在了書房。

    “還愣著幹什麽?赫連初月豈能隨那個雜種去?赫連初月這是要反嗎?好啊!以為婁重華攀上了姚國那個奸皇帝就了不起了?!”婁非墨邊穿衣邊說道。

    雲清唇角微抖:“王爺,臣的人收到情報,說是赫連初月收到了‘秦王遇刺,生死難測’的消息。”

    “什麽?還有哪個人替老子刺殺那個雜種,赫連初月是這麽著急趕著‘奔喪’去的?嗬嗬嗬,老子要將他們一網打盡,有去無回!雲清你帶三千浮屠塔將士隨我,王武你點兵一萬,立刻!馬上!”

    婁非墨吩咐完後,人已走的沒影。

    當夜的洛陽。

    黃昏時薄彥收到了皇上的密函,是禦前侍衛雲駟帶來的密函。命令他帶兵三萬,隨雲駟前去陝州。

    捧著密函薄彥心下咯噔一跳,用腳丫子也能想到皇帝要他做什麽。

    坐收漁利。

    重華封妃,趁西秦內鬥,把握時機,一舉拿下西秦陝州。再不濟也能一探西秦最後實力,還有那個草包攝政王到底幾斤幾兩。

    “聶慎!”他低吼一聲,已動手整理掛在床頭的鎧甲。

    聶慎從堂外進來。

    “隨本座出征,命秦陽點兵三萬。”

    聶慎微顯驚慌,但看到堂內孤立的蒙麵侍衛,心裏頓時有了一點底……

    “是。”

    *

    赫連初月率領八千精兵至陝州,鬧出了不小的動靜,陝州城駐軍是赫連丞相幕僚,又聽說秦王“逃至”陝州,而且身有重傷,在生死無卜的邊界,立刻派人封鎖陝州城找尋秦王下落。

    *

    長安神宮觀星閣內。北鬥七星陣的巨大屏風下,跪坐著一個白衣女子,她容貌英氣俏麗又嫵媚,看似閉目打坐,其實人已昏昏欲睡。

    一束黑影從滿月窗前躍過,順著月光,至觀星閣內。

    “喂,秦丫頭!”老人推了推白衣少女。

    少女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一張熟悉的“老臉”。

    “喂,秦老頭,你趕來來打攪我的好夢?!”她伸手揉眼睛。

    “老頭子是來給你道別的,我要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你放心婁非墨那雜種是不會動你的,他還想知道我們羽族磬玉的下落,而我們羽族除了秦王,就你一個純血的年輕人了……”

    秦靈不想聽他的瘋話:“你要走就走說那麽多做什麽?婁非墨他不敢動我,我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再者什麽叫羽族就我一個了?公主不也是……”

    等等,秦靈詫異地望向秦老頭。

    “秦老頭……”

    秦老頭趕緊捂住嘴巴:“我什麽都沒說,你好好保重,我真走了,小主子需要我。”

    “小主子?哼,他老子殺了你羽族族長,你還對他老子稱主子,爺爺我都不知道該說你什麽好了……”

    “你閉嘴死丫頭,老子走了,你最好自己保重,再見麵估計要很久了,你自己小心行事,若是實在撐不下去了,就飛鴿聯係老子。”

    “滾吧!”秦靈沒好氣的說道,繼續閉目打坐,等他一走,她會把鴿子全燉了。

    *

    “你怎麽來了?”

    寒風咆哮,夜幕深深,薄彥出兵前看到了一人騎馬而至,正是鐵麵軍師,徵羽大人。

    “將軍出征,卑職怎能不護佑將軍左右?”桑為霜反問。

    薄彥冷笑:“我有秦陽聶慎,要你何用?肩不能挑、背不能扛,還不能暖床……”

    “你……嗬嗬,將軍說笑了,姚朝名下軍姬多達一萬,官奴數量更是龐大,足夠將軍泄……”

    “你……”薄彥扭過頭,俊臉薄紅,“管好你的舌頭,戰場上劍不長眼,本將軍看什麽不爽,就割什麽……”

    “……”桑為霜惡寒,她表示隻要他不看別人褲襠不爽就成。殺敵人可以,還是給別人痛快的好。

    隨薄彥出征自然是出於私心,她若不“從中作梗”豈能使秦王安然?

    但願這個時候楊焉已知打開她錦囊的時間到了。

    至於薄彥這裏有她牽製,她不讓他傷秦王,而且還會讓他得到應得的功勳。

    為霜隨薄彥大軍趕至陝州之時,陝州城內已火光漫天,廝殺聲四起。

    秦陽聶慎正要動,卻被桑為霜攔下:“慢著。”

    “怎麽?你還想本座大老遠跑來不出手不成?”薄彥冷笑道,他倒是要看看桑為霜是不是真為了那秦王……

    “將軍,此刻時機未到,容我和聶慎前去探聽一下……”桑為霜很誠懇的說道。

    薄彥勾唇,“給你這個機會,聶慎,你隨她去。”

    *

    桑為霜很快便和聶慎分散了,她隨著楊焉給她做的記號而去。

    入她所料楊焉已拆開錦囊,如果沒錯,秦王若是遵循她的意見,楊焉應該帶著秦王一行王秦嶺而去。

    “王爺這是婁淵師兄為王爺收拾好的行裝。”秦庚指著王駕內的兩個大箱子說道。

    婁蒹葭不經意的看了那兩個箱子一眼,不禁胸口有點發悶,好像被什麽東西牽製了一下一般。

    *

    “王爺,有人騎馬朝這邊來了!”趙戊耳力好第一個聽到,“無弓無見劍,單人一馬。”

    秦王聞言,吩咐不要放箭,命趙戊去見來人。

    “是你。”趙戊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人,“你怎麽……”

    他剛想說什麽止住了,立刻道:“你是冒險來見王爺的?”

    桑為霜不理他徑自朝秦王的馬車行駛而去。

    看在這個女人三番四次的救秦王的份上,侍衛們沒有阻攔。

    “女人,你快點,我們是要逃命……”秦庚的口吻不帶嘲諷,倒是帶著幾分落迫的意味。

    桑為霜駕馬追上王駕。

    出乎意料的,馬車上的人竟然掀起車簾,驚世的容顏望向她,淡淡一笑。

    她覺得鼻尖微酸,是冷風吹得太久了吧……

    好久,說不出什麽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詞忘了,一路想好的句子淡了……

    “能不能完成我一個心願……”

    她看著他鼻尖微紅,喝出一陣白氣,語聲淡淡的,她不想耽誤他的時間。反正就要離別了,說多久還是要分別的,這一次能趕來見他,是她貪心。

    馬車上的人點點頭。

    桑為霜欣喜的笑,竟然沒有了方才的冷靜與自持。

    她從懷中摸出一個碧玉簪子,溫熱的簪子遞給他,“替我插在頭發上吧。”

    ——

    秦王一愣,一個願望,一個這麽簡單的願望……為什麽這個碧玉簪子躺在手心裏,卻這麽沉重,沉重到心口發疼……

    *

    秦史子嬰帝本紀記載了這一場發生在陝州的軍變。

    姚史薄彥世家裏也記錄了這一場發生在陝州的勝戰。

    《西秦·子嬰本紀》:子嬰帝二年,十月,秦王叛。王婁非墨率兵三萬,浮屠塔將士三千至陝州。赫連初月以一萬一千人誓死護秦王。是夜秦王蒹葭夜走秦嶺,是年逃至西蜀,坐擁蜀地。

    《東姚·薄彥世家》寧安五年十月,秦王叛西秦,陝州一役,薄王為護國,率兵三萬,隔岸觀火,秦王逃,秦軍廝殺至疲,薄王始出兵,得陝州,繼邵西一役後,再度重創秦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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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注意,人太迷糊了,不看評論還不知道昨天傳到草稿箱了!不好意思啊各位妞。今天是聖誕節吧,妞們快樂,可憐某耽今天還要加班!加油加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