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再添人命 江氏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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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為霜開門見山的將問題拋給了江公子。
江公子料到她會這麽問,一攤手,道:“抱歉,那日下官不在蘇府中。”
桑為霜微咬牙,就算他說的是真的,她可以信他,但是她絕對不會相信他是一點先見都沒有的!
見桑為霜皺著眉望著他,江公子不禁勾唇。
“我雖住進蘇家有一段時間了,但房子廷出事的那天,我是真出去了。管家都可以作證。”
桑為霜眉頭一挑,就這麽巧?
“你既然是先住進來的那房子廷你見過的?和他說過話沒有?”桑為霜跳過他當日在不在蘇府的問題。
“確實見過幾麵。”
“見過幾麵?”桑為霜抬頭望向他,隱約覺得他那一雙眼睛看著很熟悉,就是他那雙眼睛,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絕豔。
江公子見桑為霜盯著自己細瞧,不免有幾分羞澀,微側臉咳了一聲。
桑為霜意識到自己的“無禮”,於是趕緊挪回目光,若是再盯下去,這江公子還會以為她這個“大男子”對他有意思。
可她完全不知道江公子此刻再想什麽。
再等桑為霜想繼續那個話題的時候,江公子已經從桌前站起來了。
“我家少爺要小解,不妨我陪桑公子說吧。”那站在江公子身後的侍衛?或者說小廝,他坐到江公子之前坐過的位置,同桑為霜說道。
桑為霜這才正經瞧這個侍衛,這才發現他皮膚古銅色的,這顏色若是男子生當是極好看的,可這張臉竟然叫她覺得很不自然。這顏色……桑為霜目光往他的脖子那裏移動,可這男人竟然一縮脖頸,她完全看不到他的脖頸了。
“桑公子,這案子如今是我和江……大人在暗中查,而那些捕快和縣令老爺在明中查,再加上我這一段時間了解到的……”
“說下去我在聽啊?”他一停,桑為霜立刻抬起頭望向他。
男子唇角微抽,他以為她一直在看他的臉和脖子,沒想到她還聽著在!
“我剛才說到哪了?”
“你說加上你這幾天了解到的。”
男子一皺眉,道:“這房子廷非尋常商人,我家主子在西秦時就與他有數麵之緣。”
“你說他非尋常商人,可那蘇府裏的人卻說他做的是普通買賣。”
他見桑為霜一副認真神情,笑了笑從懷中拿出一份信件來,他手指壓著信件往桑為霜麵前一遞,“這東西雖然機密,但桑公子也是看得的。”
桑為霜瞧了他一眼,將信件拿起。
看完那封“機密”。桑為霜將信件往桌上一壓。
“這房子廷是西秦的商人和秦王還有數麵之交?那他是秦王的人?”桑為霜沉靜的目光盯著男子,沉聲說道。
男子搖搖頭,“秦王和他也隻是數麵的緣分罷了,秦王手下有一玉石商人,他的產業雖然不大,但縱橫三國,而這人與房子廷是世交,我家大人此行東洲正是等這人。”
男子抬起那張古銅色的臉望向桑為霜,他雙眸明亮燦爛若星辰,道:“這人是長安商人司廷軒,我家大人正是在蘇府裏等他。”
桑為霜聽完緩緩地點頭,她抬起手擱在桌上,沉思了片刻道:“那這房子廷之死更加可疑了。”
他聞言一笑:“桑公子不妨直言。”他挪眼看一下四下,又說道:“這茶樓我家大人已經大點好了,雖說是評書樓,但也絕不會有敢嚼我家大人舌根子的人出現。”
桑為霜眉心一跳,道:“我沒有證據不敢亂說。你再激我,我也不會說的。況且你家大人不信我,不願據實相告,我哪好意思繼續問下去?”
男子額角青筋大跳一下,她的意思是他們愛講不講,反正她也不會追問了?
他古銅色的臉略顯不自在,他笑了笑,低頭又道:“既然桑公子不想說,那我隻好再將這個案子再說一遍,死者房子廷住在蘇府的春桃舍,與我家大人住的寒梅舍隔了兩間屋,我家大人在蘇府住了十幾天後房子廷才住進來,房子廷住進來當日與我家大人有過一麵照麵。隻是我家大人因公事去了一趟東洲,房子廷出事的那段時間我家大人正好不在,我家大人什麽時候回來的,想必桑公子心裏也清楚。”
桑為霜聽了聽,明白這男人想說什麽,可是凶手挑著江大人離開的時間對房子廷動手?
江大人和她一樣裝扮成商人住進蘇府,江氏那一身氣度,就能讓人起疑。
隻是她想到的關於凶手要對房子廷動手的理由?凶手的殺人理由是什麽?
“我見衙門裏記錄的房子廷不過是個賣布賣紙的,莫非他的產業也是遍及三國的?”
如果真的是公儀音的人殺了房子廷,那麽那個房子廷一定不會是個尋常的商人,公儀音要殺房子廷一定是和三國的陰謀有關,那房子廷若不是秦王的人,又如何得公儀音的人動手?莫非這是一場誤殺?公儀音的人誤以為這房子廷是秦王的人?然後誤殺的房子廷?用了類似於雪影的藥?
桑為霜目光懾人又犀利,蘇家如果是公儀音的勢力,又怎敢將自己暴露出來?還是蘇家自信沒有人知道“雪影”?
“能否請你查個人?”桑為霜抬起頭望向這個古銅色肌膚的男人。
“誰?”
“這人是個大夫,大概十年前住進東洲,近三年又沒有音訊了,她姓端,稱端夫人。”
男子聽後一震,竟然下意識的回頭望了一下房門處,見他家大人去了這麽久沒來,他似是有意想避開桑為霜這個問題,從座上站起。
“我家大人這麽久沒回來,桑公子容我先去找找。”
桑為霜眉心一跳,這茶樓都是他家大人的勢力範圍,他會怕什麽?不過是不想給她這個方便。
“你去吧,我也該走了。”桑為霜也隨她站起,朝門外走。
卻不料這男人回頭對她說道:“端夫人的事我會叫人查的。”
桑為霜愣了一下,再抬起頭的時候,那男人已下樓了,步伐也顯得很匆忙。
桑為霜看著男人的背影,眼角壓低,怎麽就覺得這麽熟悉呢。
桑為霜竟然覺得很心煩,房子廷的死,雪影還有公儀音,還有端夫人的行蹤,這些事情該怎麽理清楚?
房子廷的案子大致的經過已清楚,如今她要趕回蘇府,不,她應該去找邱毅和李清儒,她想知道那日遭房子廷淩辱的丫頭,清醒了沒有,但是作為蘇府的房客,她自然是沒有立場去問這個問題,邱毅和李清儒就不同了。
桑為霜找到邱毅和李清儒,說了下情況。李清儒回梧桐縣縣令府找熊捕頭要手續,卻沒有想到事情這麽順利,就像有人事先就通知熊捕頭將一切打點好了一樣。李清儒一去熊捕頭就將這任務派給了他兩個,還提點了下說,若是這次這案子能辦好,他兩個興許還能脫去捕快的身籍。
離清儒帶上邱毅又叫了幾個捕快往蘇府去了。為霜在之前定下的客棧裏等他們兩個的消息。
等李清儒和邱毅來客棧已經是日落時分了。
“怎麽樣?”
“桑公子,那個丫鬟神智還沒有恢複,我和清儒再三要求下也見了那丫鬟一麵,我和清儒兩個一靠近珊瑚簾子她就大吼大叫,應該是那件事讓她受了極大的刺激。見不得男人……靠近她。”
桑為霜聽後眉角一壓,這女子若是險遭人淩辱,事後能有這種反應也在情理之中。
“可看清楚了那個丫鬟的長相?”
邱毅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大致是看清楚了,桑公子可是要找畫師畫像?”
“不了。”桑為霜搖搖頭,“你隻說她與那個房子廷相比誰好看點?”
邱毅想也不想道:“房子廷。”
桑為霜不知道蘇府二小姐身邊的丫頭長得怎麽樣,但就這幾日在蘇府裏頭看到的,倒是覺得相貌非但不是一般,而且還屬下等,雖然她並不知道東洲梧桐縣有名的大商戶為何選丫鬟會是這樣一個“標準”。
桑為霜對邱毅說道:“我聽說房子廷相貌清俊秀麗,可蘇府的丫鬟各個平常,若是你是房子廷,會不會想方設法的要輕薄上一個蘇府的丫鬟,還因此對自己下‘春毒’?”
邱毅想也不想的搖頭,而李清儒思考了一下後說道:“桑公子是說藥不是房子廷自己下的是別人下的,那蘇家人的口供有問題,這藥不是房子廷下的,便該是蘇家人……”
桑為霜看了李清儒一眼,她沒有證據自然不會肯定的告訴他。但三個人此刻合該心中有數。
“我想要蘇家兩位主子的信資。”桑為霜在房中一壁踱步一壁說道。
李清儒聽後,拿出背包裏的幾張紙,說道:“我這裏有一些,定是不全的。”
邱毅看了眼窗外,朝為霜說道:“桑當家,天色不早了,您先回蘇府,我和清儒還得去一趟衙門。”
桑為霜點點頭道:“你們快去吧,我馬上就走。”
邱毅和李清儒走後,桑為霜將蘇家二主子的信資塞到袖子裏,走出客棧。
回到蘇府西院的,天已經全黑了,冬月天,天氣又冷黑的又早,蘇府西院住客就她和姓江的兩位,所以點燈的也是苛刻,就西院門一盞,從西院門到她住的地方一路黑漆難摸,害她險些又絆腳。
還好她住在第一間水仙舍,摸到門口,就開始在懷中摸鑰匙。
鑰匙還摸到了,門鎖孔墨跡了半天也沒將鑰匙給插進去。著急的時候又聽到一陣腳步聲,輕柔的像飄過秋千的落花一般,這腳步聲聽著很熟悉,待她回頭,就看見微微傳來光亮的地方走來一個白衣人,那人手中的青紗提燈光線很暗,為霜的眼神也確實不怎麽好。
她癡愣愣的看著那個白色身影,輕聲喚道:“小婁……”
青紗提燈的主人走近了,朝著她的方向投來細致一眼,神情縹緲而又淺淡。
桑為霜已一驚一震,羞愧之中低下頭去。
“江公子。”
是她糊塗。這蘇府西院裏現在隻有她和姓江的兩個人住,怎麽可能會是小婁呢……
隻是剛才他提燈遠遠走來的樣子,讓她想到小婁,是她主觀臆斷了,或許應該是她太想念小婁了。
那江大人從她身邊走過,隻是低頭對她淺笑一下,爾後不曾多說一句,無聲走開了。
桑為霜微驚訝,說來這江大人與她也不過點頭之交,點頭已算是禮貌了。不過今夜怎不見他那侍衛?還有他為何也這麽晚回來,之後有發生了什麽?
為霜這晚睡的不好,一直在做夢,夢的是之前她小時候的一些事情,從她的奶娘照顧她的時候,到父皇訓斥她的時候,再到母親在她的麵前落淚,之後是初見傅畫磬的時候……
夜深夢沉。少年時傅畫磬那張溫雅的臉變得陰深可怖,帶著傲視蒼生的殺伐決斷,帶著陰森沉悶的果決冷靜。是從地獄伸來的鐵索,將她的四肢鎖住,拉扯的她喘不過氣來……
她睡的不好,她認床的習慣早在第一次離開洛陽的時候就改掉了。
而現在她竟然還會從夢中驚醒……
她已經兩年沒有做這種夢了。
“走水了!”
“走水了啊!”
院子外有人在大吼,驚醒後坐在床榻上的桑為霜不由的望向窗外。
隻見窗外,似有火光。
她心下一緊,很快的速度從床榻上跳起,撿起床邊的衣裳,一邊穿好一邊往外走。
桑為霜開門的時候正見江氏公子也朝院門方向走來。
兩人對視一眼,很有默契的朝院門外走去。
火勢看著不小,是蘇府北邊,怎麽會覺得那地方有點熟悉呢?桑為霜眉心一跳。
她與江公子也跟著西院裏打掃的丫鬟小廝往北邊跑。
看到這院落周圍的石榴林子,她心中一愕,隱約有什麽不好的預感。還沒走到北院就被幾個人攔下了,自然是不讓他們這等外人進去,而這裏想看院中情形,是看不到什麽的,況且那著火的一處看著也像是北院極偏的角落。
似乎是她與江氏到了,才聽到有人說救火,而之前那些人都是大聲賣力的叫走火了。提著水桶的仆從一個接著一個從他們麵前走過。
這時他們來的南邊路上又有幾個紅衣身影朝這邊走來。
為霜即使眼睛不好,一看也能知是熊捕頭和李清儒,領頭的那個是管家。
“怎麽突然著火了,還好我幾個正好今日在這附近值夜!”熊捕頭的粗嗓門,桑為霜一聽就能聽出來。
“我也不是很清楚,您不敲門我還不知道北院出事了!您一說我才看到火光!”管家的聲音很低,儼然是懼怕的不得了。他步子很快帶著幾個捕快往北院走。
管家幾個經過桑為霜和江公子麵前。熊捕頭和李捕快都一愣。
桑為霜和江公子二話沒說跟著他們往北院走。管家回頭看向他們,想好言請他們兩個回去歇著,卻聽熊捕頭道:“請他們兩個過來吧,出了什麽事也好請他們作證。”
桑為霜低頭不說話,江氏給這熊捕頭使了眼色,要帶他們進去,她不動腦子也能知道。
“這……”管家很為難,他是介意蘇府的事不想讓外人知道,算來蘇府一連出了好幾樣“不光彩”的事情,他如今走出蘇府老臉都不知道往哪裏擱了。
“讓他們進去吧。”一個嬌柔輕媚的聲音傳來。
大晚上的,聽著有些蕩漾。桑為霜不禁回頭,看到一個豔衣女子朝這裏走來。
她清冽的目微合,這就是蘇敬的妹妹,蘇家的二小姐蘇晴吧。
那女子沒有再和他們多說什麽,而是很匆忙的往院子裏走,邊走邊同一路提水的仆人說道:“人救出來沒有?”
她聲音很急切,已沒有了剛才的端莊。
“二小……小姐,火勢太猛了……彩……屏那丫鬟還沒有……救出來……”
一個有些年紀的婦人看到蘇家二小姐,顫抖著回了話。
聽完,站在院門外的管家和幾個捕頭都緊張了,哪裏還管什麽規矩,都衝向那一處火光燃燒的地方。
桑為霜和江氏對望一眼,也跟著幾人進去了。
估摸著是蘇府北院最熱鬧的一次。因為北院是蘇家的主子們住的正院,連仆人都不能隨意出入,即便是蘇府的貴客也沒有幾個能進北院的。
如今為了救火,蘇家二小姐打發府裏的人都來提水撲火。
“都快點!先把前麵的火撲了。”李清儒伸手奪過一個丫鬟的水桶,又對身後幾個捕快說道,“你幾個,身上淋了冷水,和我進去將人背出來!”
外門的火撲滅了一點,可那丫鬟住在二樓,還是裏麵。
幾個捕快和幾個蘇府壯漢將一樓打通了,披著一床濕褥子就往裏頭衝。
老管家急得不得了,有幾個年老的婦人也開始議論起來。
“這幾日天氣冷,二小姐命照顧那丫鬟的婆子多放了幾鼎火爐取暖,恐怕是二小姐養的貓貓狗狗進去弄翻了……或者是哪個丫鬟不小心,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
“這麽大的火要是從二樓燒來,彩屏那丫頭估計已經……”
“哎,燒了這麽久,等有人發現的時候整個樓都這樣了,府裏的人都趕來撲火了……這丫頭一點聲音也沒有……”
“哎……搞不好早就……”
*
又過了一會兒。
“咳咳咳……”
桑為霜耳朵一豎起,突然大聲道:“都安靜點!”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二樓傳來一陣咳嗽聲,一群提水撲火的仆人們都愣在原地。
“好像是彩屏的咳嗽聲!”一個老婦人大叫了一聲,大夥兒一聽紛紛點頭。
“是了,彩屏還沒死,興許還有救。”
有救個屁!
次日的清晨,桑為霜沉著一張臉蹲在雪地裏,身旁不遠處是李捕頭和熊捕頭幾個,還有用白布蒙著的彩屏燒的半焦的屍體。
這雪是從半夜李清儒幾個將彩屏背出來後才開始下的。
蘇府老管家整個人像是一夜間步入蒼老,而蘇府的的二小姐因為勞累和驚嚇過度昏倒了,被人送回了房裏。
“半個時辰後,仵作就會來,管家可以先去休息。”出於好意李清儒對管家說道。
老管家擺了擺手,在燒的破破爛爛的小樓台階前坐下,有小廝端了一杯熱薑茶過來,他捧在手心裏喝了一口,蒼老的眼睛盯著地麵,不知是在感歎什麽,給人一種沉重無比的感受。
管家是想等仵作來,李清儒幾個也不攔他。
桑為霜和江公子沒有回去,在北院這裏轉了轉,桑為霜和江氏不約而同的望向遠處一座高樓,那樓宇修的大氣,想必應該是蘇家家主住的地方,而昨夜被大火燒掉的這座小樓顯然與那座樓相比無足輕重。
可是死的人卻太重要了,不是說著彩屏身份重要,而是她正是被房子廷險些“淩辱”的丫鬟!
這個受害人死了!昨夜裏被燒死的?
半個時辰過後那仵作還沒有來,有人來傳話說那仵作的馬車半路上壞掉了,出門晚了,現在正走過來。
桑為霜猶豫了很久,昨夜裏就想開口的,現下正給她個理由。
“李捕快,小生略懂醫術,要不讓小生來……”桑為霜給李清儒一個眼神。
李清儒立刻收道,看了眼熊捕頭和蘇府管家:“既然等了這麽久也不見人來,不如你來先驗了,我們好寫一份報告回去,先把人抬回衙門再說。”
管家和身後幾個能管事的蘇府人交流了下,方點頭讓這個桑公子驗彩屏。
桑為霜朝彩屏走去的時候,竟然被江氏擋住了,她詫異的望著他一眼。
她竟然會覺得,江氏是在憐惜她,不想讓她碰死人的身體?
一定是她“一廂情願”的“錯覺”啦!
“沒事,我可以驗。”她笑了笑,繞過江公子的身子,朝彩屏走去。
她深吸一口氣,死人又不是沒見過,皇建十七年,她還上過戰場,經曆過生死。
她蒼白的手掀開蓋著彩屏屍身的白布。
她的雙眼冷靜自持,不知過了多久她方站起來,眼神凝重無比。
蘇府管家幾個,都朝她走來,問她情況,她笑了笑,隻說:“沒事。”
蘇府管家看著她白的幾乎快透明的臉,還有那一頭灰黑的頭發,說不出的怪異。
桑為霜突然轉頭望向李清儒道:“我房裏無筆墨,還是隨李捕快走一趟衙門再寫……”
李清儒是聰明人,“那請桑公子跟我走一趟吧。”
桑為霜有話要對他說,蘇府不是說話的地方。
熊捕頭讓人抬走了彩屏的屍體,又偷偷看向江氏,江氏朝他點點頭,離開了北院。
*
梧桐縣的衙門裏。
李清儒、邱毅,江大人還有他家侍衛都在。
唯又桑為霜坐在書案前寫驗屍報告。幾個人都在等著她寫完。
桑為霜寫了幾句突然扔了筆,笑道:“沒什麽意思,不寫了,我還是直接說吧,這女人不是被火煙嗆死的。”
“什麽?”
幾個人都開口驚呼,江公子除外。
桑為霜轉過身望向他們。
“雖然我沒有將彩屏的身體開喉管,切鼻咽,但我想等會兒仵作來了也會和我說的相差無幾。彩屏她不是被嗆死更不是被燒死的,而且我可以斷定大火燒起來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桑公子請明示。”
桑為霜聞言微驚訝,望向那江氏,隻覺得他薄唇未動,說出的話也異常好聽,有點不真實,不像是自他口中說出的。她深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這屍體死了有幾天了,雖然我不能斷定她到底死了多久了。”
除了江氏,一屋子的男人都被桑為霜這句話嚇到,如果那彩屏很早就死了,那昨天晚上那一幕……
幾個男人打了一個寒顫。
沒過一刻鍾就有小吏送來仵作的檢驗,竟和桑為霜所說一樣。
若是桑為霜沒有猜錯,彩屏的屍體在預計之內應該是被燒成灰,燒到看不清麵目才對,可是那“凶手”人算不如天算,彩屏沒有被燒成灰反而燒成了半焦狀態,這才讓仵作好檢查了。
“仵作和桑公子所說一樣彩屏已死幾日,就屍體來看約莫四五日。”李清儒說道。
桑為霜一愣道:“不可能。”
江氏聞言望向桑為霜那雙好看的鳳眼一眯,桑為霜你已經知道了對嗎?
桑為霜不想讓這幾人看出什麽,她轉過身去,若是四五日,那豈不是房子廷出事的那一天?
不對,根據她的推理,彩屏絕非是四五日前死的,而是更早。
“我走了。”桑為霜低著頭未看這幾人,離開這個房間。
案情的全部經過她大致猜全了,現在,就是證據,她還沒有有利的證據。
而證據在哪裏呢?
桑為霜剛出門,又轉頭回來,屋子裏的男人望著麵色慘白的她又是一愣。
李清儒和邱毅茫然地望著桑為霜。
桑為霜麵露尷尬,說道:“那個,仵作可有檢查出那丫鬟怎麽死的?”
桑為霜驗屍的當時,發現那個丫鬟不是被燒死的而是早就死了,非常的震驚,但是她單從彩屏的外表看不出她死於什麽,又不能當著管家的麵拔了那死者的衣裳,先前也一直在思考彩屏的死因。
太過震驚竟然將這點重要部分忘了。
李清儒低頭再看了眼仵作的手書,說道:“……死者死因不詳……死者身體半焦,……隻能看到死者的胸口有一道……輕痕?……”
桑為霜聞言,清冽的眸中目光一變,她朝衙門的停屍間奔去。
仵作正要將彩屏的屍體封上,見桑為霜進來,錯愕了一眼,嚴肅道:“這是屍房重地,你怎麽能隨便進來?”
“我要看一眼她胸前的輕痕!”
仵作惱怒:“屍體豈是你能隨便……”
桑為霜早越過他,掀開彩屏的白布。她扯開彩屏身上唯一一件中衣,看到記錄的那一道“輕痕”。
她知道了。
眼刀一凜,她將白布放下,人已朝屍房外衝去。
“你這人,真是的!這裏……”任那仵作大罵,桑為霜人已經跑遠了。
桑為霜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又有雪花飄落下來。
他在哪裏?
這日夜裏,一個黑影從蘇府的東院往蘇府北邊而去,在蘇府的北院裏停下。
蘇府的書房裏,她找了很久。
蘇府西院裏寒梅舍中。
“少爺,那女人去北院了。”
要冷瞳保護她,不讓她被人發現了,必要時引開發現她的人。
“哦,好的,少爺。”
黑衣人拿著一顆夜明珠在書房裏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
不過拿這作為證據是不是太輕了?
可是她要指正想指正的人,那指正之人人影都不知道在哪裏。
她眉一沉,姑且隻能這樣了。
那黑影從北院蘇家書房裏出來,朝南邊東院裏趕回去,走在漆黑的小路上,她突然覺得有人跟在她身後,這人離她雖然遠,但是他身上的氣息時她熟悉的……
恍然間,腦中天崩地坼,猶如地動山搖。她想她或許明白了……
清冽的目一沉,他幾個何苦這麽合夥騙她?
次日,梧桐縣大街小巷都聽到了這個消息。
錦城來的正四品大人江大人要座審蘇家的兩條人命案,這案子交由一個桑姓的大人審理。而那姓桑的說兩條人命的殺人凶手指向蘇家的兩位主人。蘇家的大主子沒回來,便隻能請蘇家二小姐到衙門裏走一趟了。
這案子在一大清早就傳遍了大街小巷,午時縣府衙門開始審理,午時沒到,巳時的時候縣府衙門前就擠滿了人,賣菜的大娘大嬸子們早就收拾好攤子往縣令府門口趕了。
桑為霜其實想說那丫鬟之死和蘇家沒關係,而那個房子廷之死與蘇家有關。
桑為霜找不到公儀音,隻能說殺人凶手是蘇家的兩位主子。
午時,天空還飄著雪,縣府衙門前站滿了人,不是說今日會是那個錦城來的年輕大人座審嗎?為什麽還是縣令爺座審?
在縣令爺手邊,人們看到了那個來自芙蓉城的四品大官,還真是年輕英俊好相貌好氣度,看得姑娘們都羞紅了臉。
縣令爺對滿堂的捕快們嚴肅,對門外的百姓直喊“肅靜”,反而對大官人點頭哈腰。
“江大人……”
“縣令爺不必再多說了,您是這一縣的父母官,我家大人要您主持此案,自然是有我家大人的理由在,您隻管審案,其他的不要管。”江大人身後的侍衛冷著一張古銅臉說道。
縣令爺哪裏還敢再三推辭,惹大官人不舒服,被人扶著坐上去。
縣令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說道:“此案全由這位桑大人審理,本官,本官隻是輔助……桑大人開始吧……”
江氏的侍衛輕哼,這草包還沒審案就先“推脫責任”。
縣令說了什麽,桑為霜壓根沒有聽清楚,隻對李清儒道:“蘇家二小姐和管家來了沒有?”
李清儒回了句已在縣府外了。
“帶蘇家二小姐和管家。”於是桑為霜打著嗓子喊了聲。
這時候有人開始議論了。
“沒想到這蘇家人竟然害了兩條人命。”
“這蘇小姐看起來柔弱,也不該殺人啊。”
“人或許不是她殺的,或者是她哥殺的,再或者是要蘇府上其他人幫著殺的……這桑姓大人不是說了嗎,凶手是蘇家的主人,沒有說明一定是蘇家的小姐,隻是如今蘇府隻有這一位二小姐在。”
“原來是這樣啊。”
百姓們讓出一條道路,邱毅和幾捕頭將蘇家二小姐和管家帶上來。
“你們放開我,我沒有殺人你們憑什麽抓我?放開我!”蘇晴大叫著,想要掙脫開邱毅的鉗製。
老管家也是大聲哀嚎:“我們沒有殺人啊,大人們放了我們,實在是冤枉啊!那彩屏和房子廷都是自己命數不好,我們蘇府幹嘛要遭這樣大的罪過啊……我們沒有殺人,還請縣令爺開恩啊……”
“肅靜!肅靜!公堂之上你們吵什麽?”陳縣令吼了兩句,又挪眼去看江大人。
桑為霜沒理會那大人,而是笑著朝蘇晴走去。
“蘇小姐不是並了嗎?下官倒是覺得蘇小姐的臉色看著挺好的。”她似笑非笑,眼神意味不明。
蘇晴看向這個男人,見她不過十六七歲的容貌,卻是一頭灰黑的頭發,當初她來時她並沒有細看,如今看起來,這少年雖然美貌,卻也蒼白的如同鬼魅,竟然和那個……那個人有幾分相似之處。
想起那個人,蘇晴渾身如浸冰水,一股麻木的寒冷自背部湧上胸口。
“我家小姐確實是病了。”
桑為霜這才望向蘇晴身後跪著的答話的人,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鬟,和那彩屏一般年紀吧。
那丫鬟一雙鳳眼,下頜尖尖,倒是精明長相。
“你是蘇二小姐的丫鬟?”
桑為霜笑望向她的時候,那丫鬟卻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邱毅見狀吼了一句:“我家大人問你話你好生回答著!低頭作甚?我家大人沒問你話的時候你怎知搶著答了?”
丫鬟被邱毅這一嗓子吼的起了怕性,低下頭答道:“奴婢玉屏。”
桑為霜了然的點點頭,道:“哦……你叫玉屏,死者彩屏可是你的好姐妹?”
玉屏一震,抬起頭望向桑為霜,她看著這個灰黑頭發的少年朝她笑,而這種笑卻比拿眼睛瞪她,還讓她覺得恐怖。
“是……”玉屏低聲答道。見桑為霜轉過身去不再問她話,她鬆了一口氣。
桑為霜在衙門大堂裏轉了轉,朝邱毅說道:“帶兩位死者的屍體,傳仵作。”
屍體被帶上來,仵作也走上前來。
那仵作早就準備好了一切,上堂前一站朝縣令爺行了禮,又轉向桑為霜準備行禮。
可他一抬起頭卻愣在了那裏,這、這、這不是他那日在屍房裏遇到的那個怪人嗎!
她竟然是個大人,而且還是錦城王府來的!完了完了……
桑為霜等了半天不見他說話,也抬起頭望向他。
那仵作才反應過來,可是一張口,大腦裏竟然空白了,完了,這會兒竟然給嚇得忘詞了。想他做仵作三年,還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
見那仵作大冬天的急出一額頭的汗水,桑為霜也笑了笑,假意咳了一聲,走近他,很輕聲的安慰道:“你別急,好好想想。”
她查過這個仵作,是個老實人,而且在東洲梧桐縣做了三年仵作,沒有出過錯,這點很難得。
那仵作經她這麽一鼓勵,先前種種擔憂都消失了。
城裏來的大人,沒他想的小氣!
仵作將那屍體的白布掀開,望著眾人飽含自信道:“死者房子廷,初檢時判斷是在冬月初四的晚上神智失常,從二樓摔下,腦袋著地,失血身亡的。二次屍檢卻查明……”他轉過身望向桑為霜,也望向江大人還有縣令爺,“他所中藥物,能迷失心智,令他胸口劇痛,在青絲成雪的時候,他已經斷氣了。”
“什麽?”
場內場外炸開鍋似的議論紛紛。
有人不解地問道:“那他若已經死了,還怎麽能衝下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