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等待的賭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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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佳禾猙獰般的恐怖笑聲在我腦中遲遲不願消去。

    這個女人已經不是人了。我的內心竟然生出這樣的想法。到底發生了什麽,到底是什麽事情讓她變成現在那副模樣。我的腦子有些脹痛,趙铖的事情已經充斥我整個思緒,我不願意再去想其他事情了。

    關於趙铖資助秋霞的事情,的的確確都是因雞神女的傳說而起。事實上,那年去挖掘古墓的人是五個,三男兩女,個個都是剛剛從大學畢業的精英。趙铖跟秋霞之前是戀愛關係,在執行這次任務之前,兩人剛剛大吵了一架,原因是趙铖希望秋霞能夠在這次任務後回家跟他結婚,而出生名門的秋霞則認為女人也可以闖出一番天地,所以並沒有答應他。加上秋霞父母對趙铖這個上門女婿的種種不滿,兩人的感情遭遇了空前的危機。

    當晚篝火慶功會結束之後,秋霞和趙铖並沒有回各自寄居的村民家,而是再次因之前的事情吵了起來。爭吵激烈時,秋霞獨立自主的觀念深深刺激了出生寒門、觀念傳統的趙铖。憤怒的他隨手拿起一塊石頭,重重地砸在了秋霞的腦袋上。

    秋霞應聲倒地,像個死人一般直挺挺地躺在了草地上。白慘慘的月光靜靜地敷在地麵上,秋霞身體裏的血液停止了流動,白皙的皮膚慢慢變成了毫無生氣青灰色。趙铖被自己瘋狂的舉動嚇呆了,跌坐在草地上遲遲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從秋霞腦後汩汩流出的血液像擴散在水中的墨汁,肆無忌憚地在地麵上鋪散開來,他才從驚嚇中清醒過來。當夜剛好是趙铖負責看守文物,他腦中飛速運轉著,想出了一個處理的辦法。

    把秋霞的屍體和十二銅人像中的一個拖到深山中去,製造出秋霞偷走文物而潛逃的跡象,再從村民的雞棚裏擄走幾隻雞,讓人感覺偷東西的秋霞遭到了野獸的攻擊,如此一來,就沒有人會懷疑到趙铖頭上了。

    做完這一切,趙铖便戰戰兢兢地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村民家。不過,他不會想到,秋霞根本就沒有死,而是暈了過去,第二天被人從山洞裏帶了出來。更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在那晚所做的一切,都被一個人看在眼裏。

    懊惱的趙铖把已經癡呆的秋霞送去了精神病院,從此默默承擔著他所犯下的罪過。就在葉佳禾認識了趙铖,開始與之合作的時候,那個目睹一切的人給葉佳禾寄了一封信,把趙铖所作所為統統告訴了她。從此,趙铖便成了葉佳禾的手下。

    這就是她所告訴我的真相,關於雞神女傳說背後的真相。雖然我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但也算基本解決了我腦中的疑惑。但我敢肯定,她依然有所保留。不過更讓我擔心的是葉佳禾本身,她似乎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孝順自強的女企業家了。

    一天就這麽過去了,我看著路邊逐一亮起的路燈,空空然不知所措。天氣漸漸熱起來,蟲鳴四起。沒走幾步我的腦門就滲出了微微的汗水,這個季節最容易感冒,我像個老年人一樣,依舊穿著薄薄的線衫,而街邊的小姑娘們,已經開始短袖短褲了。

    忙活了一天,什麽都沒空吃,肚子已經有些餓了。右手心傳來陣陣脹痛的感覺,我這才想起鶴所跟我說過,要喂貘的事情。自從上一次喂食之後,它的饑餓似乎變得愈加頻繁。現實世界不是間陽村,我不可能站在大馬路中間尋找鬼魅來喂飽它。忍著逐漸加重的脹痛感,我在街邊不停地走著。

    與其說是走,不如說是被牽扯著向前。

    趙铖,你到底在哪裏……

    有人說過,夏天相較於其他季節來說,更加具有通靈的作用。天氣的炎熱,讓人與鬼之間的界限變得模糊起來,人會不知不覺進入鬼的地界,而鬼則會飄乎到人的空間來,混在其中,尋找自己存在的價值。我的腦袋有些亂,肚子裏空空的感覺讓我顯得更加沒有精神。

    是麵香味。

    我被這香味牽住,飄飄忽忽停在了這家店門口,像個被俘虜的士兵,在它麵前早已繳械投降。

    門前掛著的大紅色橫幅和滿地散落著的鞭炮殘骸,提醒著我它是一家新開的麵館。由於新開張的緣故,它家的生意很好,時不時看到有人進進出出,洋溢著滿足和油光的臉龐互相讚賞著這家口味如何。我似乎都能想象自己已經酒足飯飽的暢快感,不禁邁起腿往店內走去。

    空氣中混雜著開業時炮仗留下的火藥味和店門內飄出的麵香味,我摸了摸鼻子,剛準備踏進店門,這才發現門口角落的地方,蹲坐著一個學生模樣的人。他穿著藍色的長袖製服,在這樣的天裏顯得有些熱,不過也有可能是像我一樣的怕冷之人。他不講話也不玩手機,靜靜地坐在那裏,修長的身體透露著正在成長的蓬勃氣息,以一個令人舒服的角度彎曲著。他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像是有什麽心事。

    大概是店主的孩子之類的吧,犯了什麽錯,被罰坐在門口了。我心想。

    一碗熱乎乎的豚骨麵下肚,我的精神也跟著好了起來。看著老板娘紅撲撲的臉龐,今天店裏的生意應該不錯吧。趁著她過來收錢那會兒,我正好問問她店門前那個學生的事情。

    “學生?”老板娘有些摸不著頭腦,走到門口望了望,“哦,你說那個一聲不吭的人啊,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學生,傍晚就坐在店門口啦,也不知道是什麽事,我以為早就走了呢,沒想到還在。”

    時間已經接近七點半,一個學生這樣待在外麵,我不免有些擔心。吃完飯,我走到門口,他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呆呆地望著人來人往的車輛,默默地坐著。

    “嘿!”我上前打了一個招呼,“你在幹嘛呢?”

    我的話沒有引起他的注意,當我彎著身子擋住他麵前路燈燈光的時候,他才緩緩抬起頭,和我對上了眼。我這才看清楚他的臉龐,依然留有稚氣。硬朗的輪廓和隱隱凸顯的痘痘,提示著我他還是個正在茁壯成長的男孩子。頭發剃得很短,像是剛經過軍訓,看上去很有精神。見我跟他打招呼,他半眯著的眼睛突然放出光彩,對著我笑了笑。

    “我啊,我在等人呢。”他說道,眼神停留了片刻,又回到了路上的車輛之中。

    我跟著坐在了他邊上,說道:“這麽晚了,你餓不餓,我請你進去吃碗麵?”

    “啊,不用了,謝謝。”他用正在發育的粗沉聲音回答道,“我不餓,不想吃東西。”

    我想了想,又問道:“你在等誰呢,這麽晚了還不回家?”

    “我同學,我們約好一起過來的。我已經上大學啦,不用回家了,等我同學來了,我們就一起回宿舍。”他一邊說著,一邊朝我亮了亮製服左邊的校徽,n大幾個字進入了我的視線,他顯得頗為得意。

    “n大的學生啊,不錯嘛,你成績一定很好。”我答道。

    “嘿嘿,那是。”他滿意地笑了笑,但很快又恢複了之前淡漠的表情。“我等了他很久了,也不知道他到底什麽時候會出現。”

    “其實,我也在等人,等那個人出現,解開我心中的疑問,”我學著他的樣子把視線望向路麵,若有所思地說,“我陪你等一會兒吧。我叫吳恙。”

    他愣了愣,跟著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若鬆,高若鬆。”

    剛剛從縣級市考入n大靈湖校區,是這一屆的新生。他等的人叫黃齊,是他的舍友,也是他的好朋友。黃齊是學校的體育生,運動特別好,他們倆今天為了地鐵線路的問題起了爭執,一個認為地鐵太費事,不如不坐,另一個則認為地鐵方便很多。於是,他們倆就打賭,一個騎自行車,一個乘地鐵,看誰先到市區。若鬆是乘地鐵的那一個,當他氣喘籲籲地趕到這裏的時候,發現黃齊並沒有到,不由地開心起來,心想這賭是自己贏了,便坐下來等黃齊出現。

    就這樣等了很久,一直到天黑,黃齊都沒有出現。

    我們倆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店門口,看著進進出出的食客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我們。漸漸的,路上的車輛愈來愈少,黃齊的身影一直都沒有出現,我心裏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這孩子該不會是路上遇到什麽事情了吧。

    “若鬆,你有沒有黃齊的聯係電話,問問他到哪裏了。”我說。

    “他沒有聯係電話。”若鬆答道,臉上也開始露出不安的神情,“我有點擔心他。”

    “我們沿著馬路去找他吧。”我提議到。

    若鬆想了想,最後點點頭,跟我一同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沿著馬路往n大靈湖校區的方向出發。

    突然,走在我麵前高大的若鬆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我,說道:“吳恙,我們打個賭吧。”

    我一驚,現在的學生鬼主意可真多。

    “好啊,你說吧。”

    “你幫我找黃齊,假如找得到,我就幫你找你等的那個人怎麽樣?”他眯起眼睛盯著我,似乎容不得我說不。

    這個賭約讓我覺得有些奇怪,但又不好意思拒絕,說道:“行啊。那找不到怎麽辦?”

    高若鬆的眼神望向遠方,淡淡地說道:“一定找得到他。”(WWW.101novel.com)